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节:孝顺心
莘莘听了这答,勾唇笑了起来,“这番言论……倒是许久未听到了。”
“至于伤我之物,”李世民略顿了一顿,正色道:“我也不曾见过。”
他将前事大致讲与莘莘,莘莘也甚是疑惑地皱起了眉。
“你说这东西法术奇异,奇异在何处?”
“我先时受他一击,便觉他虽来处浊气汹涌,法术却不似暴虐屠戮之道,反而像是暗含化解锤炼之意。我法身几近崩析,却不曾沾染半分污浊之气,而今反觉清气纯粹远胜先前,你可知这山中有何物竟是以除浊净化之力行攻击之事的?”
似李世民这般仙身大成的人,根骨之中杂质已是极少,这东西竟然有能力化去他体内瑕疵,令他因祸得福有了一次洗筋易髓的机会,怎能令他不心惊。
“以净化之力行攻击之事……倒是令我想起一种异兽,只是它怎会……”莘莘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片刻后方才回神,“抱歉,想起了一些往事。”
“无妨,可有眉目?”
莘莘深深地看了李世民一眼,眸中神色隐晦,又仿佛带着疑虑,这一眼极短暂,让李世民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莘莘却长臂一挥,一把漆黑雁翎刀凝在手中,这刀不知以何铸成,刀身像是乌黑枯干的树皮,唯有刃上一痕雪亮,不输承影之光。
刀一出鞘,莘莘便像换了个人一般,显得沉默而危险,杀意之凛冽令李世民也微微皱了皱眉。
上古仙人,杀气却如此浓烈,想必也曾是位生杀予夺的人物。
“跟我来。”巡视宫禁的侍卫范一觉得今晚的京城有些太明亮了,京城的月光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亮过。深宫的月色向来是冷的,只是今天格外冷,冷得他都觉得骨头缝里泛寒意,让他莫名想起那些神神鬼鬼的宫苑旧闻来。
路过那座据说是国师为镇国运而建的九层高塔时,范一鬼使神差地抬头去看塔顶,他看到霜白月光在琉璃瓦上投下连绵黑影,他看到什么东西在月色中一闪而逝。
范一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月光太亮看花眼了,他想着。
“正是此处。”高塔顶端,李世民收起了法诀,他与莘莘随着白玉铃铛一路寻来,最终竟然在皇城中停下,不知獬豸离开明吾山来这热闹熙攘的京城是意欲何为,但越是人多,此事处理起来便越是棘手。
“两位夤夜造访,所为何事?”寂寂晚风中,一点红光一闪,一个人便立在了李世民和莘莘面前。这人戴着半截极精致的黄金面具,雪色长袍上绣满金色符纹,华贵非常,在冷月下泛着惨白的光。他吐字极慢,声音更是千回百转,听起来似哭似笑,这声音刮着人的心底,十分刺耳诡异。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处处透着妖异的人,李世民从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妖气,莘莘盯着他,目光越发锐利。李世民略一沉吟,答:“我二人追一异兽至此,并非有意唐突。”
“有意无意,均是唐突,我虽道行尚浅,这塔毕竟是我一手建造,有没有东西进来我还是知道的,你们既知唐突,便该以实情相告。”对方似乎并不认可李世民的回答,言语之中不悦之意甚是明显。
“你是建塔之人?那不知此处原本是否也有一石塔?”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有或没有,此处都已被我用来养护龙脉,又与你何干?你们看着不凡,难不成也要如那些鼠辈一般行强取豪夺之事?”怪人像是对此事极为敏感,李世民只是简略一问,他便立时如临大敌,话音未落,雪白广袖一展,便有血红色的藤蔓自袖口钻出直取两人咽喉。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一声兵戈撞击的脆响,李世民以承影架住了莘莘直直欲取那人项上人头的刀锋,而张牙舞爪的血红藤蔓也被李世民身周爆起的剑气顷刻之间碎为齑粉,丝丝缕缕的白色剑气牢牢束住怪人的双手,任他死命挣扎也挣脱不开。
“你!”戴面具的人又惊又怒。
而莘莘相比则平静得多,他眸光沉沉地看着李世民,冷冷开口:“何故阻我?莫非你看不出他是如何换得一身修为?”
李世民发力弹开剑上刀身,见莘莘收势方才答道:“非是正途,却也非邪道,未害无辜,他如何急功近利施用秘法,因果皆是他独自承担,世间修行法门甚多,各人所求不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既未作恶,何必杀之后快。”
语毕,李世民转向身后怪人,那人一身法力被尽数压制,此刻已是动弹不得,一双眼紧盯着李世民,一言不发。
“我无意伤你,也从未想夺你的东西,只是事关者大,不得不问。”李世民挥手散了剑气,听着塔下脚步声渐起,知道方才一番动静必是惊动了巡视之人。
以李世民二人的道法,自然有手段不惊动旁人进入塔内,但他行事向来规矩,既然有主人在此,他便不会随意行僭越之事,而事情也正如他所想,怪人得了自由后,或许是碍于双方悬殊的实力差距,或许是终于听进了些许李世民的解释,并未再强硬阻拦,只是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僵硬地扭过头去道:“随我来吧。”
伴随着符箓燃烧的火光,塔内景象烟雾般在他们眼前铺开,只见这塔外形虽是九层,内里却是完全掏空的,正中果然是一座与明吾山上一般无二的石塔,只是这石塔外围加了重重禁制,便是李世民这等精通封印术法的想要一一解去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我是本国国师,如你们所见,这塔中确有一座石塔,塔中有祥瑞之气。只是我早年将其封印于此养护龙脉,至于什么异兽,我常日驻留塔中,从未发现有东西闯入。”怪人的语气依旧冷硬,只是腔调中的怪异之感少了许多,“这石塔封印之前,自生祥云,瑞气千条,此塔建成之后犹有宵小觊觎,意图闯入,我便设下七绝阵法,必教不轨之徒有来无回。若非见你二人不同于以往众人,我也不会现身询问,只待你们进塔,自然便可要了你们性命。”
七绝之阵凶险非常,不可轻犯,李世民纵是仙身,进了七绝阵也难免要吃些苦头,这阵法既威力骇人,布阵之人所受反噬也必不会小,便是正统修行之人也是万万不敢随意动用,更何况这国师自身情况较寻常修士还要差上不少,全靠奇门偏法有此修为,他能为守护石塔布下七绝阵,可见也是不计后果地想要保此塔无虞。
只是獬豸的气息隐没于此,即便是死于七绝阵中,国师也该有所察觉,可近期七绝阵并未触发,莫非獬豸竟有什么法子绕开了七绝阵,穿过禁制进了石塔内么?
“我二人须进石塔一探,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李世民说得十分客气,单从封印上看,建塔者必定花费了十足的心思,如此要求着实有些冒昧。
“得寸进尺!”国师似是有些动怒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阴沉沉地站着,良久方开口,言语中却已没有了先前的刻薄:“以你们两个的修为,还须有此一问?仙尊之力,也未必会被七绝阵挡住。你肯问我一句,总归是好,我若再不允你,便是不识好歹了。只是此处是宫城重地,石塔解封动静不小,你二人还是待我去见了当今天子,得个光明正大的名头,才好行事。”
“多谢。”李世民颔首。
翌日,国师去见了皇帝,只说李世民莘莘为他同门师长,此次游历到此,有心助他加固龙脉阵法,这皇帝对国师本是信任非常,闻听此事安有不乐,又见李世民与莘莘仙风道骨,姿容奇绝,便一口应允下来。
“我已暂时解开了七绝阵,只是这塔上封印至关重要,不便完全解开,我在阵法之上临时开辟出一处缝隙,二位速去速回,切记,莫要惊动龙脉。”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封印中,国师薄唇勾起一个弧度,眼中闪烁着残忍与得逞的快意。
一踏入石塔,李世民便发觉不对。
石塔内是与明吾林一样的布置,塔内空空荡荡,全然没有獬豸的踪迹。只是他感觉那石台中央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汲取他的清气,甚至星蕴之力都感受到牵扯的力量,他一直收在袖中的浮石角也在微微发颤。
而莘莘却感觉不到这种诡异的牵引力。
李世民的修为本是剑气修成,和所谓的浮石瑞气并没有关系,只是自明吾林一事后,他的星蕴力量骤然增强,多少影响到了他本身修行的剑气。仅仅是这些许的影响就能让他的清气也受到石塔的影响,看来这石塔并不像表面所见那样平静,其中必定另有玄机,而且恐怕与浮石的力量关系不浅。
李世民面沉如水,手中掐诀点向那祭台,浅淡蓝光笼罩下,一层莹润朦胧的白色自石台中渗出,沿着台上浮雕纹路缓慢流转,却并没有脱离祭台的趋势,他蓦然收手,那层瑞气便又归入石台中,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怎么样?”莘莘见他面色凝重,开口询问。
“这祭台之下另有阵法,应为吸纳瑞气之用。我想,若是那獬豸也来到此处,定然也会受到此阵影响。”
“吸纳瑞气?若只是养护龙脉并不需如此,浮石遗留的力量并不容易消减,那个国师建此高塔恐怕还有其他意图。”
“獬豸的气息消失在此处,为今之计,唯有将这阵法破开一探究竟。”
“破阵又有何难。”莘莘的雁翎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光,迅疾如电地刺向祭台的正中央,不想先前隐没不见的白色光芒忽然亮起,藤蔓一般缠上了莘莘的刀身,将刀刃牢牢束在了石台上方,莘莘几次加力,可那白光就像粘稠的液体,无论如何也斩不干净。
李世民见这场面,略一思索便将一缕剑气导向白色光芒与雁翎刀锋的纠缠之处,说来奇怪,那十分难缠的白光像是畏惧李世民的剑气,一寸寸地自刀身上退下,在祭台表面汇成了一层流动的光华。
“想不到那个国师居然将此处瑞气与地脉做了融合,竟不惧我的刀锋。”莘莘收起雁翎刀,望着石台上薄薄一层白色皱起了眉,“眼下只有你星蕴中纯粹的浮石气息能克制这阵法了。”
白雾升腾中,李世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这白雾与明吾林中所见的瑞气不同,更为温暖,也更加缠绵,他放出的神识只一瞬间便被雾气吞噬,身处白雾包裹中的他竟是半点不能感知外界的情形。他正欲有所动作时,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径直向下坠去。
浓浓白雾中,李世民想要以御剑术止住下坠趋势,可周围白色雾气像是蛛网一般束住他的手脚,欲掐剑诀,不想凝出的剑气进入白雾之中宛如石沉大海,一时之间着实束手无策。见此情状,他干脆不再挣扎,敛神守心,将清气散布周身,闭上眼睛任凭白雾引他向下坠落。
眼见石塔中一层红色光华褪去,国师冷笑一声。
“你们果真和那东西一样有本事,便做了养料也不错。如此祥瑞之气,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