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颜颜有我,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第38章颜颜有我,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下午,悦颜的动作明显快了起来,处理完台面上的工作,跟行政班的所有人一样到点走人,这种迫切的心态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搭了电梯到一楼,才出门就接到了从田德办公室里拨来的直呼电话,问她一个合同在哪。她想不到竟然是田德直接打给她,再让他去自己电脑里翻也不合适,只得折身,搭了同一班电梯回楼上,放下包,走到工位前,开机,翻出电子版,点开打印,连到打印机,将打印好的文件拿给办公室里的田德过目。
田德似乎正打算出门见客户,难得一身正装,悦颜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系袖扣,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自从那次交谈过后,他的情感表达似乎比从前更加外露、直接。
悦颜垂目避开,将那薄薄一叠摊在他桌面,跟他隔了老远。
就听他嗤一声笑。
她抬头看看,只见他低着头正翻那叠文件,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过了一会儿,田德抬起头:“准备一下。”
悦颜愣住:“准备什么?”
田德最后拿起搭在椅子背后的西装外套,伸了一个胳膊穿进去,交代悦颜:“拿好文件跟我去见个客户,一会儿坐我的车走。”
悦颜本来不想去的,但是想到自己不日就要辞职,或许这个时间不适合跟领导的关系搞得太僵。她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
这趟一共走了两部车,她跟田德一样,两个销售带着助理坐另外一辆,车子一前一后地开到目的地停下,是家酒店。
从大厅进来,一楼是间全开式西餐厅,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穿梭其中,小提琴悠扬悦耳。她原本走在田德身旁,因为她脚步略停,连带着田德也停了下来,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靠窗的桌边,一男一女两人正在吃饭,女的说了句什么,然后男的牵了牵唇,笑了一下。
桌上的烛火将气氛映得格外融洽。
停顿似乎也就持续了两三秒,随后悦颜目不斜视,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宴席设在酒店六楼的大包,对方公司的人早已到的七七八八,田德跟他们的老总曾经是战友,一见面就有说不停的话能聊,全场气氛被他们两个炒热,就见桌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身上都贴有那个年代独有的标签,酒桌上,两人不仅追忆往昔岁月,甚至还唱上了红歌,真正把气氛推向高潮的,是田德在微醺之际,念的一首诗。
一首上个世纪70年代,前苏联非常有名的情诗。也不知是捧场还是真的受此感染,他话音刚落,场上就响起了如潮的掌声。
悦颜没有听过,但是不得不说,一个念诗的中年男子,他身上那种罕见的文人气质会让人着迷。
坐在下首的悦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幸好她不是今天这顿饭的主角,偶尔的晃神也没有被人格外关注。
直到一杯酒递到她面前,拿杯子的是甲方销售代表,四十多岁,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平易近人:“田总不厚道啊,这么漂亮的小妹妹都藏着不让我们见。”
上座的田德爽朗一笑:“这是我们公司去年新招的高材生,可不是来陪你们这群人喝酒的。”
来人姿态豪迈,把酒往她面前一推,杯中酒因他这个动作晃了几晃,洒了几滴出来:“我不管,今天高兴,又是第一次见,这个面子无论不能不给。”
悦颜看了看面前这杯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田德,他正歪着脸跟隔壁座说话,一眼都没往悦颜的方向看。
换做平日,悦颜或许会躲,但今天她明显不在状态,也懒得跟人敷衍,潜意识里也觉得,可能喝点酒会不一样。
况且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就这点白酒她也没有往心上放,拿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周围喝彩声一片。田德看过来,嘴角含笑,仿佛颇为激赏她在酒桌上这种痛快的表现,最后还是甲方的老总,似乎姓陈,在当中劝了一句才作罢。
悦颜从前不是没有喝过酒,按理说酒量不该这么差,但这一杯下肚的感觉却跟从前完全两样,身体各处感官轻而曼妙,有种不真实的浮游感,仿佛踩在云里,让人忍不住想笑,想说话,想站起来跳舞。
她不知道这场饭局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发现自己非但走不动路,连站也站不起来,谁碰她一下都让她感觉想笑,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笑,无法控制地咯咯笑。
有人过来扶她,也问她:“笑什么呢?”
出了包间,穿过走廊,所见的一切景物仿佛都加了一层滤镜,光怪陆离,不成比例,人流忽远忽近,说话声忽大忽小。双方公司的人互道再见,悦颜半站半靠,似乎倚在谁的身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问她:“小妹不要紧吧,怎么一杯酒就醉了。”
“不要紧,回头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说话的是田德。
进了电梯,声音彻底被关在外面。悦颜努力想要站直,哪怕靠着墙都行,她以为的挣扎在田德看来只是拧了几拧,聊胜于无罢了,田德看她喝成这样仍不安分的模样,摇头笑叹:“脾气怎么跟你妈妈一模一样……”话虽这么讲,心底却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柔情。
电梯一直到了一楼大厅,田德加快脚步,车早已泊在台阶,司机跳下车来,殷勤地为他们拉开车后座的门。田德护着悦颜的前额,将她扶进车里坐好,自己跟着弯腰进去。
车子开动的最后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
是等红灯的时候,司机的眼几次望向后视镜,终于忍不住了,玩笑一样说起来:“这辆奥迪跟了我们一路吧。”
田德没太注意,因为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悦颜身上。
车开到了她租住的宿舍楼下,已经没了奥迪车的踪影,田德抄起她腿弯,另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打横抱起她,然后下车来。
司机停了车,拔下钥匙,几步小跑追上前来,想替他搭把手。田德碰都不让他碰怀里的女人,避开他伸来的手,面色冷淡:“站在这里,你把钥匙给我。”
他抱起悦颜,步伐稳健地走进电梯。
到达目的楼层,用钥匙开门,田德先在客厅看了看,有些乱,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找到卧室的方位,他抱着悦颜进去,把她放到了床上。
她睡沉了,脸色酡红,唇瓣丰盈水润,给人一种少女的稚嫩感。
田德取来湿毛巾,坐在床边,细致入微地为她擦拭着额头和脸颊,目光脉脉地描摹着她五官的长相。
只要看得长久,看得认真,多少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联系。
捋着她的刘海,他轻叫她:“颜颜?”
她贴在枕上摇了摇头,仿佛听见了有谁叫她,但是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来。
田德用手指从她光洁的额前划过,目光恋恋,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仿佛从心里发出的回音,低而缠绵:“晓梦……”
敲门声忽然响起,力大又重。
悦颜难耐地皱了皱眉,田德猛一下直腰坐正,目光投向门口。
并没有敲一下就停,敲门的人锲而不舍,仿佛知道有人就在里面。
他忍耐地等候片刻,终于站起来,走去开,才把插销拨开,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来人高高大大地站在门外,脸色在看清田德起,就已经彻底阴了下去。
田德一愣,脸上随后释出淡淡笑意:“子桥啊。”
他看都不看他,拨开他肩直接进了卧室。
田德跟过来。
他走到床边,一手伸到悦颜背后,想扶她坐起来,但是第一下的时候并没有搬动。他抬眼,沿着她肩望过去一眼,田德的手压在她臂弯上,碰巧跟他四目相接。
他冷声道:“松手。”
田德慢慢道:“她喝了不该喝的东西,你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眼神阴冷:“松手。”
田德跟他对视了两秒:“沈子桥,当着我的面抢人,不要太过分了。”
沈子桥冷笑:“如果我没来,你想对她做什么。”
田德皱眉:“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我对颜颜没有恶意。”
沈子桥说:“对,你只是不择手段而已。”
田德顿住,他慢慢直起了腰,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同性。两人在生意场上交手过不止一次,从气度、到手段,他跟田致远相比更接近自己心目中儿子的形象。在沈子桥被社会快速催熟的过程里,也是田德亲眼看着,看着他从开始那个气焰嚣张的男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气场持重的男人。
田德慢慢地说:“沈子桥,你可以恨我,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就没有你今天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机会。”
沈子桥冷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五年前高志明没有出事,你觉得高志明会把女儿嫁给你吗?就算你妈成了高悦颜她妈,你叫高志明一声爸,可是在姓高的眼里,你就是个居心卜测的臭小子,要啥啥没有,要不是你追到了高悦颜,他连女儿的一根手指都不会让你碰。”
沈子桥抿着嘴,脸色阴到极点。
田德笑了,伸手掸了掸他肩上压根不存在的灰:“怎么还像小的时候这么沉不住气,当初你为什么放着代理服装加工厂不做,跑来跟在我后面也做机工配件,你在想什么,做了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可是子桥啊,你没这个必要,懂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也犯不着一直追着我不放。”
“子桥,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别为了一个女人,把一生都赔在这件事上。”
沈子桥冷冷的盯着田德,突然咧嘴一笑:“我觉得值就好。”
沈子桥抱着悦颜重返奥迪,拉开车门,放她进去,开车的叶萌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怎么了?”
“去医院!”
叶萌萌用最快速度把车开到最近的一家医院,还没等车停好,沈子桥抱着悦颜跑下车,然后直奔急诊。
洗胃,检查,挂水,等一切落停,已经是凌晨三点。沈子桥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叶萌萌,想联系她,才发现一条两个小时之前她留给自己的短信,说她有事先走了。沈子桥才意识到,这一晚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悦颜一个人身上,连叶萌萌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坐在悦颜床边,他有些精疲力尽地揉了把脸,苦笑。
天色微明,悦颜被急诊室外急促的脚步声吵醒,她睁开眼,眼前是一道刺眼的白色天花板墙,她有些疲倦地枕上转了下头,目光随后定住。
咫尺远的隔壁,沈子桥歪睡在旁边的空床上,脸侧向她这一边,连皮鞋都没有脱。
看了一个人看得太久,往往会记不住他五官的具体长相,细细端详时,才会再一次意味到他的英俊和漂亮,她看了很久,想到的一幕幕都是少年时爱情的景象,夜晚的校园,行进的动车,他穿过人群投向自己的目光……
等沈子桥睡醒时,天色大亮,旁边的床位空空如也,他一愣,翻身坐起正要下床的时候,悦颜从外面进来,脸上画了点淡淡的妆。到底是爱漂亮的女生,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扮好自己。
沈子桥往她脸上看了看,一个直男是分不出女孩画没画妆,只觉得她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昨天的事,悦颜多多少少还有点印象,只是不好意思提,她觉得自己一定在他面前丢了脸,这是她最不想看见的。
知道她脸皮薄,沈子桥也没有说破,目光望向旁边,来了一句:“以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悦颜明白,他一定是看到了她才这么说的,她跟着就想起昨晚跟他一起吃饭的女人,她没有问,沈子桥也没说。
出院后沈子桥送她回家,车上的时候沈子桥还是忍不住责备,他看着前面,也不看她:“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出事了怎么办?”
悦颜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也就默默听进去了。
她跟陈思恒分手的消息很快就让家里边的人知道了。
韩震怎么说不知道,沈馨儿恨不得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没去过男方家,更没交过什么男朋友,说起陈思恒来,就是颜颜一个玩得比较来的朋友,这是沈馨儿的原话。
悦颜当然明白姐姐的维护,但这种事,不是说定了,就一定奔着结婚去,她知道,想必沈馨儿也知道。那之后陈思恒来过家里几次,找悦颜,沈馨儿也没给他难看,待他客客气气,从前那些事一个字都不提,悦颜没有妈妈,她在姐姐的角色里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母亲的部分。
陈思恒听着沈馨儿一口一个陈先生,不再是从前那个略显亲近的“小陈”,他也就知道,自己是彻底被这个家庭排挤出去。
他们在初冬确立的关系,也在初夏正式分手,短短几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依然让人惆怅。
早早满三个月的时候,韩震预约了一家影楼拍百日照,把摄影师专门请来家中,为早早设计了各种造型,扮萌扮酷扮可爱,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摄影师知道这单是老板的朋友,最后提议,小朋友表现这么好,要不来张全家福吧。
背景就安排在他们的客厅,韩震和抱着孩子的沈馨儿坐前当中,右边是韩震的母亲,韩玲立在母亲身后。摄影师调焦的时候,沈子桥抱臂站在镜头前,审视着镜头中的一家数口,嘴角带着一缕淡淡的笑。
韩母招手让他一起来拍一张,他摇了摇头。
沈子桥的事,连李惠芬也做不了他的主意,沈馨儿就更不好说什么。但这件事,真真正正刺痛了韩母的心,她不是瞎子,在这个家里长达几个月的居住里,她太清楚那个叫高悦颜的女孩对沈子桥的魔力。
有个计划在她心底渐渐成形。
碰巧韩母一个远方亲戚的侄子从上海过来杭州工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她打电话给悦颜,托她招待一下。毕竟是长辈,毕竟还是亲口交代的,悦颜也不好推脱,请了假去火车站接人,韩母连是男是女都没说清楚,只给了悦颜一个联系方式,等把人接到,悦颜才知道是个男的,姓林,三十岁上下,略胖,话不多,看到悦颜眼前顿时一亮。等上了副驾驶座后,又默默地把车里的内饰看了一圈,还是没有说话。
悦颜没多想,把人送到地方就走了。
隔天下班,她刚出门就被保安叫住,他们保安在这里做了最久,基本上有厂那天起就在这里上班,公司每个员工他都有印象,关系处得都相当来。他告诉悦颜,说今天有个男的在园区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还跟人打听有没有一个叫高悦颜的女生在这里头上班,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隔天晚饭桌上,韩母突然说起来想请这个远房侄子吃饭。韩震在人情这方面是最仗义疏财的,二话不说就定下来,到了吃饭那天,韩母也没把悦颜给拉下,专程给她打过去一个电话,再三讲好了吃饭的时间和地点。
悦颜按时前往,到地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酒店,而是路边一家苍蝇小馆;也没有韩家一家人到陪,坐在桌边的就那个姓林的,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藏蓝色西装,像是精心打扮过。
悦颜叫苦不迭,知道是被韩母摆了一道,转身要走,姓林的眼尖,一下站起来从背后叫住了她。
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被这人叫出来会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悦颜转过脸来,那人局促地立在桌边,声音小了下去,失掉底气,看都不敢往她脸上多看。
悦颜忽然有了一种于心不忍的感觉,把人撇下怎么也说不过去。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看了看四周围,装模作样地问:“其他人呢?”
姓林的本来是话不多的,对着悦颜,话好像只有更少,支支吾吾了很久,硬是没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悦颜暗叹,算了,来都来了。
她从后往前抹了把裙摆,在他对面落座。
她一落座,姓林的神色也就松了,把一张油腻的塑封菜单往她面前推推:“你看看,想吃什么就点。”
悦颜低头浏览之际,姓林的在那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显然,悦颜的一时心软给了这个男人明显错误的暗示,他面有喜色,没头没脑地,突然开始自报家门:“我今年三十四了,目前在上海工作,是送快递的,月收入也有两万多。家里还有个妹妹,已经嫁人了,老家还有一套房子,将来结婚的话,可能还得委屈你跟我爸妈住一块。”
悦颜一懵,嘴巴没过脑的哦了一声。
“前几天我们见了第一面,说实话,我对你印象特别好,我觉得你是那种特别传统的女孩子,所以就跟嬢嬢要了你公司的地址。”
悦颜恍然,心中跟着浮起一层不快:“上次保安跟我说,来公司找我的人就是你啊。”
姓林的笑了笑:“可惜你们门卫管得好严,进都不让进,要不让我蛮可以上去跟你说说话的。”
看着他那边自说自话,悦颜几乎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你要找我说什么?”
姓林的理所当然地说:“就是谢谢你啊,谢谢你上次来车站接我。”
“你不用谢我,我是帮别人的忙,今天吃饭也是别人硬叫我来的。”
那男的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他自以为是的感情里,悦颜有点招架不住,干脆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姓林的默了默,接着道,仿佛悦颜刚刚的话全然没被他吸收:“我听嬢嬢说,你刚跟男朋友分了手,现在还是单身,说实话,我本来还是有点介意的,但是自从见到你本人后,我发现你跟大城市里的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看着就特别的清纯。”
这个姓林的有个口头禅,一口一个说实话,确实每一句都是实话,也确实每一句话都难听地要命。
悦颜好笑之余,还是想跟他讲讲清楚:“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也不知道韩母跟他讲了什么,他像是一口认定了悦颜对他有意思,听着这话他点了点头,仿佛多懂女人一样:“我知道你们女孩子都害羞。”
悦颜简直对牛弹琴,也懒得跟他多说,借口都不找,直接就说有事要先走了,姓林的才像预感到哪里得罪到了她,跟着站起来,紧贴在她身后,有些惶惶的:“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你要跟我讲的嘛,我这人就是太老实了,有什么说什么,不知道吃过多少亏,就是长不了这个记性……”
悦颜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说,挽着包直接离座,走到门口,就见另一桌男女老少忽的齐齐站起身,朝他们望来,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年幼有年老,他们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好奇的打量。
她心底一凉,脊梁上缓缓爬起了一层冷汗,随后加快脚步,然而姓林的寸步不舍。她是打的过来的,脚步飞快地走到路边拦车,手下意识就捂紧了背包,悚然回头,发现那桌人已簇拥到了门边,仍旧在看她。
姓林的也在暗自琢磨悦颜这个反应什么意思,见她回头,连忙道:“这些都是我的亲戚,想来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给我把把关……”
没等他把后半截话说完,一辆出租车准时刹在她面前,悦颜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钻进车里,生怕后面还有什么狼豺虎豹追着自己。
回家的路上,她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猜到是韩母在当中搞鬼,这个姓林的简直像吃定了她一样,必定也是韩母在这当中说了什么,思及此,悦颜心头涌上一股怒火,但顷刻间,这股无名怒火又无声无息地熄了下去。
她忽然在出租车的车玻璃上看到自己。
沿街霓虹如水流,金光灿灿的世界之间,她面容沉倦,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觉。镜中的那个女孩也仿佛在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生这个气呀?
她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中途改道,去医院探望她的爸爸高志明。
沈子桥为他请的三名护工日夜倒班地看护,无不尽心尽力,住的又是私人单间病房,开销不匪,这些种种都给了爸爸指日能够康复的期待,说到底,也是她欠了沈子桥更多一些。
这件事,她连沈馨儿都没有说起,沈馨儿自打知道悦颜跟那姓陈的分手以后,心思弯弯绕绕,竟又回到了沈子桥身上,也是这桩事给了她教训,嫁给谁都不如嫁给自家人牢靠,知根知底,与其让外人来对悦颜评头论足,倒不如给了沈子桥好。
她一有这方面的意思,暗中也在留意他们两个的相处,却发现,沈子桥好像没有从前那么起劲地腻着高悦颜,即便悦颜回家,沈子桥也不常往家里跑,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人影都见不着。
夏日临近,天也一天天热起来,因为空调开的太早,早早接连得了几场小病,沈馨儿每天抱着女儿去医院报道,就剩悦颜看家。
从医院看过父亲回来,悦颜洗了个澡,睡了会儿觉,结果一觉睡醒,听见楼下一阵喧闹,有人唤她下楼。
悦颜下去才知道是韩母,今天家里有客人造访,来的正是她前几天才刚见过的那个林先生。
双手拎得满满,穿了一件polo立领衫,林先生有些局促地立在玄关下,脸上维持着内向人快要僵掉的尬笑,他也不是孤身造访,旁边陪了一个中年女士,体型微胖,烫着卷发,打扮艳俗,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呱呱呱地讲话。
韩母笑容满面,欠身让他们进来。
悦颜一时迟疑,人就站在了楼梯的半当中。
韩母也不往她身上看,自去厨房整治茶水。
她今天休息在家,穿的是家常的白色短袖,休闲短裤,随便盘了一个花苞头,一身小姑娘打扮,清爽柔软,只是有点懵。
姓林的真是越看越喜欢,话还没说出口,脸就先红了,路都走不动了。
悦颜皱了皱眉,心想:他来这里干什么?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韩母在厨房忙活个不停。
姓林的将手上那点东西堆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挨着沙发边坐下,然后像等被家长训话的小学生,两手平放在膝上,眼睛看着地面一敢不敢动。
韩母提着茶杯出来,见悦颜转身要上楼,那个波浪女人急忙喊住她:“悦颜,是悦颜吧,来啊,下都下来了,一起坐坐啊。”
毕竟是长辈,悦颜不好甩脸色给韩母看,踌躇片刻,走到沙发边坐下。
韩母又把女儿韩玲也从房里叫了下来,韩玲走下二楼,看清客厅一男一女,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再也想不到母亲想要说和姓林的跟悦颜在一起,带点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干嘛?”
“你小林哥来了。”
姓林的已经站了起来,干干地叫:“韩玲妹妹。”
韩玲在心里干笑:他算哪门子的哥哥。脸上的客气倒是一点不少,含笑道:“小林哥你坐。”
波浪女人像是颇为满意此刻的局面,脸上的笑去也去不掉,操着一口她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悦颜,你别看小林不会说话,阿姨跟你讲啊,不会说话的男人最好了。算命先生给小林算过一卦,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这个命特别好,一生顺风顺水,不会摔什么跟头……”
话音才落,门口有人了接了她的话问:“谁的命特别好?”
悦颜心头一跳,目光却管不住地往门口走,只一眼,就看清了那人今天的打扮,简便的polo立领衫,底下一条靛蓝色的休闲七分裤,背了一个网球拍,气质奢华。
沈子桥把球拍放在玄关,一边换鞋,目光随意地扫遍客厅。
韩玲的脸瞬间红透,一边是羞,一边是恼,恨自己妈竟然起了这种心思,介绍这种男人给高悦颜,沈子桥该怎么看她,怎么看她一家人?想着想着,韩玲只恨不得能有条地缝让她现在就钻进去。
突然进来了一个明显比自己强出太多的男的,姓林的更是不敢说话。
沈子桥跟朋友打完球,刚从体育馆里洗过了澡回来,微湿的发丝搭在额前,面孔阳光清透,给人一种阳光大男孩的感觉,尤其他一坐到悦颜身边,一个青春无敌,一个阳光灿烂,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悦颜看看他,他也跟着看了她一眼,自然地问了一句:“你看我干什么?”
这是他们“闹别扭”之后的第一句话。
悦颜这才确定沈子桥是故意的,而这种确定也让她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心被柔软地包裹住。
沈子桥问:“这谁啊?”
韩母笑:“这是我远房侄子小林。”
沈子桥一身闲适地靠在沙发背上,半搭扶手,看谁都懒懒的,身上有种被物质和财富巩固出来的距离感。
看着这个出现在装修气派的客厅,气场和层次完全不跟自己在一个水平线上的男人,姓林的先怯了。
放在平时,这种男人沈子桥放都不会放在眼里,眼下却主动同人寒暄:“林先生是做什么的?”
他看了一眼悦颜,一瞬间奇异的自尊心让他瞬间改口:“物流。”
沈子桥点头:“这个行业还是蛮有前景的,未来三五年是我国国内物流的成长期,就拿我们公司来说,把内部物流外包给第三方做已经是一种趋势了,竞争虽然激烈,但是国家扶持也多。”
悦颜听他夸夸其谈,弯了弯嘴角。
姓林的被他说的一愣一愣。
沈子桥又问:“林先生公司是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合作。”
姓林的有点下汗,磕磕绊绊地说:“其实我不是……”
那波浪女人连忙打岔:“小林还没开公司的打算,不过男人嘛,小家先要搞好,才能安心搞事业,是吧?”
这话听的韩玲羞愤交加,只想让她快快住口。
沈子桥像是挺赞同这个观点的,点了点头,又问:“冒昧问下,林先生一个月收入多少?”
问及收入,姓林的似乎找回了一点自信,他人在上海上班,公司包吃包住,一月纯到手就有两万多,还没有还贷压力。他故作镇定地报了一个数字。
沈子桥笑了,然后看了看韩母。
波浪女人强势道:“不错了,男人太能干,女人也拿不住,阿姨是过来人,女人就该找个比自己稍微差些的,将来无论生男生女,在婆家都不用受气。”
韩玲面红耳赤,忍无可忍,豁然站起。
就听沈子桥慢腾腾道:“这不挺好的嘛。”
听到这句话后,韩玲也觉得难以置信,她迟疑了片刻,但是很快,她就开始痛恨自己的迟疑。
波浪女人被这一夸,连连点头,喜滋滋道:“要不算命的说小林命好呢。”
沈子桥颔首:“人好归好,主要是韩玲自己要喜欢,是吧,韩玲,你觉得呢?”
耻辱奇袭她面颊,脸上有火燎原,忽的熊熊烧过。
她背对着客厅众人,无人得以窥见她此刻脸上表情,除了微微耸动的双肩、还有不能控制地正在发抖的手臂。
韩母一愣,连忙纠正:“我们不是给韩玲……”
“够了!”声嘶力竭地一声大吼,像把生钝的刀刃,割破空气。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茫然对视,仿佛不敢相信这是韩玲的声音。
悦颜知道沈子桥是过了,有点担心地叫她:“韩玲……”
“你闭嘴,”她猛转身,整张脸都是红的,因为愤怒,因为屈辱,双唇不规律地轻轻颤动,“很爽是吗?看着我这被沈子桥羞辱。”
悦颜欲言又止,沈子桥皱眉,拿手盖在悦颜的手背,然后轻轻握了一握,仿佛一个无言的暗示。悦颜下意识一缩,没能挣脱。
这样明目张胆的小动作,看得韩玲心在滴血。
在他眼里,就高悦颜一个人珍贵。其他人的感受、心情就该被这么践踏,被无视吗?
韩母没料到眼下的局面会演变成女儿跟沈子桥的冲突,也有点呆掉。韩玲红着眼,咬着牙,指着悦颜一字一句道:“说这些话有意思吗?沈子桥,是我在欺负她吗?犯得着这么羞辱我吗?”
悦颜要说点什么,沈子桥先她一步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羞辱。高悦颜是我们家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他拿了把剑,一下就捅进她心口,分毫不留。
韩玲脸刷的白透。
高悦颜一有什么事,他就把一切都怪在她身上,从两家结亲、在酒店第一次见面开始。
从沈子桥见包间的第一眼,韩玲已经认出了这是高悦颜的男朋友,那段饭是怎么吃的、怎么吃完的,她都不清楚,她只觉得那一刻自己的眩晕,仿佛时空错乱,将连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送到了她面前。
无论内心的情绪多么盛大强烈,韩玲依然没多看他一眼,沈子桥对她好像有点印象,坐定之后几次扫她。
不得不说,女生对这种关注其实是很敏锐的,谁在看自己,谁对自己有意思,表面上装得再云淡风轻,心里不可能不注意。
喜悦胀满心胸,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两边亲家碰过了面,也算承认了这段亲事,再然后就是定婚礼、定酒店、定接亲的日子,沈子桥去走廊外面抽烟,韩玲出来上厕所,有预感似地放慢了脚步,果不其然在经过时被男人叫住。
她调整了下表情,找到一个最从容的样子,故作冷淡地回过头去。
“你叫我?”
沈子桥徐徐吐出一口烟,被烟气笼罩下的男人有一双锋利的眼,轮廓明显。
“认识我吗?”
韩玲仔细地往他脸上看看,摇了摇头。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过了五年,她还记得当下那种难堪和羞耻,仿佛自己最无法示人的一面被剖开,摊在面前。
他说那句话的语气并不怎么厉害,嘴角甚至还微微带着点笑意:“我就想问问,高悦颜她怎么你们了?大冬天的把人一个小女孩关在门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