第一百零六章 废后
吴太后轻声而笑,挑眉道:“既然僖才人坚持要替杭妃受刑,哀家就成全你。”
“来人,一人各打二十大板。”
李惜儿在太监扭着她手脚按在条凳上时,就已经冷汗如雨。
林伽若垂着头,被发丝遮盖住脸颊,嘴里吐着滚烫的气息,再也顾及不了其他。
正当李惜儿咬牙准备承受接下来的剧痛时,喈凤宫外传来男人急迫的脚步声。
吴太后眼神一凝,只见穿着明黄外袍的清俊男人脚步虚浮的迈进喈凤宫,祁风站在身后亦跟随来人踏进宫殿。
喈凤宫数位妃子都当场慌忙下跪行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李惜儿心中一颤,趴在条凳上,嘴角浮现出笑意。
此时,坐在太妃椅上的吴太后面色一变,随即站起来面露喜色忙走向男人道:“皇上,你总算醒了,母后这几日一直担心着你。”
朱祁钰此时五官清瘦,唇色苍白,直接略过吴太后,径直走向昏迷不清的林伽若。
恍惚中,林伽若看见凳子底下露出一双龙纹锦绣玉靴,然后她被抱在一个充斥着药味的怀里,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男声:“别怕,朕来了。”
朱祁钰小心翼翼的避开林伽若背部的伤,将她的一缕发丝勾回耳后,悉心呵护的动作顿时让喈凤宫的女子看的蠢蠢欲动,羡慕不已。
吴太后当众被皇上忽视落了面子,却依旧隐忍着怒气道:“皇上,杭妃宫中侍女谋害你未果,杭妃也有管束不严之重责,哀家是在替后宫清理门户,树严立威。”
朱祁钰淡漠的眸光终于放在了吴太后身上,她又听得男人冷冷道:“母后,朕有三件事想与您说。”
朱祁钰唇角微微勾出一个犀利的弧度,抑扬顿挫道:“第一,朕才是大明江山的皇帝。”
朱祁钰这话一出,吴太后的身子猛然一震,汪龄连忙跑上前紧紧搀扶住了她的身子。
汪龄下意识的对上了朱祁钰的眼睛,不禁为男人眼底的寒意憷了一下。
朱祁钰从胸腔里发出低低的咳嗽声,启唇道:“第二.”
“朕今日就下旨,要将见济立为太子。”
喈凤宫中瞬时惊呼声一片,汪皇后猛然抬起头,脱口而出道:“皇上,万万不可。”
朱祁钰双手环抱着昏迷的林伽若,就当着这众人的面这样和自己的皇后说话,
“哦?皇后有何异议?”
汪龄看了一眼朱祁钰深意的眸子,垂下眼睛,咬了咬唇道:“皇上,当今皇太子乃是太上皇陛下的长子见深,也是皇上您的亲侄子。皇上不可为了一己私欲,置祖宗家法于不顾。如若皇上真的要立自己的皇子为太子,那必会大失民心,朝臣也会谏责皇上私心过重。”
朱祁钰似笑非笑,看着汪龄道:“那又如何?”
“什么?”汪龄怔愣的看着他。
“朕说,那又如何。”朱祁钰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道:“朕是九五至尊,为什么不能立自己的皇儿为太子,朕还偏要如此。”
汪龄摇着头道:“皇上,这,这不合礼法。”
朱祁钰道:“对了,还有第三件事”
男人看着汪龄,眉眼渐渐冷下来:“既然母后说杭妃管束不严之过,那下毒的酒具也确实是从皇后宫中出来的母后,你是不是也应该公允一些。”
吴太后看了汪龄一眼,缓缓道:“皇上啊,皇后也是出于好意,况且杭妃只不过是一介嫔妃,而龄儿乃是当朝皇后,怎能同日而语。”
朱祁钰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既然母后不舍得,就让朕来发落。”
吴太后脸色一变,还未想出男人话中深意,便听他道:“汪家长女听旨——”
汪龄被朱祁钰点名,又惊又骇,喈凤宫众人除了吴太后,皆齐刷刷的跪下身子,汪龄跪在最前面,颤声道:“臣妾听旨。”
朱祁钰冷眼环视众妃,低哑道:“今汪家长女汪龄贵为一国之后,本应贤良淑德、温良恭俭、明德惟馨,为后宫众妃之表率,然朕观之言行,实不堪大任,姑废黜汪龄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入。”
惊天霹雳!!
皇上今日竟要废后!
汪龄精致的珠钗打在脸上,膝盖匍匐着爬向朱祁钰,早已涕泪交加抓着男人的衣摆,哭喊道:“皇上,臣妾冤枉啊——”
朱祁钰示意了祁风一眼,祁风便低头道:“娘娘,下官已经审讯过坤宁宫的奴才,得知娘娘送给杭妃的那副酒具在从坤宁宫出来之前就已经涂上了鸠毒。”
汪龄激动的摇着头,“不,皇上那不是鸠毒,那是——”话说到一半,汪龄突然闭上了嘴,神情纠结羞愧无比。
朱祁钰面无表情道:“那是什么?”
汪龄有苦说不出,她总不能说上面涂了有利于催生情欲的药物。那晚,皇上去伽琅宫后,汪龄就收到了消息。于是不知怎的,她鬼迷心窍便听信了李惜儿的谗言,收下了她从民间带回来的一种叫欢情散的药物。杭妃身体也才刚刚生产愈合,不宜侍寝。她想着,如果能让皇上喝下涂了欢情散的酒,自己再趁机夜访伽琅宫,到时何愁不能与皇上共度良辰,没准还可以借此怀下龙子,如此自己的地位才不可撼动。
可是汪龄没想到,她还没走近伽琅宫,便听见皇上中毒的消息,顿时害怕不已。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前往喈凤宫找到母后与自己一道前去伽琅宫。她素来知晓母后对杭妃以及一切平民妃子的厌恶,于是正好借这次机会,让杭妃背锅,这样自己做的事就没人知晓了。
不对,
汪龄抬起头看着祁风以及朱祁钰眼中的了然,恍然大悟。皇上其实一直都知道酒杯杯口上的药不是鸠毒,可就是吃准了自己不敢说,也不能说的残酷现实。
如果让这些人知道自己贵为皇后,却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争宠,不仅使自己无颜活在世上,更会让世代忠良的汪家蒙羞,让父亲蒙羞。
她不能说。
为什么,她的欢情散会变成鸠毒。
汪龄心头大震,看向安静跪在一侧,娇美柔弱的李惜儿,不禁冲上前去,抓着她衣领道:“是你,李惜儿,是你。贱人,贱人,你居然敢谋害本宫。”
李惜儿状作惊恐的看着面若癫狂的汪龄,无辜道:“娘娘,臣妾怎么敢这么做。”
汪龄如同逮住一个救命稻草,转头对朱祁钰道:“皇上,药是李惜儿给臣妾的,臣妾以为是提神醒脑的良药,见皇上宫中事务繁忙,特地吩咐奴才涂抹上的,可是却没料到被李惜儿蒙骗。”
李惜儿睁着水灵的大眼睛,惊诧道:“皇后娘娘,你怎么能冤枉臣妾呢,臣妾从未给过你什么药。”
汪龄冷笑一声,道:“我的宫里现在还有她送来的一点剩余,皇上可以派祁风去搜查。”
祁风似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青盒,道:“皇后娘娘说的可是这个?”
“对,就是这个,这个玉盒还是她之前在茴香宫里的东西,玉盒底部有着皇上御赐的红印。”
祁风摇摇头,露出底部的红字,又揭开玉盒盖子,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无奈道:“这里面只是娘娘使用的鹅蛋粉,并不是什么药。”
李惜儿不易察觉的唇角弯起,愚蠢的深闺小姐,她怎么可能给汪龄欢情散这种药,要是有的话,自己早就用了,还用得着费尽心思的见皇上一面。她只不过是拿了自己从民间带来的一罐最为劣质的鹅蛋粉,谎称是那种特殊药物,这汪龄便禁受不住诱惑自己给皇上下套,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太蠢,连鹅蛋粉与药都分辨不出。
汪龄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敲打在地,失神道:“只是鹅蛋粉。”
朱祁钰冷冷道:“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汪龄低着头,如折了翅膀的金丝雀绝望的躺在地上,一言不发。
朱祁钰看向吴太后道:“母后,不知您对儿臣的处置还满意否?”
吴太后神情阴沉不定,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如今被废黜的汪龄,道:“皇上,无论如何,皇后也是你的结发妻子,你这么做,到时如何向朝中文武百官交代?”
朱祁钰面容沉寂道:“这个不用母后操心,儿臣自有分寸。”
吴太后想再说什么,但最终踌躇良久,却再也没说什么。
如今皇上已经决定要立见济为太子,她心中唯一的重担也安心放下了,她又何必再为一个不中用的汪龄再去触皇上的逆鳞。她看皇上今日对待杭妃的模样,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朱祁钰摸了摸林伽若滚烫的额头,皱了皱眉,道:“母后,此事已经了结,儿臣便回去了。”
说完,弯腰抱起林伽若,不成想,眼前黑了一下,脚步不禁踉跄了一步,祁风上前紧张道:“皇上——”
朱祁钰抿抿嘴,沉声道:“摆驾去伽琅宫。”
“是,陛下。”
朱祁钰路过楚楚可怜,正掩面遮帕擦拭眼泪的李惜儿身边,脚步一顿,道:“传朕的旨意,僖才人护杭妃有功,恢复嫔妃位分。”
李惜儿大喜,连忙叩拜道:“臣妾恭送皇上。”
朱祁钰又抬步抱着女子离开喈凤宫,李惜儿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宫外,不禁喜上心头。
她李惜儿终于又能回来了,这次,她绝对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她发誓再也不要回到以前那种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