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冷冬(3)

第7章 冷冬(3)

第7章冷冬(3)

周栩生眼里闪过一阵奇异的光,“你为了别的男生跟我赌气?”

她想回他,不不不,陈皓不是别的男生,当她最难过的时候,是他递给她一颗糖。

但她目光碰到周栩生的,不知道为什么便改了口,“他是咱们的同学。”

周栩生轻轻搁下杯子,不动声色地转过话题,“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酱血鸭,我们去吃饭吧。”

他率先起身向餐厅走去,朵拉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身上那种,每每出其不意就让她不寒而栗的气质更浓了。

一转眼,就春节了。

娜姨早早地就备好了粽子叶,预备要动手包几个粽子过年。朵拉从周栩生那里提前拿到了半个月的工资,偷偷地给娜姨买了条围巾。娜姨很是欣喜,一直围在颈上不肯摘下来。

这一夜一直煮粽子直到深夜,陈皓巴巴地又跑了过来,带了一小篮子炒板栗。

娜姨一看到陈皓就笑了,“好了,陈皓来了,我可就去睡了哦。朵拉,炉子里不用加火炭了,就这样小火再煮上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朵拉答应着,“噢,知道了,娜姨你快去睡吧。”

陈皓坐到朵拉身边,伸手就着炉子烤了烤双手,喜滋滋地说:“好暖和。”

朵拉笑了笑,说,“陈皓,唱首歌来听。”

陈皓为难地说:“我只会打架,哪会唱歌。”

朵拉眨眨眼睛,“可是我真的很想听你唱歌啊。”

陈皓涨红了脸,“我走了,我爸说今晚会早点回来。我回去等他。”

朵拉说:“我送你出去。”

他们并肩走在月光路上。

朵拉说:“不如劝劝你爸爸,少喝点酒,别再去赌了。”

陈皓答,“每次他都发誓,甚至要砍手剁脚,但没有一次能做到。”他还是高兴起来,“不过他今晚会早点回来。”

朵拉看他一眼,“你其实很爱你爸爸。”

陈皓笑笑,“哪有人会不爱自己的父母。”

朵拉冲口而出,“你妈妈呢?”

陈皓沉默下来。朵拉立刻后悔了,“呀,你不会唱歌,那我唱给你听吧!”

她轻声唱起来,“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她的声音并不算动听,有几个地方还唱得走了调,但他听得心醉神迷。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美好的一个夜晚。

多年后,他回忆起来这一晚,眼角情不自禁便盈满泪水。

正月初八,娜姨的生日。

朵拉坚持要为她过生日。陈皓信誓旦旦,“我要和朵拉一块给娜姨煮生日面。”

但陈皓一整晚都没出现。

朵拉很生气,切西红柿的时候把蒸板砍得当当响,嘴里不停地骂,“死陈皓,臭陈皓,说话不算话……”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朵拉才听说,陈皓的父亲被人砍杀受伤住进了医院。

朵拉立刻跑到了医院,找到了陈皓父亲的病房。但陈皓把她拦在了门口,朵拉气恼得很,“让我进去看看伯父。”

陈皓的脸色很难看,“不。”他抓着朵拉的手转身就走。

他一直把她拖到楼下,她嚷嚷道,“陈皓,你弄得我的手好疼!”

他终于松开手,看也不看她,“很丢脸,所以不想让你看到他。”

朵拉奇怪起来,“怎么了?”

陈皓微微苦笑,“他欠债不还,因此被人打伤……那些钱,都是在赌桌上输掉的,还有,我姑姑刚给他打了五万块……是让我们过年添些新家具的……”

他咬咬唇。他不愿意原谅母亲,因为她抛弃了他和父亲,毁掉了他的幸福和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自尊与自信;他也不想原谅父亲,因为不过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就把他彻底击倒,从此耽于酒精与赌博……

他管不了父亲,只好任由他去。听多了父亲的赌咒发誓,他已经无动于衷了。幸好还有一个好姑姑,以至于他们的生活还能继续。父亲每次回家,不是醉意薰薰,就是口袋空空。他已经习惯了。

但蓦然间看到父亲头破血流,动弹不得的模样,他吓坏了。一辆面包车嗖地在门前停下,把父亲扔下,等他冲出门口,面包车已不知去向。父亲已经失去知觉,连疼也不会喊。

他打了120。

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父亲会死。

他整夜守在父亲身边,心里只有一个愿望:他要他活下来,以便让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憎恨。

朵拉沉默一会,轻声说:“只有父母我们无法选择。”

陈皓看着她,微笑起来,“朵拉,认识你,真好。”他停下脚步,“你先回去吧。告诉娜姨,过两天我再补上她的生日面,请她一定原谅我哦。”

朵拉点点头,“好。”

她冲他笑笑,挥挥手转身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今天接到的两个电话,一个是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二十四小时之内,钱不到账,你就等着替你父亲收尸!”

父亲说,他被人骗了。他被人设了个局,不知不觉钱全输光,还亲手写下欠条。

“是他们合伙来骗我!”父亲仍不服气。

陈皓有拿过凳子直接砸他脑袋的冲动。

他强忍着说:“你不是常年混场子的吗?你不是天天说愿赌服输吗?你管人家是不是设局,是不是骗你,总之归根到底,是你技不如人。是你欠人家钱。你走进那地方的时候,不是应该想得到会有今天吗?”

父亲呆呆地看着他。

他长大了,父亲的说辞再不能随便敷衍他。

父亲皱皱眉,闭上眼,喃喃说:“头好痛。”趁势躺倒在床上,丢一个硬邦邦的背影给他。

他独自在楼下院子里发呆。

这时候接到第二个电话。

手机是父亲的,非常破旧。

那个却知道接电话的是他,“陈皓,我可以帮你。”

声音很熟悉。

“你父亲的钱,我可以帮你还,但是有个条件。”那边说。

这时候陈皓突然想起来,是周栩生。

周栩生语气淡淡地,像在和他讨论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你转学。和你父亲搬离月光路。”

陈皓扑哧地就笑了出来,“周栩生,你真有够搞笑。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你有病啊你。”

周栩生并不生气,“你别不相信,生活本身比电视剧更精彩。”

陈皓说:“为什么?”

周栩生也够坦白,“我不喜欢你天天缠着朵拉。”

朵拉竟然还唱歌给他听。朵拉唱歌的时候,他就站在暗影处。朵拉历来最爱黑森林蛋糕,他又托人买了来,特意想要拿去给朵拉。

然后,他看到了他们俩。

没有月光,天光淡然,他们俩并肩而立,笑意盎然。

他不由得咬紧牙关。

那是他的朵拉。

陈皓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电话?”

周栩生好笑起来,“陈皓,你应该和我一样,已经足够十八岁,不会幼稚到连金钱是万能的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陈皓轻轻冷笑一声,“我只知道,我的答案是,NO。”

多年后,陈皓想起这一场谈话,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博弈,从该时就已宣告开始。

第一次,陈皓拨通了姑姑的电话。

父亲一直说,“姑姑为人性情冷淡,其实和爸爸我并不算亲近,一再接济我们是因为早年你爷爷有遗训,所以,咱们别太去打扰她,免得她真以为咱们想沾她的光……”

陈皓很不以为然,姑姑在邮件里,态度一直很亲切,她给陈皓的感觉,对他还是很关心和疼爱的。

但他乐意听父亲的话。父亲少有正经地跟他说些什么或者是交待些什么。

电话很快接通,姑姑的口气显然不太好,“什么事?”

她的冷淡让陈皓迟疑了一下,拿不准是不是一定要向她求助。可是左思右想,除了她,他又还能去找谁?

那边已经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陈皓小心翼翼地叫,“姑姑?”

那边吃了一惊,半晌才试探着问,“小皓?”

听到是他,姑姑的口气全变了。这让陈皓突然有了信心。

姑姑狐疑起来,“怎么是你?小皓?出了什么事?”

“嗯,是这样,爸爸他昨天摔了一跤,伤着了骨头,要手术,嗯,我们,我们需要一点钱……姑姑您看您方便不方便……”连陈皓也佩服起自己来,说起谎来眼睛也不眨。

姑姑轻轻地笑了笑,“摔一跤也这么要紧?我年前有打钱过去。”

陈皓有点难堪,“那个……”

姑姑叹息一声,“小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说吧,需要多少钱?”

陈皓不自然地答道,“十万。”

姑姑说:“好。我明天就给你打过去。”

陈皓心中大石放下,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姑姑沉默一会,说:“小皓,你要乖哦。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姑姑。”

陈皓说:“好。”

几天后,父亲出了院。

陈皓趁机劝父亲,“爸,找份工作好好做吧。”

父亲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陈皓也没指望父亲能真的说到做到,他空口许下的承诺已经数不胜数。

但两天后,父亲特地买回一只烤鸭,对陈皓说:“爸爸找到工作了。”

虽然只是帮某超市开送货车,工资也不高,但陈皓很高兴。

他以为,从此后,一切会很好。

开学了。

时间真快。

坐在已经变得熟悉的教室里,朵拉真正感叹。小时候天天盼着快点长大,原来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从此后岁月便以飞的速度流逝。

周栩生坚持要朵拉每周末继续为自己做辅导。朵拉照例拗不过他。

不不不。确切地说,朵拉不太敢违拗他。

而栩生的家,实在又太过舒服。朵拉觉得有点羞耻,原来她始终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贪恋他家宽大的露台,午后温暖的阳光慵懒地洒在精致的桌椅上,他就在浓密的绿植旁专注地弹钢琴,他从小学习钢琴,如今技艺已然不差,流水般的琴声淌过深蓝天际,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朵拉每每恍然觉得,这中间的痛苦时光从未有过,他和她,一如从前,从未领略痛苦,彼此间从无隔阂。

座位重新做了调整,他们之间隔得远了,陈皓脸皮厚,一下课就要蹭到朵拉身边,天南地北地八卦个不停。周栩生始终保持着他那副冷冰冰的鬼样子,跟谁都不亲近。每次朵拉一瞥眼看见他的表情,总会不觉地收敛脸上的笑容,努力和陈皓保持一点距离。他再不动声色,她也看得见他心里的恼怒。

她并不想激怒他。抛开从前的旧情不说,他目前至少还是她的衣食父母。

整个三月,除了天气在渐渐变冷,还真没有什么新鲜事。

但是四月一号,陡然爆出古老师要结婚的消息!

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

教室里沸腾了几天。

“愚人节!假的假的!!”“又老又没钱,谁会嫁给他?”“咄,古老师怎么老了?他还不到四十岁!摘下眼镜,还是很斯文的。”“啊哟,四十岁!四十岁还不老啊!我可不要活到那么老!”

最后这句话是每每说的。

可爱的周每每拍着完美的小胸脯,“想起四十岁就可怕!”

朵拉好笑,进一步恐吓她,“听说年轻的时候越是长得美,老的时候就越是没法看!”

周每每使劲白眼给她。朵拉忍不住哈哈大笑。

最后消息被证实确切。而且新娘子年轻貌美,除了缺少一点文化,基本别无可挑剔之处。

陈皓扑过来,带来更惊人的消息,“听说,从前啊,老古和小朱谈过一场恋爱!很惊天动地的。只不过碍于当事人,大家都闭口不提。”

每每眨着眼睛,“哪个小朱?”

“朱梓然啊!”

朵拉和每每异口同声,“啊呸!”

陈皓说:“真的啦!”

周每每说:“怎么可能嘛!”

陈皓冷哼一声,“你们难道不知道,爱情是最最无法让人理解的一件事吗?而且还是老古老师抛弃了小朱老师!”

朵拉和每每再次异口同声,“啊呸!”

怎么可能,小朱老师虽然虽然古板,但细看看,其实眉眼也颇为清秀,稍稍打扮一下,绝不失为一中姿淑女。古老师听说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穷困,但无论如何那外表,真的不像是被女人青睐的那一种。

而且而且,两个人都是那么奇怪的人,应该是八辈子打不到一起的那种才对。怎么可能谈过一场恋爱。是个正常人都会拒绝相信的啊。

朵拉和周每每一到英语课就使劲观察朱老师的表情。左看右看,始终没瞅出啥端倪。

古老师的婚礼定在28号。

朵拉和周每每商量来商量去,决定送古老师一个花瓶。

周每每抢着付钱,“反正算是咱们一块送的。”

朵拉拒绝了,“我有钱。”

是真的有。周栩生开的工资真的不低。朵拉把其中的一半拿给娜姨,另一半,就自己存着,以备急用。

为了这个,娜姨又落了半天泪。

花瓶包装好,暂时搁在店里,跟店家说好第二天十点钟来拿。婚礼十一点举行,正合适。

朵拉和周每每在月光路路口道别。

春天来了,月光正好。

月光路很安静。远远地,可听到商业街传来的喧嚣。

朵拉喜欢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光路。

她一个人,缓慢地行走在月光里。

其实那盏路灯坏了很久,常常有热恋的情侣在无光亮的电线杆下悄悄亲吻。

朵拉已经走过去了,又退回来。

有个人半蹲在灯柱下,像在呕吐,又像在痛哭,平时朵拉绝然不会向这样的人多打量几眼,但不知为何,今次她总觉得有点不同寻常,那个人的模样,乍看上去,颇为眼熟。

她站立一会,犹豫良久,终于上前一步,轻声地试探着叫一声,“朱老师?”

那人身体一颤,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她头发蓬乱,脸上浓妆已是一片狼藉,双目无神,哪里像平时那个金钢般的铁面教师。

朵拉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扶住朱老师,叫道,“朱老师,真的是你啊!”她手忙脚乱地在包里寻找纸巾,“出了什么事?朱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朱老师反手一握,紧紧抓住朵拉的手臂,情不自禁泪如雨下,“他明天结婚……”她犹如梦呓一般低语,“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对我说,梓然,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我想过一千次一万次……”

朵拉一时没明白过来,突然间陈皓八卦过的花边新闻瞬间里浮上脑海里来,她心里不由得一震,原来,传言竟然是真的。啊,原来老师也不过凡人一枚,也会为爱买醉,为情恸哭。她一阵心酸,拿了纸巾替朱老师细心擦拭面孔,低声说:“起来,朱老师,我送你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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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曾爱过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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