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雨欲来(1)
第24章山雨欲来(1)
巡抚是正二品,比孔有力还高了一级,虽然孔家兄弟后台硬,但官威还是要有的。
巡抚府坻内,太原知府也在,包括巡抚,孔家兄弟,四个人喝了茶,客气了一番才转到正题。
“听说贤侄自熊家那里募得了一笔不小的振灭银?”巡抚似乎极不经意的在喝了一口茶后提了一句。
孔不二眼珠转了转,消息还满快的,巡抚问的是孔有力,所以他听到大哥答了一句:“算不得募,是熊家慷慨。”
巡抚笑了笑,那笑容不过是提了提脸上的两块肉:“后生可畏啊,这事做的好,了不起,了不起。”他一连说了两个“了不起”,这才把头转向一旁的太原知府,“刘大人。”语气与上一句的褒扬完全不同。
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口气,却透着寒意,那刘大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即刻的就跪下来,抖着声音道:“下官知罪。”
“你知什么罪?”巡抚依然不冷不热。
“下官身为太原巡抚,没有以身作责,孔大人身为绍兴县令,却专程赶来太原,为山西百生募得这么大一笔振灭款,下官有罪。”
他抖着声音说着,分明是在表扬孔不二,可在孔不二听来却如此的话里有话,他表情未变,依然很认真的听着。
“你这是在怪本官没有以身作责吧?”巡抚冷冷的说了句。
“下官不敢。”
“不敢,哼哼,连孔将军这种本来不管地方政事的,也为我山西出了力,你是在责怪本官虽然身为山西巡抚,却只会吃白饭,山西大旱什么力也没出?”
“不,不是这样的。”那位刘大人慌忙否认。
好一出指桑骂槐,看似一个在检讨,一个在指责,却分明是变着法子在骂孔有力孔不二两人多管了山西的闲事。
本来嘛,一个绍兴县令,你离开辖区管人家的事干什么,而孔有力根本无权过问山西政事,却也来凑热闹,这把该管这些事的巡抚置于何地?这位坐在上座,高高在上的巡抚,想说的其实是这句话吧。
孔不二听明白了,孔有力当然也听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假装没听懂。
“大人,”孔不二拱着手,“莫要自责了,下官也不过是碰巧,碰巧。”他是故意装糊涂,还顺着杆子稍稍往上爬了爬。
而这句不懂暗示的话说出来,巡抚的脸就不太好看,怎么就听不懂暗示呢?
所以接下来的气氛就不那么和谐。
“贤侄啊,不知你何时回绍兴?这一路回去路上不太平,要不要我派几个人保护?”
“多谢大人,暂时下官还不打算回去。”
“私自离开辖区可是要治罪的,老朽是看在与令尊交好的份上。”
“那是,那是,小侄再玩几天与家兄相处几天便走,”孔不二“嘿嘿”的笑,开始改口自称小侄,“这事小侄已跟皇帝呈报过了,不过是探几天亲。”
他都这样说了,巡抚当然不可能找皇帝去确认,都说孔全的小儿子无法无天,今日是见识到了,只是来了不过几日就已经问熊家要钱,真的只是探亲?本来他还不知道孔不二来了山西,要不是熊家太君向他提到此事,他真的被蒙在鼓里,这事想来多少有些蹊跷。
“既然已经呈报皇帝,老朽我就不说什么了,多玩几日就多玩几日。”且看看他们兄弟还有什么动作。
直到吃了饭才出巡抚府坻,兄弟俩没有坐轿,两人借着明亮的月光在街上慢慢的走,好消化一下方才吃的大鱼大肉,孔不二似乎很愉快,哼着小曲在前面着,孔有力看着他,隔了几步跟着。
“诏书的事你方才为什么没有公布?”孔有力有身后问了一句。
“再等等,树大招风,一些事还没办完。”
孔有力点点头,没再作声。
走了一段,孔不二似想到什么,忽然回头,看着孔有力道:“老哥,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出熊家时,与我撞到的那个人。”
孔有力想了想:“那个二东家?”
“是,我一直觉得他眼熟,现在我终于想起哪里见过他。”
“哪里?”
“你可还记得那个屠狼夜,庙里的食鹰人?”
孔有力眉一皱,恍然的样子:“原来是他?”
“他是红衣社的人,所以我在想熊家是不是也与红衣社有关系?”
“很有可能。”
“奶奶的,真是什么事都给红衣社占尽先机,”孔不二有些郁闷的踢掉脚边的石头,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想了想道,“不过我总觉得那个二东家不那么简单,哪日我要再会会他。”
孔有力只是点头,没有接话,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笑笑的跟在孔不二身后,这样的夜,看似平静无害,孔有力也看似漫不经心,却随时注意着周围的任何响动,因为此时的太原不管是灾民还是红衣社,实在是危机四伏。
两人就这么走,谁也不说话,不多时驻军府已就在眼前。
“老哥。”看着前方驻军府门口的灯笼,孔不二没有回头,只是毫无预兆的唤了一声。
“嗯?”
“我把镯子送给她了。”
孔有力停住,没有接话。
“哪天她若.,”孔不二忽然用力的皱了下眉,停了好半晌,才接着道,“你要手下留情。”
屋里弥漫着药香,有人在轻轻的咳,苍白修长的手指抓着一只不起眼的珠环看了半晌,又无力的垂下来,然后捂嘴用力的咳。
“主人,药熬好了。”有人轻声的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对坐在软椅上的男子道。
男子头也没回,一摆手道:“放着吧。”
那人应了声“是”准备转身出去。
“要你跟的事怎么样了?”男人忽然的问。
欲离开的人马上停住,躬着身道:“混入城外灾民中的一批人和灾民已混熟,这段时间已经鼓动了一批人,我们山西各地的分点也集结起了不少灾民,一切都顺利。”
男子点点头,轻轻闭上眼。
用不了多久,只要一声令下,山西就在他的掌心,现在那个姓孔的不死,到时一定要他性命,为了他的卿卿。
他又举高手中的珠环看着,为什么坚决要走呢?他不信那只是因为她嫁了那姓孔的,一定有苦衷,是什么?她为什么不肯说?
想到这里他又用力的咳嗽起来。
“主人,还是趁热把药喝了吧。”旁边的人担忧道。
他并不理会,一味的咳着,很久才停下来,看了看窗外道:“熊莲来了吗?”
“已经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另一个男子进了屋来,打扮很是随意,连头发也只是随便的系着,用自己刻的木簪束着,然后全身却仍透着股不凡之气,一双眼犹如碧水般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反过来他却似能完全看透你,笑颜如风,整个如一块剔透的玉,他看到屋里的男子也不行礼,只是站着。
“来了?”
“来了。”熊莲应了一声,看到坐在那里的男子脸色苍白,表情没多大变化。
“坐吧。”
熊莲依言坐下。
“我听说熊太君最后还是给了孔不二振灾的钱粮?”男子看着熊莲问道。
“是给了,不过不多。”
“知道她是作什么打算?”事情布置到现在他最不放心的就是熊家,熊家富可敌国,朝廷的振灾银他可以抢,但一个熊家一时半会儿夺不到手中,如果孔不二拉来熊家助阵,熊家肯打开山西所有粮仓救济整个山西,那么山西的局势便是另一番局面,孔不二也不会像现在那般被动。
“应该是袖手旁观,熊家并不想插手进去。”熊莲应了一声。
“那就好,只要熊家不插手,我们就赢定了。”
熊莲点点,转头看着停在窗口的鸟儿,道:“你还是上床休息着吧,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的有些漫不经心,而男子似乎习惯了他的这副态度,点点头道:“最近不要远行,就待在熊家,有事及时告诉我。”
熊莲又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站起来走了。
屋里药香不曾谈去,男子拿起已转温的药闭眼一口喝下去,却只喝到一半便咳嗽起来,碗掉在地上,碎裂,药泼了一身。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平时极少发怒,此时却无端的有团心火冒出来,为什么那天就这样放她走了,硬是将她留下又如何?苏卿卿,苏卿卿……
“来人。”他的声音吵哑着,急切的叫了一声。
“主人?”外面人急急的冲进来。
他猛的吸了口气想说出心里的话:不管用什么方法,替我把苏卿卿给我抓来。
却忽然哽在那里,眼渐渐的黯下来。
“把这些东西整理干净。”他失了气力般,低低的说了一句。
熊莲出了巷子,走上了大街,大街两边的各户店家都是他熟悉的,因为那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他是熊家的二东家,却是庶出,所以他其实是个不受重视的人。
为何加入红衣社,真的是信红衣者得永生吗?他嘴角轻扬了下,他想起那日那个叫孔不二的人说的话:生个鸟?
至此,他觉得那人是个有趣的人而且极聪明。
曾经他是相信这句话的,并且坚信不移,因为那是他师傅说的,然而他的师傅没有得永生,被砍了头,之后的三年时间,他长大了,看透了,渐渐的便不相信了。
生个鸟!
他哼了哼,往前走,然后听到有人叫他:“熊兄,熊兄。”
声音是头上传来的,他一怔,抬头去看,却是孔不二靠在茶馆二楼的窗口无赖的笑:“今天没有鹰肉招待,只有好茶伺候,要不要上来聊聊?”
原来他已经认出他了,他笑了笑,抬脚进了茶楼。
孔不二不怎么能看透此人,也不怎么喜欢他的那双眼,因为比他的漂亮,而且似乎深不见底。
“你竟是熊家的二当家,这么有钱跑去那处荒原做杀手,这是为什么?”看他在对面坐下,孔不二一上来就是这句话。
“我并不有钱,熊家不是我的,二当家,不过是个称呼。”他喝了口茶,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就别跟我来虚的,”孔不二摆摆手,停了停,睨着熊莲道,用很哥俩好的口气道,“不过熊兄,熊家继承人不过三岁,话还不会讲,却母凭子贵让个女人当了家,你就不会不服气?”
“你找我聊聊就是聊这个?”熊莲不动声色,“而且我不觉得我跟你熟到可以聊这些的程度。”他站起来想走。
“那女人当权一年不到,根基未稳,若想拿下整个熊家现在便是时候,再等就晚了,”孔不二也不拦,在他身后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熊莲停了停,似考虑了一下,才转头看着孔不二道:“你忘了一件事,我是红衣社的人,找我,你是不是找错了人?”说完,回过头去,往前几步下楼去了。
“就是,他是红衣社的人啊,你找他合作?”一旁一直未吭声的谢怀青有点不太满意孔不二与熊莲合作,对着孔不二小声抱怨道。
“你懂个屁,”在无钱无粮的情况下,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熊家,那劳什子太君实在又臭又硬,必须要找一些事情来刺激他,“你说我以朝廷的身份支持同样是熊家继承人的他,根基未稳的熊太君会不会就不那么不慌不忙了?”
既然不能求着你,那就让你来求着我。
熊莲出了茶楼,脸上的笑容才淡去,他有些猜不透孔不二的目的。
助他拿下熊家?
为什么?天下没有不劳而获,何况帮身为红衣社成员的他得到熊家,似乎太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的抬头往二楼看,孔不二倚在窗口,正对着他笑。
天气忽然的阴下来,风也变大,久旱的山西阴天是极少见的事,熊莲抬头看了下天,心里希望着就此能来一场雨,也好缓解一下山西的大旱。
一路往太原城楼的方向去,他走的极快,不多时就已到了太原城楼下,城外就是万千灾民,隔着厚厚的城墙他甚至能听到城外的哀嚎声。
吸了一口气,几个纵跃,跃上城楼顶,自此整个太原城一览无遗。
他遥望城楼外,万里尘土随风狂乱,带着无比的苍凉,俯下头去,楼下是水深火热的灾民,即使太原府每日都会自城楼往外投递水和食物,却仍是无法缓解饥荒之苦,现在已是冬日,刺骨的寒冷他们又能承受多久?
“坐拥天下又如何?为师志不在此,为师要的是天下百姓丰衣足食。”那时的寒江之上,师父看着满江冷色,说着这样的话。
当时他笃信不疑,觉得师父全身都似乎闪着光。
“丰衣足食?”现在,他念着这四个字,冷笑了下,“那不过是个笑话吧。”
不拥有天下又如何天下一家?是师父天真还是自己已经变得太过苍桑?
也许师父注定要死的,因为他不懂这人世,怀抱的理想只是念想,随着他的死一同消亡了。
所以反而现在的齐筝是对的,即使他拿整个山西的百姓作为棋子,只要达到目的那又如何呢?
但他,不信齐筝。
没有原因的。
他眯起眼,看着楼下一个妇女怀中的孩子似乎死去,哭天抢地,他微微的握紧了拳。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应该要麻木的,他却仍然觉得揪心,终究,他是师父带出来的徒弟。
微微的背过身去,不看身后的万千灾民,他看着尘土中的太原城,很久,眼睛定在不远处的一点上。
陈薇穿着男装,拎着药自药铺里出来。
她得在孔不二回来前赶回去,即使穿着男装,也不敢走大路,怕有人认出来,她准备绕着小巷,回驻军府去。
走了一段,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此时小巷里并无其他人,她有由有些慌。
再走了一段,身后的脚步声更近,她猛地停住,转身向后看去,却是两上中年的男人,手里握着匕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太原城并不太平,多的是抢劫杀人的事件,陈薇朝后退了一步,握住腰间的匕首,她并不会武功,两个人似乎很难解决。
她迅速盘算了下,此时她是男装,两个人未必看得出她是女人,应该只是为了劫财,而这样的劫财把钱给他们就是,犯不着让她多废心思。
于是她拿出钱袋直接扔了出去:“钱都在这里,你们拿走了事,我不会报官。”看其中一人跑上来捡,她迅速转身,准备趁现在尽快离开。
“等一下。”却猛然被叫住。
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兄弟,刚才还不觉得,现在近看,这小子长得实在是太俊了,像了女娃啊。”其实一个对另一个说着,缓缓的走近陈薇。
陈薇不敢回头,手又握紧腰间的匕首。
“不如剥开他衣服看看到底是男是女。”另一个搭腔,捡了钱袋也走上来。
陈薇握住匕首的手又紧了几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