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以为是
到了原先谷主越磐的府中,刚一入大门,萧弥繁便瞧见前院燃起的火堆后,赵烨辰怀抱着廖寺谨正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动作暧昧之际,眼底也一片温和。越磐正在一旁视若无睹地站着,纹丝不动之下让人觉得他似是木头人一般。
不知何时院子两旁花园中的海棠叶子落得一片都不剩。寒风吹拂时,院子里的火堆荡起一阵火星,朝着暗黑的天空中吹去,一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廖寺谨红着脸,娇嗔了一句,食指朝赵烨辰面上戳了戳,“讨厌,如今还有外人呢。”
“那又如何?那你也是我的人。”赵烨辰笑容中透漏这几分欲望的影子,将头埋进了廖寺谨半露的酥胸之间。
萧弥繁愣在了原地,墨色瞳孔中倒映出二人的模样,赵烨辰怎么会当着她的面如此?陆离眉间几分惆怅,转头一直瞧着萧弥繁,如今的他,连握紧拳头的力气没有了。
但见萧弥繁嘴角兀地扬起一抹笑,目不转睛地瞧着二人,脚步也一并上前而去。一旁的壮汉早已退到身后,见如此模样,倒也未行动,只是由着萧弥繁一步步上前。
“别闹!”
“哎呀,别人都看着呢。”
“那又如何?”赵烨辰缓缓抬起了头,满眼柔波,盯着寺谨。
萧弥繁在二人面前停了下来,眼底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闪动,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异如往常的温柔,轻轻唤道:“阿辰……”
寺谨搂着赵烨辰的脖子,眼神轻轻移到了萧弥繁身上,笑道:“弥繁到了啊?”
见赵烨辰并未理会,萧弥繁又耐着性子唤道:“阿辰?”
赵烨辰本是一片晴朗的面上顿时挂了一抹不耐,瞧向了萧弥繁,眼神颇有些厌恶,“萧弥繁?”
“阿辰,你怎会在此?”萧弥繁面上神色瞬息万变,尽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感情,她不信,人怎会说变就变。
陆离如堕烟海,不是赵烨辰自己说的,无论何时,都不可能背叛小道姑么?如今这又是?想来那时他来竹屋也未曾瞧过小道姑一眼。
女皇蹙着眉,瞧着赵烨辰,眼底尽是深邃。唯有三长老转身正与身后的壮汉搭话,对眼前的一幕见怪不怪。
“在下与萧姑娘还未熟络到这种地步,还请萧姑娘自行珍重!”
“还未熟络到这种地步?”萧弥繁冷笑一声,“才不过三日未见,你就同我说你与我不熟悉?赵烨辰,你这是何意?”
“我说,”廖寺谨自赵烨辰怀中慢慢起身,却见赵烨辰依旧依依不舍地拉着她修长的手指,“我说弥繁啊,王爷说同你不熟,这意思还不够明确?”
“我没问你!”萧弥繁朝着一旁兀地吼了一声,眼中的怨气冲天,唾沫星子也溅到了廖寺谨的面上。
廖寺谨撇着嘴,擦了擦,眼泪汪汪,瞧向了赵烨辰。
“身为一个女子,如同蛮夷一般,滚!”赵烨辰朝着萧弥繁说道,声音中尽是冷漠,眼神在一旁弱不禁风的廖寺谨身上未曾离开过一瞬,拿自己的袖口在她面上擦拭着什么。
萧弥繁呆若木鸡,三天前他还是那个柔肠寸断的赵烨辰,怎地如今成了这般,她愣愣地说道:“你再说一遍……”
赵烨辰并未理会,将廖寺谨拥在怀里安抚着,随即冷冷说道:“来人!掌嘴!”
一旁的守卫得令,急忙奔了过来便制住了萧弥繁,另一人伸手便要打。
“住手!”
“弥繁!”
陆离与女皇几乎同时开口,却见陆离绕过了火堆,神色迷离,瞧着赵烨辰,冷笑道:“二弟风流一世,令我这个做大哥的可真真佩服。”
“太子殿下自身难保,还在此处想救人,不过是对一个粗鄙的野丫头掌嘴而已,大哥都这般怜香惜玉。只可惜,这女子同我有婚约,按理来说也轮不到太子殿下来管。”赵烨辰说着手指在寺谨面上来回摩挲着。
陆离嘴角一抹轻蔑的笑,“周弥繁何时与你赵国佑亲王有的婚约?”
说着,陆离朝一旁心灰意冷的弥繁瞧去,她眼底的那抹绝望与伤情是何其熟悉,只可惜她的眸中再也无了自己的影子,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这又与大哥何干?且不说当初父皇与你身后的那位订下的婚约,就是之前我与这婢子也是私定了终身的,更是轮不到大哥来管。”赵烨辰说着面上几分不耐,随即挥手说道:“继续!掌嘴!”
清脆的响声响彻在寂静无声的花园之中,萧婉玉轻轻闭上了眼睛如今她们都为刀俎下的鱼肉,又能如何呢?
陆离却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一把提上了赵烨辰的衣服,廖寺谨面色一紧,凑到了跟前。
“你作甚?”廖寺谨沉声说道。
赵烨辰冷哼了一声,一把便推倒了陆离,因太过虚弱,陆离险些扑进了火中,还好三长老眼疾手快,一把拉回了他。
又一个巴掌的声音,萧弥繁面上瞬间两个五指印,她抬眼犀利的目光瞥向了依旧无动于衷的越磐。明明那般狼狈,他怎还可以那般冷淡如水?怎么还可以助纣为虐?
“实话告诉你,若不是苕青我早已一刀杀了你,给你投毒让你多活几日也算是便宜你了!”廖寺谨冷冷说道。
多活几日?萧弥繁将一口血水吐到了一旁,瞧了一眼陆离,随即挣扎了几下,说道:“赵烨辰,不管你是何种原因,我只希望听见你亲口所解释的原因。”
赵烨辰瞳孔轻轻一摆,转身说道:“萧弥繁,你扪心自问,若不是吃了断情药,你会来我身边?当你累了才会想起我,当你在被旁人抛弃时才会寻我,我在你身旁守了这么多年,但即便是醉酒睡梦你皆是喊着这个人的名字,萧弥繁,我也是人!”
弥繁哑口无言,是,她发现自己注意他时都是在药谷归来时,她许是喝下药之后。
“不过……”赵烨辰声音中多了几分欣然,深情款款的目光瞧向了寺谨,“这么多年了,我才真正发现自己的内心,青梅竹马不过最是美好。”
陆离疲惫的神色瞧向了萧弥繁,是么?醉酒后睡梦中,唤的是自己的名字么?
“那便祝你与她……”萧弥繁瞧向目中略有羞涩之意的女子,眸中一抹萧瑟,是了,是自己的错了,“祝你与她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谢谢了!”赵烨辰提高了声音。
瞧见萧弥繁的模样,女皇心中涩然,想起方才赵烨辰所说的,弥繁竟喝了断情药,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模样么?
“寺谨,我已将最尊贵的位置给你,你为何还要这般咄咄逼人?”女皇眼底一层迷雾,瞧不清道不明,语气却是一贯的淡定从容。
廖寺谨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移步到了女皇面前,笑着说道:“若不是永陵王,若不是我自己,怕是你还是将佑亲王留给了那贱人吧?你不拆穿我,不过就是为了让你那和亲计划莫要打水漂,你从未将我当做人看过,只不过是你随时可用的棋子。”
“你不该这样的。”女皇轻声说道。
“萧婉玉!”廖寺谨兀地转身指着女皇喊了一声,“我苦苦哀求你,我说萧弥繁心中有陆离,你只要将他留给我便好,那怕他不在意我,但是你呢?”
女皇垂下了眼,想到临行前廖寺谨曾半夜去寻她,将一切坦白,并恳求她改变旨意,但她却派人赶走了她。这世上最是“情”字难写,若人人都能如愿,怕便不会有人世了。
“不过,我并非不讲人情之人,若没有你,便不会有我的今天,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廖寺谨说着便瞧了一眼越磐,走了过去,伸手时越磐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个黑釉瓷瓶。
萧弥繁一直盯着越磐,眼底氤氲出一层水雾,她越发瞧不清他了。
廖寺谨将瓶子递给了女皇,眼底寒冷无比。
“这是何物?”女皇狐疑说道。
“太子殿下便是服的这种药物,服之七日疲倦,七日后沉沉睡去再不会醒来,也算是毫无痛苦的药物。”廖寺谨撩起了袍子,翘着腿坐到了火堆旁的太师椅上,玩弄着自己朱色秀梅的袖口。
萧弥繁瞥向陆离时,正好遇上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紧,别过了眼,他杀人如麻,死不足惜,自己有何关切的?不知何时,她身后的守卫轻轻松开了她。
萧婉玉淡然说道:“你这是何意?”
“因我告诉了赵王,只留了一个人的性命,你们如今却有四人,除去这太子殿下和三长老的毒无药可救之外,便是你与你心心念念的女儿了。我知晓你定然不会自己苟活,所以你自己喝下便好,萧弥繁的命我还得留着,到时候我与佑亲王成婚还得她伺候我呢。”
“卑鄙!”萧弥繁暗暗咒骂道,转而说道:“娘,莫要相信她的鬼话!”
萧婉玉瞥了一眼几人,冷笑一声,“我又凭何信你?”
“你们还有选择吗?”廖寺谨捋着鬓角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即拍了拍手。
只见自围墙上又跃下十几位高手,围在了几人身旁,刀光剑影在寒夜里闪烁着。
“你也可以选择不吃,我直接让他们带走萧弥繁便是,想来这些大哥在这荒郊野外并无女人的地方,如同当年破庙的乞丐那般并不会怜香惜玉吧。”廖寺谨说着面上便腾起诡谲的笑,此生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心情舒畅过。
赵烨辰哈哈大笑,缓缓走了过来,“你怎地这般坏,真令人爱不释手。”
寺谨起身在赵烨辰面上亲了一口,笑意更浓。
若是眼神能杀人,陆离与萧弥繁的目光怕是早已将廖寺谨碎尸万段了。当初他们都以为那夜的时是梅奈所为,从未往单纯无害的寺谨身上想过,然而……
“果然是你,是么?”萧弥繁上前一步,瞠目切齿。
“是我又如何?你以为如今的陆离还能及时救你么?”廖寺谨说着,缓缓走了过去,一巴掌便扇在了萧弥繁面上。
待萧弥繁欲要抬手时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苕青攥住了手腕,越磐眸底隐隐晃动,余光瞧向了面色红肿的她,随即又收回了眼。陆离眼皮已沉重到无法抬起,更无法生气,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
赵烨辰一旁拍手叫好,院子里一时只有火堆燃烧的声音,夜风偶尔呼啸而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寒冷。
“怎么样?萧婉玉?”廖寺谨眉头微皱,不卖地瞥向了神色自若的女皇,“想好了就吃了它,自此你们几人就都自由了,我发誓一路再无人来追你们。”
“别听她的!娘!”萧弥繁几次欲要上前,但苕青的手劲却重如泰山,令她无法动弹。
萧婉玉莞尔一笑,朝弥繁投去了安慰的神色,“我无事。”
说罢,便取开了用红绸包裹着的塞子,倒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眼底一抹怅然和轻松。
彼时,萧弥繁手中一松,急忙奔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了萧婉玉手中的药丸。
“弥繁,给我。”萧婉玉慌乱地夺着弥繁手中的药,但到底底了弥繁一些,无法够得着。
“你不能吃!”萧弥繁声音重了几分。
“你必须得活着!快给我!”萧婉玉怒道。
“你也必须活着!不然那些因你而死的暗卫士兵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啧啧——”廖寺谨慵懒地添了一根柴,“真是母女情深,令人潸然泪下。”
萧弥繁心中不由苦涩,扭头说道:“必须得只有一人活着?”
“你们也可以都去死。”廖寺谨冷声道。
与其被侮辱,与其让萧婉玉死,与其逃不了……萧弥繁嫣然一笑,瞧了一眼对面百无聊赖的赵烨辰,随手便将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
“弥繁!”萧婉玉说话间不由眼泪便落了下来,一巴掌拍在了弥繁背上,“谁让你这么倔强。”
“小道姑!”陆离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一旁的三长老也早已昏睡了过去。
越磐扭过了头,暗骂道:“笨蛋!”
赵烨辰冷笑道:“愚蠢至极!”
廖寺谨又将过垒得高高的,拍了拍手,心情大好,抬眼瞧着萧弥繁,嗤笑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萧弥繁不语。
“在越镇山洞中时,你自以为是的勇敢,自以为是替我出面,那时我便厌恶于你。不是人人都需要你这可悲的同情心与重情义。”廖寺谨说着挽上了赵烨辰的臂膀,对着他甜甜一笑,继续说道:“就如同今日你自以为是地以为你救了你那母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