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猎杀档案.10》(6)

第五十四章《猎杀档案.10》(6)

履深渊不违初心战毒瘤向死而生

1

晚10点45分,距离恩恩被绑已过去13小时38分。

海角市火车北站地铁站响起通知:“五分钟后,前往东港码头的2号线列车即将停运,请前往东港码头的乘客尽快购票进站……”

再次活过来的艾司自行简单包扎了伤口,换了身衣物,在五道口的小弄里饱饱地吃了一餐。

师父说:吃饱饭,好干事。艾司要去干事了,只是为何,怔怔地落下泪来。

小弄的面摊老板孤身一人,总想着大年夜会有来不及回家过年的打工者吃不上饭,他每年的今夜都会很晚收摊,在这年的这夜,他的记忆尤其深刻。

在那个小伙子开口第一句叫“老板,煮十碗!”时,他就已经将艾司认了出来,上一次是一个中年人带着他一起来的,两个都是大胃王,只是这次,为何只有这个小伙子独自一人前来?

九个高高摞起的大海碗,小伙子微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大口吃面,几乎三五口就能将一碗实诚的面条尽数扒拉进嘴里,一面吃,一面从眼眶里遏制不住地溢出泪来,眼泪滴进碗里,又和着泪咽下去。

面摊的老板能感受到这个小伙子的悲伤,只是不知他为何而悲伤。

“小伙子,想开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吃饱饭,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伯伯,我吃饱了。”小伙子站起身来,夜空凄寒,有冷雨,无星月,他的眼睛里,却有星光炫动,明亮且夺目。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恩恩啊,一定要等着艾司,艾司来救你了!

艾司拢紧衣领,走进了地铁站内,走向那公共储物柜。

“师父给你留了一些小玩意儿,那是一名合格的暗夜行者才能使用的装备,还有……与最大的杀手组织取得联系的工具;那些装备可以让你更强大,那套联络工具呢,可以让你获得来自杀手世界的帮助,有了它,你等于和世界上最大的情报网络取得了联系,等于有了世界上最大的军火供应商,同时也可以在世界各国获得安全的藏身点和逃生线路……”

“但是,一旦你选择获得杀手世界的帮助,那就意味着你将失去——自由!你将不再是被杀手世界遗忘的人,你或许将被迫接受任务,甚至因为你曾经的组织,你或许会遭到来自杀手世界的追捕。你或许不知道,自由,对一个杀手而言,甚至比你的性命,还要珍贵……师父再三郑重地警告你,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只希望你永远不会有需要用到它们的那一天。”

找到了,站在柜门前,艾司仿佛听到师父又在说:“记住,打开这个柜子的门,你就是一名真正的杀手了,一旦你进入了真正杀手的世界,就不能回头了……”

没有丝毫犹豫,艾司需要帮助,船上的械斗让他充分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战胜一群敌人的,他需要更强大的助力,为了救回恩恩。

柜门打开,一个半人高的旅行箱被拎了出来,艾司试了试手,还颇有些分量。

拎着拉杆箱,艾司去了公共卫生间。

打开箱子,分为上中下三层,箱盖内插着一些小型武器,包括针、镖、飞刀、钢琴线等等。

第一层是衣服,有做好的人皮面具,有简版的化妆品,还有两根羽毛。

艾司对小抽屉里这件衣服很感兴趣,这是一件连体服,拿在手上非常轻薄,浑身漆黑无光,摸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交织的纹理。

衣服的延展性很好,可以拉得很开,但穿上之后又能很好地塑身贴合绷紧,很像早些年流行的鲨鱼皮泳衣,但在艾司看来,它更像蜘蛛侠3里面的黑暗蜘蛛侠,只是没有头套,十根手指也露在外面,连体衣的末端就像露指手套一样,只覆盖住了手掌和近掌指节。

艾司很喜欢这套夜行服,直接便换上了,他抬起自己的手臂,活动着四肢,很轻盈,艾司做出几记快速刺拳,打出了啪啪的爆空声,显然这套夜行服对动作与速度有着明显的提升。

衣服的材质和特殊的编织方式,令它具备某些类似非牛顿流体的特性,可以防止激烈的刀刺与砍伤。

它的前胸、后背以及胳膊与大腿,都有更为厚重的感觉,应该是加入了凯夫拉纤维一类的材质用于防弹。

艾司细细地体会着,前胸和后背,应该是对襟两片整板,而胳膊与大腿上,则是在衣服的内里,呈蛇鳞般排列着,可随肌肉变形而进行收缩与延展,丝毫不会影响肢体动作。

另外那种紧绷的压迫感,对身上的伤口也能很好地止血。

露出十指,可以让敏感的指尖将触感第一时间传回大脑,以便在黑暗中做出更加清晰的判断。

若是上船前就穿上这件衣服,或许就不会受那么多伤了。

这件衣服在手臂、腿脚、腋下以及腰侧都有一些特殊的褶皱,艾司一看就明白,这是用来连接外挂设备的接口,那些外挂的武器就在箱子的最下层装着。

中间一层很简单,一台外星人电脑,一部外星人概念手机,艾司很清楚,这不仅仅是电脑和手机那么简单,这才是真正打开杀手世界大门的通道。

这个箱子表面也有些电子设施,显然打开箱子的同时就已经被激活了,这就是师父说的,打开柜门,就将连接到真实的杀手世界。

艾司暂时没有去碰电脑与手机,先去看了看箱子的最下层,也是最大的一格,里面存放的那些特殊的武器,或者叫外挂装备。

这更像是特工装备展,前臂可加挂的选择就有袖箭、拳刃、袖剑、捷克刺客、飞索、臂弩等七八种;腿上可加大小枪架、跑步助力器,甚至可接外骨骼,只是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看来主要还是强调手上功夫;至于腋下和腰侧,则是用来固定一副帘子一样的薄翼,穿搭上以后,只须顶天振臂,夜行服就变成了飞行翼装;此外还有鞋、手套、手表、眼镜、腰带等可选择的配件,除了鞋只有一双,其余都不止一样,功用各有不同。

此外还有一些暗夜行者常用的冷兵器,里面最大的是一张复合弓。

在众多搭配里面,前臂艾司最终选择了拳刃和飞索,飞索可以保证更为便捷地全地形奔走,拳刃则增加了一击毙敌的可能性。拳刃和袖剑正好相反,袖剑和飞索的激发方式是一样的,靠扬手从腕下射出,一个弹出的是匕首般的尖刺,一个弹出的是带飞勾的钢绳;拳刃则是安装在手背之上,握拳击敌时,从上方弹出尖刺,又分横刃与竖刃。

竖刃就和金刚狼的钢爪一样,横刃则和袖剑相似,是扁平刺出的。

手表选择了多功能表链,毕竟开门和器械修理及破坏都需要很多工具,计时表壳上的麻针发射装置艾司也很喜欢,看过柯南之后就一直想要这么一块表。

腰带是由伞兵绳组成的,可以弥补飞索长度的不足,上面别了八只飞刀以及十八根毫针,带扣可发射一枚磁性跟踪定位仪。

翼膜从双腿外侧一直延伸到手腕位置,像窗帘一样折叠着,与夜行衣贴合为一体,外端平滑,对行动不会有任何影响。

鞋底有特殊的助力装置,艾司看不出是空气垫还是别的什么,整鞋十分轻盈,有点像登山鞋,但脚后跟有明显的缓震和弹力,穿上这双鞋可以跳得更高,跑得更快,鞋尖和鞋底有加装类似钢板的硬物,更具攻击性。除此之外,并没加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艾司跺了跺脚,也没弹出一把尖刀什么的来。

套上外衣,装备完毕,艾司拿起一些趁手的武器,他没有选手套,师父说过,十指是人体最灵敏的感知器官之一,手套在很大程度上会屏蔽掉指尖的感知。

随后,艾司拿起了那两根羽毛,这两根看起来像羽毛的东西,就是师父口中大名鼎鼎的听风翎,它的下端,是两个像后挂式耳塞的东西,两根羽毛就直接别在双耳上。

听风翎稍稍高出头部,它的那些毛刷子功用有两重:一层便类似猫须,用于感知,暗夜行者经常在黑暗中行动,这种外部延伸的感知体非常有用;另一层用处更为重要,听风,那些羽毛状的小叉子,就像一个个细小的音叉,将空气中流动的声音收集起来,通过共鸣放大,传递到耳部前段的小球上,再通过骨传导让佩戴听风翎的人能听到普通人耳听不到的声音。

它究竟有多神奇呢,师父举过一个简单的例子,风流过物体表面的时候,空气产生涡流,那些涡流包裹着物体的表面,大致勾勒出物体的形状,那些会用听风翎的高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内,通过听风,可以判断出物体的大小、远近,甚至是外形特征,就像蝙蝠一样,更不要说有人在里面走动。

听风翎之所以成为暗夜行者的必配装备,就是在于它可以帮助暗夜行者将听力直接转化为视力,如同夜里视物,暗夜行者才能被称为暗夜行者。

加之声音是通过骨传导,所以哪怕是突如其来的巨响,也不会影响到正常的耳膜听力。

听风翎是古代暗夜行者智慧与科技的结晶,它的出现有着与望远镜一样的意义,是人类感知的延伸,艾司缓缓地将听风翎挂在耳朵上,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厕所里水的流淌声,通风管道中空气的涌动声,卫生间外,行人匆匆的脚步声,声音像画面一样舒展开来,肉眼看不到,被墙阻断的地方,却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传来的声音,通过声音而重现了画面,仿佛拥有了透视的能力。

艾司稍微感知了一下这玄之又玄的奇妙声音世界,将听风翎取了下来,这听风翎是挺好用,但穿戴上街太引人注目了,只能在行动的时候使用。

最后,艾司打开了电脑,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在船上由于头痛发作,艾司未能全功,那林云不知是在乱战中被打死了,还是趁乱逃走了,艾司最终也没能发现他的行踪,更不要说从他嘴里套出恩恩最后的去处。现在,这套师父说的世界上最大的情报系统,是艾司最后的希望。

电脑显然进行了预设,上面用英文发出询问:“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了吗?你确定你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吗?”

艾司按下了确定键,立刻又出现了新的提示:“请将手掌平放在图中所示区域,尽量将手指和掌面贴紧面板。”

艾司依言将手掌放在了电脑右下方,光线连闪,一阵灼热的刺痛之后,艾司抬起了手掌,他的指纹、掌纹以及指掌间从主要动静脉到毛细动静脉的三维图被永久地固化在了电脑的这个区域,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除了艾司的手掌,谁也无法打开这台电脑。

接下来类似的操作,还有在特定区域滴入一滴血,按照屏幕要求用不同的语调朗读不同的段落,取下面部一切装饰物,将脸对准电脑的摄像头,最后将双眼凑近对准电脑的摄像头。

每一步操作之前,都会有相同的询问,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了吗?你确定你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吗?

完成这一切之后,电脑才正式开机,不知连接到了哪里的网络,要求艾司设置一个至少包含三种不同符号不低于12位数的密码。

设置完密码之后,电脑似乎进行了一系列重启,艾司心中有些焦虑,时间不多了,他需要抓紧一切时间,但同时他也知道,有些东西,恐怕只有这台电脑才能帮到他。

在地球的另一端,阳光明媚,贺柱德和另一名有着亚洲人面孔的中年男子驾着高速快艇,正劈波斩浪地行驶在海面之上,在他们身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型岛屿。

忽然贺柱德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贺柱德打开一看:“你推荐的游客q8w8u8q697正在进行登录操作,是否确认推荐,并承担关联责任?”

艾司在电脑上先期进行的那些确定操作,都实时地传送到了贺柱德的手机上。

“这小子,到底还是用了啊。”贺柱德看着自己徒弟那张依然显得稚嫩的脸,叹了口气,点击了确认。

“咦?黑网发来的确认通知吗?你那个被你吹上天的徒弟也准备入行了?”贺柱德旁边的中年男子瞟了一眼。

贺柱德第一时间就将资料删除,不让他看到,打个哈哈笑道:“是啊,老吴,我告诉你,只要那小子真的想做,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在黑网里混到正式编号。”

叫老吴的男子笑道:“你就吹吧,我们老哥俩混了多少年才混到一个最初级编号的?你当黑网是菜市场啊?”

贺柱德嘿然不语,驾驶着快艇,凝视着海面,心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老吴见贺柱德神思不属,问道:“怎么?你的徒弟遇到麻烦了?”

贺柱德看了一眼这次的搭档,叹息道:“是啊,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不到走投无路,他肯定不会动用我这个师父给他留下的东西的。我就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什么麻烦?”

“一个小麻烦和一个大麻烦,小麻烦就是,海角市里有另外一伙杀手,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同行冤家,杀手遇到杀手了,哪次不是杀得你死我活。我那个徒弟厉害是厉害,就是心软得很,你要叫他救人吧,那没话说,你要让他杀个人啊,哎唷,就跟那些踩个蟑螂都要尖叫半天的娘们儿似的。本来是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我就怕他心不够狠,会吃亏。”

“靠,那伙杀手有多少人?”

“八九个吧,我走之前,徒弟试炼时搞死了一个,如果出点别的意外,六七个总还是有的。”

“那已经是一个小型团伙,可以组成一个公司了?你也太看得起你徒弟了吧?这还叫小麻烦,那大麻烦呢?”

“我怀疑,我那个徒弟,本身就是黑网出来的,不是我们这种,而是黑网本身的,圣堂那一批。”

“不是吧!”老吴声音都变了,“他到底有多厉害啊?”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十个我和他关在一间屋子里,大家都没有任何武器,那么输赢胜负难料,十个我的赢面可能要大一些;但是,如果十个我和他在一片密林里,大家都动用暗夜行者的手段和武器,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只会是我徒弟!”贺柱德的口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得意。

老吴神色古怪地看着贺柱德,脸上的表情变了数次,最终讪讪道:“行,这个牛逼吹得好,我信了。”

“我管你信不信,总之暗夜行者这一支,我算是传下去了,也对那老头子有个交代了,至于能不能继续传下去,那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喽。”

2

“欢迎游客q8w8u8q697登录黑客网络联盟,根据你的权限,你可以进行如下操作……”

电脑重启后,弹出一个对话框,直接显示了一个浏览器页面,上面用黑底蓝字显示着,黑客网络联盟——中国联盟。

“游客q8w8u8q697?这是师父给取的编号吧?我还以为他会取g3hteqhq8w8呢。”艾司会心一笑。

在对话框的指引下,艾司登入了一个论坛,找到了发帖和浏览信息的方法,也知道了一个可以即时问答的地方,客服专员。

艾司打开了客服专员的对话框,待里面显示“客服007号为你服务,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艾司输入了他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他急于找到恩恩的下落,但在这之前,他得先弄清那个困扰他许久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艾司隐隐觉得,这个问题是寻找恩恩以及接下来该如何营救恩恩的关键!

“一名黑帮首领,通过隐瞒身份,借助精子银行令许多不孕不育妇女生下自己的子女。但近一段时间,黑帮首领生命垂危,他的大多数子女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害,如今只剩下一名或少数几名子女。现在嫡属于黑帮首领的势力用了强硬的手段掳去这唯一的血缘关系,从行事方案看不像将要进行权力交接,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绑架意味着对方选择了不告知真相,而将恩恩带到准备离境的船上偷渡,显然更非友好的表现。以洪胜天的身体条件,只看船上准备的那些医疗器械,艾司就知道他根本不适合远航出行,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绑架恩恩并试图将恩恩带离海角市,带离中国?这让艾司很担心亚联这一次绑架的动机和目的。

“有简单答案和详细答案,请问你需要哪一种?”在询问了一些关于黑帮首领的个人基本信息和被暗杀者的基本情况之后,对话框弹出这样的回答。

既然有答案,说明对方清楚这种事情,那么自然是详细一点好,艾司选择了详细的答案。

自从物种进化开始,繁衍便是物种永恒的本能之一,越是高级的动物,对于血统的延续越是有着本能的独占欲。大多数生育能力正常的食肉性哺乳动物,都会在雌性发情期间独占配偶,雄性会杀死非自身的后代幼崽,促使雌性发情并与之交配,以繁衍下拥有自己血统的后代……

在整个动物界,在某些特定的社会结构环境下,都会出现类似杀婴行为,生存,本就是一场残酷的竞争,每一种动物都竭尽所能想将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而人类,也不例外。

……

然而,在满足了基本生存需求之后,对于高智商的人类而言,延续血脉也不再是第一要务。

那些站在权力顶峰的人,那些世俗欲望得到了极大满足的人,他们的目标,是延续自己的生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无数帝王求神问药,相信巫术丹方,还有些帝王和贵族,认为婴儿是良药补品,专吃自己的子嗣,在历史上也不乏记载,认为这样就可以获得长生以及百病不侵,强身健体……

到了近现代,人类医学取得了长足发展,那些医疗进步的成果转化,在一些掌权者尤其是独裁者眼中,就是他们对抗疾病和衰老的重要筹码,类似于古代专吃自己子嗣的残暴贵族,只不过换了一种更为科学的方式出现……

具体的开始年限不可查考,二十世纪最有名的,莫过于二战中第一大独裁者希特勒,当他的情人将希特勒的六个孩子都毒杀之后,全世界都怀疑,希特勒是否还有逃走的私生子,人们恐惧出现第二个希特勒,恐惧“二战”的再次爆发。

美国一位作家还专门创作了一本叫94名小希特勒的书,不过那时候人们的猜疑并非无中生有,希特勒崇信玄学,为了日耳曼民族纯正血统统治全世界,他做了许多非人道的实验,其中就包括亚里安妇女为繁荣日耳曼民族而献身的运动,他和希莱姆有没有做过类似书中描写的小希特勒实验,答案是肯定的。

当时的计划是,利用伟大元首最纯正的基因,与血统最纯正的亚里安女孩生育出足够优秀的孩子,他们中最优秀的那部分将训练成为元首事业的接班人,而另一部分,则将成长为元首的身体配件。

当元首因为战争或事故受到创伤或疾病时,这批备用小元首将有义务为元首的身体健康奉献他们的身体组织和器官,以确保他们伟大元首的生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和延续,好继续领导他们统治全世界。

只是这些计划在还未见到成效之前,就因纳粹的战败而烟消云散,而纳粹德国在人工授精和器官移植等医用科技方面的成果,被美苏瓜分……

20世纪50年代,人工授精技术成熟,开始临床应用,1953年,美国低温存储精子后再进行人工授精成功;1954年,第一例器官移植在美国成功;1964年,第一个精子库在美国建立;1978年,第一例试管婴儿在英国诞生……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战后二三十年的恢复发展,医疗和其他产业一样取得了重大突破,许多独裁者开始复制类似小希特勒的计划,这种计划通常被称为种子计划。

由于计划本身是反人道的,所有计划都秘而不宣,但六七十年代仍有许多政权发生更迭,在拉丁美洲一个国家发生政权更迭之后,那个国家的种子计划泄露,被美国当作攻击那个国家政权的强有力武器,进而无数有一定权势和财力的人得知了这项计划内容,他们开始着手准备属于他们自己的种子计划……

在这些有权有势有钱人的计划当中,尤以黑帮和恐怖组织的种子计划展开得最为直接迅速,一者他们本身伤亡就大,掌权者更担心死亡,二者他们没什么道德和原则可言,本身就淡薄人权与良知,种子计划进行起来自然是肆无忌惮。

精子银行冷冻技术成熟之后,这些黑帮与恐怖组织者开始利用精子银行,他们伪造身份,伪造健康档案,将自身的精子以优质精子的名义存入,暗中派人管理,负责记录和跟踪每一个利用他们的精子进行生育的家庭。

就黑帮而言,如果势力和财力足够大,他们甚至会建立自己对外公开的精子银行,以自己的医院做掩护,整个精子的保管推销和取用都是黑帮成员操控进行。

较有经验的黑帮,会选择那些没有什么背景、初入黑帮、和其余成员也没有什么交集的新人,介绍他们去精子库做客服工作,向那些渴望生育的人推销黑帮头目的精子。每人负责一段时间,然后他们手上会有一份种子名单,保管种子的人被称为农夫。

每过一段时间,名单上交之后,农夫都会换人,他们会被清洗,黑帮头目相信,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而种子计划大多数时候只被黑帮头目和他绝对信任的人知道,被列为和复仇计划同等的最高等级计划。

就目前而言,大多数黑帮头目都会遵行这两个计划,种子计划和复仇计划。

根据阁下提供的基本信息,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被杀害的和被绑架的血脉后裔,是那名黑帮首领的种子计划重要的组成部分……

详细的回答果然非常详尽,从物种起源说起,旁征博引,艾司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终于看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他浑身一颤,在看到种子计划四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答案就是自己要找的。

1982年,伊丽莎医院建成亚洲最大的精子库,龙建应聘生育介导员,实际上,他是通过理郭昊的关系,利用黑帮背景加入精子库的农夫。

他保存着的,便是那几年中种子计划的名单,他之所以逃,估计是知道了他的前任们因何死亡,而最终他之所以死,也是因为这份名单。

他们采取绑架的形式,想将恩恩带到船上,偷渡逃离中国,根本不是要让恩恩继承洪胜天的财富或权力,只是将恩恩当作一个活着的备用身体,洪胜天需要的,是恩恩体内健康的活体器官。

大头在酒吧厕所里留下的两个圈和一个平板,是器官的器字,他因为无意中听到了这个秘密而被杀害。

可是以亚联的财力,在这大半年中,就算找不到属于洪胜天的种子,难道他们就不能另外寻找供体来进行移植?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恩恩?

难道是?艾司突然想起一种情况,立刻上网进行核实!

不——看到电脑屏幕里查到的信息,艾司心在滴血:这对恩恩来说,太残忍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被人强行剖腹取走器官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不是说洪胜天都病重好久了吗?这大半年,他们一直在找恩恩吗?那些杀手,他们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们一直在做的,都是想办法除掉种子计划里和洪胜天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为什么最后却将恩恩的信息出卖给了亚联?

不对!艾司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找到恩恩的下落,至于其余问题都可以稍后再想。恩恩会被掳到什么地方呢?

3

艾司在下船时,没有忘记拷贝码头的监控,但事后发现,监控里根本没有恩恩被带离的视频,但整条妇运号都找遍了,恩恩也确实已经不再船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走的水路。

在码头监控里发现了一条快艇离开的身影,但从海面到入海口到内河,沿途都没有有效监控,更不要说类似于不夜天这种,拓宽下水道与河道相连,特意避开各种监控,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通道。

若没有这台电脑上的情报网络,艾司可能要多花费十倍的时间和精力去收集恩恩的线索。现在知道了洪胜天的种子计划,艾司决定从这条线进行深挖,找到洪胜天藏身的地方,就能找到恩恩!

从对方策划到绑架实施的急迫性,显然不是只需要提供血液或是皮肤移植这样的小手术,必定是大型重要器官移植。

器官移植术是大型手术,就算所有准备工作做好,也还要看供需体双方的身体状况,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洪胜天之所以要乘船离开,就是担心手术进行到一半,被警方突然闯入,被迫中断,他需要找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改造后的妇运号,载重够重,只要在公海上不碰到风暴,便足以支撑一台大型手术。

最终没来,一个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个显然是得知了警方的雷霆行动,担心货船无法离港。

那么恩恩被带去的地方,必须是一个有手术条件的地方。

但是亚联在海角市经营已久,具有这种条件的地方选择有点多。

在天涯和海角市两地,何其世投资兴建了五家医院,都具备开展大型器官移植手术的条件,而那些不在警方名单上的,实际又有亚联背景的投资商,他们是否投资参与了别的医院建设不得而知。

更何况不一定要在医院里,他们可以在亚联某处产业建造秘密手术室,亚联仅在海角一地,就有五处大型工厂、一个影视基地、一个大型游乐园、一个野生动物园、民宅建筑和写字楼,包括亚联旗下的超市、影院、各个产业的办公大厦等在内,有五六十处产业。

这些地方分布在海角市东西南北各处,根本就没有时间一个个寻找过去,而且这还不算天涯市的产业,龙象文化在天涯市同样属于经济支柱型超大综合集团。

艾司决定从妇运号打开缺口,洪胜天既然打算乘船离开,也有可能打算在公海进行手术,那么手术需要的医疗器械总要运输过去。艾司想到了那间特殊舱室里的医疗设备!

备份的监控视频中,艾司仔细查看了每一个医疗设备的型号与用途,通过物流信息反向查找到发货地址与收货地址。

艾司给物流公司打了两个投诉电话,利用这台功能强大外星人电脑直接黑入物流公司服务器,找到同地址的货运清单。

洪胜天病重的传言,是来自于他大半年没有露面,都是坊间的传闻,不仅外界对他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就连亚联的中高层也不知道,显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必须对内部都严格保密的程度。

没人知道,艾司通过对物流公司运输清单的查询,竟然能将洪胜天的身体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从手术器械和医疗器械的订单判断,洪胜天至少需要做心脏移植术、肝脏移植术,以及另外一个肾脏移植或是与肾脏同等大小的器官移植术,不是肾脏就是脾脏!

洪胜天一直在靠人造器官维持着生命,人造心脏维持体外循环,人造肝脏排除血液中的有毒物质,人造肾或脾脏也都取代着活体器官的功能。

但这种大规模人造器官替代疗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坚持不了多久,洪胜天的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以,他和恩恩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在去年七月前,洪胜天还能正常出现,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多处器官遭到严重损伤,不是中毒就是中枪。这位黑道大佬被人下毒和被人开枪的可能性都不大,但如果动手的人是杀手,那就很难说了。

艾司继续追查,通过网络调查医疗器械的生产厂商这半年的出货时间与地点。以亚联的财力和洪胜天的地位,他们挑选医疗器械有两个标准,第一肯定是最好的,第二肯定是将要给他动手术的医生用熟练的,所以不可能选用两套完全不同的医疗器械。

厂家出货与亚联有关的只有这批器械,那么说明,洪胜天的另一个备选手术地点是在某个医院!

洪胜天是突发情况,所需的医疗器械不仅昂贵庞大,而且要有医生来使用,提前专门准备一个地方来存放这些医疗器械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另一个手术地点平时就有这些大型医疗器械,而且有医生使用,这样的地方只能是医院。

掌握这一基本情况后,艾司就可以展开进一步深入调查,洪胜天靠人造器官存活了大半年,在这大半年里,肯定必须抽调最优秀的医护人员进行照料,他最信赖的手下陈孝康或者麦德龙肯定得去了解他的具体情况,调查医护人员和陈孝康以及麦德龙等人的行踪,哪怕他们做得再保密,也会有迹可寻!

艾司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所以他带着目的性先查看了这家医院的心外科、肝外科主任医师的异常调动,没想到这一次直觉非常准确,艾司一查就查出两名权威医生几乎同时休假,两名有二十年护理经验的护士长也被抽调出去,那么,这家医院的可能性已经高达八成!

洪胜天这样的人重伤,保密工作是重中之重,想要获得给洪胜天治疗的资格,这些医护人员要么从此人间蒸发,直到洪胜天彻底康复;要么,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亚联专门培养的骨干医护人员,他们很清楚他们的医治对象,他们知道哪些东西一旦泄露就会致命。

这些医护人员在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离岗之后,在医院的安排掩护下,过段时间又重新回到岗位,说明他们是被亚联信赖的人,而医院方面做出的配合,表示这家医院完全是在亚联掌控之中的。

这家医院,不是别家,正是以慈善医疗而闻名的福康医院,港商何其世投资兴建的,而何其世背后有着亚联的黑帮背景,所以这家平日爱做慈善医疗的贵族私立医院,从一开始就是亚联的。

虽然有八成把握确定恩恩会被带去这里,但毕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艾司不敢有任何疏忽,他继续查实其余的佐证。

麦德龙这大半年行程都在明处,警方对他们一向是重点盯防,他加入亚联的时间毕竟较晚,或许并未得到洪胜天的绝对信任。

重点放在陈孝康身上,艾司只查看了几段视频资料,就发现陈孝康的行为细节有问题,他的一些动作,在有意无意地保护自己的左肩,这个无意识的保护动作,整个七、八月份都存在。

陈孝康这样的人是不会留下就医记录的,但通过福康医院外科专家消失的时间推算,洪胜天是七月五日中枪的,那一天陈孝康在警方记录中会是怎样的?

没错,在七月五日之前,陈孝康还没有那种保护动作,他是在进入金威大厦之后脱离警方视线的,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五天之后了,而这次出现,他的保护性动作最为明显。

他左肩受伤了,枪伤,尽管掩饰得很好,艾司还是能分辨出来,那么洪胜天也应该是枪伤。

七月五日,金威大厦85层有一块玻璃幕墙突然脱落,砸死了一个从楼下经过的路人,警方重案组介入调查但受到了高层阻挠,后来死者家属与大厦物业方达成庭外和解,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85层是属于亚联的秘密会议室,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甚至可以还原当时洪胜天受伤的场面。

不过现在去追究洪胜天是怎么受伤的已经没有意义了,艾司保持关注的是陈孝康的行程。

金威大厦周边地形图出现在艾司脑海中,玻璃幕墙落地的时间被记录在案,而那些专家临时急匆匆离开的时间也出现在病人回忆的博客里。

那么,洪胜天需要怎么避开监控,从金威大厦被转移到医院,这段路他们总共花了多长时间,有哪些可利用的建筑和工具,那条需要瞒过警方甚至需要瞒过亚联自己人的隐秘路线是怎么完成的。

在艾司脑海中出现了多种方案,暂且不管这些方案是否可行,艾司将七月十日之后陈孝康的行程与这些方案进行比对,那个时候洪胜天的身体情况还不稳定,陈孝康需要更多地前往医院秘密探视。

虽然他很小心,每一次消失在监控中的地点都不相同,不过将他消失的地点尽可能多地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渐渐连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这个圆形的圆心,便是福康医院!

此外,艾司还找到一个佐证,妇运号底舱的暗室设计很有隐蔽性,显然不是后来加装改造的,而是在船坞里开始修建时就设计规划好了的,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各国海警的搜查。

艾司在货船的设计师中查到一个叫威尔?伍德的美国人,这人参与过美国多座重刑犯监狱的设计,而且从他不同时期的设计风格看,他对迷宫和密室的建造设计很感兴趣。

所以,当艾司在福康医院的大楼设计师中看到这人的名字,便清楚福康医院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了。

而且,今天早上傀儡师发来的三十处炸弹威胁,福康医院就在其中,为了保护病患安全,在找到并排除炸弹之前,福康医院的所有病患都进行了紧急转移,现在又是大年除夕晚上,福康医院等于已经腾空。

在警方已经搜索排查过的地方,利用秘密的手术室进行手术,并且能在已经清空的医院里伏下重兵,这是一步好棋。

傀儡师的炸弹替黑帮排除了来自警方的障碍,这也是有预谋的行为吗?艾司开始回忆傀儡师全天的布置。

绑架事件,三十处炸弹,警局下毒,炸毁立交桥导致大规模交通瘫痪和人员伤亡……

他制造了一系列暴恐事件,其目的是想让整个海角市的治安系统瘫痪,特意选在大年除夕这一天,限定时间为晚上六点,所有的警力都将被迫投入炸弹排查和恢复交通,雷霆行动也会因此受到影响,这样一来,洪胜天就有了足够的不受打扰的手术时间?

或许傀儡师还有别的目的,但显然,福康医院就是傀儡师给自己和亚联划定的战场,不管谁输谁赢,他都可以躲起来看好戏,所以他的真正目的——难道是……

想了想,艾司决定趁这个机会再追查一下傀儡师的底细!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虎口有这个刺青的人的身份。”艾司将蟋蟀的虎口文身和面部特征图像发送了过去,这是他唯一掌握的那个杀手组织中具有特殊印记的人物。

如果能查实蟋蟀的身份,就可以借助蟋蟀而查到那个杀手组织的底细,弄清楚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来,到底想做什么,才能做出正确应对。

“好的,请稍等。”客服人员很客气,没想到黑网服务态度这么好,信息又这么全面,还不收取费用,难怪师父说加入黑网,会有难以想象的好处。

但艾司不知道的是,当他发出问题之后,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人爆出了粗口:“我靠!小王八犊子!坑爹呀这是!”

4

当艾司的问题发送的同时,贺柱德立刻便收到一条短信息:“游客q8w8u8q697进行了专人咨询,本条咨询需要付费300比纳尔,由于游客q8w8u8q697的信誉和余额为零,作为推荐人,你是否愿意替他进行本次支付?”

正在驾船的贺柱德,差点连方向都打反了:“妈的,这小子问了个什么问题?这么贵?”

老吴探头一瞄,偷笑道:“你的徒弟果然厉害啊,随便问个问题都值300比纳尔,这起码是秘密级的咨询吧?”

贺柱德咬咬牙,按下了同意,故作轻松地对老吴道:“钱财嘛,身外之物,留那么多带坟墓里去啊?”

“哟呵?看不出来你还存着些老本儿啊?”

“唉,都是最后的棺材本儿喽。”贺柱德一脸风轻云淡。

结果过了不到一分钟,艾司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种子计划,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贺柱德的手机立刻又收到了第二条短信,内容和上一条几乎一个模板,只是金额变成了1500比纳尔。

贺柱德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就奓毛了:“我靠!小王八犊子,坑爹啊这是!”

“小心撞船!”老吴赶紧扳了一把方向盘,避开了礁石,同时一脸戏谑地安慰贺柱德,“老贺老贺,淡定,钱财嘛,身外之物,留那么多带坟墓里去啊?”

贺柱德暴跳如雷:“淡定个屁!老子卖了半辈子命,就攒了这么一点儿棺材本儿,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这是吃定老子了是吧?啊!”

老吴见贺柱德吼得大声,手机却没按拒绝,显然生气是生气,但心里却有些拿捏不定,索性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吧,哪次执行任务不是拿命去拼,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主儿,反正听说你们暗夜行者这一支都是一对一单传的,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也帮不了你是吧。”

贺柱德手指移到了确定键上,还是按不下去,确实心疼:“他妈的,我上辈子欠他还是怎么的?”

“我劝你啊,就别在这儿日天骂娘了,你那徒弟问个问题这么贵,说不定急着呢,要给就快给,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什么德行,这儿没外人,哥哥说句实在话,如果这次任务我们老哥俩侥幸还能活下来,那时候,你想找你徒弟报仇,叫他给你吐出来,要打要骂,都随你,那要是这次任务,我们拼不过老天爷呢?如果你徒弟遇到的是你说的那个大麻烦,那可比我们这次任务的危险系数高多了,你也想他活下来不是?”

贺柱德意味深长地和老吴对视,听老吴说完这番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最终贺柱德狠了狠心,按下了确认键,心里想着:“艾司,别忘了师父跟你说的话,你要么远离杀手这个行当,永远不要和任何杀手产生交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他妈的给师父干到最好的那一拨去,不要坠了暗夜行者的名头,要是老子死了,那死老头子在地下还要骂我,师父可不背这个锅!”

随着贺柱德一个确认键按下,艾司这边的对话框立刻收到了回复,艾司一看,这东西好方便啊,这么隐秘的信息说查就查出来了,他立刻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一次,对话框没有任何延迟,直接就回复了过来:“对不起,阁下的余额已经不足以支付任何问题,如果有新的需求,请前往……”

对话框给出一个链接,艾司打开一看是一些任务,完成之后可以获取一些信誉值,和艾司以前收集贴吧豆豆是一个道理,现在艾司没心情去看这些任务,便抛至一边。

还好基本的信息都已经掌握,艾司利用搜索引擎直接进入城市档案馆查找当年福康医院的建筑设计图纸,同时试着拨通司徒笑的电话。

但是司徒大哥的电话打不通,他们显然又在执行某个大型任务,艾司再试着拨打110,完全占线,没有办法,艾司只能给司徒笑留下口信:“司徒大哥,恩恩应该被带到了福康医院,洪胜天不是病重而是枪伤,他需要用恩恩的心脏、肝脏和肾脏来进行移植,福康医院里有秘密的手术室,早上的炸弹排查是烟幕弹,目的是为了清理福康医院里的病人并利用警方对炸弹的排查来减少嫌疑,我现在马上要赶过去,希望司徒大哥收到信息后,能在11点50分之前赶到医院,我会留下标记,但是我估计亚联的人会很多,你要多带点人来,时间很紧,我先过去了,司徒大哥,你快点来!”

找到了!福康医院的设计图。

晚上11点25分,距离恩恩被绑已过去14小时18分。

在距离福康医院较远处的大楼顶端,艾司身着夜行衣,戴着听风翎,拿着夜视电子望远镜默默地俯瞰。

由于白天的炸弹风波,医院内所有患者和全体医务人员都已被疏散,整栋大楼只有少许房间还有灯光,但不见人影,大多数地方更是漆黑一片,显得阴气森森。

福康医院主体2004年开始修建,耗时3年完工,威尔伍德设计的主体大楼是一座中空的正五角形,每一个尖角又对接一条廊臂,修成后一度成为海角市最大的单体建筑,天气晴好时10公里外肉眼可见,从高处望去像一只趴在地上的大海星。

镇江从福康医院上方绕过,两条廊臂直接和江边码头对接,福康医院是少数几家开通了水上与空中急救通道的医院,不然何来贵族之名。

五条廊臂就是五栋不同科室的住院大楼,五角星的五面则是不同的门诊和各种检查检验的地方,中空和廊臂之间都是园林建筑,绿色植被覆盖,高大的乔木几乎与大楼等高。

大楼顶层是手术室,再往上的天台可以同时起降五架救援直升机,大型停车场在地面,大楼地下据说就是秘密的前沿生物医药研究所,还有完全隔离无菌处理的医药加工生产流水线,但地下究竟有几层,入口在哪里,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传言有很多,且并非空穴来风,因为设计图纸里有显示,地下有五层,除了地下一层作为独立配电机房和地下二层的各种冷藏室以及太平间,其余三层有什么用途并未给出详细说明,只用一句“前瞻性研究用”带过。

通过对设计施工图纸和医院实际占地进行比对,再根据管线的布局走向,艾司判定,在大楼的下方,有一条暗门通道,通道中连接的是地下五层中某一层的一半,至少也有三分之一,那是完全对外保密的暗室,而且那条暗门通道一端应该与镇江暗河排水口相连,另外还有一条直达顶楼停机坪的专属电梯通道。

艾司先观察了那条暗河通道,发现只能从里朝外打开,从外面是没有办法进入里面的;那么现在只剩下两条路,找到那条专属电梯通道,或是找到暗门的入口。

那栋看上去已空无一人的医院大楼,在艾司看来却是鬼影重重,在那些看不见的暗处,还不知藏了多少武装分子。

何以见得?那些医院监控可是火力全开,这家医院的监控多得有些超乎寻常,360度的探头一刻不停地摆动着,只怕飞只苍蝇过去也会立刻被察觉。

福康医院大楼周边一公里范围以内的高楼楼顶,艾司也发现了神秘的人影,应该是一些拿着望远设备的观察员,一旦发现异动,他们随时可以变成狙击手。

艾司在距离医院更远更高的地方观测着他们,一方面可以等待司徒大哥他们,另一方面主要观测狙击手的视野盲区,找到从空中接近医院的路径。

墨云遮空,无月无星,海角市每年过春节都会下雨,今年也不例外,司徒大哥还是没有回音,只能自己先进去了。

艾司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设计规划图,认准了自己要前往的方位,站在大楼天台边缘正了正衣衫,扶了扶听风翎,确保它不会掉下来,毕竟是第一次戴这个东西。

将狙击手的位置发送给司徒笑,艾司十指交握,举过头顶,做了个掌心顶天的动作,“嘭”的一声轻响,翼装已展开,艾司将腿间的尾翼拉链拉好,从楼顶边缘缓缓倾斜,平落。

一直下坠到接近地面时,艾司才展开双臂,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J”字形,斜着向上冲去。

无论走大厦正门还是天台,都会被监控拍到,所以艾司决定破壁而入,他的飞行落点选在廊臂间那些高大的乔木上。

从那些观察员视野交错的盲区穿过,像一只无声的蝙蝠冲向密林,为了防止被繁茂的枝叶划伤,艾司早早收起了飞翼,上升之势到尽头,将下坠未下坠时,手腕扬起,飞索激射而出,空中再荡一个半弧,艾司落在另一株大树的横枝上。

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没有发现暗藏的摄像头,艾司收起翼装,在树枝上纵掠,很快就靠近了五角星大楼主楼。

艾司静静地隐匿在丛林间,听风翎传来了水声、虫鸣、风过树梢时的沙沙声,还有人的交谈声。

5

声音振荡着空气,透过玻璃窗和墙体传递,从四面八方汇集,在听风翎的尾羽毫尖被捕捉,通过音叉特有的共振共鸣被放大,最终经挂在耳上、紧贴着太阳穴旁的金属球传到艾司的听觉神经。

那些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都聚集着五到十人的小队,想必也是按特战小队进行编制的吧?斩首,救援,守卫,狙击,支援……

早在远处高楼上,就看到那些埋伏在医院附近的观察员,标准的狙击二人小组。

艾司移到另一端,这边的情况也是这样,估计亚联坐馆的成员大多数已经集中于此,天知道暗中究竟藏着多少人。

有的房间传来窃窃私语,这应该是属于坐馆的打手,还有的房间宛若空无一人,但当艾司靠近后发现,里面有人影如同雕像般对坐成两排,看上去非常精锐。若非自己是在树林枝丫上穿梭,若非大雨前的狂风呼啸,说不定自己就被发现了。

有鞭炮声由远及近,是贪玩的孩童在医院附近的园林里燃放鞭炮,机会!艾司找到一个没人的房间,利用鞭炮的炸响声撬开了窗户,溜了进去。

随后他也和那些神秘人物一样,静静地呆坐在房间里,他在等待,等待自己最大的一次黑客行为。

还有五秒,艾司起身,站在门口,拧开房门,嗒……

房门拉开的一瞬,两条向医院供电的输电线路同时断电!

抵达福康医院前,艾司便利用那台外星人电脑黑进海角市唯一的供电公司,利用病毒令这一片区的供电线路定时跳闸断电。

医院自带的发电机组,从断电到重新自主发电,最少需要五分钟。

除了重症监护室、手术室等少数几个直接配有UPS续断电系统的重要科室外,普通科室和走廊彻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有些房间里立刻传来乱哄哄的声音:“干!这个时候怎么停电了?”

“妈的,周围所有地方都停电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人进来了?”

“你小子,不会说点吉利的!操!”

有的房间依然保持着静默,不过艾司知道里面有人,好可怕的纪律性,这些人真的是黑帮出身吗?这种应变和素质,真的和特战队员已经相差无几了吧?

不去惊扰他们就好了。

艾司深深地呼吸,这些让常人感到惊恐压抑的无尽黑暗,对戴着听风翎的艾司而言,就像鱼儿回到了水中,鸟儿翱翔在天空,暗夜行者属于黑暗。

黑暗中,艾司张开了双臂,开始用身体丈量医院的结构,他要找到那隐匿起来的电梯井,从而找到暗室的入口。

走廊宽1.6米,高2.2米,单边廊长108米,两侧房间进深各5米,长宽不定,房间与走廊用37墙隔开,房间与房间用49墙隔断,夹层高1.8米,内置各种管线。

布防之人非常小心,以主楼五角之势,每隔几个房间均匀分布,如此一来,既能观察到四面八方,首尾兼顾,同时也让艾司看不出守护重点在哪处。

这单面走廊便有108米,快步绕上一圈少说也要一分钟,更不要说还有五条并不比主楼单面短的廊臂。

每个单面有四部客运电梯上下,两部特殊通道电梯,四条安全通道楼梯,每条廊臂也是如此,这样的环境真是可上可下,四通八达,跟迷宫似的,让人寻找起来更为不易。

艾司绕着大楼主楼五面快速奔走了一圈,丈量的数据与设计施工图吻合,那条隐秘的电梯井不在这边,那么一定在某条廊臂上。

艾司很肯定有这么一条隐秘的通道,不是任何一部公用电梯,也不再监控范围之内,否则,陈孝康瞒不过警方,更瞒不过那群杀手。

这家医院的监控,一直被那群杀手监控着,和警局一样的断网防御措施,和警局一样被篡改了硬件设备,被并网监管。

又有人搜查过来,艾司遁入一间暗室。与艾司落地无声、轻盈如狸猫的软底鞋不同,大楼里的人很多穿着大头军靴,大老远艾司就能听到他们走路的声音,在黑暗中洞若火烛。

至于为什么会有电梯井,却是艾司自行分析的,既然是隐秘通道,那必定不能只有一条出路,否则容易被人堵死。

躲到医院这种地方来,自然说明受伤了,飞行转移无疑是最为便捷和快速的通道,从水路来,往空中走,只有相互连通,才能万无一失。艾司觉得,如果是自己来设计,那么在建造之初,这条暗道就要既能通往江边,也能通往顶楼天台的停机坪。

在设计图纸上,顶楼与大厦主体连接处有10个楼道出入口,10个电梯出入口,还有一些水塔、避雷针等建筑,全部修成一模一样的水泥方块状,共有36个,从外表看不出区别,显然这也是用来迷惑外人的一种手段。

现在艾司正凭记忆将顶楼方块与大楼主体相对应起来,他需要找出36处里与众不同的那一处。

那个地方应该远离公共通道,毕竟电梯上下会被人无意察觉,那座电梯井周围,应该是一些常年无人、堆放杂务或器械,或是科室里面的房间。

脚步声密集起来了,不断有人从房间中出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不绝于耳。

若说刚才对方还只是怀疑,仅派人搜查的话,这次的反应,就是很确信有人趁着断电入侵医院了,他们几人一组,拿着强光手电,挨个房间进行搜查。

声音很快就要查到艾司藏身的房间来了。

这样一来,分明是连五分钟也不打算给艾司,要让他在医院里寸步难行。

既然如此,艾司也不介意给他们造成足够的混乱,毕竟在艾司的计划中,也需要这样的混乱。

暗夜行者,本身就是黑暗。

霍老头今年刚四十八,因一脸褶皱,看起来就像七老八十了,所以大家都叫他霍老头。

他在金鹰堂下坐馆暴棍出身,现在是九江路的街馆,刀头张豪安的手下,他带着自己的五名弟兄蹲守在三楼皮肤科门诊办公室内。

刚才得到消息,上头怀疑有人趁黑摸进来了,发动所有人挨个房间搜,霍老头便带着兄弟们出门搜查。

对有人闯入这事,霍老头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并不十分上心,虽然并不清楚上面都有些什么布置,但霍老头清楚一点,如今这家福康医院,已经被层层防卫得铁桶一般,仅九江路他就带出来四十几个兄弟,而刀头张豪安那里拉过来的人,不说多了,四五百恐怕是有的。

这还只是灰道的弟兄,还有其余五道的兄弟呢?还有坐馆的兄弟呢?还有大档头旗下的安保公司成员呢?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没两三千人怕收不住。

只是医院加上住院部体量大,日常门诊满负荷接待量设计之初便是可以容纳上万人,所以两三千人扔在医院里并不显眼。

霍老头扳着指头算了算,亚联这些年在海角市发展招收的正式成员,一多半都已经汇集到医院了吧?

就这阵势,别说混进来几个人,就算警方来围剿,也能强顶硬抗好一阵子,大档头手下的安保公司成员,可都是有枪的。

因此霍老头和他的兄弟们很放心,两三千人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他们并不知道福运号上发生的事情,这件事目前只在亚联高层流传,如果霍老头他们知道了,只怕就没这么放心了。

“小三,喜仔,你们查这间,牛头,罗汉,你们两个查前面一间,老孙跟我来,都给我查仔细点,桌子下面,柜子里面,任何旮旯角落都不要放过!”霍老头煞有介事地布置着任务。

“看清楚没有?查完了继续往前。”

“没有。”“我们这里没有。”“嗨,霍哥,这房间才多大点,电筒一扫就看完了,我们一人查一间嘛。”“没有。”

“好,一人一间,快一点,妈的,大力牛他们居然搞到我们前头去了,都给我紧着点儿!”

“查完没有?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快,继续,下面五间。”

“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继续继续。有没有?”

“没有。”“没有。”

霍老头觉得哪里不对,用电筒回扫了一下:“小三?喜仔?”没有回音,刚才是哪两个在回答?他又试探着问:“牛头?罗汉?”

只能听到前面的人搜查时的脚步声,他带出来的五个兄弟,却没一人回答,霍老头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他问旁边的人给自己壮胆:“老孙,那几个小崽子居然敢不回答我,哼哼,胆儿挺肥啊!”

老孙也没回答,霍老头霍然转身,手电一扫,没人!老孙明明一直在自己身旁的,怎么会没人了?“喂?搞什么?”霍老头大声询问。

“咚。”回应他的是一记掌刀,老孙直到倒下,也不知道敌人在哪儿,是用什么方式袭击了自己。

6

随着一小队一小队的黑帮分子失踪,整个医院立刻嘈杂起来,前一秒还紧跟在身后的兄弟,下一秒就踪迹全无,或是上一秒还用手电清晰照着那名同伴的背影,下一秒前方就只剩一团黑暗。

每一个手持对讲机的楼层负责人,纷纷调动本层的成员前去支援,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上上下下不亦乐乎。

两队人马在楼道间相遇,纷纷发出质疑:“你们去哪里?”

“你们这是到哪里?”

“三楼有兄弟被袭击了,我们赶过去帮忙啊?”

“不是二楼的兄弟失踪了好几个吗?”

正疑惑着,对讲机里又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噼,嗞嗞……那小子在这里,快来帮忙!嗞嗞……六楼……噼,嗞嗞……”

“六楼!上,上上……”于是又前呼后拥地往楼上爬。

艾司将又一名黑帮成员拖进旁边的房间,却意外遭遇到了强敌。

原本还打算像先前那样,一记掌刀打晕,没想到对方比自己预想中更为警觉,抬手挡了一下,随即便是一脚势大力沉的反击。

“抓到你了,小臭虫!”说的是英文,且身高超过1.8米,鞋码大于42,这些都是艾司听出来的,纯正的美国东南部腔调,是个外国人!

“哈维,路易斯,他在这儿,我堵住他了。”那人没有高声喧哗,只是平静地对话,他有一套单独的电子通信设备。

从刚才的动作和接触一瞬间的手感,艾司判断,这人穿着作战服,又能在没使用战术手电的情况下挡住自己的攻击并快速反击,他看得见!特种单兵全地形作战系统!

一念及此,艾司一个转身遮蔽动作,已从腰带上拔出一根火柴棍粗细的镁光棒,拔出瞬间便被点燃,发出强烈的镁光。

果然,正前方是一名高大的黑人男子,防弹衣、战术背心、头盔、单目夜视仪一应俱全,他在保持通信的同时转身,没有打开任何光学瞄具和战术手电的全自动步枪枪口已经对准过来。

由于突遭强光,黑人开了一枪,但没有准头。

艾司屈指弹出镁光棒,矮身俯冲,攻其下盘,当黑人为了稳住身形发力后座时,艾司挥手推住他的脑袋,将高大的黑人用推压的方式撞进了旁边的门诊室内。

镁光棒弹出的一刹那,艾司已经看到,前后两个房间都有人出来,与这名黑人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武器,自己被堵在中间。

这些就是一直在房间里没发出任何声响的精英了,艾司只是没想到,他们全是外国人,而且看战斗素养,明显比船上那批黑帮精英还要强。

几乎艾司前脚刚和黑人一道撞进门诊房,几发子弹就擦着他的脚底飞过,枪法极准,也不怕误伤对侧的同伙。

并且是极有节律地点射,不像黑帮分子,拿着自动步枪往往扣下扳机便乱射一通。

黑人被艾司撞倒在地后视线还没恢复过来,但已经试图凭本能做出反击,他一手持枪朝着天花板射出一梭子弹,枪口微幅摆动,射击区域覆盖了身前的扇面,没有听到惨叫或击中人体的声音,他另一只手立刻带出了插在腿上的匕首,反手便往自己头顶后方划出一道圆弧,同时翻身滚向墙根。

但在黑暗中与暗夜行者搏斗明显不智,黑人刚开始翻滚,立刻被一股大力踢中头部,连头盔夜视仪也被踢得远远飞出。

不过这名黑人身体素质非常好,遭遇这种重击仍没有晕厥,反而即刻掉转枪口,躺在地上朝着攻击自己的方向又打了几发子弹。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点模糊的视力。

当然子弹依然落空,黑人心知不妙时,攻击又从反方向发起,感觉又是冲着自己的头部,这一次没有头盔保护,黑人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受得了一脚,他举臂挥枪来格挡,没想到一股巨大的绞锁之力从手臂传来,黑暗中的敌人以全身之力绞锁了自己持枪的胳膊。

黑人清楚,这种锁固发力,足以令自己关节脱臼,他忍痛不出声,左手匕首递了出去,对方锁臂、缴枪、压制关节,“当”的一声,匕首与枪托撞在了一起。

黑人不敢怠慢,枪落在对方手里,随时可能将自己击毙,他匕首连连挥刺,试图乱中取胜,但“当当当”几声,每一击都被对方准确地挡了下来,难道对方在黑暗中看得见?

黑人手臂发力,试图挣脱起身,结果对方荡开匕首之后,一枪托正中侧脑,黑人眼冒金星,还试图反击,又中了一下,这一次,终于晕死过去。

艾司没想到,收拾一个人竟然用了这么久!虽说双方从破门而入,到黑人彻底晕倒,前后不超过十秒,但对黑暗中的杀手而言,不能做到一击必杀,就会出现诸多变数。

出手,对方倒地,本不该超过零点五秒的事情。

但是方才这一番较量,艾司彻底摸清了这些人的身份,强健的体格,精准的射击,黑人挥动匕首时使用的是军方刺杀术,难怪这么强,他们可不是什么黑帮训练出来的特战精英,他们就是特战精英。

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外国人,退伍特种兵!说不定有的人还刚从战场上下来。

将这样一群人混在普通黑帮成员中,不得不说,这一手确实能给艾司制造出足够惊喜,关键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来了多少,雇用他们一定很贵吧?

两个房间里各自出现了六名佣兵,以前后夹击之势朝这间门诊室包抄过来,一名佣兵用通信系统轻轻询问:“凯奇?凯奇?”

没有回音,他和队友们有些诧异地互看了一眼,艾司在懊恼不能一击毙敌,却不知这群佣兵更为惊恐,像凯奇这样经验丰富的特战老兵,被人撞进房之后,竟然连十秒都扛不下来!对手究竟是什么人啊!

就算在强光下骤然失去了视力,也不该如此不济啊?门里是否还有别的陷阱或是同伙呢?

双方距离房门只有三五米了,双方都更加小心地放缓了步伐,打出战术手语,两名侦察员持枪贴墙而立,一人蹲下,正准备朝屋内观察,忽然啪的一声,一把打开了手电的自动步枪被扔了出来,两边的佣兵吓了一跳,纷纷做出防御动作。

屋里没有其余声音了,侦察兵小心地取下了战术手电,贴在手背隐匿发光源,按下开关,出其不意地快速扔进房间,跟着飞快地探视了一眼,没有?

另一名侦察兵得到指令,持枪扫视屋内,准备对任何可疑物体开枪射击,没有!他打出了屋内干净的手语,两名侦察兵当先进入屋内。

凯奇躺在正中,窗户大开,强风劲袭,屋内没有可疑之处,其中一名侦察兵跑到凯奇面前,探查他的生命体征:“他晕过去了。”

另一人则小心地靠近打开的窗户探查,又有两名佣兵进屋,查窗户的佣兵道:“没有人。”

“安静!”进屋的一人似乎是指挥官,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这么短时间不可能逃远,他让查看窗户的人抬头看上面有没有人隐匿,那名佣兵冒险探出半个身子,但仍是摇了摇头。

这就怪了,房间里的陈设一目了然,没有什么躲避空间,难道几秒钟之内,那人就飞了?指挥官猛然道:“他在夹层!”说话的同时已经持枪朝着天花板一通射击。

枪声停止之后,屋里没有什么动静,屋外突然有人道:“他在那里!”

好几名佣兵听到窸窸窣窣的爬行声,立刻射击,子弹击穿了吊顶,一阵枪响之后,似乎没什么动静,佣兵们安静地等了几秒,只听“嗒”的一声,有东西滴落在地上。“是血!打中了!”顿时又是一阵连绵不断的枪声。

指挥官赶过来,命令道:“停。”

枪声顿止:“威尔斯,去看看。”

医院层高本就不高,这群佣兵各个人高马大,稍微举举手,手中的枪便将打得千疮百孔的石膏吊顶捅了个大窟窿。

还是没人,但窟窿处却掉下一些玻璃碴儿,还有一个紫色的真空管塑料头。

上当了!是一次性真空采血管,对方一定是朝着反方向跑掉了!但刚才那一阵枪声大作,这时候哪里还找得到人。

黑帮分子听到枪声也赶来凑热闹,指挥官一阵恼怒:“滚开!不要挡着我们!”

这群佣兵打心底看不起这些黑帮分子,若不是陈孝康这一层关系,他们可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艾司依然在黑暗中以似缓实快的速度前行,刚才那门诊室内,有白天留下的采血真空管,显然是撤离时来不及送检,艾司顺手带了两个钻入夹层,那些佣兵听到的声音,就是艾司有意抛出采血管发出的滚动的声音。

他不是不能清理这群十余人的佣兵,只是停电的时间有限,他不愿和职业军人有太多纠缠,这仅有的五分钟黑暗,还有好多地方要查探。至于这些佣兵,交给司徒大哥他们去解决吧。

会是这里吗?艾司凭借记忆,站在了廊臂与主体大楼的衔接处。

7

楼顶与楼道的出口,是与电梯出口同样的方形建筑,共36个,暗合天罡之势,除去公用楼道与电梯各10个,还剩16个,它们或许只是避雷基座,或许只是水泥天缸,或许是通风管道护墙,但其中必有一个,是电梯密道。

方才寻找主楼五边,每一边有两处方形建筑对应楼下落点,都没有发现,那么五条廊臂,各自对应其中一个建筑,还多出来一个建筑,是哪一个?

在艾司的记忆中,设计图纸上,这个地方的楼顶应该就有一个方形建筑,而艾司眼前是住院大楼的杂物堆放室,用过的针头、输液袋、输液瓶、要处理的血污床单、废弃杂物,成筐地堆放在这里。

如果这里是杂物堆放间,那么这座住院大楼这一端的每一层楼,应该都是杂物堆放间,从底层一直连到顶,地下一层配电机房、二层太平间,从顶到底,都不会有人刻意留意这里。

这储物间的进深比起其余房间来说,可要短了一米多,只是由于堆放了杂物,常人也不会察觉。艾司走进杂物间,敲了敲最里面的墙体,虽有加厚,但在听风翎的帮助下,艾司听到了中空的瓮响。

是这里没错了!不知杂物间这面墙的对面是什么地方,若是两方各自留出一米多的距离,那么两米来宽,与房间近乎等长的电梯井,已经足以安放大型电梯。

艾司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外面传来短暂、急促但又整齐的奔跑声,那些佣兵追过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指挥官心中非常不满,让人侵入医院大楼不说,竟然在两队人马的合围下,还让对方打伤了一个同僚并从容逃走了!

退役了的特种兵,就不是特种兵了吗?我们的战斗素养,配合执行能力,已经下降到这种令人羞耻的程度了吗?

这是耻辱!虽说特种兵作战时不应带有任何个人感情色彩,但指挥官还是感觉面颊有些发烫,若是在战场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他们会上军事法庭。

就算这里不是战场,这样的成绩,也没法向公司交差。

抓住那个神秘的家伙,是洗刷耻辱的唯一方式。

指挥官又叫来两个房间的两队佣兵,从同层主楼的另外两边赶来,叮嘱了他们要注意。

对方既然利用迷惑手段吸引了火力,他必然是从反方向撤离,既要不引起赶来的黑帮成员注意,还要避开康纳他们,只能是拐进了这条廊臂里面。

摒弃了蝇营如狗的黑帮成员,指挥官带着二十余名特种佣兵赶了过来。

艾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时间有限,五分钟断电时间就快到了,刚断电时,避开巡查的黑帮成员绕主体大楼一周花费了1分12秒,黑帮混混聚集多了之后,出手清理并扰乱他们的路线花了34秒,遇到黑人佣兵,制服对方然后逃离花了48秒,抵达此处56秒,还有1分钟绝对黑暗时间。一分钟后随时可能恢复供电,在电力充足的环境中作战对艾司极为不利。

需要在一分钟内解决战斗,这是艾司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别忘了这是黑暗,属于暗夜行者的黑暗,在这里,不管是特种兵还是普通人,对暗夜行者而言,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区别。

指挥官率领四队佣兵靠近,对方有镁光棒,就不能随意使用夜视仪,挂靠在自动步枪上的战术手电光斑缩至拳头大小,随着佣兵们的奔跑来回晃动,就像一群乱舞的萤火虫。

已经清楚了,对方只有一人,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敢出现在面前,难道还躲得开枪口的子弹?

冲到最前面的佣兵猛然发现,有人影在乱舞的荧光中一晃而过,立刻惊喜道:“他在这里!”一梭子弹追着人影扫了过去。

但在光斑映照下,前后左右上下,都没有!那名佣兵疑惑地看了看他身边的两名同伴,是否自己看错了,但他在同伴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还没回过神来,光影中那人又出现了,这一次仍没看清,有什么东西逆光溯源,当先一人小腿一痛,已被击中,一股大力传来,跌倒在地,被飞快地拽进黑暗。“浑蛋!”被拖倒的佣兵大骂,试图起身,但腿上的剧痛和快速拖拽令他始终无法保持平衡,步枪“嗒嗒嗒”地对空射击,响了几次之后,便没声儿了。

“伊森!伊森!”

其余佣兵脚步不由放缓,防御阵形悄然布开,朝着前方黑暗处试探性地发射着子弹,但子弹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

“啊!”又一名佣兵捂着脖子倒下了,前方无声无息,对方从何处攻击,用的什么武器都没看到,指挥官听到有人叫倒下者的名字:“詹姆斯!詹姆斯!”

手电的光斑照射范围有限,总有黑暗盲区,几名佣兵在遭受惊吓之后,已经按捺不住将头盔上的单目夜视仪取下,覆在自己的左眼上。

尚在做出翻折夜视仪的动作时,黑暗中又飞出一物,飞到半空才开始被点燃,随后光明大作,是镁光棒,就像被弹出的火柴梗一样,在空中翻转燃烧着。

那几名刚戴上夜视仪的佣兵几乎同时大叫一声,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拖人,射人,放光,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五秒,竟是连特种兵的应对时间也计算在内,指挥官心头一怵,下令就地防御。

前排的佣兵就地卧倒,手电光并作一排照亮前方,但幽深的走廊除了黑暗,毫无声息,空无一物。

“唔!”负责断后的佣兵又倒下一人,还是没看到攻击来自何处,指挥官提醒:“小心后面。”

几乎与他话音同时发生的,是居中的一个房间突然开门,一名站在队伍中间、正不知是该将注意力放在前面还是后面的佣兵被一把拖进了房门,跟着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房间里,没有挣扎,没有枪声,就仿佛那扇门从未开过一样!

只有距离那佣兵最近的一人来得及叫了一声:“鲍尔!”

佣兵防御阵形再度收缩,他们有些被吓到了,从未遇到过这么诡异的攻击,连敌人在哪里都没看到,就已经折了五人,更何况得到的信息还是敌人只一人,手里没有枪械武器!

这时候前方和后方两名倒下的佣兵情况才得到反馈:“是麻针,应该是筒箭一类的东西。没有生命危险。”

“没事就好。”指挥官稍感心安,对方似乎不打算与他们死磕,难怪这次康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说对手很厉害,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单兵?在这黑暗里简直神出鬼没。

黑暗?

指挥官猛地想起一个词,悚然而惊。

“喀嚓,吱嘎——”有佣兵拧开门把手,用枪口别开房门,手电光照进去,那名叫鲍尔的佣兵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房间里窗户又被打开了。

这一次佣兵们格外小心,避开鲍尔,朝四方和天花板都开了几枪,这才进屋。一名佣兵仔细观察了窗户边缘的痕迹,肯定道:“应该是跳窗逃了。”

另几名佣兵一听,就打算下楼呼叫支援,被这一层的指挥官制止了:“别追了!”

“为什么?头儿?”佣兵们不解,莫名其妙被人家干倒四五名弟兄,还让人跑了,以后还要不要在这一行里混饭吃了?大头兵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指挥官说了软话:“可能是杀手,在这种环境里,我们没有胜算。”

“杀手?”“杀手?”

“康没有说实话,这件事他干得不对!等这件事完了我得找他谈谈。那家伙是刺客,专门在暗处杀人的,像杰森那种被选出来护卫白宫的人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据说训练杰森的那些人里面,才有可以和杀手对着干的。”

“那我们就这样算了?”

“他没有下死手,这是警告,我们再追下去,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鲍尔情况怎么样?”

“鲍尔还活着,他只是晕过去了。”

“伊森呢?”

“没,没找到。”

“还不去找!”

“头儿,这些杀手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记住这句话,说不定以后能救你一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杀手才能对付杀手!”

攀窗而下,两个起落,艾司已无声无息地到了底层,现在黑帮分子有两拨已经被吸引到楼上,下方的守卫力量必然空虚,艾司已对比了楼上与楼下的不同,直接找到通往地下一层的入口。

还有三十秒!

潜入地下一层与地表之间的夹缝,艾司找到消防感应器的线路,医院有智能设定,哪里起火哪里的灭火设施启动,这些灭火系统和安全逃生指引一样,都有蓄电装置,本身就要预防火灾发生断电的情况。

艾司将感应线拧在一起,又划燃一根镁光棒。

地下一层的灭火系统顿时启动,警报声响起,洒水系统开足马力喷水。

下面顿时传来一阵叫骂声:“怎么回事,咋还出水了?”

“他娘的,谁把灭火的给打开了?”……

艾司透过夹层通风口往下看,人还挺多的,应该是吸取了福运号的教训,停电之后便给电机房派了重兵把守。

但是没用,艾司用匕首切开了手臂粗的电缆主线,卸下了固定主线的卡口,断作两节的电缆就像两条蟒蛇,静静地躺在夹层地板上。

下面有人高呼:“好了,来电了!合闸,快合闸!”

艾司发力跺脚,将夹层踢出一个大洞,两条电缆顺势垂下,那边一合闸,这边的空中顿时电弧闪烁,淡蓝色如怪兽触手,吞吐扭结,屈伸不定,下面一阵鸡飞狗跳,狼奔豕突。

合上的电闸又被人拉了回去,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一大群人在地上哼哼,空中的花洒一刻不停地喷着水雾。

艾司已离开了地下一层,站在这栋住院大厦的底层杂物库旁,淡黄色的C4炸药搓成条,围住了一堵方形的墙。

一声轰鸣,墙面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了电梯井的四壁和缆绳,艾司握住缆绳,义无反顾地滑进了黑暗的底层。

8

司徒笑等人抵达开城产业园区,立刻被分配了各自的岗位,关闭上缴私人通信系统,配发临时联络工具,跟着他们才慢慢了解目前的局势。

早在一年前,雷霆行动计划就由特侦处提出,在三个涉黑势力活动最为猖獗的省份展开联合行动,务求给予这些社会毒瘤雷霆一击,涤荡污浊,重塑社会新风。

前期行动一直在秘密布局,警方撒下的所有暗探全部启动,有针对性地暗中调查涉黑涉恶的小型团伙和大型集团公司共计一百七十多家,由于那些超大型跨国涉黑企业为自己做了重重伪装,甚至有些成了地区经济支柱企业,那些企业领导层和地方官员有无数见不得人的私下交易,想要拔掉这些跨国涉黑企业,就不能简单地交派地方警力。

而就在雷霆行动计划定下后不久,海角市领海外发生了公海劫船案件,特侦处当时就意识到,这是一起跨国涉黑企业的黑吃黑案件,无论被劫货物的危害性,还是案件本身透露出的隐藏信息,都足已引起最高的重视,所以才会全力追查那批毒品原料的线索。

对方非常狡猾,先是以背包散客用蚂蚁搬家的方式将部分毒品原料分多条走私路线从境内运往境外,并在境外搭建了临时的制毒加工厂,部分毒品加工厂生产出成品毒物再走走私通道回流国内市场。

无论是境外执法,还是多渠道走私,都给特侦处造成了极大的干扰,而且对方有很高明的反侦查意识和老道的运毒藏毒策略。

每当特侦处查到一点眉目,对方立刻使出壁虎断尾求生的伎俩,异常干脆地切断被特侦处查出端倪的那条线,甚至线上线下的人都会被他们直接清除。

在毒品市场上,对方也多番伪装,并且抛出海峰、青龙帮等多条毒品交易线试图将水搅浑,后来海峰覆灭,青龙帮的毒线也被拔除,特侦处顺着蛛丝马迹总算联合国外缉毒特警端掉了这伙毒贩在境外的一个加工生产厂。

但随即发现,那个制毒工厂,加工出来的成品和他们其余配料消耗不符,而他们所消耗的原料和特侦处预估的量也不符。

根据前期侦查,特侦处初步分析对方在境外有三处制毒加工窝点,通过两条陆路、一条海路走私通道返销国内市场,但是通过对查处制毒工厂的深入调查,发现工厂所消耗的加上存储的原料,远不到被劫原料的三分之一,而这批原料进行加工之后,真正出现在市场上的成品,还不及这处工厂生产消耗原料的五分之一。

深入调查后,特侦处判断,当初被劫的制毒原料,至少还有三分之一被藏匿于国内,而那些制毒工厂并非全力生产毒品进行销售,他们很巧妙地对毒品原料进行加工改制,将原料处理成缉毒人员更难分辨的新型无毒品性质的化合物,再偷运回国内。

特侦处通过各条战线的情报汇总,已经确定那些加工后的原料,经各种途径最终汇入开城产业园区内。

这座产业园区,打着工业园区的幌子,其实里面约一半的工厂都属于亚联,只是他们用了各种化名伪装,借用不同基金和国外企业的壳分批次入驻,若不是我方情报人员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传出消息,根本没人将这些来自各国的大企业下属工业产业联系起来。

这些工厂看似各自生产不同的工业产品,但是将它们集合起来,就能成为大型毒品生产线,将初加工之后的化合物重新提炼和改制,将其还原成高纯度冰毒,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加工、伪造、包装,再发往全国各地,可谓极大手笔。

除此之外,特侦处还收到另外的暗报,自亚联龙头洪胜天下落不明之后,亚联遍布世界几十个国家的堂口开始明争暗斗,为了争下一任掌权人早已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而就在今夜,亚联约半数以上堂口实权派人物齐聚产业园区,为争夺下一任龙头开选。经特侦处综合分析,认为今天早上的绑架案也好,多处投放炸弹案也好,警局下毒也好,都是为了这次黑帮大会在做准备,他们要让海角市的警力系统彻底瘫痪,剩余警力疲于奔命追查炸弹下落,这样一来,就再也没有多余警力来滋干扰他们的黑帮大会。

所以特侦处决定提前展开雷霆行动,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中国,绝不是他们的乱法之地!

黄智轩被另外安排,司徒笑则被分配前往开城产业园区西南方的一栋写字楼内,刚到集合地点,司徒笑就愕然看到了自己的队员,原本以为在家休假的章明出现在全副武装的队伍之中。

“章明?你没休假吗?”司徒笑问了一声,随着这声询问,又有几人扭过头来,张子成、李开然,他们也不知何时从天涯市返回了,甚至更前方那位,同样穿着防弹背心、戴着防爆头盔、身量不高还有些瑟缩的身影也看了这边一眼。

老刘!司徒笑没想到,连老刘都参加了这次行动,其余的队员也有认识的熟人,马勇、宋俊等人赫然在列。

“笑哥,你可算来了。”章明低声打了个招呼,握紧了手里的警枪,显得有些激动。

“小声点!”刘显和紧张地提醒了一句。

带司徒笑前来的联络人给司徒笑介绍了他们这个分队的队长,来自雪豹突击队的于奎队长。

司徒笑微微有些愣神,雪豹突击队他是听说过的,那是军区里的特战队,没想到这次行动规模这么大,连部队都出动了吗?

目前这支队伍被分成三个小组,老刘他们一组,马勇他们是另一组,那位于队长是另一组,每一组都由三名特战队员攻坚打头,六名警力负责支援策应。

那位于队长简单交代了一番他们的任务,在他们即将突进攻占的这栋大楼里,有数伙武装分子,是涉黑势力成员,手里有枪械,他们将兵分三路同时封锁大楼的楼道和电梯,防止大楼里的武装暴徒突围逃走。

他们的侦查员已经成功进入大楼,只等信号,他们就将同时发起进攻,另外会有特战队员从高层直接突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防止那些武装匪徒持枪逃窜,将战斗范围锁死在开城产业园区。

司徒笑看了看静默于黑暗中的指挥车,他知道,还有更多的警力和部队在调度汇合。他又抬头看看黑暗中的高楼,灯光全暗,宛如鬼楼,但是这些产业园区边缘的高楼,显然就是黑帮分子的示警探哨,或者……还有别的作用?

既然这次亚联一多半的大小头目齐聚于此,他们的武装保卫肯定少不了,要想拿下这一批亡命之徒,今晚的战斗不会轻松。

了解完情况,于队长也听说过司徒笑的名字,让他回到队伍中,和警方的人做好思想交流。

“他们有些太紧张了,我不希望在行动中出现什么差错。”于队长这样说着。

司徒笑回到队伍之中,和章明他们小声攀谈了几句,缓解他们第一次参与超大规模行动的紧张情绪。

谈话中,司徒笑得知,朱珠和茜姐也加入到行动之中,她们在后方负责联络,司徒笑交代了一下这种可能发生乱战的行动的注意事项,最后看了一眼表现得有些鼠头鼠脑的刘显和,还是走过去劝了句:“你身体不好,待会儿行动开始时不要跑得太快了,别掉队就行。”

“我……当然知道,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组长嘛。”刘显和硬着头皮道。

司徒笑点点头,又走向马勇一组,有些愧疚,但无比诚挚地叫了声:“勇哥。”

马勇神情复杂地看了司徒笑一眼,最终“唉”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司徒笑的肩,司徒笑看到了他的释然,又和他们谈了几句。

宋俊提及,董哲运气不好,在警局中毒了,虽然清醒过来之后强烈要求参与此次行动,但最终被勒令在医院静养。

正谈着,远处有火光闪烁,看起来像是在放焰火,但其光亮和声响都明显不对,是黑帮内讧了!司徒笑清楚,黑道中人目无法纪,什么选举谈判,往往是一言不合就刀枪相向,他们或许觉得整个开城产业园区占地十几平方公里,今晚园区又已经肃清,在核心区域就算开枪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哪里想过,在已有监察准备的警力面前,他们几乎是明火执仗。

这时候,总指挥部的声音从通信器里传来:“行动!”

“行动!”“行动!”一级级命令传达下去,各个小队纷纷进入指定区域,拉响警笛,探灯照亮,这场战斗正式打响!

数十台电子干扰车从各个方向包围开城产业园区,埋伏在对面大楼的特战队员用榴弹发射器发射烟幕弹和催泪弹,跟着用弹射装置发射抓钩,两楼固定形成滑索,顺着滑索持枪扑入高层房间之中。

司徒笑等人接到对面大楼里的闪光信号,也纷纷快速进入各小队各自负责的大楼。

楼上有枪击声传来,显然那些特战队员已经和楼内的持枪武装匪徒交上火了,于奎立刻按计划兵分三路,扼守住整栋大楼的交通要道。

司徒笑和马勇他们一组,沿安全楼道向上,特战队员攻势凌厉,等司徒笑他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二十多楼,战斗早已结束,少数强行反抗的武装暴徒被当场击毙,其余人都被反剪了双手,面朝墙在地上蹲成一排。

老刘他们搭乘电梯提前到达,现在负责看守这些匪徒,其余特战队员则沿着写字楼逐门逐窗地搜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司徒笑和马勇等人也开始沿着窗户查看,远处的火线密集起来,隐约能看出内讧的黑帮交火覆盖范围。

投降的武装匪徒交由支援警力带走,司徒笑叮嘱张子成他们多带带章明,在看守和押运的路上要小心,他和马勇等精英警力继续跟随大部队向园区内圈包围封锁。

黑帮势力毫无斗志,一触即溃,司徒笑他们很快完成了合围,沿产业园区西南向突进三公里,将涉黑武装围困在一平方公里范围内,建立了两道封锁线,一批先遣突击队员沿着不同的厂房库区继续纵深推进,司徒笑等人则在二道封锁线待命休整。

“喂,司徒,你那边怎么样?这次行动比我预计中要轻松很多啊,你们海角市的黑帮不怎么样嘛。”司徒笑的对讲机里传来了黄智轩的声音,看样子他也被留在第二道封锁线外了。

司徒笑解释道:“这些涉黑武装力量看起来分属好几个不同的势力,你没发现我们突进的时候他们相互之间还在缠斗吗?冷处这个时机选得好,正适合我们抓捕。”

“不对。”马勇在一旁道,“这群黑帮分子不是最厉害的那批。亚联最厉害的是他们的档徒,按我们内线提供的情报,陈孝康完全是按照美军特种部队的训练要求来训练那些档徒的,我们抓了这么多人,一个档徒都没有。”

“你是说陈孝康不在这里?他和他的人都没有参加这次龙头选举?”司徒笑心头一震,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应该不在。”马勇肯定道,“否则我们的进攻不可能这么顺利,陈孝康这个人,他对洪胜天有些盲目崇拜,但他并不喜欢争权夺利。这次他们开总堂会选临时话事人就是因为洪胜天重伤,已经大半年没有露面了。陈孝康一直在负责洪胜天的救治工作,如果他想上位他早就上了,现在他应该带着人守在洪胜天那边。”

洪胜天……恩恩……陈孝康……艾司!司徒笑猛然警醒,立刻按下对讲机按钮:“喂,老黄,你在总指挥部那边吗?我的手机可能会有重要的留言,你看能不能找冷处帮我开通一下?”

9

福康医院,在五层之下还有一层,实际上上面的五层,是利用了四层与四层之间的夹层逐渐挪移、拼凑,多挤出来一层。

真正的底层,从建成之日,便只有洪胜天和他最为信任的人知晓。

不过现在,这一层秘密基地,已经不再是秘密,至少已被亚联大多数帮众所知晓。

负责此事的陈孝康也是无奈,无论如何,今夜也必须保证手术顺利进行,今晚顺利过去,那像这样的秘密基地,再修它十个八个又有何难?

如果今夜过不去,那这个秘密基地,存不存在都没有意义了。

原本他是很有把握的,先有麦德龙用计让海角市的综合执法、救援及医疗体系都超负荷运转,警方更是疲于奔命,无暇旁顾;就算能在今夜彻底清查排除炸弹,恢复交通治安,亚联内部肯定还有警方卧底,他们必定会想到办法传出消息,徐元朗纠集亚联大多头目召开总堂会,特侦处和海角市警方哪怕捉襟见肘也不能置之不理。

在双重危害面前,利弊权衡之下,就算是针对刑侦处副处长女儿的绑架案也只能暂时搁置一边,有了这两个挡箭牌,洪爷的手术重地本该稳如泰山,等警方将炸弹、交通、中毒事件处理妥当,将徐元朗、徐振业等一干头目彻底清查缉捕,那时候洪爷的手术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可当陈孝康看到福运号上的艾司时,就再也淡定不起来了。那些实时传送的监控,让他看到了那个身如鬼魅的杀神,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手吗?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无法从福运号查到这里,又或是那人在船上伤重不愈,难以为继。

但是当楼上嘈杂的声音传来,陈孝康依然颤了一下,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人终究还是闯了进来,而且,或许要不了多久,警察也会赶过来。

所有的希望化作泡影,一直的坚持突然显得失去了意义,陈孝康百味交集,心烦杂念生。

不过有时候人的思维非常奇特,明知事已不可为,心头依然会存有那么一丝侥幸,陈孝康的诸多杂念中便有“或许只是无意间闯入医院的闲杂青年”“就算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也未必会发现这里”,诸如此类的想法。

但随着一声炸响,最后一丝侥幸也完全破碎,果然是船上那人,他果然找到这里来了!陈孝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人说:“我们的客人到了,好好地招呼他!”

这底层与上面完全不同,他们根本感觉不到区域断电,依旧灯火通明,明明潜藏在地底,通风系统依旧能保持空气清新。

电梯门正对的,是迷宫般的小巷,亚联为这地下手术室没少花费心思,一米多宽的小巷到处拐弯,周围全是墙,在拐来拐去的小巷中就潜藏着一个个堡垒状的暗室。

这一片区域若是不熟悉的人贸然闯入,就算敞开了让你走,也很快就会迷失在暗室与迷宫之中,绕上好几天也未必能找到正确的路,更何况,现在这些小巷中,几乎被人挤人地填满!

“咚”的一声,有人跳进了电梯?一名黑帮成员按下了开门键。

“叮!”电梯门打开,守在门口的黑帮成员根本不管电梯里是谁,举起手枪一阵乱射。

不过电梯里空无一人,几名胆大的黑帮成员立刻持枪冲进电梯,按照事先约定朝着电梯顶端各个方向进行射击。

受到老大的情绪影响,这群黑帮成员恨不得将弹夹打空,好一阵子才停火,有人喊道:“谁上去看看。”

立刻有胆大的掀开电梯维修面板,爬上了电梯顶端,回应道:“上面没人。”

消息反馈到陈孝康这边,陈孝康拿起对讲机:“他已经进来了,把眼珠子都给我瞪大一点。子弹打完后,把枪拆了扔掉。”

陈孝康守在迷宫中段一处必经之路上,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真皮软靠沙发,他便大马金刀地坐在路中间,在他身后和身前,狭窄的巷道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满。

不过,他们手中并没有枪械等武器,连刀具都极少,大多是棍棒、铁锹、拳刺、链条等常用的工具,就连陈孝康手里,也不过一根甩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各个巷口的回复都是没有异常。陈孝康自然也希望时间拖得越久越好,但那份不安时时浸染着他的内心,他不想周围的手下看到自己局促不安的样子,他拿起了对讲机,转换了频道,对着呼麦吹了口气,整个地下五层的扩音系统都响起了呼气声。

“我知道你来了。我知道你是谁。你觉得你过得去吗?”

没有回音。

“你不知道吧,福运号上的监控直接连到这里,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了。”

灯光下数百人各自呼吸,呼吸声在走廊里回响,隐有呼啸之势。

“我想了很久,怎样才能防得住你这样的人。后来发现,要做到这一点很简单。”

陈孝康握着甩棍轻敲沙发面皮,发出有节律的“噗噗”声。

“只要找到这样一个你没办法藏起来的地方,不准备枪啊、刀啊那些杀人的利器,我就凭人多,你就一个人,能打倒几个?几十个?还是几百个?”

“我亚联金鹰堂坐馆暴棍级以上打手428人,档徒86人,一共514人,堆都堆死你,你凭什么来闯?你敢吗!”一声暴喝,陈孝康长身而起。

在他前方,一名帮众脱颖而出,站在巷道中央,只身屹立于数百人之间,抬起头来,正对陈孝康:“冯恩恩在哪里?”

“哈哈!”陈孝康大笑,“我知道你会伪装,你来晚啦,死啦!早死啦!”

艾司并不为陈孝康的攻心之语动怒,只是平静地分析道:“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左右,恩恩被带离妇运号,走水路抵达福康医院,还要避开警方和监控,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接近九点二十分恩恩才被送过来,而一开始,你们是打算将洪胜天送上船的,直到发现海路可能已被封锁,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里做手术。洪胜天需要做一系列术前准备,包括他的人造心脏、肝脏的运作状况,术前药物准备,他的身体承受能力,理论上来说,不可能同时一次性做三台大型手术,但我知道你们有多疯狂,完全想置两人的性命不顾,也要一次性完成吧?胸腹腔多器官联合移植术在国际上仍属于顶尖的手术范畴,一丝差错也不能出,准备时间两个小时根本不够,更何况是要替换人造器官,贸然开胸医生不敢下刀的。就算手术开始了,在手术过程中也必须保证恩恩存活,换器官不是切猪肉,一刀下去就完事,这种手术不会少于五个小时,所以,你的虚张声势让我更加肯定,手术还没有开始!”

“哼。”陈孝康冷笑,“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你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们几百个弟兄吗?更何况在上面消耗了不少体力吧?那些小弟再不济,你也得出点力才能打倒不是?还有我那些战友,他们现在可全是G4S的高级保镖,为了请动他们,我可花了大价钱,你现在就算没受伤,体力还剩多少?有没有一半?”

陈孝康说完,挥手,黑帮成员纷纷围了上来,艾司镇定自若:“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不该因为信任问题,而将那些退役的特种兵安排在楼上,如果说他们的战斗力为10的话,你模拟训练出的这批人,战斗力最多为5,至于你们坐馆里的打手,充其量算1,你太低估我了。”

“厉不厉害,打过不就知道了?上!”陈孝康隐约觉得不对,直接下令。

艾司回应:“人多就一定有优势吗?”他侧身弯腰避开攻击,倏忽间踹出一脚,在有限狭小的空间里展开连环鞭踢,前一个,后一个,腾空而起,左右各一个。

踢倒四人,侧身避开,与一人贴身,擒棒肘击,反手甩棍,按住那将倒未倒之人双肩,再次凌空四连踢,横滚翻落地,持棍,敲腿,膝撞肘击,双手双棍,前敲后顶,左杵右夺,双臂大开大合,时而凌空飞踢,舞出两片棍影,竟是一次棍棒交击也没有,直接避开来锋,每次重击都是正中百汇、太阳、玉枕等死穴要穴。

顷刻间,围在艾司身边最近的十人便已倒下,每个人都是倒地不动,连发出呻吟的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杀人术,杀手毙敌,不用第二招,几千年的沉淀,他们有一套简单高效的一招毙敌术,江湖人称——杀人技!

无论是杀人拳,还是杀人棍、杀人刀、杀人剑,都讲究的是势若奔雷,快如闪电,诡如毒蛇,缥如云烟,一击致命,绝不留恋。

武器是身体的延伸,人体致命的要害有13处,攻之必死。

人体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发力是关键,过重则损己,过轻则无法伤敌毙敌,只有当你掌握了发力的技巧,不将力溢出,每一击恰好打倒一人,收发自如,借力往复,机器才可以绵长不歇,持续伤敌。

越战越勇,总有极限,如果敌人极多,你必会力竭而殆,我们杀手杀人,从来是不喜不怒,不勇不怯,如吐纳呼吸,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顺势而为。

你每天都要呼吸,正常情况下你可会感到呼吸的疲惫?你的心脏一刻不停地跳动,正常状态下你能感觉到心脏的慌乱?艾司,记住,哪怕再多的敌人,你同一时间需要面对的,无外乎前后左右和上下,他们要攻击你,必须留出攻击的空间,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谁也没办法攻击谁。

但我们不同,我们的祖师爷聂政,于相国府击杀相国,白虹贯日。一国之相,死士军卒何其多,要杀进杀出,力毙数十人,面对的可能就是数百人,刀戟剑林,自有一套乱中取胜之法。

觅隙于死地,舍身而取义,见缝且插针,于重围脱身。记住这些话,这就是我们祖师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门……

艾司往人堆里扎,贴身之后,往往看不清他用了什么手法,他身边的人几乎一沾就倒,无论是拿刀、拿棍的,戴拳刺的拿铁链的,没一个能防得住。

事实上,艾司扎入人群之后,这些黑帮成员反而不知道该攻击谁,因为艾司的面孔一刻不停地在变换着。

一个转身,一步晃动,一名黑帮打手看到一人背对自己倒退而来,正准备敲击,那人回头惊呼:“是我!”

打手正思索着,这人是谁?眼前便是一黑。艾司回过头去,又换上了另一张面孔,双手一合,两人碰头倒地,艾司矮身,从两人中间钻了过去,钻出来时,又是另外一人。

无数手持刀棍的打手,非常疑惑,他们看不到敌人在哪里,明明看到那小子钻进了人堆,怎么眨眼就不见了?但随即又看到有人攻击自己的兄弟,可就这么矮身一钻,出来的那个人,不仅相貌大变,就连穿着的衣服也完全不同,莫不是哪个被打晕的兄弟从地上爬起来了吧?

就那么一愣神,一恍惚,一刹那,便又有人倒下。

“艾司啊,面术的最高境界叫作千变万化,不仅可用于脱身遁逃,也可以在乱军之中游刃有余,一步一换脸,十步不同人,一个人也要打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变脸共有两式,一为脱之变,一为覆之变,一个真正的变脸高手,只需三五张面孔,在数十人中穿行而过,却能让每个人看到的面孔都不相同……”师父若在此地,想必会老怀大慰吧?

10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当艾司扎入人堆之后,连陈孝康这个旁观者也是一头雾水,人群中拳来脚往,棍棒交加,只看到无数人头涌动,不断有人倒下,却看不到那个伪装成普通帮众的小子。

眨眼工夫,地上就躺了一堆人,约莫已有二十个,黑帮打手们让出了空隙,不再与艾司贴身近搏,不能挤入人群,千变化万术就发挥不了作用。

刀疤脸曹金山在陈孝康身边道:“康哥,要不我带兄弟上?”

“不急,再等等。”陈孝康虽未亲见,但已探到艾司在船上最后与那些船工那场大战的结果,与他神出鬼没地解决掉自己训练的精英不同,那场大战就是在没有大威力杀伤性武器的情况下,艾司不得不与船工们硬拼。

据说当他撂倒了四十多个人之后,体能才开始下降,简直就是个怪物。

陈孝康非常清楚这种怪物的身份,从婴儿时期便接受挑选和训练,终其一生都在非人道的折磨下挑战人体的极限,成年后的骨密度竟可达到常年搏击选手的三到五倍,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终极人形兵器才是对他们最恰当的称呼。

现在这些坐馆的打手就是拿来消耗他体能的,陈孝康要看看,这一次到底这个家伙能拼倒多少人,五十个够不够?不够,那就一百!反正我们就是人多,你再能打,杀鸡也要费力气吧?

黑帮的打手,都是悍不畏死的凶徒,在大档头面前人人争先,对倒在地上的同伙看不也看,他们近乎疯狂地从后往前涌,从四面八方挤上去。

五十人倒下了,艾司不见疲态,陈孝康轻皱眉。

一百人,从巷头到巷尾,艾司出拳变慢,无法精准控制力度,出现了好几次一击打出去,对方却没有倒地的情况。艾司立马改变策略,不再使用杀人技,而改用折肢断骨的重手法,一时间哀号遍地,那些打手被拆骨之后几乎也都失去了战斗力。

看起来折肢拆骨更具威慑力,躺在地上抱着断处惨叫也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更有渲染力。但陈孝康知道,拆骨手出手更重,费力更多,效果更差,这些都是艾司体能跟不上的表现。

一百五十人,身体跟不上反应,艾司吃了一棍,有了开头,便接二连三被打中。陈孝康见有了机会,派出了十名档徒,但艾司突然中程发力,反绞了那十名档徒,带走了更多打手。

两百人!那头不知疲倦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疲态,果然,再非人的变态,终究还是要休息的,这时候那些打手开始发力,要将他们的胆战心惊都发泄出来。

这一次,陈孝康保持稳重,没有派档徒上去,继续堆,要堆到他体力不支,无力还击为止。

他还能很好地护住头部,避开要害,他在以最小的动作进行最有效的躲避,在打斗中用这种方式来蓄力休息吗?我看你能恢复多少力气,挨打就不用费力吗?天真!

陈孝康虽身居高位,但在参军之前依然是好勇斗狠之徒,带着几百号人马,与敌对帮派持刀拼杀的经历也不止一次。他非常清楚,悍勇之辈,全凭那一股凶气、狠劲,一旦你停下来,那口气散了,就只能被动挨打了,而一旦开始挨打,伤得越重,反击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小子完蛋了!

但那小子挨打的能力也超乎陈孝康的想象,那每一棍打在身上,那种沉闷的“噗噗”声,足以证明敲击的力度,挨了那么多棍,不说被打死,至少也该躺下了,那小子凭什么还在苦苦支撑?

艾司不仅没倒,他还在反击,瞅准空隙出手,依然是每一击必然倒下一人,只不过打到现在,确实已到体能极限,他不得不用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方式来战斗。

两百五十人!艾司终于获得了歇息片刻的机会,这伙亡命之徒虽然刀尖舔血,自称死都不怕,但当倒下的人达到一定数量之后,那种场面足以让一些胆怯之辈手脚发软。

当先最凶狠的那一批,都已经倒下了,那些胆气不那么足的、怀有私心的,这才涌到跟前,看着满地无法落脚的堆叠躯体,谁说心里不发怵那是吹牛。

对方只有一个人啊!这还是人吗?

陈孝康没想到,艾司那口气没泄,他的这些手下先泄气了,他们怕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管埋头向前,艾司和这些打手间留出了两米多长的空当。

艾司向前,他身后的人才敢向前,前面的人后退,艾司停下,各方停下,艾司转身,方向立刻掉转过来,前面的人靠近,后面的人赶紧后退。

没人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了,悍勇也是有限的,地上的两百五十人中,越到后面,看起来伤得越是凄惨,呻吟声也更痛苦。

陈孝康开始点兵:“周小运,李虎,各带十个人,给我把他拿下!”

这个时候就要一鼓作气,不能让他得到喘息的机会,也不能让围攻的人寒了心气,一旦被敌人杀寒了胆,志为之夺,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十不存一。

两军交战的溃兵,明明没有受伤,体能也大多完好,却只能四散而逃,被追击的一方切瓜砍菜一般虐杀,便是这个道理。

两名二档头各带十名精英档徒,成为这次围剿艾司的主力,可惜虽然来势汹汹,却依然在硬碰硬的交锋中败下阵来。

艾司虽然被殴至吐血,仍能夺下敌人的兵器,反将敌人撂翻在地。打到现在,艾司的打法已经变成,硬抗一记,夺下兵器,反攻一记,在三五下你来我往的伤势互换中,将对手打倒。

一次只打一个!打完一个,再去拼下一个!

余下的人还有一多半,但他们真的怕了,这个疯子,怎么还没倒下?中了那么多棍,就算是一头野象,也已经被敲倒了啊!

恩恩还在里面,我怎么能倒下!艾司将涌出的血咽下去,望着陈孝康的方向露齿而笑,一口猩红的牙,森森骇人。

那家伙的衣服有问题!陈孝康看出端倪了,全力击打在上面,那衣服似乎能将大多数力道吸收掉,这小子能熬到现在不死,和那件衣服有很大关系!

可是,已经伤成这样,那小子怎么还这么自信?难不成他真有信心一个人对付这五百人?

“够了吧?我们已经见识到你的厉害了,你死也可以瞑目了。”陈孝康见士气低落,开始劝说,“打了这么久,连一半的人你都没干掉,你还有多少力气?为了一个女孩,值得吗?凭你这样的身手,到我们亚联来,别的不敢说,我大档头的位置让给你,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孩,要多少有多少,想怎么玩都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艾司看起来似乎连站稳都很困难,偏偏人数众多的一方已经无人敢上前,“你们眼里只有利益,今天生,今天快活,明天死,明天算;你们没有良心,没有人性,只要钱、权、无法无天的自由。监狱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最好一辈子都别出来!”

艾司踉跄着往前走了一步,一瘸一拐的,一步之后便需要扶墙而立,但人数众多的黑帮打手却如惊弓之鸟,因艾司瘸着踏出的这一小步,潮水般退去,甚至有几人被同伙的身体绊倒在地。

艾司和陈孝康之间的小巷,空了!

看来士气已接近瓦解,不出手不行了,陈孝康长身而起,比艾司足足高出一个头,像尊铁塔横拦在小巷中央,他开口讥笑道:“一个杀手,跟我说什么无法无天的自由,你们杀手,才是最无法无天的那群人吧?上可杀君王,刺重臣,还有什么是你们杀手不敢做的?我们拉帮结社,不过是蜷缩在江湖一个小小角落里,要一些得过且过的快活,这也不行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艾司抓紧时间调整呼吸,每一寸肌肉都在发烫。

陈孝康指指身后:“你要救的人,就在我后面,那里面,也有我要救的人,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们两个,也是如此!”

“我们亚联,和你们杀手一样,做事从来只看结果,不管过程。所以,我就不和你说什么公平一战了,我会不择手段将你留在这里,确保我老大的平安,以你现在的体力,你过得了我这关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艾司还是那句话,声音轻微,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有些不足。他手里拿着一根夺来的木棍,一头已经折了,拿在手上不过尺许长。

陈孝康挥手,三节甩棍展开,也是一尺来长,但他身上还别着随时能抽出的温克勒手刺,而且在他起身后,另有四人站在了陈孝康的身后,都与陈孝康一般,甩棍而立。

唐金龙,赵鼎安,朴和,曹金山。

亚联只有一个大档头陈孝康,另有八名二档头,每名二档头带五名档徒出行,但每名二档头麾下其实有五组二十五名档徒轮换。

有120名档徒和两名二档头留在了福运号上,余下的,都在这里了。

陈孝康心里有数,就算杀了这名杀手,只怕也过不了大陆公安那一关,老大的手术多半不能顺利进行了,但有些事,不拼一拼,不赌一把,怎知谁笑到最后?

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热血正激昂的少年,跟在洪爷的身后:“阿康,愿不愿意跟着洪爷,大杀四方?我们要让整个亚洲,只有一个社团,那——就是我们亚联!”

“上!”五条壮汉,持棍扑出,五道黑影,挟泰山以超北海,逆洪峰倒卷中原。

艾司孑然独立,形单影只,身材矮小且似单薄,半截木枝如螳臂当车,但他自岿然不动如山,目毅而敛锋。

我心有猛虎,藏闸未出!

啸山林可聚风云,望斗霄气吞万里!

11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哪个男儿心中没有一个江湖。

但经过刀光剑影,在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男人,方知这个江湖,是多么无情残酷。

五根精钢甩棍,五个力大无穷的强壮男人,五个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魔王。

一棍砸下,劈砖断石,棍头哪怕擦墙而过,也是火花四溅,艾司如狂风骤雨中的舢板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起伏不定。

他顺势而为,力拨千斤,架住陈孝康的甩棍,引向曹金山一方,单手圈环,套住朴和的甩棍往外甩,抵住唐金龙的出手。

但赵鼎安借机越过艾司,横甩一棍砸在他腰间,艾司后摆腿,还了赵鼎安一脚,胸口又吃了陈孝康一拳,他反手持木棍敲在陈孝康的腕部,曹金山没了限制,甩棍当头落下,艾司借敲击之力反击上去,同时别开陈孝康和曹金山的甩棍,用肩背挨了唐金龙一棍,从赵鼎安那里伸出的后摆腿环过来,侧踢唐金龙与朴和,同时下腰敲击陈孝康与曹金山的腿部,避开朴和与赵鼎安的甩棍。

好不容易蓄起来的一点力气,在这一回合里就用光了,艾司吃了三棍,挨了两拳,堪堪挡住了五人的进攻,没有受到致命的重伤。

但陈孝康五人配合已久,几十年前便是街头的生死兄弟,进攻一旦展开便连绵不绝,根本不给艾司喘息的机会,“噗噗”声不断,开始那一分钟,艾司还能尽量挡住,一分钟后,艾司已无法护得周全。

“啪”的一声,陈孝康瞅准机会,当头一棒正中艾司顶门,鲜血顺着额心就淌了下来。艾司一声低吼,木棍环身横扫,逼开身前的人,靠墙保持不倒。

但下一刻,陈孝康横握甩棍架在了艾司脖子上,贴身而靠,让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艾司无法反抗,其余四人甩棍直捅,刺中艾司小腹与胸口。

更为致命的一击还是来自于陈孝康,贴身靠上去之后,他的左手飞速抽出手刺,对着艾司肋下握拳一顶,锋利的手刺渐渐没了进去。

刺破了!还以为这衣服刀枪不入呢,陈孝康抵住艾司,在他耳边笑问:“你就要死了,你拿什么和我们拼?”

这时候旁边的打手也传来好消息,供电恢复了,医院来电了。

陈孝康用手刺在艾司腹内绞了一圈,边绞边问:“现在电也来了,我们的手术顺利进行,你的恩恩,马上也要死了,值得吗?”

艾司忍痛艰难吐字:“你犯的第二个错误是,你明知我在拖时间,你却,愿意陪我拖。”

陈孝康眉头拧紧,手上也在拧紧,他想不出,到了这一步,这个不要命的杀手还能做出什么。

“你们的时间,按小时算,我的时间,按分秒算。”艾司一把按住了陈孝康几乎没入自己体内的手,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陈孝康握紧手刺的力量再大,一根手指也拗不过一只手掌。

陈孝康试图拔出手刺,却被艾司死死抓住,他稍微后退,高举甩棍,这一棍下去,便要这小子头破血流!

就在甩棍举起的一刹那,地下五层陡然陷入一团漆黑,陈孝康甩棍落下,却清晰地砸在墙上,同时手指一痛,陈孝康条件反射般抽回了自己的左手。

艾司不见了!还有插在他身上如匕首般的手刺!

暗夜行者重回黑暗。

蛟龙入海虎归山!

怎么会在这时候停电?地下五层为了保证供电,不仅有独立的供电系统,而且这一层至少有一半的房间装配着大容量的usp不间断蓄电器,日常照明加上手术用电,支撑两天也没问题。

当巷道陷入黑暗时,连陈孝康一时也有些惊疑,更不要说那些被杀寒了胆的打手。

不过陈孝康很快反应过来,电梯停下时,艾司没有直接从电梯中杀出,后来伪装成一名打手试图蒙混过去,这期间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肯定给续电器动了手脚!

“所有人不要慌!靠墙站!如果想活命的话,任何试图靠近你们的人都给我狠狠地打!”陈孝康吸取福运号上的教训,做出应对。

“嗤嗤嗤嗤——”细微的破空声在巷道里回荡,陈孝康明白,是手刺!留在那小子肚子里的手刺,在杀手手中就是匕首!

也就陈孝康说一句话的工夫,那一连串的破空刺响之后,就有好几人倒地的声音。

艾司左手拳刃,右手手刺,如一道旋风卷过小巷,快速转体和锋刃切割,碰到什么便削什么,脚下不停,快速旋转时双手忽高忽低,留下一地哀号的声音。

杀人技,甩刀流,轻灵时如燕过水,猛厉处如斧劈桩。

据悉这是宋末独臂断刀客黎定安的成名绝技,不过师父在说起这段历史时总带着不怀好意的坏笑,但师父平时说什么都喜欢带着坏笑,艾司也从不管他是否别有深意,管用就好。

腾空跃起,旋转四周半,将双臂当作两条鞭子,甩出去,位于双鞭末端的双刃将获得极快的加速度,断金截玉,破甲如破竹。

落地接蹲身旋转,不知有多少条腿,就此一刀两断,单腿轻点,腰身拧转,展臂若蝶,蝴蝶旋转,刀身再甩,劈波斩戟,削骨如泥。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黑暗中,无人得见,艾司那一抹惊鸿之转身,如长袖善舞,刀光似匹练,如水银泻地。

九天雷霆,三千尺瀑。

艾司脚下就像踩着轮滑一般,越转越快,刀锋连成一片,整个人就像化身一把巨大的陀螺电锯,从小巷一端旋向另一端。

黑暗中倚墙而立的打手们,也想像大档头交代的那般,给任何试图靠近自己的人予以重击,但事实上他们发现,根本做不到,黑暗中,只感到一阵清风拂面,当棍棒铁链重器落下时,打中的也只是空气。

但那一阵风过后,有人立刻发现,自己身上少了什么零部件,剧痛难忍,另一些人则只是觉得,身上多了一些长长的、微微麻痒的条状痕迹,伸手摸时,才觉得腻滑一片。

“亮灯!”尽管认为艾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断掉这里的电力,但是陈孝康还是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在他下令前,已有人掏出手电,数只手电点亮,黑暗中的一幕,宛若修罗场。

无数堆叠的躯体上,又多了些残肢断臂,无数人捂着伤口嘶吼,鲜血喷得到处都是,渗进人堆里,淌积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气息。

从断电骤黑,到陈孝康命令靠墙,再到点灯,前后不过十余秒,就十余秒的黑暗,竟然就倒下了二三十人!方才一片光明,人人奋勇斗狠,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如今陷入黑暗再被点亮,顿时觉得整个环境都变了,最胆怯的几人,甚至忍不住要扶墙呕吐。

那是什么人?我们惹到了恶魔吗?一向以恶魔自居的黑帮打手们,战战兢兢地想着。

出手好快?那家伙难道一直在故意忍让,等的就是停电这一刻?陈孝康面寒如霜,厉喝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把他给我找出来!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跑远!”

曹金山道:“刚才听声音,似乎是朝电梯口逃窜了?”

逃了?在这种情况下借机遁逃似乎是正常的选择,但陈孝康虽然第一次与艾司见面,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艾司的决心。“守住通道,你们几个,跟我去看老大,快!”

“啊——”陈孝康话音刚落,电梯口那个方向便传来一声惨叫,有人捂着脖子倒下,似乎十分痛苦,曹金山望了陈孝康一眼,似乎在询问还要去看老大吗?

“哼,声东击西,跟我玩儿这招?走。”陈孝康冷笑,不为所动。

不过走到一半,陈孝康却不动声色地拐向了另外一条岔道,曹金山等人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依旧不露痕迹地跟在陈孝康身边。

陈孝康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地底的巷道迷宫纷繁复杂,无人引路怎能找到洪爷的手术室,而且巷道沿途都是亚联的人,想悄无声息地摸过去,怎么可能做得到?

那小子故布迷阵,什么声东击西,目的不外乎想迷惑自己,想让自己带路去手术室,哼哼,跟我玩抛砖引玉、引蛇出洞这一套,你还嫩了点!

陈孝康自以为机警,却忘了艾司是怎么不动声色摸到距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的。

虽然这地下五层被人故意设计成迷宫巷道模样,但这种程度的迷宫设计,还真难不倒艾司,而方才黑暗造就的混乱,已经足够他游刃有余地摸到手术室门口。

他忍着腹部的绞痛,干净利落且无声无息地让门外站着的那几名档徒倒下,用铁棍反别了进入无菌走廊的厚重铁门,艾司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这里果然与别处不同,它还有一套供电系统,明晃的白灯令室内纤毫毕现。

艾司一眼就看到了手术床上的恩恩,她穿着宽松的手术服,已被戴上了全麻用的呼吸面罩,天知道这个普通的高中女孩,在这十余个小时中经历了什么。

十几名中老年医生护士正围着另一台手术床忙碌,恩恩就像被人遗弃的孩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不过还好,手术显然还没开始。

对着手术室门上的玻璃,艾司认真地擦掉脸上的血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艾司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所有的人,都出去!”艾司的声音如九幽之地刮过的凛冽罡风。

没人动,年轻一点的医护人员偶尔用带着怜悯的目光扫视艾司,那几个年纪大的,只是看着仪器上的数据,检查着手术台上老者的体征。

那名老者身上插满了管子,无数管子还连接着体外的机器,艾司评估了一下他们的威胁程度,索性不去理会,在他眼里除了恩恩,一切都是多余的。

艾司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心,确保它是干净的,随后快步上前,摘掉了恩恩的呼吸面罩,他轻柔地抚过恩恩的脸,一如半年前,恩恩也这样抚过自己的脸:“恩恩,我来接你回家。”

冯恩恩还没有陷入深度麻醉状态,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许久才对焦看清了艾司的脸,她像个小女生般地抱怨着:“艾司啊,你跑到哪儿去啦?到处都找不着你。”

“恩恩啊,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

艾司回来了……恩恩放下心来,沉沉地睡去。

12

艾司找到恩恩的衣服,准备带她离开。

但另一张手术床上的老人不肯,他摘下了氧气面罩,用低沉、微弱的声音询问:“是谁?”

艾司认真地给恩恩穿上外套,没有理会,对这个试图用恩恩的性命来延续自己性命的老人,艾司没有丝毫好感,哪怕他是恩恩遗传学上的父亲。

一名中年医生俯身在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老者动了动食指,那名医生会意,直接问艾司:“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闯进我们亚联的手术室,知道他是谁吗?”

艾司仍不说话,以最快的速度给恩恩穿戴整齐。

那名中年医生眼角抽动,寒声道:“是陈孝康放你进来的吗?”

在他们看来,数千帮众,数百打手,将医院守卫得铁桶一般,又不是警方大举进攻,如果不是陈孝康放行,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单枪匹马杀到这里。

艾司不由嘴角微扬,真是可悲,连最亲信的人还要怀疑吗?那到底有没有可以信赖的人?这样活着的意义何在呢?

中年医生一面询问,一面已经挺身靠拢,与他保持步调一致的,还有三名中年医生,他们手中拿的都是锋锐无比的手术刀。

其余医生没有停下他们该做的工作,继续给洪胜天做着术前检查,四名中年医生一言不发挥刀相向。

这四人的配合不如陈孝康五人,但另有一番狠厉,看他们拿手术刀的握法、刺法,就知道这四人都是道上厮杀的好手。

他们应该是洪胜天最后的防线,有点类似于黑帮自己培养的杀手,专门暗杀敌对黑帮势力,或是不被收买的政府官员,以及追杀叛逃出帮的人。

若说战场调度、战斗素养,这四人肯定不及陈孝康,但要说到亡命搏杀、致人于死地的技巧,这四人每个都不比陈孝康弱!

刀光霍霍,破空有声,银亮的刀面折射着手术台上的灯,像四只飞舞的流萤,轨迹看似毫无章法,但又有着诱惑般的美感,只是那每一抹流光都有致命的危险。

艾司一退再退,直到抵床,退无可退,四道流光就像同时发现目标的导弹,有着异常精准的轨迹,铺面而来,艾司伸手格挡,但对方也有拳头招架,两人一左一右控制住艾司的拳势,一人封住艾司下盘,四人同时出刀,四道流光如四架战机在空中交错而过,让人来不及看清它们的轨迹便一闪而逝。

这一次艾司的夜行服再次救了他一命。

左右手筋、右腿脚脖以及颈侧同时中刀,若被那锋利的手术刀划实了,那就是同时断手断脚断颈动脉,艾司再有能耐也无力回天。

所幸夜行衣将四刀尽数挡下,虽然衣服被彻底划开了四道口子,但刀刃只切开一层薄薄的表皮,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那四名经验丰富的黑帮杀手对自己的刀法十分自信,不承想四刀下去,别说毙敌,连血珠子都没渗出来一颗,不免错愕,同时微微一愣。

艾司冒死一搏,争取的就是这一愣的工夫!

早在和黑帮成员搏斗时,艾司就验证了这件衣服的防护性、延展性、承力面积等细节,手术刀能刺破衣服,但不足以刺穿,是艾司得出的结论。但世事无绝对,艾司只能赌,这四人养精蓄锐,自己体能几乎耗尽,除了兵行险招,艾司估摸着,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拼死一人,其余三人斩杀自己并不费力!

艾司先抬腿,切他脚脖的人还未收刀,被艾司一脚踩下,同时收拳,击拳,左侧门的那名黑帮杀手划自己颈部,露出了空当,艾司一拳正中他胸口。

看似平平常常一拳,力度也不很大,但艾司出拳时,拳头微微下斜,手臂上的拳刃像毒蛇般弹出,这一拳是假,闪电弹出的拳刃刺破那人心脏是真。收拳时拳头摆正,弹射而出的拳刃便又弹射而归,速度之快,肉眼不可见,连血也未带出一丝,全部淌积在那人胸腔内。

同时艾司左腿也没闲着,提膝撞向被踩着的那名黑帮杀手颜面三角区,那人百忙之中屈掌挡住,但手臂推力不足以推开膝撞,连同手臂被砸向自己的脸,眼前一黑。

艾司右手在中刀的同时,抽出了插在腰间的手刺,和第三名黑帮杀手的手臂缠在一起,双方互切,那人的手术刀划破了艾司的衣服,艾司的手刺却不仅是划破了他的衣服,同时深入肌理,差一点就将那人手筋挑断,划破了一条静脉血管,乌黑的血液淌了出来。

第四人从艾司身旁掠过,发现艾司没有受伤,而自己的同伙却因这一击失败而各自负伤,他并未直接回击艾司,而是用了一招围魏救赵,持刀刺向艾司身后的恩恩。

艾司岂容他得逞,收起的第二拳对着半蹲于地、被踩着手腕的那人太阳穴砸去,手刺再与手术刀交锋一次,逼开了手术刀,同时将手刺当飞刀甩了出去,在那人面颊划出一道血口,逼得那人后倾。

心脏中刀之人还未察觉痛意,艾司砸向第二人的拳头还在半空,手刺还在空中飞行时,艾司借助这砸拳甩刀的动作,他上半身完成了倾斜转身,右手对准了准备向恩恩落刀的那人,手腕轻扬,“嗤”的一声,飞索弹出!

在实战场上,飞索不只是用来抓取摆荡的工具,它的初速几乎相当于子弹,它的锋锐令它可以刺入钢筋混凝土中,并牢牢固定。

第四人明显没想到艾司会有远距离发射武器,慌乱中翻掌护脸,飞索将手掌钉穿,再钻入那人眼窝,艾司收索时带出来红的白的,一团糨糊。

这时候艾司的第二拳才落到实处,拳刃再次弹出,贯耳而入,从右耳穿入,左耳穿出,受伤最轻的第三人至缩而反,这一刺攻向艾司全无防护的面部。

艾司正好收拳提臂,五指张开,对着那手术刀盖了上去,虽说手掌也有夜行衣覆盖,但双方角力,快速相撞,锋锐的刀口还是直接刺穿了艾司的掌心,手术刀的刀刃全部没入手掌,再从手背穿出两三厘米。

不过艾司浑然不在意,五指握紧,牢牢擒住那人握刀的拳头,飞索尚未完全收回,艾司将索头当锁链,右手拽着飞索横扫过来。

在生死间杀人无数的黑帮杀手,本想搅动刀刃,抽回手术刀,但不知为何,看到那带着红白之物的索头朝自己飞来,心中一慌,生出不祥的预感。

飞索缠上那人脖颈,艾司的右手搭上那人手腕,后拉反折发力,那人手术刀脱手,艾司顺势进击,右手拽住飞索将那人拉近,左手跟着就是一拳,拳刃再次弹出,在那人脖子上捅了个对穿,鲜血就像打开了水龙头般喷涌而出,连绵不绝。

说时迟那时快,艾司反杀四人的整个过程不过一瞬间,直到此刻,第一个被拳刃刺穿心脏的人,才发觉自己体内似乎有点不一样了,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而且全身的力气正飞快消失。

他大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熊抱住艾司,艾司只挥手打掉了他手中的刀,任由他扑过来。原本该如熊临身、大力蟒缠的一个动作,到最后却变成了像只树袋熊挂在艾司身上,最后瘫软落地不起。

艾司拔出掌心插着的手术刀,扔到了洪胜天的手术台旁,叮当作响。

这一次,那些年迈的医生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洪爷麾下四大金刚,哪个不是杀人无数。能让小儿止哭的魔王,怎么连一个回合都没走过,便悉数倒在了这里?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真的是一个人,一路从楼上杀下来的?这还是人吗?

一时间,检查工作和术前准备都停了下来,一边是黑道巨擘,执掌生杀大权近五十年,一边是新晋魔王,顷刻间手刃四人,血溅五步。

手术室里剩下的似乎都是普通的医护工作人员,夹在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想死的,都出去!”艾司再次重申,这一次,他有满手鲜血为证,不是开玩笑的,但医护人员们还是不敢动,躺在床上的老者没有发话。

要不要现在离开,他们面临的选择就是现在死还是将来死,是死自己还是死全家,急切间难以下定决心,犹豫中便更加不敢妄动。

艾司皱起眉头,吓不倒他们,这些医生罪不至死,又没什么攻击力,艾司没法动手,他们明显是在洪胜天的积威下恐惧已深,所以不敢动弹。

待会儿陈孝康赶来,又是一场恶战,混战中未必能顾及这些医生的性命,要不要杀了洪胜天呢?这个导致恩恩险些丧命的罪魁祸首!只是,不管这名黑道大佬以前多么风光无限,只手遮天,现在他不过是一名躺在手术台上、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

先前连番苦战,艾司是被迫不得不战,现在面对这个手无寸铁、亦无还手之力的老者,虽然记恨于他,艾司仍觉得该留到司徒大哥来了再定夺。

洪胜天虽然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但耳聪目明,医护人员犹豫的态度令他不快,面色沉了下来。

有医生见机得快,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明确态度,双方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讨好,尤其在洪爷这边,到时候万一……他不敢继续想下去,赶紧站出来质问:“你竟敢随便杀人,还有没有王法!这位洪老先生是我们海角市的大慈善家、大企业家,你知道他帮助过多少穷困儿童吗?你知道他的企业为海角市创造了多少就业机会和经济收益吗?你马上出去!我们要继续进行手术!”

还敢继续手术!艾司横眉怒目:“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做过什么我又没见过,但是他要手术,就可以随意强抢不知情的人来提供器官?这种手术你们也做?”

“谁说不知情了?这位小姑娘,当年曾受过洪老先生的捐助,如今她被查出患有不可逆转的脑部疾病,自愿捐出身上的健康器官,希望能延续洪老先生的性命,以后好为更多的人造福,做更多的慈善,在器官捐赠和知情同意书上,小姑娘可都签过字的,我们的手术没有任何违规操作的地方,你凭什么来干预?”

艾司额心一片泌红,气得发抖,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睁眼说瞎话!“没有违规操作的地方?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吗?为什么要躲在这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手术?要选在午夜12点!他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要这样睁眼瞎说!你们都是医生啊!你们是不是医生啊!”

门外传来了撞门声,陈孝康到了!但从无菌走廊到手术室还有三道厚重的铁门,厚度几乎赶得上银行保险库的门了,一时半会儿,陈孝康等人还进不来。

“我可以保证,他们的家人不死。”洪胜天苍老阴恻、嘶哑低沉的声音,幽幽然飘荡在手术室内。

“如果你死了,就没办法给他们保证了吧?”艾司如此回应!

13

总有一天,你会碰到某个人,或是某件事,让你不得不抛开所有的规矩,不顾一切,不惜拼命。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师父教你的这一切,都是有用的……

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所谓了吧?艾司忽然明白过来,这名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老者,才是一切的根源,只要他还活着,恩恩就将处于危险之中。

自己一开始打算将洪胜天交给警方的想法,是错的!他有着诸多伪装和保障,就像自己脸上带的人皮面具,一层又一层,都是他的保护壳。

就连绑架恩恩、剖杀活人取器官这种事情,他们也可以伪造患者自己签字同意,让自己处于法律合法合理的层面,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

艾司面无表情地走到洪胜天身边,双目绯红,额头赤蝶更红。

洪胜天有些浑浊的眼珠转向艾司,似乎要看清他的脸,开口道:“你不敢杀我,你知道你杀了我——”

艾司从一名医生手中捏过手术刀,一刀环切,平静地从洪胜天脖子左边拉到右边,洪胜天说了一半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气吐出去,血汩汩冒。

洪胜天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竟然有人敢杀自己!竟然连话都不让自己说完?他应该要知道,杀了自己,这些医生和他们的全家老小,都要为自己陪葬!他应该要知道,杀了自己,有一笔金额大到令人战栗的复仇基金,将全部用来追杀凶手!他应该要知道,自己死了,江湖上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又有多少人头为之落地!

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敢这样杀了自己!他怎么敢!

临死前,这名纵横江湖一甲子的黑道巨擘,双目圆睁,鸡爪似的双手似乎想要捏住喉间的创口,要捏住生的希望,但虚弱的身体连三十秒也没坚持到,便宣告终结。

2月9日深夜11点52分48秒,枭雄洪胜天,死。

那一刀切下去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手脚冰冷,脑中一片空白,有几人跌坐在地,有几人小便失禁,余者无不战战栗栗,全身发抖。

“你……你……你杀了他!”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竟然杀了他!你怎么敢杀他!他是洪爷啊!”

“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我们被你害死啦!”

“洪爷死了?哈哈……死了!呜……你怎么敢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啊!呜呜呜……”

有人失魂落魄,有人疯癫而哭,一时间丑态百出,艾司鄙夷地看着这群平均年龄超过半百的医护人员,人死心已定,艾司自觉杀得放心,杀得安心,朗声道:“人是我杀的,与你们无关!”

“你说得轻巧……”有人号啕道,“亚联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全家被你给害死啦!”

“只要你没做违法的事,警方会保护你的。”

“保护个屁!没有出事之前,警察根本不会管,我们都要死,完蛋了啊!”

“他是洪爷啊,你知道亚联有多少人吗?你怎么敢杀他啊,你怎么能杀他啊!你杀总统杀国王,也不能杀他呀!”

艾司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怕黑帮?他们违法乱纪,以暴扰民,该怕的是他们。你们放心,今晚之后,海角市再无亚联。”

“你懂个屁!有复仇基金啊!我们都死定了啊!”

“复仇基金?那是什么?”艾司三言两语问清楚,黑帮老大们,知道自己的钱来路不正,仇家众多,便会在生前给自己建立一只以复仇为名义的基金,每年会往里面追加奖金,防止有人暗杀自己。如果自己哪天死了,这笔钱将用来买那个杀他的人的性命。

基金里的钱越多,想要杀黑帮老大的人就越少,毕竟杀人者事先都得掂量掂量,杀人之后自己能否承受得了接下来的赏金追杀。

能够杀死黑帮老大的人都不是寻常人,杀手组织在接单前,自会调查清楚那笔赏金的数目,没有高出赏金一倍的出价,杀手组织通常是不会接单的。

像艾司这种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把人杀了的杀手,不能说罕见,那就是没有!

原来是这样。艾司心情并无波动,只是弄清楚一件事情的原委,看着洪胜天已无生命迹象的尸体,艾司想了想,又拿起了手术刀,瘫软在地的医护人员再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哐”的一声,第二扇门翻倒在地,再砸开一扇门就能到手术室了,陈孝康快步赶到最后一扇门前,却看到里面有医生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跟着那名杀手也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滴血的球状物。

隔着最后一道门,艾司举起洪胜天的头:“洪胜天已死,你们投降吧!”

门上有二十厘米宽、一米来长的双层玻璃,双方隔窗相望,陈孝康的汗毛、头发,根根直立起来。

一名档徒跌跌撞撞跑来报信:“康哥!警察把这里包围了!医院周边的弟兄都已经被警察制服了,我们撤吧!”

见陈孝康没反应,那名档徒顺着陈孝康的目光看过去,骇然大叫了一声。

艾司平静地看着门外的人,偏了偏头,陈孝康一拳砸在双层玻璃上,怒吼道:“把门给我砸了!宰了那小子,还有那个女的,给洪爷陪葬!”

有莽汉拎着开山锤便来到门前。

怎么起了反效果吗?艾司立刻退走,将自己反锁在手术室内,对自己身上的伤口进行应急处理。

对方已失去了要保护的对象,行事必将更加肆无忌惮,艾司认真地处理着自己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他要带着恩恩,再杀出去。

门口的陈孝康在咆哮:“把人都给我叫下来!所!有!人!”

缝完最后一针,缠紧绷带,艾司套上外衣,利用手术室内的器械做了个落门闩,合上手术室的门,门闩落下。恩恩像个睡美人公主,安静地躺在室内。

艾司站在手术室门外长廊上,另一道门的外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刀枪棍棒,剑戟林立。

“哐”的一声巨响,门框水泥墙体破开,门板平铺倒地,黑帮分子如蚁附蜂拥,高声呐喊着冲了上来。

没人认为艾司能活下来,连那些医护人员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艾司平静地看着陷入疯狂的人们距离自己还有50米,20米,10米,5米,他只做了一件事情,举起自己的左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灯灭!

黑暗降临。

“又来这招!”

“妈的,朝前砍!”

“手电手电呢!”

有风迎面而过,不管是刀是棍是链,落下去只砸中一团空气,不多时黑暗中又有惨叫声响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手电!一人刚打开手电,大家顺着光源看去,却看到那人被飞来的一根铁棍砸中,满脸开花,跟着又有一物击碎了手电,重新陷入黑暗。

另一人隔得较远,自以为安全,也打开了手电,正准备往前照射,不知黑暗中遭受了什么攻击,猛地大叫一声,大家看到他身体腾空而起,手足乱舞,像被人用绳子拽着放了个风筝,手电也脱手掉了下来,但还在空中就被什么东西“啪”地打碎了。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沙沙沙”,重物被拖行,有人察觉有东西从自己脚边被拽走,壮着胆子扑了上去,压在那名同伙身上,试图阻止他被拖走,但听“嗤”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从他同伙身上扯走了。那人摇了摇身下压着的同伙,才发现早已没有声息,吓得他松手坐地后退,大叫。

除了惨叫的,其余人都尽量保持不发出声音,而有手电的人还有许多,但又有两名开手电的被干掉之后,其余有手电的人就不再那么积极地渴望恢复光亮了。

这谁开手电谁死啊!那家伙专门攻击光源,而且似乎能攻击很远,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大家都在黑暗里,我只要不出声,那家伙未必能找到我。

他体能终究有限,电力供应说不定就要恢复了,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有手电,就说在打斗中掉了,活着就好!

很多人抱着这样的想法,黑暗中,一点光亮都没有。

“妈的!一个个龟孙怕死啊!把灯给老子——”一个狂乱的声音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听声音好像是二档头朴和!

其余人更不敢乱动了,谁出声大谁也会死啊,在黑暗中看不见对方,连对方用的什么手段攻击也看不到,二档头连反抗都做不到就死了吗?

“嘚嘚嘚,嘚嘚嘚……”黑暗中忽然响起了怪异的声音,仅听声音似乎四面八方都在响,辨不出方向。

他们辨不出,有人可以,那嘚嘚嘚的声音响过之后,立刻接了几声闷哼,有人靠墙倒地,显然是被一击致命了。

“嘚嘚嘚”,声音再响。“唔——”有人想叫却发不出声来。“呼——呼——赫儿,赫儿——”有人喉咙发出漏风的声音,只有吐气,没有吸气。

“嘚嘚嘚——”

“混账!他在用回音辨别我们的位置!”黑暗中曹金山大吼一声,试图盖过那“嘚嘚嘚”的声音,忽然觉得有一人撞入自己怀里,立刻牢牢锁住,大喊:“我抓住他了!”

但旁人却听到,曹金山喊了这一嗓子之后,立刻没了下文,跟着有两人倒地的声音。

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声术,回音壁!

利用舌头与上颚在吸气时弹吐发出定频音波,再结合听风翎像蝙蝠一样接收传回来的声音,通过回声的不同,来确认黑暗中藏着物体的大小、数量、大致轮廓。

这并不是什么神奇的技艺,普通盲人通过大量练习也能做到,以听代看,但暗夜行者们将这听风之术做到了极致。在黑暗中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并不稀奇,要能做到听到一片羽毛落地的声音,并准确地击中那片羽毛,才算本事。

暗夜行者能被称为黑暗王者,自有其过人之处。

“嘚嘚嘚……”声音固定,机械,却是九幽拘魂夺魄之声。

“嘚嘚嘚……”声音像幼兽带着好奇,在黑暗中向四面八方发出探寻,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死亡的寒意。

“洪爷死了,警察已经把这里包围了,我们还要和这个魔鬼幽灵打吗?一定要死在这里吗?”这样想的人不止一个。

“嘚嘚嘚……”每一次响起,接下来必有两三人倒下,那种无形的压抑,远比亲眼见到血肉横飞更为吓人。

“妈的,老子不干了!”黑暗中,反正也不知道是谁,有人带头,其余人也摸着墙,跟着往后退。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杀起人来就像吃饭一样轻松随意,又怎么打都打不死,先前百人斩的惨状又浮现出来,借助灯光和人多优势,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在灯灭后顿时消失殆尽。

这不是人啊,这是魔鬼啊!活着要紧,死在这下面,谁知道谁是谁呀!

警方终于完全控制了福康医院,一千八百余名有帮派团伙性质的涉黑成员被分批押送带走,另有八百余人在此次行动中负隅顽抗,被击毙或重伤。

当战斗结束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举国欢腾,海角市礼炮齐鸣,璀璨的焰火照亮夜空,暖色的彩光一度遮盖了那阴绵的细雨。

在一个不起眼的门口,浑身带伤的艾司被司徒笑搀扶着走出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司徒笑看了看没引起他人的注意,似乎打算将艾司带上一辆车。

距离车门还有三米,毫无征兆地,艾司突然头颅一扬,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正中头部,跟着后脑被掀开碗口大一个洞,肝脑涂地,和蟋蟀几乎一模一样的下场!

司徒笑大惊,找掩护,持枪警戒,呼叫支援……

透过狙击镜看到这一切,藏身在高楼中的杀手松了口气,露出微笑,这样就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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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档案·完结版(全十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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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猎杀档案.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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