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白月光朱砂痣
留了身子不行,不留对身子也不好,他这未尽的话,在场的人自然都是听得懂的。
顾君寒带着一丝讶然地看向顾君临,发现他整个人呆愣了一般。
自他及冠后,极少能够看见这副表情,只见他脸上逐渐浮现后悔的神情,低喃的话语他人没听见,但是顾君寒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月……那便是赐婚那日……是朕错了……朕不该……”
声音里压抑着哽咽,顾君寒淡淡垂眸。
屏风后面的人似是听到了这些话,有气无力的唤着,“皇上?允熙……”
允熙是他的字,顾君临除了在年少时曾听她喊过外,上次她这样喊他,还是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冲进去,握着她的手道,“在,朕在。”
“我想留下他。”
毒已经发作完了,关婉儿也犹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是她直直盯着顾君临,语气不似恳求,反而像是知会。
“好。”顾君临艰涩的答应下来。
但是关婉儿何尝不知道,这只不过是帝王的缓兵之计。
她目中似有点点星光,拉过他的手,放在平坦的肚子上,语气虚弱但也温情道,“这里,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等他出来,凤梧宫定是会热闹些的。”
顾君临点头,手心传来了她身体的温度,暖暖的。
最终,还是爱怜的抚上她的头发,“早些歇息,朕还有事要去忙,一会过来陪你。”
“等你。”关婉儿笑语盈盈,放在自己肚上的手,轻轻摩挲着。
这夜,顾君寒被皇上留在御书房。
顾君临仰躺在龙椅上,目光毫无聚焦的看着天顶,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人一般,冷冷说着,“他真的死了?”
“都死了。”顾君寒淡淡的说着。
都死了,不仅是下毒的五皇子,还有着能解毒的李庆元还有他那个徒弟,都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活着的,还在苦苦煎熬。
空旷的大殿,寂静无声,这熟悉的一刻,两人仿佛都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先帝还在。
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坐在高位上的,是那个缠绵病榻的先帝,他们的父王。
先帝一生,龙生四子,各有不同。
长公主同二皇子一母所出,是舒太妃所生,当时还是三皇子的顾君临,是先皇后所出,顾君寒是老四,他本是前朝贵妃所生,只是贵妃不知何故失了宠,最终郁郁而终。
五皇子是另一贵妃所生,向来同顾君寒不对盘,狂傲至极。
那段时间,是太子之争争得最热烈的阶段。
二皇子的人支持立长不立嫡,三皇子的人支持立嫡长子,顾君寒对此无异,但是先帝却是似有若无的给他兵权,让他立于众人之口,卷入其中。
五皇子人虽然狂妄,但是也是有着些才华的,先帝曾多次表现出对他的喜爱。
顾君寒想来,那个老狐狸给兵权给自己,就是不想让自己置身度外,用着他的那帝王术平衡着他们。
当时他也以为着五皇子必定是继位人时,他竟然脑袋一热,打算逼宫。
结果自然是败露,败露逃跑后,还阴了他们一局。
当时顾君寒同顾君临因着其他事,侥幸逃过一劫,但是二皇子同顾长流没有这么好命。二皇子中了计,当场暴毙,顾长流身子自小便弱,此次中毒后,自然也是大不如前。
关婉儿就是纯属命不好,阴差阳错之下,替着顾君寒喝了本该给他的酒,谁知那酒被五皇子下了毒。
这还不够,五皇子的余孽,放了一场火,打算将人活活烧死,所幸他们命大,这才逃出生天。
但是五皇子这一番事下来,自己的前途尽断,从此与皇位无缘,甚至给顾君临除去了最强劲的对手二皇子,相当于给他人做嫁衣。
而时隔五年,他当然不会任由着他在皇位上坐的安稳,平阳城外私造甲胄,同信南勾结,这种种都是他所为。
而且此次,他从萧侧妃身上,发现了萧暄竟私下同五皇子有来往,顺此,派人前往信南,在边关上抓获了正欲逃走的五皇子。
穷途末路时,那个傲才放旷的五皇子,真真正正自刎,就此死在了异客他乡。
“或许……有一人可以一试。”没头没脑的,顾君寒说的这句话,顾君临却是听懂了,他说的是皇后的病!
“谁?现下在哪?”
“太医院。”
顾君寒抿唇,闭目回道,“李庆元徒弟,祝阳。”
这一晚,萧侧妃在院外跪到后半夜,悻悻的回去了。
而祝无双直到她走,也没有丝毫睡意。习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明明两人成亲才过一个月,却是已经习惯了身旁有人入睡,等再回到自己一个人时,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天至破晓,顾君寒踏着露重回来。
开门却是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他心里蓦然牵动了下,像是一把钝了的刀,割据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祝无双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那一丝痛楚,自金陵回来后,她时常能够在他眼里见到。
等到他人走近,祝无双瞧见他眼中的血丝,更是一阵心疼,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君寒又是将她搂在怀中,猝不及防,紧得她无法呼吸。
祝无双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僵着的手顿了顿,尝试地拍着他的背部,缓慢有节奏。
“无双……”
“嗯?”
“无双。”
“嗯,在呢。”
祝无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此刻,还是细心地回应着。
这种声声有应答着实令人安全感倍增,她却殊不知,此刻,顾君寒心底已是翻起来滔天巨浪。
今日听到顾君寒同关婉儿的那番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并没有感觉的,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亦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负重前行。
顾长流的病,关婉儿中毒,他都一己揽下来。对顾长流,他是愧疚是不忍,而对关婉儿,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年少时是喜欢她的,豆蔻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哪个少年不对她动心?
但是等到今日一看,他蓦然发现,她初为人妇时他没有肝肠寸断,今日她同顾君临私语时,他心头竟是涌上了一丝祝福。
或许这种喜欢,同喜欢一株花一个好看的饰物没什么区别。
人对于美的东西,总归是喜爱欣赏的,他喜欢关婉儿,就好像是喜欢秋日漫山的红叶,夏日满池清莲,从无越矩的妄念。
而祝无双不一样,情爱情爱,有情有爱。
他的爱意,应当是湿润灼热的,伴随着占有侵占,伴随着欲念,爱欲,爱又怎么会同欲分开。
但偏偏,他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他心口朱砂,深深烙印在心头,而祝无双是他的白月光,淡淡的洒在窗前,伴你入眠。
但是,他无法想象,若是祝无双要成为他人妇,他会怎么办,光是想想,他便觉得受不了,他想他会忍不住杀了那个人,哪怕她是恨也好怨也罢,他无法忍受。
原来,白月光也好,朱砂痣也罢,都是她祝无双一人而已,他竟至此才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