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猎杀档案.10》(7)

第五十五章《猎杀档案.10》(7)

斗余孽以伤搏命动雷霆除恶务尽

1

2月10日,凌晨0点21分,小雨,距离恩恩获救已过去十分钟。

夜空还有零星的焰火冲天而起,金色、绿色、黄色的光炸开,如花团锦簇,闪逝如瀑,最终混入那狂乱的雨。

洪胜天死了,而杀洪胜天的人刚刚被他干掉了!复仇基金真的是很大一笔数字,很大很大啊!

这名杀手不慌不忙地收起枪械,安装了爆破装置,随后推门而出,娇小的身材,傲人的胸部。

亚联安排的人员在医院附近高楼安排了狙击小组,一是为了瞭望警戒,一是为了在最后与警方拼个鱼死网破时作为远处支援。

但这样的布置在杀手眼中洞若火烛,毫无可取之处,结果警方第一时间就将这些高处的狙击手擒获,反占了制高点。

但是谁能想到,更远更高的一幢大楼内部,还潜藏着致命的杀机!她潜伏了近一夜,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不仅能解决掉他们的一个心腹大患,更能收获一笔不菲的复仇基金,一举多得,想到这儿,连她都有些佩服她的头儿了,算无遗策,莫过于此吧?

杀手通过安全通道上至顶楼,舒展纤臂,正准备逾墙遁形,忽然停下,缓缓转身,黑暗中,似乎有某种危机。

楼顶阴影间,有一团影子从大片黑暗里分离出来,只见那片阴影,仿佛一张黑布,从天台地板中膨胀扭曲,舒展扩张,从平面般的物体变成了三维立体的,最终凝成一个人形。

暗夜行者,溶于黑暗,生于斯死于斯。

那名杀手眼冒精光,方才艾司被一枪爆头是她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的,而眼前这人是自黑暗中延伸生长出来的行者,也做不得假,那被爆头的那位,就只能是假的了。

怪不得失去了意识,将自己的脸做成人皮面具,戴在别人的头上了吗?还有这种操作!杀手伸出舌头舔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有意思!很有意思!

“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小艾司。”杀手不是别人,正是被司徒笑和黄智轩追丢的小梦。

天台上有夜风起,风随小雨,雨水将血污从艾司的夜行衣上冲刷下来,他双脚站立之处,很快就积成了血洼。

“就知道你一定能成功的,陈孝康的防御很难突破的,洪胜天身边的保镖不好对付吧?你是怎么……算了,知道你不会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对付你?”小梦带着一抹兴奋,喋喋不休。

“从恩恩被绑架起,你们的整个布局,无外乎想借我的手,杀死洪胜天,想来他们说的复仇基金肯定不少,能让你们整个杀手组织都感到忌惮。找一个强有力的人,替你们杀掉洪胜天,你们再把这个人杀了,领取那笔复仇基金,确实打得一手好牌!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呢?想必在我开始破坏你们的计划之前,你们还不能确定洪胜天的藏身之处,要么那时候你们找不到一个可以靠近洪胜天并杀掉他的人,嗯,二者皆有,想来那时候洪胜天受伤极重,一直在昏迷之中。陈孝康封锁了消息,直到洪胜天醒来,陈孝康经常直接与他联系,所以才露出了破绽,被你们追查到福康医院!”

艾司冷静地分析着:“我一直很疑惑,就算洪胜天是黑道枭雄,他的安保力量还能比得过总统?对于身为杀手的你们而言,还不是说杀就杀了,为什么会弄得这么复杂,现在我明白了,这里面有个死因认证问题,你们不想直面那笔复仇基金的追杀,要将风险降低到最小,所以你们选择了杀害种子计划里面的种子,但是现在医学科技这么发达,就算种子被你们杀光了,洪胜天也不一定马上死,这时候我的出现,就成了你们一局定胜负的关键棋子。当你们连续三次刺杀恩恩失败之后,突然停止了对恩恩的追杀,那时候就已经在布置这一步棋了吧?留着恩恩,到最后关头就可以转移仇恨,恩恩和洪胜天只有一个能活的话,要么我被干掉,要么洪胜天死,不管哪种情况,你们都乐见其成,当然,你们肯定更希望洪胜天死,然后再干掉我!”

“厉害,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么多问题吗?难怪我们老板总说,留着你会是个大祸患,大枪和眼镜都没能干掉你,现在轮到我来试试了。你杀了那么多人,已经很疲惫了吧?靠说话来拖延时间能恢复多少体力?等警察找过来?还远着呢!暗夜行者和忍者,同为古典杀手中的佼佼者,我倒要看看,究竟谁的传承更正宗一些!”

雨势陡然加大,风骤雨急,阴云遮天蔽月,楼顶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几展小小的防撞灯,但这样的环境,对艾司和小梦的视力都没有丝毫影响。

艾司看得分明,小梦除了贴身夜行忍装之外,腰间鼓鼓囊囊,显然为这一次不能失手的任务做了充足的准备。

“嗤嗤”有声,手里剑划破雨幕,艾司侧身避开,又一物封住艾司去路,艾司身体若拦腰折断,于毫发间隙中再次扭曲身形,那东西擦着艾司面颊掠过,除了感受到一丝冰凉,艾司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腻甜香味,有毒!

那东西急速掠过,猛然在空中一顿,跟着反向加速而来,它一头系着钢丝锁链,自身像一把镰刀,但比镰刀刃口更短更窄,更像一把匕首,做成了弯钩形状。

忍具,飞镰,与艾司的飞索功能如出一辙,早期飞索不带机械装置,也是这样,一根绳子,系一个钩子,又叫飞钩,飞虎爪,爬墙钩。飞镰同样也是用于爬墙,或是抓人。

只见这把飞镰在空中一顿时,刃口蓝汪汪一片,不知道淬的什么毒。艾司没有任何以身试法的想法,他单手撑地,旋身另接几个连翻,避开了飞镰回收的路线。

小梦收回飞镰,手腕一抖,将它用作链刀舞动,劈风破雨,一时舞出大片烂银,顷刻间艾司不能近身,他想借天台破烂的门板卡住飞镰,却见那抹蓝光如裁纸般轻易将门板一分为二,甚至在砖墙上留下了数厘米深的细小沟槽。

艾司借力蹬壁,向前扑出,空中手腕一扬,飞索激射,小梦转动小臂,将飞镰抖成螺旋弧圈,迅速收拢,飞索击中飞镰,“叮”的一声,溅出火星,在大雨中迅速黯灭。

飞索改变了方向,扎入地板,艾司伸手一提,将飞索扎破的地板连同一块地砖带了起来,索头挂住重物,艾司挥臂抡索,小梦针锋相对地抛甩着飞镰。

一寸长一寸强,飞镰做攀墙抓钩用时,绳长可达十米,但尾系钢链做武器使用时,通常在三米左右,这个距离画圆,方可达到极速,控制灵活,有甩、缠、蹬、钉、掠等多种攻击手段,同时又有圈、拦、缚、牵、勾等诸多防御。

飞索功能更为单一,但机械射出时速度几乎媲美子弹,回收同样也不慢,后方的钢丝索更细更长,但同样,除非直接射中人体进行牵引,否则还是在三五米内最能发挥飞索作为武器的威力。

两人相距六七米远,飞索和飞镰在空中交击,不时有金属碰撞之声,伴随火花一闪而灭,龙飞凤舞,眼花缭乱,两条锁链去而复返,如有灵性的蛇龙,时而昂首进攻,时而盘曲回防,看准机会便猛地一口扑上。

空中交击有七八次后,终于两件兵刃在空中纠缠到了一起,艾司和小梦同时发力收紧,拔河般要将对方拉过来。

重伤后的艾司竟不敌小梦,被她一步一步扯了过去,小梦露齿一笑:“没力气了呀?来,姐姐带你飞!”

说着,她加大拉力,猛地一扯,趁艾司向前一个踉跄之际,直接跃出天台,想利用飞镰与飞索的纠缠,直接将艾司拽下天台。

一见小梦做出蹬腿动作,艾司便知她想做什么,在她跃起前,艾司左手已摸向腰间,自后而前甩出飞刀。小梦早有准备,跃起时转身,左手搭在右手手臂,向前一抹,两枚薄如纸的手里剑旋转飞出,叮叮两声击落飞刀,小梦远离天台,身形下坠。

艾司扔出飞刀时,就没想过能击中小梦,不过借此争取时间,踉跄是他有意为之,脚下碎步不断加速,在小梦坠下天台时,艾司距离天台已近,他抖动右手前臂,想让飞索脱离飞镰。

小梦如何不知艾司的意图,她同向抖动飞镰钢索,务必缠住飞索。

抵达天台边缘,飞索还没解开,艾司大半身体被拽出天台,不得不跟着跃下,猛蹬天台栏杆,获得更快的下坠加速度。

两人在空中贴壁向下奔行,手中飞索与飞镰来回缠缚,摆脱,一刻未停,终究飞索索头纤细,砖块砸碎之后,很快摆脱了飞镰的纠缠。

艾司手腕翻转,飞索收起,再扬腕,飞索射出,钉在了大厦水泥边壁上。

小梦的行动也是如此,飞索飞镰脱离之后,她一手捋住钢链,一手横摆,飞镰飞快地收起,镰柄落入小梦手中。她手腕急抖,镰头飞旋,跟着手臂一扬,飞镰的镰刀头与镰刀柄分开,中间也是由更细的钢索连接,飞镰如抓钩飞出十米,稳稳地抓住边壁缝隙。

两人悬挂大厦外墙半空,做钟摆荡半弧,尚未靠近,飞刀与手里剑已经碰撞多次,在空中迸出火花,双双随雨点下坠。

接近了,艾司出拳,小梦出拳,拳刃弹出,而小梦的拳头上,不知何时也套上了一副钢爪,金属与金属切割碰撞,擦出一溜火花。

忍具,手甲钩,和电影里金刚狼长出的骨刺极为相似,不过是四刃,比金刚狼还多出一爪,一开始同样是用于攀爬的工具,后来逐渐演变成一种武器,在忍者中有特殊的战法。

一寸短一寸险,艾司的拳刃弹出拳面不超过十厘米,小梦的手甲钩距她的拳指关节也不过十厘米左右。短兵相接、在空中做来回单摆的两人,交错的一瞬间便是十余次互攻,戳、刺、抹、切,攻击敌人,同时阻止敌人的攻击,手脚并用,皆不得闲。

两人错身分开后,各留下四五道伤口,但攻击并未停止,两人都是尚未回头,就已经向身后抛去飞刀和手里剑。

远抛近攻,两人荡绳做单摆在空中来回交错三次,直到飞刀与手里剑扔完,仍没分出胜负,“锵——”,拳刃与手甲钩紧紧咬合在一起。

两人一臂挂索,一臂咬合,脚下都使出了连环踢技,上半身却非常默契地保持着相对静止,呈默默对视状。小梦嘴角一挑,微笑道:“小弟弟,若你再拿不出什么看家的玩意儿,姐姐就要送你上路喽?”

语毕,小梦深吸一气,舌尖一翻,唇齿卷转,嘴里藏着的一枚筒状物被咬在两行贝齿之间,“噗”的一声,筒状物内,一枚毫针飞出,漆黑暗哑,急速破空。

忍术,口里箭。

2

两人肢体交缠,远看仿佛把臂言欢,呼吸可闻,如此近的距离,口中吹针迎面袭来,艾司似乎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却见艾司将头微微后仰,张嘴一咬,喀的一声,用牙齿叩合挡住了那枚毒针,两腮一鼓,噗的一声,将毒针吐还小梦。

与之同时,艾司的手臂左右翻转,左臂的拳刃自行卸脱,腾出左手,掌指之间已夹了一枚毫针,平掌前探,拂向小梦耳侧。

飞针倒吐,手上的手甲钩骤然失力,小梦一面侧头避开毒针,同时手下毫不留情地横着便是一爪,在艾司腰腹位置划开四道口子,不过她也没能避开艾司腾出来那一掌,被一掌拍在耳侧,耳中鼓鸣,一时并未察觉耳后还中了一针。

两人上身在做搏斗之时,脚下也没闲着,以踹、蹬、戳、拐、点、勾等腿法已经交锋了十数次。艾司出掌之际,就用上了摆脱敌人的连环踹击,一掌摸到小梦耳侧时,两人身形便因互蹬而反向荡开。小梦那一爪差了些距离,否则艾司腹部就不是四条小伤口,而是开膛破肚了。

双方荡开后以脚蹬壁,保持了四五步的间距,或许都觉得方才交击太过凶险,再来一次谁也没把握能从这半空中活下来,他们默契地停了下来。

艾司舌下生津,舌津呈泉涌之势,蓄积小半口,就赶紧往外喷吐,双唇与舌尖有微微麻痒之感,这还是未刺破皮肤,未直接接触,只在牙齿间有些许残留,足见其毒性。

小梦看艾司接连吐口水,忍不住笑道:“竟然敢用嘴接,姐姐配的阎王帖味道如何?”

“不怎么样,这种毒还伤不了我。”艾司强制镇定,他很清楚,以目前的状态和体能,在各方面都与自己相近的小梦面前,自己是完全处于下风的,否则刚才那一串踢技,本该完全避开小梦那一爪,现在腹部四道伤口没有痛觉,不细细体会都感觉不到那种微麻,显然是中了另一种毒。

虽然有血液冲刷和体内的抗性,但究竟能坚持多久,艾司心里没底。

但他面色平静,显得十分轻松,侃侃而谈:“忍之道,不过是中原五行术的变种,自汉传于日本,兴于唐,盛于明,食、香、药、气、体,忍者五道不过是迷惑外人,对应的是纳术、辨术、药术、遁术、体术,和我们暗夜行者八大术相比,不过是东施效颦,拾人牙慧。”

“哼。”小梦冷笑,心里也是没底,为什么这小子咬了毒针,又中了一爪,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毒抗能力也太强了吧?她正打算讥讽两句,忽然面色一变,伸手朝耳畔一摸,摸到半截毫针,伸手拔下:“暗夜行者的药针?细如蚊喙,原来拍那一巴掌是为了这一针,我说小弟弟,你的药也不怎么样啊,这么久了我也……”

小梦说到一半,忽然两眼黑了一下,虽然马上恢复了视力,但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忍道毒理一说,毒分内外,皆有金木水火土五毒,每种毒的外性与体征各有不同。天下毒物,大抵脱不了这五毒的范畴。

不过艾司给她这一针,无痛无痒,不麻不热,属于无感之毒,木系风毒、水系湿毒可有此效,但大多浸润缓慢,发作时也无眼前一黑这等症状。

换言之,艾司这一针上的毒,超出了小梦所能理解的范畴,连毒物分属和毒性发作原理都搞不清,小梦能不慌乱?

人因知之而敬畏,人因无知而惊惧。

“我也照样没事?”小梦急切间将半截话接了上去,但那一时停顿,“我也”两个字说了两遍,她不知艾司是否听出了其中端倪,她不敢赌,“看样子我们势均力敌嘛。小弟弟体能就是好,这么持久,真是千人斩万人敌啊,姐姐就不陪你玩儿了,来追我呀?”

小梦朝艾司抛了个媚眼,手臂急翻,那钢链顺着手臂画圆,呈螺旋状向上卷去,飞镰脱钩,在小梦的手法牵引下快速回到手中。

而小梦侧身蹬壁,身形尚未下落之际在墙面上快速跑了两步,手腕抖动,飞镰旋转,“呼”地一抛,又将飞镰抓钩甩了出去,挂在了邻楼窗棂,整个人身轻如燕,在空中一点一荡,向远处飘去。

艾司毫不迟疑,小梦收镰,他也手腕倒转,飞索松脱索头倒刺,在机械力牵引下快速回收,小梦抛镰,艾司再次扬腕,飞索以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出,与小梦同向而行。

一追一逃,两人在城市之中,以高楼为支撑,像蜘蛛侠般不断地吐丝飞荡,或左或右,忽高忽低,时而踏壁奔行,时而空中滞停。

单论飞索荡绳,艾司速度明显更快,追上小梦,两人身形空中交会便是拳脚相加,滞空交战,那停留的顷刻间,以伤换伤,以命搏命,不到一秒时间,身形由滞空转为下坠,两人这才各自抛出抓具,朝不同的方向荡开,再次展开追逃。

有时会连续攻击七八次,从滞空打到两人加速下坠,直到小梦逼开艾司,找到时机抛出飞镰为止,艾司才会扬腕飞索继续跟上。

小梦其实并未中毒,眼前一黑不过是刚才艾司拍在她耳畔那一掌间隔发作而已,艾司知道小梦对毒性毒理的了解或许远超自己,毕竟忍术有单独药之道一途,而暗夜行者八大术则将它归到物术里面,属于物术里的毒物一说。

是以艾司那一掌的手法用上了截脉与贯耳,小梦一条血脉不通,气息流转下,时不时就会出现眼前一黑的症状,不过出现两三次,血脉就能自行疏通。

艾司知道小梦心慌意乱,但她返身要走也不过是一个心理陷阱,如若自己不追,小梦立刻就会辨识出两人究竟谁伤得更重,到时候必会返身杀来,而艾司可是真中毒。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追上前去,小梦疑虑渐消,就会真逃。

一追一逃间,追的人无论气势还是机会上,都会占些便宜。

艾司已经三次在半空中追上小梦,以伤换伤也是艾司更占优势,一步先机,步步先机,虽说每次优势都不明显,可积水成潭,小小优势的汇集,便会转化为胜势。

小梦领命狙杀艾司,若失败,遁逃便是,大可今后卷土重来。艾司不同,他心知自己时日无多,这一次无法将这些杀手留下,将来会怎样,恩恩会怎样,都是他不愿想、不敢想的。

一方胜固欣然败亦喜,一方不成功便成仁,在气机上便有高下之分。

而小梦第一个没想到的是,艾司于千军万马中只身救恩恩,不知斩杀了多少人,居然还有体力以及和自己亡命一搏的气势,这叫失算,原本气机便不怎么强,加上失算,这退意更增一分。

小梦第二个没想到便是,艾司中毒和那枚毒针,虽不知道那小子是哪个组织培养的杀手,但既是杀手,抗毒能力必然强过常人,这很自然,可是自己精心配制的阎王帖,那小子中了四刀,就跟自己搓泥划拉了四下一般,屁事没有,这抗毒能力也强得太离谱了吧?

而那枚毒针的毒性毒理,小梦完全无法理解,她本是用毒的行家,眼黑失衡,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中毒了,压根儿没往截脉方向去想,当然,她们忍道中也没有截脉一说。

忍者和暗夜行者,虽说都属于古典杀手中的佼佼者,一些行走黑暗、一击毙敌的暗杀功夫大体相同,但毕竟还是各有所长,各有所专。

这第二个没想到,却使小梦失去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势,心头先怯了。但此时小梦还不肯甘心,那小子明明在医院里耽搁了那么久,要从陈孝康手里救出冯恩恩,不动手那绝不可能,而且打杀的人必不在少数,怎么看他的体能也是强弩之末。

此时出手,就好比一个好整以暇的人与一名刚跑完马拉松的人比拼百米冲刺,在小梦看来,实在是没理由会输啊!她想知道艾司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她想知道艾司究竟能强撑多久,可在空中三次被追上之后,她终于心生去意,认栽了!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物,蟋蟀、大枪、小刀,先后直接或间接地死在他手上,不冤,两次从眼镜手中逃掉的家伙,一次还是眼镜和金刚的合围,竟然当着金刚的面逃掉了!到底是什么组织,能训练出这样的杀手啊!

这一次是真的要逃了,可小梦却发现,艾司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缠得极紧,而自己身上的伤积少成多,这三次空中交锋,自己半分便宜也没占到,现在不是自己想不想逃,而是逃不逃得掉的问题了。

还好自己有所准备!小梦收镰蹬墙,方向一折,拐向远处,抛镰荡索,忍者连跳,弹力惊人,忽然手中掏出一物,用力往墙上一砸,大蓬的烟雾顿时将墙面笼罩。

忍术,烟遁。

半空之中,十字路口,可借烟遁走,也可以借烟幕袭杀,艾司若有丝毫犹豫,这场古典杀手间的较量结果就会两样。

不过艾司的行为完全出乎小梦的预料,即未挺身追击,也未停滞不前,艾司用飞索击穿一块窗框,将玻璃给扯了下来,追着小梦的身影朝烟幕中甩了进去,跟着才是收索射索,跟在玻璃后面荡进烟幕。

那面玻板约半米宽、一米长,被艾司以抖索旋转之势抛之疾飞,艾司穿进烟幕后,听到一阵“铮铮”之声,暗道好险,若无玻璃开道,小命说不定就交待在这里了。

烟幕中,竟有无数钢琴线,显然这就是小梦给自己留下的退路,半空荡索是堪比翼装飞行的疾速,谁能想到,在楼宇之间会有钢琴线横拦。

那烟幕既不是掩盖自己逃遁的方向,也不是想要借机反袭,只不过是怕黑夜滴雨,钢琴线挂水,些许反光引起艾司的警觉。

钢琴线锋利无比,与人体高速相接,碰之就是一分为二,但它的弱点同样明显,细而脆,若是碰上坚硬难以切割的物体,易崩易断。

玻璃正好就在钢琴线无法切割的范围之内,那“铮铮”如弹琴之声,便说明不知有多少钢琴线为之崩断。

小梦做梦也没想到,艾司的飞索已经用得如此稔熟,取物抛物,如臂指使,这就是飞索和飞镰的不同之处,飞镰是断然做不到这种事情的。

在小梦原先的预计中,就算艾司身手了得,没被钢琴线斩成七八截,也必在此受阻,能滞后他一两秒,自己就有办法逃掉。谁想一面硕大的玻璃,直接崩断了钢琴线,来势之快让小梦都躲闪不及,空中刚刚收回飞镰,堪堪转身,用飞镰挡在身前,护住自己的颜面。

小梦手臂和小腹各被划开一道口子,玻璃哐当四分五裂,朝楼下坠去。小梦抬头再看,自己下坠了三层楼的高度,左右大厦外墙上,一时找不到飞镰的勾取之地,只有旁边更矮的楼层天台尚可取用,但还需在空中横移一段距离。

在此情况下,艾司人随玻板而至,毫不讲理地飞起一脚,窝心踹出,小梦受力倒飞。这一下距离倒是够了,可是身体反应却来不及做出。

等小梦想要抛出飞镰借力时,她已经背身落在天台上,当中三块预制板从中断裂,小梦这一跌可是结结实实从约五层楼的高度砸落在天台上,艾司紧随其后!

以小梦的柔韧也摔得眼冒金星,恍惚中,一人破烟雨,乘风而至,谈不上翩然若仙,但那雨中幽暗,却如影随形,暗夜幽灵,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小梦侧过脸去。艾司落地,屈膝踏破了两块天台预制板,手腕一抬就对准了来不及翻转逃遁的小梦,下一刻就要扬腕射出飞索。在这个距离,忍者也是逃不掉的。

不承想,躺在地上那人忽然大叫:“艾司!是我!”多么熟悉的声音!

再转身,一张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脸,在梦里已牵挂了无数遍,艾司一怔,本该扬起的手腕,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地上躺着的那人,是恩恩!

忍术,千面!

3

千面不及暗夜行者的面术,神似更大于形似,虽说艾司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但终究心弦一颤,犹豫了刹那。

艾司迟疑了恐怕不到半秒,但那身着夜行衣、以哀婉眼神看着艾司的恩恩已经掷出烟幕弹,艾司再扬手时,“叮”的一声,却是飞索射穿了预制板。

烟雾散尽,眼前空无一人。艾司没有追击,方才强穿钢琴线,飞索的钢丝与钢琴线相碰,虽说也崩断了数根钢琴线,但飞索的钢丝也被切了好几处口子,若不是落在这处天台,飞索再次射出,就可能无法承重而断裂。

小梦用千面忍术替换成恩恩的模样,应该是她最后的撒手锏了,以她那疯狂高傲的性格,几乎算是摇尾乞怜。

这不是变相认输,而是变相要挟,要给艾司施压,看他是否敢对有着恩恩外貌和声音的敌人下死手。你若继续追杀我,距离医院越来越远了,你能保障你恩恩的安全?你就不怕我们还有后手?

这又是一次心理层面的交锋。这一次,似乎小梦赢了,她赢得了逃跑的时机!

但小梦并不知道,就在她利用忍术烟遁逃离之后,艾司便跪在了她砸落的地方,“哇”的一声,大口吐血。

腹部被手甲钩划出的四道口子渗出了黑色的血,艾司吐出来的血,呈一种诡异的蓝色,这倒不是那阎王帖的毒,而是艾司在来医院前就提前给自己注射了一些抗毒的药物,药物与剧毒发生化学反应,会呈现一种蓝色。

吐出这种颜色的血,说明药物起效了。艾司拭去嘴角的残血,又站了起来,虽然飞索不能正常使用了,可他还有翼装,这是他敢在空中花样翻飞追击小梦的底气,若是飞索失效,展翼可飞。

深夜雨天翼装飞行,又是一次超越极限的挑战,不过艾司早就习以为常,从一开始练习翼装,便是在这座城市上空翱翔,只要层高超过三十层,艾司就敢起飞,有时候为了获取足够的加速度,展翼时已接近贴地飞行。

比起需要收索抖索、摆荡前进的抓钩来说,翼装飞行的速度更为可怕。小梦看似暂时摆脱了艾司的视线,却不知,她完全在艾司的监控范围内。

最开始,两人挂壁交战时,艾司拂向小梦耳际那一掌,手指间夹的不是一根毫针,而是两根,那根细短硬的是毫针,还有一根细长软的叫风毫,和听风翎是一套,都属于暗夜行者的独门利器。

风毫长短不一,一开始是从某种动物身体上取得的长鬃,后来改用某种化纤产品,不细辨和人的头发并没什么明显区别。它有一个特点,在高速移动时,它会随风抖动扭曲震颤,发出某种人耳无法听到的低频声音,传播距离极远。

这种声音被听风翎拾取,会在听风翎上形成共振放大,变成另一种能听到的特殊声音。根据声音的大小和波动频率,暗夜行者就能判断出要追踪的人的方位和距离远近。

风毫非金非石,从发明至今,还没有什么检测手段可以将它查出来,暗夜行者们用这种手段完成了诸多追踪和暗杀,乃独门不传之秘。

艾司用那一掌单风贯耳来掩饰毫针,用截脉来诱使小梦误以为自身中毒,但那毫针又是用来掩饰风毫的,小梦发现了毫针,也以为自己中毒了,却没能发现另一根与头发混在一起的风毫。

艾司戴上了听风翎,于天台间展翼飞行,朝着小梦的方向追去。

这一次是真的逃了,小梦毫不恋战,只想离那个小怪物越远越好,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怎么会厉害成这样?

虽说杀手都需要接受体能极限的训练,类似马拉松、铁人十项,或是几天几夜不吃不喝、滴水不沾,这些忍耐力还是有限度的,比正常人强个两三倍但也不会超出太多。

这个小杀手今晚展现出的体能已经超出这个范畴,这样的杀手,就算在杀手界也是很罕见的,幸好没有追来,果然还是比较在意那个小丫头吗?在下一栋大楼进楼,体能消耗太大,得搭乘交通工具与他们会合撤离,虽然中国不能待了,但是老板的战略意图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享受了……

小梦在空中发现艾司没有跟来之后,开始心生旁骛,计划一些未来的事情,正想着,忽然眼角捕捉到一丝余光。

大雨倾盆而下,在杀手们的动态视觉里,折射远处灯火本是平常,可这一抹余光,却让小梦觉得有些突兀。就好像无数水珠,看似杂乱,但实则呈均匀排列且以某种韵律坠落,突然,其中一部分水珠打破了这种韵味,或许混在成千上万的杂乱雨滴中并不明显,但就是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

这是杀手的直觉,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能,从捕捉到那一抹光起,小梦就排除了全部杂念,脑海中开始回忆,动态视觉里每一颗雨滴的轨迹都开始重现,为什么会突然变了韵味?啊,一分为二!空中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线!

大脑反馈信息,再传递给神经,小梦第一时间判断了那条线的方向位置,高速摆荡的她迅速松开了飞镰的锁链,整个身体试图平伸向下,但终归晚了一步,雨幕中暗藏的钢琴线贴额而过,削掉了一丛头发。小梦悬索的那条手臂已经尽力回缩向下,但仍是不可避免地从钢琴线上掠了过去。

小梦甚至都没感觉到骨头被切割开来的痛意,只觉察一抹冰冷从掌间划过,寒雨中松开飞镰锁链的手掌似乎变得更热了一些,有几滴带着暖意的雨还飞溅到脸上。

随后小梦的身形在空中画了道圆弧,抱膝破窗而入,跌入某栋大楼的住宅内,这时候才有剧痛从指间传来,小梦被钢琴线削去四指,四股血箭仍像窗外大雨般不住飙射。

该死!那地方怎么会有钢琴线?是艾司干的吗?他怎么知道我会选这条路?混账!

四根手指当空掉落,现在拾回已经不太可能了,小梦给手掌简单包扎止血,捂着断掌夺路而逃。

艾司在远处楼顶望着破窗而入的小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根钢琴线上,涂抹了艾司从伤口渗出的黑血,虽然断指时鲜血喷涌,但阎王帖没这么容易摆脱,小梦急行后血气翻涌,只会加速毒行全身,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应对?

那些杀手应该在今夜撤离海角市,他们或许会会合,或许不会,但小梦重伤——两次从高空跌落已伤及内腑,中毒——她自己配的无解阎王帖,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后,在那种状态下,她是否会求援,是否会主动与另外的杀手会合?艾司只需要远远地跟着就好,只要风毫没被发现,小梦就逃不掉。

艾司扶着栏杆,又一次跪倒,再次大口吐血,蓝色已转淡,腹部的四道刀口渗出的黑血也已转为蓝色,艾司对此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有毒就有解,有攻就有防,没有头痛,就很好。

艾司只怕老天爷不肯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除此之外,他无所畏惧。

大雨滂沱,冲刷着艾司满身的血污,那血水仿佛怎么冲也流不尽。

艾司不怕死,只怕死也无法护得恩恩周全。他已经弄明白了一些事情,那个杀手组织若不根除,恩恩就不得安宁,艾司就算下十八层地狱,只要恩恩平安就好啊!所有的孽,艾司来扛!

望着夜幕,风云如墨雨如汁,艾司吐尽最后一口血,又缓缓站了起来,既然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杀手才能对付杀手,艾司便要试一试,千刀万剐又何妨。

“喂,司徒大哥,恩恩还好吗?”

“你放心,她妈妈一直陪着她,今晚伤的人也多,有两队特警会一直在医院值守。你怎么样?我们找到你们打斗的地方了,没看到人啊,你们打到哪儿去了?”

“我不要紧,恩恩就交给你们了,杀手的事情,交给我!”

大雨滂沱,风雨交加。

“喂!喂!别挂!”司徒笑站在楼顶天台,雨水淋湿了他的衣帽,顺着面颊汩汩而下,他很清楚,这一天十几个小时里,艾司究竟做了些什么,连番恶斗,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他只得一个人,拿什么去和一群杀手斗?这小子早就在拼命了,不,他一直就在拼命,怕就怕,命拼掉了,你也干不掉那些杀手啊!

“艾司,你听我说,亚联在我们国内的势力,今晚之后,就算是彻底瓦解了,后续就算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也都是小打小闹,翻不起大浪,洪胜天已经死了,恩恩现在很安全,你没必要这样做,今天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不如回来,陪陪恩恩?”

“我头痛。”艾司的声音很平静,“今天的痛法,又和往常不大一样,我想,我可能坚持不到下一次头痛了。”

司徒笑哑然无语,忽然觉得老天爷残酷无比,为什么会这样?

艾司微笑道:“恩恩说过,蜡烛从被点亮的那一刻起就会一直燃烧,身不成灰,誓不熄灭。艾司心中的那根蜡烛早就被点亮了啊!既然现在,艾司能做的事情、值得去做的事情还剩这么一件,艾司就想去做完它,我不后悔。能认识司徒大哥,真好,祝你早日成家,艾司走了。”

司徒笑一时呆滞,电话的忙音响了五遍,就此中断,司徒笑这才怒道:“好歹给个地址啊!”

黄智轩在一旁搭腔:“怎么?他去追那些杀手了?他能找到那些杀手在哪里?”

“他或许有他的方法。”司徒笑看了黄智轩一眼,若有所思。

“喂喂,干吗用那么不良的眼神看我?你想干吗?你不要乱来啊!”

大雨如注,如泣如诉。

4

见司徒笑眼神游移不定,黄智轩心中叫糟,忙道:“喂,你不是真的想去对付那些杀手吧?今晚的任务是摘除亚联这颗毒瘤,那群杀手不在我们今晚的行动计划之中,上面不会同意你这样乱来的。”

司徒笑凝望黑暗,默然不语,忽然道:“如果,就我们两个人呢?”

黄智轩急了:“你疯了吗?就这样去抓捕杀手?就我们两个人?这是找死知道吗?你知道那些杀手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吗?他们是非人道实验的产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被训练,被洗脑,杀手组织的最终目的是训练出一批最高单兵战力,绝对服从命令,他们不过是一群拥有人类外表的终极人形兵器,他们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和对付的。”

“不应该让艾司一个人去。”司徒笑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们不对付杀手,那么我们可以帮他把最后的障碍清扫干净,亚联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喂,勇哥,我司徒,是,我们这边已经控制住了,陈孝康重伤,也送医院了,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亚联的高层都抓到了吗?”

“产业园发生了大爆炸,亚联大部分高层没得救了,只剩下少数都已经抓到了,根据一些生还者的交代,徐振业在死前似乎大吼徐元朗和麦德龙是假的。”

“是用了替身吗?那他们开这次选举会的用意何在?有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指挥部这边也很忙,没事我就挂了。”

“等会儿,勇哥,帮我查一下亚联旗下的产业,”

“产业?什么产业?”

“房产,那几个高层的住所,他们自己的,或是以情妇以及别的名义买下的,我们有相关的调查资料吧?”

“好,我让小潘帮你查一下,待会儿回你。”

徐元朗,麦德龙?司徒笑脑海中回忆起艾司对傀儡师的分析:

“傀儡师是亚联高层,但以他的行事风格绝不会亲自出手,所以是和亚联的部分高层合谋,他在背后推动,拉拢一部分高层,打压另一部分高层,这是他擅长的事情……傀儡师肯定不是亚联的老人,他是半路加入亚联的……他想要上位,必须扶持亚联的老牌势力……”

麦德龙?徐元朗?

这次临时话事人选会据说就是徐元朗负责召集和统筹的,那么徐振业临死前透露出的信息意味着什么……所以说,他们的目的,难道是!

司徒笑立刻与自己的上级取得联系,将自己的分析进行汇报,不多时,上面又传来指令,是英姐亲自下达的:“司徒,现在亚联高层已悉数落网,他们在海角市的非法产业也都被查没,你的想法和意见很及时。我们负责跟踪调查徐元朗和麦德龙的同志回忆起,这两人在今天的行程确实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他们很有可能在半路用相似的人替换了自己参与这次黑帮大会,一旦让这两人逃走,遗祸无穷。经我和上级领导商议后决定,调派你继续追查徐元朗和麦德龙的下落,特警支队第三、第五支队,武警一四七小分队归你指挥,总指挥部在交通调度和天地监控上予以你全面配合,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给我截住,一定不能让他们趁乱偷逃出境!”

英姐很少动怒,但这一次无疑触到了她的逆鳞,恩恩在海角市被绑架、转移、偷藏,都是金鹰堂的人下的手,徐元朗就是金鹰堂的首脑;而作为亚联智脑的麦德龙,他则很可能是那个出谋策划,并在海角市各处安放炸弹的幕后元凶!

与恩恩绑架案有关的,洪胜天已死,陈孝康重伤,剩下麦德龙和徐元朗二人,又怎可让他们逃之夭夭,他们同样是亚联在海角市犯下诸多罪案的幕后主使,罪大恶极,这公仇私恨加在一起,无怪英姐如此愤恨。

司徒笑斩钉截铁道:“保证完成任务!”

司徒笑与几名战队指挥完成了沟通,几个命令下达下去,若干咨询也直接发到了总指挥部,这时候徐元朗和麦德龙疑似调包换人的地点,以及亚联各高层的房产情况都反馈了回来。司徒笑走到避雨处,拿过黄智轩的战术平板电脑,点开地图在上面做标记分析。

不一会儿,司徒笑抬起头来,对黄智轩道:“走。”

“有眉目了?去哪儿?”司徒笑大步向前,黄智轩紧随其后。

“青云城。”司徒笑按下电梯。

“嗯?青云城,我们不是……”

“没错,就是昨天早上去的那里。”

“为什么去那儿?”

“我怀疑,徐元朗和麦德龙就藏在那儿。”

“依据是什么?”

“直觉。”

“哈?”

在车上,司徒笑才耐心跟黄智轩解释道:“雷霆行动是三省联网展开,武警、特警和军区部队都有参与其中,仅我们海角市就出动警力一万多人,想要不走漏消息是不可能的,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展开迅速。如果你是徐元朗或麦德龙,在知道海运、边防乃至通往内地的要道都已经设卡拦截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是伪装之后强行闯卡赌一把运气还是怎样?”

“你是说,他们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偷逃出境,OK,但是你怎么怀疑是躲在青云城呢?”

“如果麦德龙,就是我接触过的那个人,那么他最擅长做的事,就是藏于灯下黑,雷霆行动是近年来罕见的特大规模扫黄打非、打黑除恶联合行动,亚联在海角市的夜总会、洗浴中心、赌场、毒窝等违法经营场所自不用说,他们在海角市开设的工厂、写字楼、公司同样逃不掉,他们投资兴建的医院学校等设施也会被警方力查,所以这些地方,是绝不适宜藏匿的。余下的就是以亲朋好友名义购置的私宅,没被警方掌控的,而且不容易被警方查找的。我问你,什么地方最不容易被我们警方查找?”

黄智轩一愣,什么地方最不容易被警方查找?这个问题有明确的答案吗?不过他反应很快,联系司徒笑说的青云城和灯下黑,马上答道:“已经被警方查过的地方!”

“没错,因为青云城曾经是关押侯伟南的地方,由于那两个冒名租住的杀手我们已经将那里查过一遍,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高档小区都在我们警方的监控范围之内,直到最近抽调雷霆行动人手,才撤离了那里的监管人员,这是其一。其二,由于那个高档小区住了许多外籍高管、企业老总,以及我们的一些政府官员,有这三种人居住,警方没有什么确凿消息,通常不会胡乱查抄这种小区的。”

“其三,我刚才让总指挥部发来我们警方掌握的亚联高层在海角市购置的房产名目,并让他们帮忙对海角市高档小区做了一个比对,将那些没有亚联高层购买房产的高档小区标注出来,结果在记录中,只有青云城没有亚联高层或是借其余名目购买,这是不是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一旦我们警方展开大规模的扫黑行动,那些黑社会高级头目的房产住处肯定会查,但是这种有许多高端人士居住,但是和黑社会成员没有半点关系的小区,我们警方还会去查吗?”

黄智轩恍然:“有了这三点相互印证,这青云城就成了在这次雷霆行动中,被查抄概率极低的空白地带。这里又有许多奢华别墅,可以囤积大量财物,正好适合常年隐居,避开这次风头。任你们警方八方设卡,他们却好似人间蒸发,够狡猾,但是你更厉害!他们认为青云城被查抄的概率极低,你偏偏就要去查,还要带上大队人马一齐过去。”

此时特警小队已经和司徒笑他们会合,十几辆车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警笛声。

“我要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把他们逼出来,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司徒笑镇定自若,透过对讲系统安排在路上设卡口和路障,谨防黑帮分子狗急跳墙。

黄智轩问道:“我说,你是不是经常将懒得解释的问题,都拿直觉这个借口来掩饰啊?”

“有吗?”司徒笑回答随意,不知道他又在思索什么。

警车很快赶到青云城,正门侧面都有设卡,也立刻沿着小区围墙安排了巡逻监控,三队特警进入小区,司徒笑安排他们在小区要道驻守,不得擅动,自身联系了小区物业,查问小区有没有那种平日无人、这几日才突然有人活动,或是水电气突然出现消耗甚至还要超出正常水准的别墅住户。

如此大阵仗的警方办案,小区物管不敢怠慢,立刻检查了小区智能配电调水调气中心,没有查到那种特殊家庭,但小区里的用电量普遍偏高,司徒笑就这个问题提出质疑。

物管笑着告诉司徒笑,高档小区,大多是独栋别墅,有钱人不讲究节约用电、用水,平均一户一个月用近千度电也属正常,也从未有人对此提出过质疑。

黄智轩安慰道:“或许不在这个小区?交通系统也没消息反馈回来,我们毕竟没什么线索。”

不对!司徒笑想起宋文强的抱怨,怀疑小区物业偷电,比去年要高,立刻拨通了供电公司,调取青云城小区去年和今年的用电情况。

结果从今年七月起,小区所有住户用电量激增,由于时值夏季,这也属正常,可增加上去之后,就没怎么降下来过,和去年同期相比,平均每户每月多耗电十几到几十度不等,有的家庭一月下来多耗电百度也是有的。

但这些多出来的耗电量在各户之间游移不定,有时候这家多一些,有时候那家多一些,平均下来也就多十来度,对于别墅住户来说,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但整个小区常住用户有两三百户,多出来的电量足够两栋别墅消耗挥霍了,想必用水也是如此。司徒笑立刻让小区物管带他去检查小区布线走向,这一查不打紧,立刻发现了多出来的暗线布控,在小区总表和入户智控电表上也有问题。

有人偷电,不是偷一户两户,而是偷了整个小区的电,顺着暗线很快就锁定了一栋别墅,但司徒笑带队进入后,发现屋内并无装饰,空无一物,根本不像住人的样子。物管也交代这里根本无人居住,屋主购买之后就从未露面,小区物管费还欠着两三年呢。

检查到地下室,才发现这栋别墅只是个幌子,电线主线从别墅地下室穿了过去,是与这栋别墅邻近的一栋别墅。

司徒笑带队又搜查了旁边的别墅,这一次立刻有了大发现,无数损毁的电脑主机硬盘,作战室一般的改装会议室,地下室改装刑讯室,二楼一整面的电脑屏幕墙。

黄智轩目瞪口呆:“不会吧?这里被改建成了作战指挥电子系统室吗?”

物业更是瞠目结舌:“这,这里也应该没人居住才对啊?这是……这……”

撤离了吗?司徒笑根据屋内陈设分析,至少也有十人长期在这里工作休息,这应该是他们的指挥部,屋子里竟然准备了战区大使馆才有的焚毁炉,所有纸质资料已被焚毁,硬盘等储存介质在被物理粉碎后同样扔进了焚毁炉。

艾司的推测果然没错,这里就是那群杀手的基地,他们果然擅长灯下黑,那两名租住别墅的杀手果然是个幌子,故意暴露给警方,让警方在调查的时候忽略了其余住户。

司徒笑探了探焚毁炉,还有余热!“他们刚撤走没多久,应该是我们来的时候逃离的,我们警方来之前,小区就没有什么可疑的大队人马离开吗?至少要三辆车!”

“没,没有啊,可,可以看监控啊。”小区物管负责人被司徒笑吓得不轻。

司徒笑眉头一皱,他们来时警车是从不同道路向小区靠拢,若有可疑人员驾车逃离,应该有所发现才对:“除了公路,小区还有别的交通方式离开吗?那人工渠和人工湖与河道相连吗?”

小区物管这才醒悟道:“有,有好几条快艇,平时就停在湖面上,但是没有人开啊?”

司徒笑二话不说,带着人马就奔向湖边,听到引擎轰鸣,快艇已不可见,隐约看到两条白浪,仓皇西去。

司徒笑扯着黄智轩带着几名特警就上了其余停靠在岸边的快艇,安排留下一队警力清查那处房屋,呼叫空中和水上支援,命令其余警力上警车沿岸追击。

5

快艇上缺少强力探照的夜灯,在这风雨如晦的夜里,十米开外尽陷黑暗,只能循声追击。

所幸动力越足,马达声就越是轰鸣,司徒笑等人不至于跟丢。

寒雨劈头盖脸地浇在头上,黄智轩娴熟地操纵着快艇,面色有些不愉,问司徒笑:“那种战地作战指挥系统的布置,不是黑帮可以搞得出来的吧?我们追查的,是那群杀手的基地吧?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如果他们不是逃遁而是鱼死网破,会死很多人的!”

司徒笑有些歉然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直接地勾搭在一起,我一直以为杀手是躲在幕后,遥控指挥着黑帮的某一个头目。”

黄智轩眉头微皱,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司徒笑沉思片刻后,坦陈道:“不过艾司也确实提醒过我,他说他师父让他尽量别去西边,他怀疑杀手的基地就在西边某小区内,或许在我潜意识里,多少还是有些撞大运的想法吧。”

黄智轩苦笑:“你这不叫撞大运,弄不好就是倒大霉啊,现在还算幸运,估计杀手本身没几个人,其余的人都是黑帮抽调的打杂帮手,否则真要有十几个杀手聚在这里,能将我们带来的人给全歼了你信不信!”

司徒笑叹息:“世事难料,时间也不允许我们去做先期侦查了,往左——”

前方河道分叉,两艘快艇左右分开,司徒笑下意识地叫出了往左,黄智轩便往左追去,这一次真的是直觉了,谁也不知道哪艘快艇上藏着的是什么人。

空中支援还没赶到,司徒笑调动岸上追击的小队分兵去追右边的快艇。

司徒笑拿出战术平板,调取河道地图,疑惑道:“奇怪,这条河前面是个大坝,是死胡同!”

“那你还叫往左!”黄智轩对司徒笑的直觉并不看好,走死胡同的多半就是弃卒了。

“未必,说不定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这样以为呢?追上就知道了,现在他们钻进了死河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追不上。”

“不要小看我们特殊部门的人啊!”黄智轩推动前进挡,快艇愈发疾速,贴着水面,几乎要破水而出,巨大的白浪在船后翻涌。

司徒笑看着水面,前方河面不见缩窄,反而加宽,船灯下的河面也比往日浑浊,这漆黑如墨的夜里,大雨倾盆,一刻也不见减缓的迹象,他反应过来,提醒黄智轩:“小心点,前方大坝在泄洪。”

黄智轩眉头深皱:“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驾驶这种小艇,朝泄洪区跑,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可是前方那艘快艇丝毫不见减速迹象,依旧保持着笔直前开,黄智轩挡杆推到最大,也只与对方保持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模糊看得到船后波浪,连船上的人都看不清,更不要说开枪射击。

“泄洪时有分流支渠要打开,他们难道想借分流支渠逃走?”司徒笑略有狐疑,但看对方的航向,根本就是向死而生的打算啊。

五分钟后,一艘较大的巡逻艇开着探照灯从斜向杀出,掠过了快艇向前追去,是水警的支援赶到了,在强光的照射下,前方快艇无所遁形,司徒笑看见,艇上有六人,其中四人张皇后望,前方的两人在风雨中岿然不动。

有一个人身形异常高大,黑暗中就像一座小山,司徒笑立刻想到了在青云城遇到的那名外国男子,就背影看是越看越像。

巡逻艇在后方喊停,但对方不予理睬,依规鸣枪示警,对方还在加速逃离,司徒笑看得焦急,示范性地取过突击步枪朝前方射击,但风大雨大,距离稍远,只打出了一行水柱。

谁知巡逻艇鸣枪示警之后,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先前超过司徒笑他们两个艇身,现在落到与司徒笑他们持平,司徒笑拿起对讲机:“怎么回事啊?怎么掉下来了?”

巡逻艇上回复:“前面在泄洪,水流太急了,我们水阻大,速度上不去了。”

司徒笑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此时空中支援也赶到了,风雨大作,直升机受影响很大,能坚持飞到这里已是不容易。

黄智轩驾驶着快艇一路逼上去,直升机在探照灯的指引下超了上去,试图警告逼停前方快艇,但那一船上都是亡命之徒,他们举枪就射,两架直升机迅速拔高,开枪还击。

那快艇的驾驶者在枪林弹雨中穿行,水柱四溅,风声、雨声、枪声、浪声,响成一片。

洪流对船速影响很大,对照河岸参照物,船速降了一倍不止,巡逻艇被抛在了后面,两艘快艇逆水行舟,黄智轩很明智地跟着前方快艇划出的浪头前进,前方快艇顶水破浪,速度明显比他们降得更快,为了躲避子弹还在水面开出了360度的环形航线。这样一来双方距离更近,司徒笑和特警们都架好了枪械,随时准备开火。

便在此时,司徒笑他们的快艇突然打横,司徒笑大吼:“搞什么!”

黄智轩大声道:“是暗涡……”前方快艇在水面转圈,还以为是躲避子弹,谁知道竟然是在水下形成了涡流。

而头顶的直升机,一架不知受了什么影响,歪歪斜斜脱离了战场,朝远处飞去,另一架似乎被流弹击中了尾翼,机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原地盘旋起来。

“怎么……”司徒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横的快艇忽然受到一股不可抗力,这次就不只是打横那么简单了,高速旋转着离水而起,整个快艇被莫名卷到了半空,翻了个身又抛飞出去,艇上的人统统被甩进了洪流之中。

司徒笑从洪水中冒出头来,只见黄智轩就在距他不远处探头,大声问:“我们遇到什么了?”

“尘卷风!那架直升机也应该是被风卷走了,我说他妈的怎么转圈了!”

这时候,前方那艘快艇摆脱了来自空中和身后的追击,一个潇洒的转身,朝风雨处遁去。

司徒笑岂能甘心,后方的巡逻艇赶了上来救人,司徒笑对着艇上大喊:“把摩托艇放下来,放下来!”

每艘巡逻艇挂两艘单人摩托艇,司徒笑和黄智轩翻身上艇,驾着摩托艇又追。

尘卷风便像那小型龙卷风,在气温急剧变化时产生,更多产生于炎热晴空,像这寒风暴雨夜,突然形成尘卷风实属罕见,也不知是否小型龙卷风的雏形。

司徒笑和黄智轩两人时而并行,时而交叉划浪,空中还有新的尘卷风在生成,洪水江面甚至出现了汲水柱,四五条水龙盘旋,在江面上摇曳前行,轨迹诡异不定,高度在十几米至几十米不等。

两人驾驶着摩托艇,便在水龙间穿行,劈波斩棘,前方快艇也是忽左忽右画弧前进,不敢直来直往。

司徒笑忽然想起一事,靠近黄智轩时说:“前面没有分流渠了,他们不可能越过水坝。”

黄智轩明白,大声回应:“他们应该会弃船上岸,前方肯定有车辆接应,找找看哪里可以靠岸,电脑呢?”

“掉河里去了!”

“干!”黄智轩咒骂一声,又和司徒笑分开而行,避开前方一条水龙。

一大两小,三艇在狂风暴雨夜的洪水江面上,一面躲避着时而看不见、时而化身水龙卷的尘卷风,一面衔尾追击。司徒笑和黄智轩吃亏在没有远程火力,突击步枪都已落水,两人各自还配着一把手枪,驾驶着摩托艇开枪射击,和在快艇后座架起突击步枪射击,完全是两码事。

司徒笑的摩托艇追得急,正面吃了好几颗子弹,艇灯早就坏了,黄智轩则是在交叉绕行时帮司徒笑挡了子弹,艇身侧面中枪,还好都没打在身上。

乱枪交战中,也不知是两人谁受上天眷顾,似乎一枪崩中了快艇的尾舷,估计打到了螺旋桨或是传动杆,那快艇的机动性大为降低,随后司徒笑他们就发现,快艇开始朝岸边驶去。

“他们要上岸了,就是那边,快快快……”

两人紧随前方六人弃艇上岸,双方交火不歇,虽然对方火力更猛,但也知道警方后援随时赶到,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司徒笑和黄智轩也占不了便宜,人数和武器都不及对方。

眼睁睁看着对方逃进山林,发动了早就藏在那里的越野车,不过司徒笑和黄智轩的拖延还是起到了作用,对方上车逃离时,警方路上支援包抄的警车也赶到了。

“我来开!”司徒笑不看好黄智轩的驾驶技术,两人抢了一辆警车,将原来的驾驶员赶下车,都顾不上让对方坐上后座,上车之后司徒笑就轰起油门,从车队的中段超了上去。

没过多久,司徒笑的车就冲到了车头位置,黄智轩对司徒笑的车技仍心有余悸,这家伙可是在高架立交上开着车就往下冲的猛人,提醒道:“不,不用冲那么急,他们如果想强行冲关的话,前方边境我们有设卡,除非他们直接翻山走原始森林!”

黄智轩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已经可看到尾灯的越野车一打方向,脱离了公路主路,钻入了林木茂密的森林之中!黄智轩当场就给了自己一记嘴巴,乌鸦嘴!

司徒笑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他们准备的是两辆全地形越野车,肯定是要翻山逃了,边界上有些毒枭小道,我们警方清都清不完,他们肯定是打算走这种路偷逃出境!”

司徒笑猛打方向,带着车队跟着钻进了莲花山密林区。

6

山路泥泞,雨天路滑,尽管有枯枝盘根提供摩擦力,但警车仍是比不上在轮胎上绑了防滑铁链的全地形越野车。

司徒笑已经拿出了自己的全部本事,车距仍是一点一点被拉开,黄智轩一看这样不行啊,这里山高林密,通信是否通畅不说,想要布置拦截,首先方位就是个大问题,林中的路都是被车辙硬生生压出来的,哪有什么方向可言。

忽然抬头看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小斜坡,黄智轩碰了碰司徒笑:“能开上去吗?”

司徒笑会意,朝车后看了一眼,里面还坐着三名配枪特警,横打方向,车辆朝着荆棘林碾压过去,生生在雨林中闯出一条路来,直上小坡。

黄智轩也不下车,从后方特警处取过枪械,打开天窗,将瞄具装上,就在车厢顶部架设好,只等司徒笑开车爬上坡顶。

全地形越野车不怕路况糟糕,但车身的防护性不够,就一个铁框架子,连车窗玻璃都没有,前方只能坐一名驾驶员,后方再搭两人,在交火追击中,简直就是靶子。

“停!”黄智轩发出指令,司徒笑一脚刹车,警车顺着泥路惯性滑出七八米远,不待车停稳,黄智轩瞄着全地形越野车的头车驾驶员连开两枪。

枪声划破寂静的密林,惊起雨中歇息的飞鸟,黄智轩收枪:“快追!”

司徒笑驾车翻过小坡,一路撞树碾林冲了下去。

只见一辆越野车倒翻在地,驾驶员在车内生死不知,其余两人不见踪迹,黄智轩对自己的枪法极有信心:“把车翻过来,我们开那辆车追。”

“小心有埋伏!”司徒笑驾车看得分明,黄智轩打中的是头车,第二辆越野车没有丝毫停顿,直接从头车旁边绕过,也没停下来多搭载人,头车上另外两人显然就在附近,被抛弃了!

黄智轩当先持枪下车,这时候才展露出他应有的素质,远处有一点火光闪过,抬手就是一枪,听到远处枪声传来时,黄智轩端起步枪,平移了一小段,又是一枪,随后收枪傲立道:“现在没有埋伏了。”

五人一同发力,将翻倒的越野车翻过来,由于人多影响车速,就司徒笑和黄智轩两人上车,三名特警开着警车跟在他们后面,其余警车方才没有和他们一道上坡,有四辆追在前面,有两辆陷入泥里,进退不得。

越野车飞快地赶超上去,追上了那四辆警车,没多久便超了过去,和警车渐渐拉开了距离。

林木繁茂,枝丫浓密,前车多转两个弯就看不到尾灯了,所幸留有车辙。司徒笑他们都是跟着车辙追,速度必须快,在这大雨天中,车辙也会被冲刷得面目全非。

搭载两个人毕竟比三个人更快,听前方引擎声,明显是近了,司徒笑看了看从特警处拿来全副武装的黄智轩,提醒道:“估计很快就能看到他们了,争取一枪建功啊!”

黄智轩在熟悉着武器装备,冷漠回应道:“你只管开,我来打。”

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两抹红色尾灯,司徒笑轰足油门:“需要我停车说一声。”

“不用。”头顶传来回答,“砰——”一声枪响。

前车继续飞速逃窜,好像没打中啊,司徒笑也不多说什么,按照事先约定,他只管开好车,“砰——”又是一枪,前车诡异地打了个弯,拐出一道蛇形轨迹,继续逃。

没有还击?难道所有武力都在被打翻的这辆车上?正想着,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黄智轩“噢”地叫了一声,前车拐弯,看不到尾灯了。

“你没事吧?”司徒笑问。

“没事,擦着我脖子过去的,枪法好准!”黄智轩摸了一下脖子,一手血。

对方也有神枪手,司徒笑看不真切,隐约觉得是那个大个子开的枪。

司徒笑跟着拐弯,前方竟然被碾压出连续S形弯,司徒笑听着声音,直挺挺地朝着密林闯过去,他忘了这是没有外部防护的越野车,上面的黄智轩顿时大叫起来:“喂,小心!喂,哇!靠!干!我……”

黄智轩从车架铁框外坐回车内,司徒笑好心问道:“没事吧?”

“比那一枪伤得重多了。”黄智轩一肚子气,“小心!”

密林原本都是荆棘小树,最大不过碗口粗细,以越野车的马力一撞也就断了,可前方突然出现两棵需双人合抱的大树!树与树之间不到两米的间隙,这要撞上去,不说车毁人亡,这车翻人覆肯定逃不掉。

千钧一发间,司徒笑看到前方有块半米来高的石块,想起了艾司说过他怎么过小巷躲避追捕,不减速反加速,右前轮在石块上一磕,越野车侧立,从两棵大树间挤了过去。

闯出密林,对方还在拐弯前行,这一次司徒笑吸取教训,不敢乱闯了,老实地跟着车辙拐弯追击。

前方引擎声越来越近,可后方的警车声却越来越远了,黄智轩略感不安:“这样追真的没问题吧?前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埋伏之类的?”

“你闭嘴!”

前方引擎忽然拉远,似乎提速了,司徒笑又拐过两个弯,追逃间竟然凿穿了这片密林,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司徒笑他们刚出密林,迎面就是一枪,打在防撞架上,一声钢响,一蓬火星。

“打他!”司徒笑驾车斜向趋避,让黄智轩还击,黄智轩改单发为连射,以三枪为一停的节奏连续射击,对方也不示弱,黑暗中时不时闪现火光。

枪声给后来的警车指明了方向,浅坡斜行,对方下到坡地,沿着山腰水涧绕山前行,司徒笑还在下坡,加足马力拉近双方的距离。

黄智轩有些担心,分析道:“这是山洪冲刷出来的涧道吧?我建议我们就在草坡上开,现在雨这么大,随时可能形成新的山洪,在沟里开说不定会被冲走,这帮家伙是在和我们玩命。”

司徒笑不为所动,反问:“你看他们有慌乱吗?”

“什么?”

“你看他们开车逃窜的样子,有没有很慌张?”

驾车的明显是个老手,心理素质非常好,虽然越野车在山涧乱石间起伏蹦跳,但并没失控的迹象,车上搭载的两人也都稳稳地坐在上面,没有被颠簸下车。

“这不能说明什么,充其量只能说明这些家伙已经习惯了亡命追逐,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不对。”司徒笑一鼓作气冲下山坡,跟着冲进了山涧乱石路,速度奇快,碰到第一块大石就整车蹦起四五米高,若不是黄智轩手疾眼快抓住了防撞框,差点就被甩出去。

“从别墅撤离,到开船逆行,弃船上岸,你不觉得他们每一步都早有准备吗?他们为什么放着好走的草坡不走,要开山沟里的乱石路?你看他们像是慌不择路的样子吗?”

“草坡上有陷阱?”

“不管有什么,跟着走总没错,叫后面的车也开下来,走沟里。”

果然,司徒笑还没说完,因被大雨浸泡,疏松草地形成了许多不可见的斜坡泥塘,一辆车开进去没多远就打滑侧翻,从斜坡上滚了下来。

山形多变,仅追出几百米,两旁的山势便陡峭起来,峡谷冲刷痕迹明显,渐有一线天的形态,司徒笑终于将两车距离拉近到肉眼可看见前车人员的程度,后排倒坐着两人,一个高大魁梧,一个矮圆,开车的人看不清。

“是徐元朗!”司徒笑认出了矮个子的人,那高大身影很像上次在青云城碰到的那名金发男子,但不敢肯定。

双方仍在开枪互射,黄智轩已经打空两个弹夹,不过乱石嶙峋,越野车弹跳惊人,且没有什么方向可以预判,两个神枪手都失了准头,尚未立功。

司徒笑眼尖,忽然看见驾驶者拿出个什么东西捏了一下,随后就将那东西抛飞不用,下一刻,地动山摇的轰鸣从两侧山谷传来,竟然是开山炮!

鬼知道他们在两侧山壁埋了多少炸药,那草地本就被暴雨浸泡得疏松蓬软,被炸弹一炸,顿时发生了大片垮塌,夹着暴雨形成泥石流,从两侧往山涧里涌来!

“不好!”黄智轩惊呼,泥石流看似缓慢,但就和雪崩一样,很快就能形成摧枯拉朽的恐怖气势,现在他们被夹在峭壁之间,两旁的山崖像两道天然巨门,向他们碾压过来。

黄智轩第一时间联系身后的警车后撤,否则他们将一头扎进泥石洪流之中,全军覆没,而司徒笑他们两人却是退不回去了,他们已经被夹在泥石流下泄的通道当中,一旦后撤,泥石流形成的洪峰会马上追上他们,并将他们掩埋。

司徒笑也知道这一情况,只能加足马力向前冲,争取在两侧泥石流合围之前冲出包围圈。

这就是对方要走山涧的原因,若在山坡上,此刻便会被炸飞。

全地形越野车四轮翻飞,防滑铁链在巨石上不断磕碰出一串串火花,两旁各自有半匹山倾倒下来,虽未至,声先夺人,滚滚雷声如千军万马,暴雨推波助澜,那些百年成材、数人合抱的参天巨树,一声不响便被洪流淹没。

两人驾驶的越野车和这天崩地裂的变异比起来,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在自然天威面前,显得无比渺小。黄智轩和前方那名高大枪手都不再相互射击,双方都铆足了劲往前跑,定要从这覆顶之灾里夺得一线生机。

泥石流似缓实疾完成了合围,整个山涧被填平后抬高了十几米,随后泥石流沿着山涧沟渠,朝前后两个方向倾斜滚动。

后方的警车一面得到了黄智轩的警告,一面也看到了那声势骇人的山崩,后撤得及时,现在正被洪峰追着倒退,不过等这波人造泥石流平息之后,他们也没可能再越过这道天堑追赶上去了。

司徒笑和黄智轩在拼命奔逃,泥浆在他们身后不足一米处,先头的水流已经漫过车轮,没有被两山关天门直接掩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前方越野车重新拉开距离,找到一条少泥的岩石小路开始爬山,有希望!若不是对方带路,司徒笑他们未必能跑过倒灌的洪峰,跟着那车往旁一拐,斜着上山钻林,洪峰从车旁平碾过去,很快就填得与车道等高。

逃出生天的司徒笑松了口气,问黄智轩:“你说他们在这里埋下炸药,是早就预计被我们追到这里吗?难道说,连今晚的时间和这一场暴雨,都在他们的计算之中?”

黄智轩一脸凝重:“这是杀手的撤离计划,在逃离路线上预埋炸药,只是以防万一,他们早就准备从这条路逃离国境,至于暴雨,杀手的计划向来会把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在内,天气也不例外,他们可是杀手啊!小心!”

前方不知何时竟然有一条粗绳横拦路口,系在两棵大树之间,司徒笑刹车不及,越野车整个儿和绳子撞在一起,越野车被翻了个个儿,司徒笑和黄智轩两人都摔出车外,略有擦伤。

“这是怎么……”黄智轩不解,一追一逃,哪有时间在半路设下绊绳,抬头看时,司徒笑正朝他冲来,如猛虎下山!

7

冲到近处,黄智轩才反应过来,那人哪是司徒笑,分明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外籍男子,身形较司徒笑还要魁伟,动作却超乎想象地灵活。

是那名枪手!

为什么会有绊绳,有人下车拦截。是啊,他们追击的是杀手,只有他和司徒笑两人冲过了那半山泥石流,支援警力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到,对方当然就敢派出一人阻截,杀了他们还有时间驱车追上。

太不把警察当回事了吧?就算是杀手又怎样!黄智轩来不及起身,趟地一旋,已屈腿弓背,做兔子蹬鹰状。

这一招,是形意十三杀里的狠手,兔子蹬鹰,险中搏命,人兔相通,肌肉最发达处,皆是强劲有力的大腿,在体形和攻击优势都不占先手的情况下,蓄力于双腿,背靠大地,发劲一蹬,远超自身重量的敌人也会被双腿踹飞,若踢中要害,不死也残。

那金发保罗,依旧不管不顾,泰山压顶般扑过来,竟似要毕其功于一役,以常理判断,司徒笑和黄智轩比较起来,显然黄智轩战斗力要低一些,保罗的打算是先一鼓作气干掉黄智轩,再掉头对付司徒笑。

保罗贴近,黄智轩双腿齐出,保罗却在黄智轩出腿时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桥倒弓腰,黄智轩势在必得的一踢落空,但黄智轩格斗经验何其丰富,一击不中,双手撑地,整个人如坐船划桨向前激射,原本够不着的双腿一长,踹保罗胸腹不中,便直蹬他下颌。

保罗也没料到对方变招如此之快,但自持孔武有力,任由下巴上结实地挨了一踢,悍然返身,以那旱地拔葱之势来了一记抱摔。

黄智轩去势已尽,发力最猛的一脚没有踢中,踢中下颌时已是续力补踢,原意是逼开对方,有机会拉开架势,谁知道对方硬吃一踢,拦腰倒悬抱住了自己,接下来对方就要原地起跳,双腿夹住自己脖颈往下一坐,涅博科夫断头台,那可是断颈杀人的禁招。

黄智轩已有虚汗渗出,哪敢让保罗起势,双掌一拍,拍在保罗大腿筋肉发力处,将那起跳之力拍散了,同时雨天地滑,这两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将保罗拍得脚下一滑,重心偏转。

眼看黄智轩就要脱身,可保罗也不会让他如意,双臂一箍,如铁钳收紧,重心失衡后返身下压,要将黄智轩压在身下,然后再用锁固之力拗断他的一条腿或是一只胳膊,接下来战斗就会轻松许多。

但黄智轩也不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保罗的意图他完全洞悉,在保罗失衡偏转重心,要将自己压在身下的当口,黄智轩猛吸一口气,跟着长吐一口气,腰腹间一鼓一缩,保罗就感觉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沾满油污、滑不溜秋的皮球,自己大力合抱,却将对方从自己怀里给挤了出去。

保罗翻身下压,黄智轩从保罗身下侧滚而出,保罗不甘心地就势给了他侧面一踢,草地湿滑,结果两人朝反方向各自分开滑行一段距离。

有些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保罗选了两个人中比较能打的那个,判断错误。这时候司徒笑已经赶了过来,见保罗从地面横滑而至,冲上去对着他脑门就是一记横扫。

保罗堪堪举掌想挡,双方角力,保罗像个陀螺旋了出去,司徒笑也收不住势,多旋了两圈,起身时与黄智轩并立,保罗也起身,三人对视,泾渭分明。

“中国功夫。”保罗朝黄智轩竖拇指,跟着又轻轻鼓掌,不待司徒笑和黄智轩说话,他突然翻脸,鼓掌的双手向下贴裤,一抹一带,抽出双枪。司徒笑和黄智轩各自左右闪开,钻入泥草间,拔枪还击。

保罗以一敌二,火线纵横,枪声不断,他的动作很奇怪,像是在打拳,又像是在舞蹈,大开大合,完全不顾司徒笑和黄智轩的还击,只是盯着两人的躲避身形,追着射击。

看似优雅的动作,准度高得惊人,司徒笑和黄智轩的弹夹都打空了,那保罗才退出双枪的弹夹,看了看,笑着用英文道:“这样才有趣。”

他将子弹和弹夹扔向四个方向,大剌剌地站在林间空地,任雨水浇头盖脸,张开双臂向司徒笑和黄智轩发出邀请:“来吧,让我们好好大战一场。”

这个疯子!司徒笑和黄智轩被逼开相隔十余米远,各自藏身树后,三人呈三角形站立,两人用眼神交会,同时站了出来。

司徒笑腹部中了一枪,直接打穿,黄智轩肩臂有两处擦伤,加上脖子就是三处,另外一颗子弹打进大腿里,嵌在肌肉中。

照理说那保罗也不好受才对,司徒笑相信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那保罗最少也中了三枪,但看那癫狂霸道的模样,完全感觉不出中枪的样子。

保罗看到司徒笑和黄智轩现身,咧嘴一笑,用手撕开了自己的外衣,战术服在他手里就像草纸一般脆弱。他身上的白色背心看上去比普通棉质背心要厚一些,上面清晰地留着三个弹坑,竟然没有击穿!司徒笑和黄智轩打中的那三枪,都被那件白色背心和背心下鼓胀坚实的肌肉给挡了下来!

司徒笑这才想起,方才保罗那些像舞蹈又像武术的动作,让他和黄智轩极难打中保罗的头部及四肢,他们也都按警训进行了容易中弹的胸腹射击,不承想对方已经强悍到可以硬吃子弹的地步。

黄智轩似乎猜到了司徒笑在想什么,提醒道:“是传说中的枪斗术,杀手们多少都会一两招,这家伙的枪斗术其实很烂,那些枪斗高手怎么可能被这种射击击中,但还是要小心,这家伙是力量型的,不好对付。”

“那你更要小心了,腿上的伤不要紧吧?”司徒笑盯着保罗那铁塔般的身形,心中掂量了一下肌肉的厚度与肌纤维收缩比,估计比自己要多三分之一,绝对算是人形坦克,黄智轩的灵活性对上这种对手比较吃亏,尤其在腿上中了一枪的情况下。

黄智轩倒是没有惧意:“不碍事,老规矩,你上,我下。”

两人乘着风雨同时出击,保罗面露喜色,以拳击掌,见两人临近,突然抬脚踏地,这草地湿滑,虚不受力,需要将双脚踩实了才好以一对二,面对司徒笑和黄智轩两大高手,保罗竟想一步不退!

一脚踏下,泥浆飞溅,倒是起到一些扰敌作用,保罗不是那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铁拳挥出,力拔山兮!

司徒笑和黄智轩配合默契,一上一下,各有攻守,三人战成一团,但在这雨天泥地战斗,和在擂台上完全不同,脚下就跟踩着滑轮一般,没两个回合,司徒笑先是被保罗一拳对换,止不住势子倒滑了四五步,跟着黄智轩在凌厉的攻势中,被保罗看准一个司徒笑本该挡住的空隙,一脚踢得腾空,再被一拳砸出,滚落到司徒笑身旁。

这一番攻击,两人未能逼退保罗一步,反而双双被保罗打了回来,两人对视,发现对方眼中皆是骇然,杀手都这么能打吗?真是太可怕了!两人自是不知,他们碰到的,正是那群杀手中最能打的一个!

保罗缓缓地吐息,突然振臂仰天长啸,状若金刚狮子吼,司徒笑被激起野性,也索性脱去外衣,寒雨中只着背心,对黄智轩点点头,冲保罗大吼:“再来!”

风疾雨疾,拳势更疾,三人战作一团,泥浆翻飞,一开始司徒笑与黄智轩如初生牛犊,与那保罗正面硬刚,猛冲猛打,频频被击退,又频频冲向前。

不多时,两人荒废已久的配合渐渐找到了感觉,你上我下,拳来脚往,你攻我挡,开始有了章法,双方互为攻防,你进攻保罗,我就替你挡住保罗的拳头,你要阴他,我就替你遮蔽保罗视线,身形互换,轮番前战。

两人后退的次数开始减少,再往后,两人配合愈发娴熟,四手四足,宛若一人四臂,保罗在中段还能勉强维持不败不退,到了后期开始有些相形见绌,招架不住了。

司徒笑侧踢,黄智轩低扫,保罗拨开司徒笑的腿,小腿微抬挡住黄智轩的扫踢。这边司徒笑直拳又至,保罗隔开反击,那边黄智轩的横扫变高挑踢他腿弯,保罗将腿别回去,司徒笑避开他一拳,以退为进,又拉开拳势,一往无前。保罗双臂封住司徒笑的拳,却被起身后的黄智轩一拳袭在腰窝,司徒笑挡住了他的视线,黄智轩从司徒笑身侧闪出。

一击得手,黄智轩顺势掌切保罗大腿麻筋,肘击丹田,司徒笑则改攻为锁,要擒拿保罗手腕,令他不得反击黄智轩的进攻。保罗双臂一挣,撇开司徒笑,下压擒拿黄智轩,黄智轩得手后急退,让出空间,司徒笑抬脚就是高鞭腿,保罗一个霸王扛鼎,卸下司徒笑腿劲,黄智轩又偷袭他下盘,保罗一个劈叉横坐在地。

保罗大怒,双腿一个回旋,掀起无数泥浆,尚未起身立定,长臂一揽,搂住黄智轩小腿就是一掀,再与司徒笑硬碰硬地对上一拳,返身一个扛摔,再一脚侧踹踢开黄智轩,抱拳重锤砸司徒笑。

司徒笑在空中弯腰屈伸,反钳保罗双臂。黄智轩去而复返,灵猴攀壁般跳上保罗后背,插眼、贯耳、斩喉。

保罗先是如双手带枷般将司徒笑上提,头锤向前,类似于练铁头硬气功的举起砖块往自己脑门上拍,司徒笑就是那大号砖块,这一击将他用来锁住保罗的手肘膝盖都撞得发麻,一下就从保罗双臂上掉下去了,尚在空中,就被保罗迎面踹出。

而黄智轩第一击贯耳,就因保罗头锤向前没能建功,正想向前抠眼时,保罗头锤后摆,黄智轩眼冒金星,跟着保罗双臂反锁,悍然跳起,背摔压顶,还好草地泥泞,若在实地上,黄智轩这一下就得断几根肋骨。

双方都打出了真火,些许伤痛全然不顾,在泥地上摸爬滚打,能下阴手就下阴手,能用狠手绝不手软。保罗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偶尔吃亏,立刻用出一些杀手技巧扳回劣势。

不知不觉,双方竟然打了半个小时,周围碗口粗的树已全数被折断,大腿粗细的树有三棵被撞得连根离地而起,泥坑水洼,草根树皮,更是像被一群野象犀牛反复践踏,面目全非。

三人浑身泥泞,是血是污也分不清,头发脸面都涂满污泥,只有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和一双碧眼金睛的瞳仁,如野兽,如机械,谁也不曾后退。

但打到现在,司徒笑和黄智轩的体能都下降得厉害,从他们停下来时胸膛起伏之剧烈就可见一斑,反观那人形野兽保罗,呼吸绵长,似乎还没有达到体能的极限。

司徒笑和黄智轩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一抹悲观,这家伙还他妈是人吗?这体能,吃了兴奋剂也不能坚持这么久吧?这一次怕要在阴沟里翻船了。

还有一架支援直升机在周围盘旋,但林木茂密,听得到声音,却看不见飞机,而且在这大风大雨的天气里,直升机在深山低空盘旋同样极为冒险,司徒笑和黄智轩两人被保罗一人牵制,连发出信号都没有机会。

这么久了还没有后援赶来,只能说明一点,暴雨和泥石流冲走了车辙印记,后续接应部队绕道后找错了路,只怕已经与他们错过了!

难道,今天就要在这里殉职?杀手真的就是无敌吗?

直升机盘旋的声音渐渐远去,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这时候,司徒笑想起了艾司的话:“杀手也是人,他们又不能肉身扛子弹……”

对啊,杀手也是人,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人还打不过你一个。司徒笑朝黄智轩递去一个眼神,黄智轩微微疑惑,随即震惊,司徒笑咬牙点头,当先再朝保罗猛扑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8

或是因为脱力,司徒笑奔行途中竟然脚下一滑扑倒在地,黄智轩后发先至,只身冲到了保罗面前。

机会!两人的配合出现了空隙,保罗毫不留情,缠斗这么久,他深知这二人配合起来与自己不相伯仲,再打下去警方只怕绕道都找过来了,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

黄智轩散手开道,灵巧见长,诸如擒拿锁技抱摔横击等力量碰撞的招式他都尽量避免,他的动作中有许多传统技巧武技,诸如叩指打穴、四两拨千斤、粘衣十八跌等,那是信手拈来,只是遇到保罗这种一力降十会的,确实有些无奈。

四两拨千斤也要有力可借,也有一个拨动的范畴,像保罗这种给人感觉一拳击出就带着万钧之势的,黄智轩的确拨不动,每次只能拨一半,招式无法使全,就会被保罗反趁。

至于粘衣十八跌,大家身上都滑不溜秋,保罗是不太容易锁拿住黄智轩,但他根本就不锁,只是像打夯机一样一拳一拳地递出去。黄智轩好几次用旋转卸劲法,收效不佳,那铁臂硬如钢,哪怕挨一下,都像被鞭子抽中,力卸不掉,多少都会受伤,区别只在于伤重伤轻。

原本黄智轩拿手的叩指打穴是以小搏大的精髓,因手法轻重和穴位不同,不管对方的体形和肌肉筋骨如何,皆可产生酸、软、麻、痹、晕、死六种效果,当年司徒笑就在黄智轩的叩指打穴上吃足了苦头。

可这保罗一身横练,也不知这个外国佬的一身筋肉是怎么长的,黄智轩已经换了多种手法,打了无数穴道,那保罗就跟没事一样,黄智轩几乎被保罗全面克制,在这场角力中,发挥的作用还不及司徒笑的以硬碰硬,以力刚力。

但他还是冲了上来,在没有司徒笑掩护的情况下,只因司徒笑那一个眼神暗示,唯一的机会,他必须舍得冒死一搏!

“啪啪啪啪……”拳肉交击,黄智轩那小身板能挨保罗几拳?从司徒笑跌倒再爬起的过程中,黄智轩不知发了什么疯,硬生生和保罗以拳换拳,各自打了对方五六下。

保罗可以像掸灰般扫扫胸口,黄智轩就像喝醉了酒踉踉跄跄。司徒笑双目如裂,怒吼着冲过来时,保罗已经一臂横拦,拎起了黄智轩一腿一臂,冲着司徒笑露出狞笑,双臂合力,夹腿,跪坐,折肢!

黄智轩一声惨叫,一只手臂和一条腿被生生折断,这就是后继无力、无法摆脱保罗后的最大危机,力量不及保罗,他甚至能生撕了你!

折断黄智轩一臂一腿之后,保罗仍不放手,重新站起,扔链球般将黄智轩抡圆了甩,冲着司徒笑奔来的方向松手一抛!

保罗没能控制好力道,抛得稍微高了一点,司徒笑想跳起接住黄智轩,脚下又是一滑,没能跳高,没有抓到黄智轩,眼睁睁看着黄智轩从头顶飞过,没入丛林,生死不知。

司徒笑双目赤红地转过头来,表情凶狠,似要择人而噬。保罗兴奋地舔着嘴唇,用手一指司徒笑,用英文道:“下一个,就是你!”

司徒笑反而冷静下来,用力抹去顺着眉角不住滴落的雨珠,一声低吼,弯腰埋头,径直朝着保罗冲撞过去。

保罗目露精光,放低重心,身体前倾,两人轰然撞在一起,两人张臂搭肩,头顶相对,如两头角力的野牛对顶,互不相让。

保罗双腿在地上犁出两条深沟,站稳,反向发力,一步一个脚印向前推,司徒笑也将双脚深陷于泥下,仍吃不住势子缓缓后退,这是纯粹力量上的比拼,一点点倾轧。

司徒笑怒喝,提劲,拧腰,两人同时翻身,都想将对方摔翻在地,都未成功。两人对顶成角,几乎快与地面平齐。

擒拿,挣脱,反擒拿,再挣脱,抱腰,反抱,合力,互钳,头锤,互撞,一次,两次,三次,头颅与头颅,额心与额心,两颗脑袋发出“咚咚咚”的碰击声。

两人撞得额头一片青紫带红,视物重影,两人都互抱住对方的后脑往自己身前挤压,同时用力互抵。

司徒笑试图返身抱臂过肩摔,保罗就勒颈箍胸后提;司徒笑团身后踹,保罗则跳夹锁固;司徒笑肘膝撞顶,保罗裸绞;司徒笑脱绞反扳关节转身背控,翻身拧动再反锁三角,保罗挺腰直立,将三角绞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司徒笑当人肉沙包砸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震散司徒笑后,伏地肩固;司徒笑借泥地转身脱绞,保罗立刻转十字腿固……。

泥塘翻涌,树断草伏,绞杀锁固和反绞杀解锁顷刻间已互换了七八遍。两人都采用了贴身摔抱和关节锁技,誓要在力量上一较高下,不是人人都会咏春寸劲,至少保罗就不会。司徒笑与他贴身搏摔了近十分钟,终究败下阵来,在试图四方固时被保罗以木村锁反掰关节。

两人完全扭结在一起,臂勒腿锁,不分你我,司徒笑仍就试图发力反击,保罗勒劲加大,两人都在默默憋气发力,面红脖子粗,青筋绽出,收紧,再收紧——

“咯嘣”一声,司徒笑的胳膊被掰断了!

司徒笑倒抽冷气,一声不吭,自保罗腿下发力,将断臂生拉硬扯出来,反给了保罗一拳。

保罗吃了司徒笑一记重拳,横移滑开五六步远,不怒反笑,大局已定,这名警察再能打,终究还是到了穷途末路,到底还不是我保罗的对手,真可惜,海角市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保罗有些怀念在黑拳船上的那名小伙子,是艾司吧,要是能再和他打一次就好了!

司徒笑挣扎着起身,保罗滑蹬了两步,也站了起来,以一敌二,他的体能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比起司徒笑还要好很多,看司徒笑的样子,连站稳都有些困难了吧?

司徒笑没有退缩,整条胳膊耷拉在肩上,以野兽的目光死死瞪着保罗,保罗轻蔑地笑着,微微摇头,勇气可嘉,实力嘛,还差了点。

司徒笑一步一晃地走了过来,不时滑跪,又挣扎着起身,这是过来送死吗?保罗不太明白,这种宁愿被打死都不肯放弃的意志,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中国警察,拿的工资很高吗?

距离五米时,司徒笑开始发力,冲锋,摆拳,直拳,还有腿,旋转侧踢。保罗轻松化解,拍得司徒笑身体不住打转,在泥地上像个溜冰初学者。

保罗已没有耐心了,贴身近搏了两招后,一个闪身背控,蹿到司徒笑身后,一个直立裸绞,勒住司徒笑脖子,毫无保留地将体内的蛮力迸发出来,直接将司徒笑勒得离地而起。

“你是一个真正的勇士,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保罗绞臂发力,一点点压迫住司徒笑脆弱的颈部,司徒笑面色霎时变得青紫,兀自用完好的那条胳膊去够保罗的后脑,试图进行反绞!

够住了!司徒笑憋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将头偏向一旁,将保罗的头往前推,让两人的头移到同一平面……

“砰!”的一声枪响,保罗眉心一红,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和司徒笑一齐向后倒去。

距离两人六十米开外的林中,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的神枪手黄智轩,正艰难地举着那把被保罗丢弃的手枪,那一枪之后,他的手都在发抖!

就在司徒笑给黄智轩眼神暗示的时候,在保罗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司徒笑给黄智轩展示了手里暗藏的东西,一个还有子弹的弹夹;那个眼神,便是暗示黄智轩,司徒笑自己去拖住保罗,让黄智轩去找枪。

黄智轩更狠,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是重伤将死,保罗肯定会分一部分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只有当自己伤重到完全对保罗构不成威胁时,保罗才会忽视自己。他趁司徒笑跌倒而冲上前去,求伤而非求死,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了反败为胜。

赌一把,有一线希望,若是不赌,两人都可能没命,黄智轩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司徒笑成功地拖住了保罗,黄智轩在泥地上匍匐寻找,枪终于被他找到了!

黄智轩用了最快的速度爬到司徒笑和保罗倒下的地方,发现司徒笑还被保罗死死勒住,脸色紫红都快变黑了,那保罗死前没有松手,奇大无比的力量竟是在死后也令司徒笑无法挣脱。

两人一齐用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令司徒笑得已大口喘息。司徒笑虚弱到了极致,浑身肌肉都快抽筋了,小腿更是颤动不已:“怎么?怎么找了这么久?我差点就殉职了啊!”

“这么大的雨,又要不被那家伙发现,就知足吧你,我还比你多断一条腿呢,我们竟然都从杀手手里活下来了,真他妈踩了狗屎运。”黄智轩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告诫司徒笑,“这个家伙,在杀手里充其量是个二流货色,都是一群杀人机器啊,人形武器,呸,他妈的一群怪物。”

司徒笑气还未喘匀,坐靠在树上艰难地呼吸着:“也不知艾司怎么样了,他说,他要去对付那些杀手的。”

“艾司啊……”黄智轩脑海中出现那名未见过真面目的少年身影,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忘记啊!

虽然不知那名少年的命运究竟会如何,但是一个人,去追一群杀手,那样的结果……黄智轩决定不提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道:“我们追不上了吧?”

“是啊,现在都缺胳膊断腿的,到底还是让那两个家伙逃掉了。”司徒笑清楚,那车上如果还有一名像保罗这样的,边界警力就很难拦下那辆车,当然,前提是先要能找到并堵住他们。

“那两人有一个是徐元朗,另一个是麦德龙吗?”黄智轩问。

“嗯,应该是。”司徒笑看过麦德龙的资料,看背影能判断七八分。

黄智轩迟疑道:“在这种追逃过程中,能让那个杀手半路下车来截杀我们,自己开车逃跑,那个麦德龙是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吗?”

“我不知道……”司徒笑带着遗憾,挣扎着在泥地上蹭了好几下,终于站了起来,跟着就要去搀扶黄智轩,“走,我们到前面去看看,说不定他们还没走远……”

“别动!”黄智轩一声惊呼,“肋骨断了,可能,脊椎也……”

“不是这么惨吧!”

“大哥,我飞出去十几米远啊,我是肉身不是铁饼啊,信不信我分分钟吐血给你看。”

“你……你牛逼!”

夜色如浓墨,大雨似瓢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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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档案·完结版(全十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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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猎杀档案.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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