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龙斗象,剑战锤(上)
银锤太保裴原擎?
淳于修愣了下,抬头望向被剑光挟迫,封住五感的天水府第一猛将。
“师兄,他可是四练的宗师,快要摘取周天采气圆满成就。”
白七郎剑斩神通,更多算一种虚名。
手持南明离火,加上有赤阳教主牵制赵辟疆那缕神意。
否则,堂堂武道圣者站在那里,运转绝学催动功法,让三练武夫斩杀砍伐,也不会被伤到半根汗毛!
而今让堪堪踏破皮关,还未筑庙养神的白七郎,对战成名已久的银锤太保裴原擎。
颇有种上赶着送死的感觉。
“怎么,你觉得子午剑宗的小道子,不如赵辟疆的心腹爱将?”
莫天胜斜睨一眼,俨然信心十足。
“毕竟,差了好些年岁呢。”
江载月轻咳两声,裴原擎虽说也当得起“少年天骄”四个字,但到底出身不差,习武很早,尚未及冠之时,就被赵辟疆收进麾下,倾力栽培,着重调教。
反观白七郎,一年前还是打渔为生的贫寒贱户,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可谓不易。
道官衙门,称其修行资质冠绝义海郡的评价,并不算抬举过誉。
“莫师兄,你当年三练打四练,能赢么?”
淳于修忍不住多嘴问道。
“看是谁了,你的话,让一只手,包赢。
寇师兄那样的,十个我齐上阵,都得死。”
莫天胜沉吟片刻作答。
“说归说,干嘛踩我一头!”
淳于修很是不满:
“我若有寇师兄那样的本事,早就把掌教抬下去,自己当家做主,振兴剑宗山门了!”
江载月闻言,赶忙掏出随身小本,默默记下。
“江师兄,还能不能好好闲谈了!”
淳于修见状大怒,又要拔剑斩之。
“你俩别在这里哇哇叫,吵得我烦!”
瞅着这对闹腾的冤家,莫天胜实在头疼,眉毛一横,大袖一翻,直接把两个不消停的师弟打飞百丈。
稍后,远远传来扑通、扑通落水声。
这位由龙剑接连灌几大口茶水,平息心头怒意:
“他们是指望不上了,一個没头脑,一个心眼多!
淳于师弟留在义海郡,江师弟送回山门,免得没个管事的人物。
至于我嘛,久离山门,恐怕尔朱隆、赵辟疆这对‘父子’生事端。
擒拿裴原擎在手,也是想他们顾忌一二,免得狗急跳墙,寻白七郎的晦气,重现当年裘师弟被害的教训。”
莫天胜抱着太虚无妄,仰头望月。
乌云恰好散开,浮现几分皎洁光辉。
“掌教替我解决后患之忧,裴原擎可以继续捏着,做个质子。
哪怕赵辟疆枭雄心性,未必真的上心。”
莫天胜认真琢磨一会儿,越发认定这位天生神力的银锤太保,适合当白七郎的磨剑石。
剑宗历代道子,皆会择一位或者多位强敌,用于砥砺自身剑道。
故而,叫做“磨剑石”。
既有将自己“这口剑”生生磨断,身死道消的失败者;
也有龙争虎斗,倾尽所学,鏖战而胜的登顶者。
像寇师兄,从真传拔擢至道子这一步。
便不晓得劈裂多少块磨剑石。
太虚无妄轻轻嗡鸣,那道镇压裴原擎的剑光倏然消失。
银袍银甲的小将重新恢复五感,于他而言,好似眼睛一睁一闭,就从天水府仙姑尖被掳到义海郡怒云江。
这位曾经初入四练,便以三锤震杀宗师的少年天骄,面对抱剑而立,并无啥子气势的莫天胜,态度极为恭敬,没有半点傲气。
“前辈……”
莫天胜虚虚眯起眼睛,一改在白启那里的亲近和蔼,神色略显懒散:
“裴公子,听说你是天水府第一宗师?”
“天水府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不敢自居魁首。”
裴原擎心里打鼓,将军府与子午剑宗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一点,他胸中有数。
这位由龙剑不惜自降身份与小辈为难,显然不是那种受名声所累的正道巨擘。
所以,小心应对方才上策。
再卓绝的天骄,也得活到成为神通的那一刻。
除非背景通天,靠山过硬。
不然太过张狂,迟早被巨擘一巴掌拍死。
“挺有眼力劲,难怪能得到赵辟疆的欣赏垂青。”
莫天胜赞许,他见过很多自诩“天骄”、“人杰”的勋贵豪族。
个个眼高于顶,都喜欢将祖上积攒的余荫,当成自个儿横行无忌的本钱。
一旦离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往往死得很快。
“前辈乃神通之尊,上宗巨擘,晚辈岂敢不敬。”
裴原擎收敛锋芒,低眉顺眼。
“既然,裴公子这么懂事,莫某人也不说废话、兜圈子了。
久闻裴公子银锤太保的大名,天生体魄非凡,龙筋虎骨。
打算让你试一试剑宗的本事。”
莫天胜语气淡淡。
“听凭前辈吩咐。”
裴原擎答得干脆利落。
他猜测,多半是剑宗那位从未出过山门的新秀真传,无生剑淳于修的大弟子穆昭阳。
此女亦为四练层次,据说剑术超群,乃下一代首座的接班人。
“识相,很识相。”
莫天胜挑眉,再次对这位银锤太保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成就宗师,却没多少骄横气,很拎得清自己的地位。
这份心态,极为难得。
“不会委屈了裴公子吧?”
他噙着笑意,嘴角上扬。
“哪里的话,老实说,在下仰慕穆姑娘的风采已久,能够得见仙姿玉颜,实乃三生有幸。”
裴原擎恳切说道。
穆姑娘?
莫天胜怔了一怔。
这小子想得倒是挺美。
淳于师弟精心呵护的小白菜,哪会便宜伱!
“裴公子误会了,昭阳这口剑,还没到出世的时候。”
莫天胜摇摇头。
“那会是谁?”
裴原擎眉头紧皱,疑惑不解。
子午剑宗这一代的年轻新秀,除去穆昭阳极负盛名,饱受瞩目外。
便只剩下龙霆锋、云正风等寥寥几人了。
可后面几个,平心而论,委实不配与裴原擎这种正儿八经的盖世天骄相提并论。
两者差距过大,犹如云泥之别。
“到时候,裴公子便知晓了。”
莫天胜屈指轻点,迅疾无比,几缕细如游丝的剑气交错,瞬间封住裴原擎的真罡流动。
“因着那人只有三练层次,特地压一压裴公子的修为,勿见怪。”
裴原擎身躯微僵,浑厚真罡如铁石般凝成一体。
不管他怎么样搬运催发,都无济于事。
这位盖世天骄一边暗惊于神通巨擘的手段,一边真诚开口:
“前辈,要不,你再把我五脏六腑也封了。
否则,我怕留不住手,伤了贵宗门人。”
莫天胜诧异,这小辈不装了?
终于有些狂妄样了?
“四练周天采气,在下不敢说稳居第一。”
裴原擎服帖的姿态下,终究还是展露出一抹符合他这个年纪、这份修为的峥嵘气焰。
“可三练水火仙衣,大小交战四十余次,至今未尝败绩滋味。”
……
……
“一夜未睡,精神抖擞!”
白启推开房门,昨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颇为清新,微凉夹杂一丝草木花香。
他披着外袍,系好腰带,足足一宿,打坐练功未曾懈怠,也才炼化十七八缕的丰沛灵机。
肉壳气血增进到无以复加的饱满程度,四肢百骸散发炙热气息,如同一条几丈高的火龙缠绕周身。
堪堪开辟的肺宫之内,剑形壮大,神意充盈,实在大有裨益。
“一晚上的修炼,胜过好几个月的苦功。难怪人人都想着授箓道官,得食龙庭俸禄。”
白启不禁遗憾,早知如此就不抗拒进道院做生员了。
到时候端掉几个四逆教窝点,立下大功,平步青云。
混个府城的紫箓道官,应该不难。
“三阳教的分量,比四逆教更重,如果我带头受招安,龙庭会不会给我封我王爷、国公,给几座洞天福地,这辈子灵机都不用愁了。”
白启摩挲下巴,玩笑般的念头一闪即逝,师爷可是刺王杀驾,这种大寇哪有招安可能。
再者,自古以来投降派都没啥好下场。
他洗漱过后,正欲出门用些早饭,顺便再去原阳观探望阿弟白明。
结果看到须发皆白的莫天胜,已经坐在正厅。
“二大爷,早啊,吃了没?”
白启热切打招呼。
那一釜灵机,亲自体验过后,才晓得贵重。
这等家底雄厚,并且来头不小的粗大腿。
必然是要紧紧抱住,伺候舒服。
“七郎,你自觉武艺如何?”
莫天胜慢悠悠问道。
“应该还成吧,算是略通拳脚。”
白启谦虚回答。
他这话发乎本心,自个儿武艺究竟是高是低,确实不好判断。
毕竟摘得金肌玉络,汞血银髓两样圆满成就,再突破三练皮关,也没跟谁动过手。
师父宁海禅常说,武艺是胜者为王。
武行里头的功夫讲究一横一竖,站着的人,才配称雄。
“七郎,大爷想试试你的手段。
给你寻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若你赢了,再送你一釜灵机咋样?”
莫天胜循循善诱,他有心探一探这位小道子的底细。
好为之后的过论剑海,登神秀峰做准备。
如果能够胜过同境界的裴原擎,足以证明,白启不仅剑道天分超尘拔俗,武道资质也是名副其实的盖世大材。
至少论剑海山门留名不难,无需再过分操心。
“对手?”
白启挠挠头,他还打算找徐子荣活动筋骨来着,没料到老莫主动开口了。
真是犯困送枕头!
他故作迟疑:
“二大爷,你有所不知,临出门前,师父叮嘱过,遇事能忍则忍,以和为贵,切莫跟人争强斗狠……”
你师父脾性也太软了!
莫天胜眉毛抖动,似是不快。
我辈剑修,焉能没有独占鳌头的决胜之心?
“七郎,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不讲,你师父岂会知晓。”
莫天胜放缓语气,他心知对待小道子这等少年人,须得顺着。
颐指气使倚老卖老,难免让人厌烦。
“二大爷这么说,我勉为其难试一试吧。”
白启乖巧点头。
“好孩子,无论胜负与否,大爷都送你一株淬体宝药。”
莫天胜颇为满意,大方许诺。
他乃上宗一脉首座,取用天材地宝,无非一句话的事儿。
“无功不受禄,哪能平白受恩惠。
我尽量赢下,不辜负二大爷的期望。”
白启说话如倒茶,只讲七分,留有余地。
他其实也很好奇,这位大名鼎鼎的由龙剑,究竟替自个儿挑选了一个啥样的对手?
莫非是剑宗的骄子?
那个据说长得仙姿玉质,冰肌玉骨的穆昭阳?
义海郡好事者,效仿鸾台做过几次副册榜单,大部分都不太正经。
诸如什么“红颜榜”、“美人榜”之类。
其中子午剑宗的真传新秀,被人说是“未出闺阁”的穆昭阳。
皆在前三行列。
“好,且让大爷瞧瞧你的本领。”
莫天胜手捏剑诀,温养在眉心的太虚无妄倏然长吟,一道如柱剑光冲天而起,笼罩整个传习馆。
“这口神兵……蕴藏着一座内景地?”
白启神魂跳动,很是敏锐,剑光加身的那一刻,仿佛重重虚空被斩开,展露出奇异的世界。
倏然就被拖进其中!
……
……
“好浓郁的剑气!看来剑宗供奉的神兵,各有妙用!
南明离火是杀力霸道,太虚无妄则能斩破虚空……”
白启收拢杂念,目光四下扫动,发现身处于庞大岛屿,周遭乱石突起,犬牙交错,雾气蒸腾,红云排开。
更有一团团金风烈火轰击震落,发出沉闷雷音,煞是汹汹声势。
约莫几丈开外,有个银袍银甲,颇为显眼的家伙。
“居然不是穆昭阳,可惜了,我还没试过用《十龙十象镇狱功》打女人的感觉……”
裴原擎同样露出遗憾之色:
“区区三练,纵然封住五脏六腑,也足以应付了。”
烟雾滚滚弥漫,遮蔽四面八方,脚下岩石滚烫如煮,时不时腾起大片热气。
裴原擎大步踏出,直奔那道挺拔身影而去,心里寻思,是该跟对方打得有来有回,亦或者干脆利落解决战斗。
倘若赢得太轻松,莫前辈给自个儿穿小鞋,咋办?
念头闪烁间,他双拳紧握,如同抡锤,脚下重重一踩,震得坚岩硬块崩裂飞溅!
那副罕有的龙筋虎骨,好似霹雳剧烈弹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向站立不动的“剑宗门人”。
浓郁如帷幔的烟云被撞开,裴原擎看清楚那张面庞,心下一惊:
“年岁似乎不大……”
双拳破空,如重锤轰鸣!
咚!
狂雷响彻!
气血焰光冲霄而起,好似两道狼烟相撞,刺耳音波炸裂长空!
一圈圈白浪剧烈翻涌,那道挺拔身影竟是一步未退,稳稳站住了。
裴原擎眼神浮现诧异之色,万钧重锤也似的双拳,让对方招架下来了?
紧接着,他心头警兆大作,顷刻感到不妙。
“到我了。”
气血如赤龙缠身的白启咧嘴一笑,架住拳头的手臂顺势一带,右掌五指倏地攥紧,轻轻搭住从上到下,扬臂横击的裴原擎脖颈。
群蟒虬结的筋肉绷紧,沛然无匹的气力如骇浪怒涛恣意奔腾,层层贯穿!
死死拿捏,向下一按!
轰!
裴原擎像被大岳砸中了一样,深深陷进地壳!
压出一道极为清晰的印记!
整座岛屿似乎都晃了晃。
黄龙也似的烟尘密布。
裴原擎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勉强抬起头,仰望着挺和善的白启:
“哥们,你哪条道上的?下手忒重了!”
后者温良一笑,自报家门:
“黑河县,白启。
听老莫说你是淬体的武夫,以为抗揍,就没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