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Volume.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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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tto放下了拜伦所著忧郁的历史诗剧《福斯卡里父子》,合拢书扉。这个下午超乎想象的平静,就像是《山居岁月》里描述的风格,山高水长寻觅一方静谧。而他现今身处的威尼斯,缥缈美丽得宛如一个梦。giotto屈了屈维持同一个姿态略久的手指,小小伸个懒腰以放松一下紧绷的肩膀肌肉。

将视线抬起的时候,第一眼所见并非窗外曼妙如梦的幻景,也非室内典雅雍容的装饰布置。他悄悄抿起唇,悄无声息地眉开眼笑。那个家伙原本也是捧着书在读,以最自然闲适的姿态窝在柔软的榻椅里头,双腿屈起,捧着本高深莫测的《经济论说》抵在膝盖上,垂着脸神情认真。

日光鲜亮,柔柔软软洒了一地,也穿透了他敛下的眼睫,光的魔法让他的脸孔仿佛透明,疏淡的影子随他一呼一吸而飘忽。像极了春日里慵懒窝在长岸篷阴下蜷身小憩的猫咪。

可giotto没想到的是,等到自己看累了想歇息时,抬头却发现原本看得入神的那只猫儿已经歪过头沉沉睡过去了。

于是他便乐了,但不能笑出声,怕吵醒了脸上明显带着疲惫之色的英诺森。giotto换了个姿势,支起下巴对着他瞧上一会儿。

如果他现在的模样被那个嘴毒的戴蒙看到,肯定会摆出高深莫测的一张脸,这个人他欠抽。

思维在煦暖的、蜜色阳光的烘焙下发酵,发散开来,giotto懒懒地眯起眼睛,不知不觉微微改换了动作。

视线偏转,从陶制的笔筒中取出一支鹅毛笔,沾上墨水,再离开座椅,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这一觉完全没有梦境的困扰,褐发青年迷迷蒙蒙睁开眼时,眼睫掀起的瞬间有大片金色浸润了仍只一线的视野,暖意仿佛有了实感,还有了甜味,将他团团笼罩。

“?”他揉了下眉心,肢骨中泛着酸意,撑着榻椅起身。还剩着的记忆里分明还是下午明亮的光线,转眼竟然已经日沉西天了。窗格将橙色的,散漫到地砖上的光晕分割开。

应该摊开在手中或者不慎被压到了身下的书,则自行合拢了放在距离稍远的书桌一角。英诺森阖了下还有些沉的眼皮,用还迟钝着的脑袋回忆了半天,才想到会是谁替他拿开了那本书册。

原本为了彭格列之后的发展而硬啃下去的枯燥内容,一醒来就找不到了开头。他苦恼地抓了下头发,弄得额发凌乱,才懊恼地将自己弄得严整一些,艰难地起身捞过搁在一旁的手杖,准备下楼。

没见到细凤是在意料之中,从她对他微笑着说有一趟约必须去赴,他就知道这一天可能都见不到她人了。至于giotto,他倒好奇这位是跑去了哪儿。

也许是出去觅食,顺便散步,欣赏一下水城夜色。

狂欢节的渐近让整个威尼斯虽然依旧宁静,但每个角落都在为欢庆做着各自的准备,欢喜的气氛飘了满城,令人流连忘返、沉醉于美轮美奂的水城风情。

麻醉效果过去后腿伤的痛在绷带下隐隐作祟,稍一牵扯肌肉就有如锥刺。

只是下个楼而已,就感觉整片背部都被汗液浸透了,沁凉凉的不太舒服。

他正考虑是先去找点干粮填胃,还是先去洗澡——因为受伤的关系,这事俨然成了奢侈的代表。可主楼里居然没有什么现成的余粮了,英诺森想他可能找着了giotto不在的缘故,好在饥饿感并不严重,只是微微觉得胃袋里有些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今朝,忙碌起来有上顿没下顿是常有的事,习惯了也就不太怕饿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声笑起来,那些太过久远的记忆其实已经无法形成鲜明的画面,但他确切地明白那不是虚幻的臆想,而真正存在:对接踵而至铺天盖地朝他涌来的白花花的漫天文件,他整个人都快被如山任务彻底压垮,在表情无害却性格鬼畜的家庭教师下达了最后通牒后,饿得快没命了也不敢想着吃东西,在美食浮现于脑海中的第一秒就即时掐灭,就这样他最后工作是完成了,人却消瘦得不成人形,差点需要进医院靠打营养液才能恢复。

后来他练成了快速处理公务的好身手,加上有那个人尽心尽力的辅助,工作效率绝对称得上业内典范。

以至于典范着典范着就真变得忒能干了,在那人缺席的日子里也一如既往。

——可这些无人可聆听的伤春悲秋的小心思,在他抹开热气氤氲的镜子上一层白雾后看见自己被墨水画花的脸孔时,彻底消弭得无影无踪。

因为水汽的奇妙勾画,笔墨在皮肤上融化了开来,黑呼呼地像芝麻酱一般糊了满脸。

英诺森洗完澡披上丝绸浴袍,之前小心翼翼避开了伤患处所以绷带只是微微润湿,破坏了斯凡特精心的包扎就有得白眼好受了。他拿干毛巾擦着头发,发尾**地往肩膀上滴水,深了一片衣襟,也有水珠落半露出来的锁骨上方,汇成一涡。因为医嘱交代了让伤口适当透透风,别总是憋闷着对愈合不利,所以他斜靠在柱边,微微吃力地躬身下去挽起一边衣摆,束了个结,整条腿几乎都现了出来。大抵是因为紧缚了略长时间的关系,乍得到解放便有了“能自由呼吸”的感触。

水珠有形,滴溜溜将坠欲坠着,动作一晃就洇入了绷带一角。

他就晃了这一瞬的神,门关那里传来声音,匆忙间回头,便接触到从另一端直接投来的视线。

英诺森·苏沃洛夫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眼下更是哑口无言。

giotto:“……”

他出现在英诺森面前的形象实在太难以表述——也难怪就连惯于社交辞令的公爵先生也保持缄默了——giotto脸颊上那些艳丽的蔻丹色,或轻或重,无一例外是唇形。身上衣服也凌乱,衬衣领还因勾掉了枚扣子而敞露着,惑人香料的气味沾在领尖,若隐若现。

看他神色形容都十分狼狈,实际上就是艳福不浅。

giotto去盥洗室捣腾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整弄正常了出来。

他并没忘记也为他这位一同挨饿的伙伴带回晚餐,更在路过晚上灯火通明的集市时,挑选了两瓶外观装饰精致的,黄澄澄的颜泽剔透的柠檬果酒——这也是威尼斯为数众多的特产之一。晚餐虽然只是一份简易的樱桃番茄拌面,但烹饪水准显然格外地道,即使微微冷却了,也叫人回味。另外捎带了一份餐后甜食,是口味较清淡的乳清干酪,佐以无花果和栗子蜂蜜,色香味配合优秀,勾得人食指大动。

替英诺森拿了银勺和刀叉,他又去取来两支造型瘦长的玻璃高脚杯,脸上表情似乎被灯光晕染柔和了,似乎在笑的模样。缺少现成的冰块,也不需计较这么些了,澄黄澄黄的酒浆是种甜蜜的颜色,灯火照耀下更是闪烁着光点的剔透,气味醇郁弥芳。

很久以前的某一年来威尼斯时,柠檬果酒也是特别想一尝的,遗憾的是最后错过了机会。所以这还是英诺森头一遭喝上这香甜的特产果酒。

酒浆在杯口往下浅浅荡了一圈,清澈而细弱的撞击声如同断了链坠落的珍珠,入口十分清甜,毫无腻感。

giotto坐在英诺森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在接受考验的感觉,紧张兮兮又颇为兴奋地等待结果,尤其当酒液从他喉咙滑落下去时,不自觉地就口干。

然后见他眉间舒展,他兀的松了口浊气。

英诺森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摇摇头,开始对面前摆放的这一瓷盘的拌面动叉子。他吃得慢条斯理,嘴角不可避免地沾上酱汁,giotto看着他低着脑袋,眼睑和眼睫一起垂下,纤细而翘密。分明早就填饱了肚子,此刻又隐隐不满足起来。可到底是哪里不满足,仅仅是胃么?一下子连他自己都忒迷惑。就像是被人割开了道口子,偏偏寻不出伤口的位置,无从下手去缝合。

舀了小块奶酪,送入口中嚼了两下,英诺森抬起眼,夜色愈染愈浓,窗外的圣伊登街却到了酣闹的时候,灯火越演越盛,照亮了褐发青年整个背面,在脸侧勾出一道沿轮廓曲折的暖金的边。

那双棕色的眼眸半掩在昏昧中,惟有一点浮光熠亮:“看你似乎有话想说?”

giotto一愣之下才慌忙反应过来,他确实刚意外得到了点新的情报。理了一会儿思路,他撩开额前扰人的一绺碎发,抬额回忆道:“噢对,我注意到有人在暗处跟踪我。身法还挺老练的,应该是专门做这类工作。”

“你甩开了他们。”陈述句。

“嗯。”他手指夹着托起面前的高脚杯,酒浆入口时凉凉的感触弥留在舌尖,滚下喉咙时却仿佛有小簇火苗烧了过去,这是酒精在发酵,“然后进行反跟踪。他们没能跟上我,就转去和人另外接头,地点既是在鱼龙混杂的圣伊登街,咳,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指自己这一身滑稽。

英诺森没有回答,似笑非笑。

giotto觉得火势大概都蔓延到脸上了,搔了搔脸颊,努力正色地将话说完:“那只好深入虎穴。然后听到他们在雅间里支开旁人低声交流,能分析得出来,和他们有竞争关系的人也在这座城市深处隐藏了不少。还是在意他们跟踪我的目的,是不是和之前矿场爆炸、旅馆火灾是同一拨人……现在还不能肯定,只是我有捕捉到他们不小心滑出的一个字眼。”

英诺森的神色转眼严谨起来,“什么。”

“‘原石’。”

这个词汇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它总是无限的神秘,勾起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与利欲心。这么多人妄图独占它,除了说明它本身是珍宝以外,真的没有其他缘由了吗?

这么多发生的、即将发生的危险都将矛头焦点对准了威尼斯,对准了他们这里,他回想起初见时为抢肖蒙那副可能记载了稍许信息的画,而这个人在梅格里斯岛的码头直接用能力毁了它。关于那种和他相似的能力暂且不提,世界之大,不一定只有彭格列家的人才拥有,只是关于原石,giotto想他现在就需要一个答案。否则他无法很好地应付接下来的一场硬仗。

面对他意欲直言不讳的目光,英诺森松开了玻璃杯,冰块的融化在杯壁上点缀了许多水珠,沾在手掌心里,潮湿的。

“关于原石……”他终于开口了,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它曾经在皇宫里。因为遭人威胁抢要,我将它带了出来表示愿意交换人质。然后……人质安全返回,原石就真的被带走了。”

但它后来辗转多处,最后辗转到了恺撒·珀尔修斯的手里。他和细凤私下有些交情,这圣伊登街背后如果没有恺撒的扶持,不可能在威尼斯势力发展独大。恺撒他自己在奥地利人的眼皮子底下装傀儡装得游刃有余,帮助细凤居然也能做得了无痕迹。”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虽然得到原石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旁人,但为了万无一失,他将它藏去了一个世人想不到的地方。”

giotto突然想起什么,问:“世人都想不到,所以说肖蒙那幅画上披露出的信息,很明显么?”

英诺森怔愣一下,摇了摇头:“其实并不明显。但恺撒他为了某个目的,自己将消息散播出去,所以视线便全都集中在了肖蒙的画上。这样一来,只要看出了画上内容,原石的下落也就一清二楚。

——而那幅画你也见过了。虽然只现出了小半张脸……”

“但,”峰回路转,“你不觉得眼熟?”

一瞬之间giotto脸上摆不出什么表情,他眨了眨并敛下眼睑,指尖上一点半融的冰水轻搔过敏感的指肚,“我清楚了。原来,它就藏在圣伊登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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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荣光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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