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夺门之变
正月十六,早晨
朱祁钰拖着病体上了早朝,太监梁顺站在一侧中气十足的喊道:“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百官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梁顺刚准备开口,便见工部侍郎林东站出来,弯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奏。”
朱祁钰拿着锦帕咳了一声,沙哑道:“恩——”
林东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大声道:“如今太子殿下已逝,还请皇上早日立储,为江山社稷着想。”
“咳咳咳咳……”朱祁钰浑身无力,病恹恹的看着底下这群人,脸色淡漠。
林东看了一眼旁边的户部侍郎方远,方云也随即走出来,低头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朱祁钰阴阴的说道:“那依你们说,朕该立谁为太子?”
林东正色道:“自然非沂王莫属,复立太子之位順理成当。”
此时汪国公站出来反驳道:“岂有将废黜太子再立为太子之事,若让百姓知道,会对皇上怎么看!”
笑话,别以为他不知道方远这群人怎么想的,他们如今是看太子死了,皇上如今又是这幅样子,想着先立下朱见深为太子。万一皇上驾崩,可南宫那位却还没死呢。方远、林东这群人就是想借此事想借机在那位太上皇陛下露脸示好。万一将来太上皇复位,那当初这些拥立皇上上位的官员们就能免于被太上皇针对。
可是他汪家怎么办,谁都知道他汪国公将女儿嫁给了皇上,还当过皇后。汪家是和皇上站在同一条船上的,洗都洗不清。如果太上皇归朝,那他汪家首当其冲就要被太上皇发难,他绝不允许让这种事发生。
主张支持复立朱见深的官员和早就和朱祁钰站在一条船上的官员争锋相对,各持己见,谁也不让誰,竟然就在早朝上吵了起来。
“不行,不能立沂王为太子”
“那你倒是说说,谁能继任太子之位……”
梁顺站在皇上身边手足无措,道:“诸位,诸位,安静.”
可是没有人听他一个太监的话。
朱祁钰从始至终就是那一副病容缠身的样子,他撑着龙椅把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百官见状,顿时安静下来。
朱祁钰只淡淡留下一句话:“朕今日抱恙,复立沂王一事,明日再议。”
百官互相看看,但是也再没说出一句话。可他们不知道今日早朝也是朱祁钰最后一次朝会,说的最后一句话。
——
吴太后站在床旁边,看着太医为躺在床上的男人把脉,心急道:“如何,皇上怎么样了?”
太医摇摇头,叹气道:“皇上余毒未清,微臣这几年已经寻遍了压制毒性的方子,已经再无办法了。”
吴太后上前一步,抓着太医衣领,崩溃道:“你是什么庸医,别给哀家说这种没用的话,哀家命令你把皇上治好,治好——你懂不懂——!”
太医惊慌下跪道:“微臣该死。”
吴太后面色狰狞道:“你确实该死,来人,将这个庸医给哀家拖出去斩了。”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此时外面传来声响,
“皇后娘娘到——”
林伽若从容的踏进乾清宫,看着御前侍卫要将颤抖的太医拉出去,静静道:“慢着!”
太医劫后余生,忙对着林伽若磕头道:“皇后娘娘饶命。”
吴太后狠厉的看着林伽若道:“皇后,你在做什么,违抗哀家的懿旨吗?”
林伽若回视吴太后,道:“母后,太医并没做错任何事,不可如此武断。”
吴太后眼眶欲裂,恨恨道:“他治不好皇上就该死,来人,把他给哀家拖出去。”
林伽若做了几年的皇后,威严立显,厉声道:“本宫看谁敢。”
吴太后惊道:“你!”
“咳咳.伽儿”朱祁钰被两人争执的声音吵醒,悠悠醒转过来。
林伽若抬步想朝龙床走去,却被吴太后抢先推了一把,挡在她前面,趴在朱祁钰的床上担忧道:“皇上,母后在这儿。”
朱祁钰半睁着眼,嘴里只是喃喃道:“伽儿,伽儿”只字未提吴太后。
吴太后脸色僵硬,起身转头看向林伽若,侧身让过,让林伽若走过去。
林伽若弯腰坐在床上,抓住男人在空中胡乱晃动的手,低语道:“我在这儿。”
朱祁钰抓到熟悉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她,睁开眼睛虚弱道:“你哪里也别去,就陪在朕身边,好不好。”
林伽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抿嘴道:“好。”这段时间,她和他都太累了。
吴太后气的咬牙切齿,拂袖走出了乾清宫。
——
北镇抚司,李直快步走进朱季的房间,道:“大人,卑职今日发现京城有些异常。”
朱季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发生何事?”
李直道:“卑职发现西直门、彰义门、德胜门等京城大门的守城士兵都换了个遍。”
朱季立刻站起来走到李直面前,面容沉重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朱季凝神想了片刻,暗道:不好。连忙跑出北镇抚司,快马加鞭来到容府。
他一进门,就看见容墨穿着一身墨色劲装,神情冷峻森寒,擦着一大一小两柄绣春刀。
朱季径直道:“容墨,你和太上皇到底有什么计划?”
容墨沉冷道:“就在今晚。”
朱季睁大眼睛,“你,你疯了!”
容墨站起来,淡漠道:“不,朱季,我很清醒。”
“你知不知道这是谋朝篡位。”
容墨直视朱季道:“你是说陛下是在谋朝篡位?”
朱季语噎,皇上的位置来的实在不光彩。可是再怎么说,朱祁钰现在就是皇上。
容墨走到朱季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我的,北镇抚司不要管,今晚必定成事。”
朱季还需开口,容墨打断道:“你想想你的妻子还有于家上下几十条性命。”
朱季沉默下来,容墨的意思他明白了。于吟的父亲于谦当初就是一力拥护郕王登基的人,也就是说无论是朱祁镇还是朱见深即位,于谦必定会被新皇处死。可是吟儿、吴曦光还有吴家的人都是无辜的,要是朱季阻止朱祁镇今晚复位,那就是让他对于家恨上加恨。
“朱季,我要你把看守南宫的锦衣卫全部撤掉。”
朱季哑声道:“今晚陛下真的会成功吗?”
容墨咬牙道:“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
——
正月十六日,深夜,
石峰屏退了守在长安门外的士兵,徐有贞带领着一千精兵,用钥匙打开了内城城门,将士兵放了进去。
一个黑衣人飞檐走壁,看着周围少了很多锦衣卫,剩下的都是南镇抚司的锦衣卫,这下黑衣人再无顾忌,狠辣利落的将一个个锦衣卫了断性命。
容墨的绣春刀满是鲜血,他望着南宫大门上生锈的大锁,挥刀砍去,锁链应声而断。
容墨推开宫门,赫然看见朱祁镇身着明黄色龙袍站在里面,看着容墨,男人缓缓道:“容墨,朕知道你会来的。”
容墨低头单膝跪拜道:“属下来迟。”
“走吧,石峰他们应该已经在东华门等着朕了。”
“是。”
——
乾清宫只亮着一盏烛灯,照亮了床边那一躺一卧的两个人。
这时祁风轻手轻脚进入乾清宫,在昏睡的林伽若肩膀一点,林伽若顿时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朱祁钰此时一直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神色少见的清明,沙哑道:“外面形势如何?”
祁风沉重道:“不好,朱季带领北镇抚司已经全部撤退,石峰也将所有的守城士兵全部调换成自己的人,太上皇已经往东华门去了。”
朱祁钰艰难起身,看着一旁昏迷的林伽若,抚弄了一会儿她的脸,暗哑道:“祁风,朕这个皇帝当够了。”
祁风低头,哽咽道:“皇上——”
朱祁钰虚弱的摆摆手,道:“祁风,你带领暗卫全部解散,离开这里。”
祁风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主上。”
“这些年,你替朕做了不少事,你的妹妹祁云也为了大明的和平,嫁给帖木儿。就当是朕把欠你们的一次性还清了,从此以后,你们自由了。”
祁风闻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起身看着男人道:“皇上,那皇后呢?”
朱祁钰看着一旁的林伽若,笑了笑,道:“如今朕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伽儿,她要陪着我。”
祁风看着朱祁钰的神情,打了个冷战,皇上要拉着皇后一起死吗?
——
东华门外,朱祁镇率领着精兵,站在守门将士面前,
守城士兵严阵以待,看着这批来势汹汹的军队,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城门已关,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朱祁镇从穿戴盔甲的将士中,走出来,露出他一身明黄色龙袍,怒叱一声:“朕乃太上皇帝是也,还不快开门?”
守门士兵被眼前这个不怒自威,霸气凛然的男子深深震慑住了,竟然真的向面前这人打开了东华门。
由此,朱祁镇率领军队长驱直入,进入宫城大门,走到奉天殿敲响召集百官的钟鼓。
“咚——”
“咚——”
“咚——”
三声响彻天地的厚重悠扬的钟鼓声传进了皇宫内每个人的耳朵。
他,朱祁镇终于又要重新坐上那金銮宝殿上的龙椅,来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此时已过子夜,紫禁城的各个宫门随即闻钟鼓声而纷纷开起,准备迎接文武百官的朝拜。
朱祁镇一步一步走上金銮殿,走上眼前这把金光闪闪的龙椅,摸着它冰凉的触感,随即闭上眼睛坐上这把久违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