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飞象过河
第十章飞象过河
第二天清晨苏唯是被电话铃吵醒的。
来电话的是洛逍遥,说他一大早就听说了老王爷被杀的事,想问问沈玉书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沈玉书一直把自己锁在实验室,任苏唯在外面怎么叫都置之不理,而且他还在房门里面多加了一道木栓,所以除非苏唯把整个门板卸了,否则别想进去。
“防贼防到这种程度,我也真是他……。”
苏唯气极反笑,吐出一连串的脏话,返回会客室挂了洛逍遥的电话。
没多久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云飞扬,一接通他就吵着要神探接电话,说想拿到事件第一手资料,这次苏唯没去实验室讨嫌,直接挂了电话。
接着打电话来的是方醒笙,他是来找沈玉书问案件进展情况的。
再接着是陈家大小姐,某种意义上说,苏唯很佩服她的坚强,她被歹徒劫持,差点没命,居然没多久就缓过来了,她住在医院,当然也知道了老王爷遇害的事,她担心沈玉书有危险,特意打电话来提醒他们小心。
苏唯敷衍了几句便想挂电话,临时念头一转,问:“你那天被劫持,真的什么都没看到都没听到吗?”
“没有,他们的动作特别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被套麻袋了,逍遥说他们都是老手,做那些事特别熟练,后来他们往我嘴上捂东西,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说的和那天录的证词一样,苏唯没再抱希望,谁知她停了停,又犹豫着说道:“其实我有个地方没和那些巡捕说……”
“是什么?”
“我快被蒙晕过去的时候,闻到了香水味,好像和马小姐用的很像,但我当时晕晕乎乎的,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件事你还有跟谁说过?”
“没有,我谁都没敢说,我怕万一搞错了,大家回头说我是因为嫉妒马小姐故意陷害她的怎么办啊。”
“那交给我处理,你谁都别说,包括沈万能。”
“为什么?”
“我会跟他说的,你来说,他肯定会认为你嫉妒,换了我说就不一样了,所以这事你今后再也不要提,就当没这回事一样,知道吗?”
“知道了,这两天我的心一直闷闷的,现在都跟你讲了,心情好多了。”
陈雅云半点都没怀疑,跟他道了谢,开开心心地挂了电话。
就这样,电话大清早的响个不停,苏唯当了一早上的接线员,连吃个饭都没得清闲,倒是小松鼠吃得很饱,又抓住苏唯练功的绳子在空中荡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苏唯好不容易抽空把早饭吃完了,又拿了早点去实验室外面敲门,沈玉书还是不理他,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到。
苏唯不知道沈玉书在干什么,想来想去,料想他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想不开割腕上吊抹脖子什么的,便懒得管了,把早饭放在门前地上,叫道:“沈万能,肚子饿了记得吃饭!”
他回到会客室,刚进去电话就又响了,却是端木衡打来的,一听说又是要找沈玉书的,苏唯立刻叫道:“我不是接线员,要找沈万能,直接过来找!”
“苏唯你火气很大啊,吵架了?”
“吵架那也得有人在才行啊,我现在根本就见不到沈万能,我劝你也不用过来了,过来也见不到他,他从昨晚就把自己锁在实验室,如果你想问叶老爷子的事,问我就行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玉书让我调查徐广源,我托人查了一下,目前查到的情况是他以前住在北京,因为酒水生意的关系,经常进出宫廷,所以玉书说对他有印象并不奇怪,至于他是不是满族,暂时还查不到。”
“谢了。”
苏唯说完正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帮人帮到底,你再帮我调查一个人。”
“喔?我可不免费帮人,我的调查费可是很高的。”
“账记在沈万能身上。”
“你确定他会付吗?”
“不确定,不过我请你查的人你肯定也感兴趣,所以你要不要帮?”
端木衡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问:“是谁?”
“阎东山。”
“就是伪造警务处的手令,带走青花的那个巡捕?为什么要查他?”
因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一条线索多一道防备嘛。
不过这话苏唯不能说,正色道:“我怀疑他也是前清宫里出来的,他身后牵连着很大的秘密,你查了就知道了。”
“好,我会想办法的。”
结束通话,苏唯决定亲自去巡捕房跑一趟,他去楼上卧室换衣服,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
今天是不是撞邪了,电话就没停过。
苏唯转身跑下去,话筒被小松鼠拨到了桌子上,对面传来喂喂的声音,却是裴剑锋。
苏唯把小松鼠赶去一边,拿起话筒,无奈地道:“我家的电话都快被打坏了,你们简直是算好了时间来轮番轰炸啊。”
“抱歉,我就是拿到了第一手消息,来……”
“来找沈玉书的对吧?那请改天吧,他正在抽风呢,谁都不见。”
“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什么叫‘也一样’,敢情他就是个替代品吗?
“什么事啊?”
“验尸官解剖了老王爷的尸体,证实他的确是死于中毒,至于毒药的成分,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素。”
“太好了!”
“什么?”
“喔没什么。”
他只是发现沈玉书没有判断错误,想表示一下开心而已。
苏唯问:“那有阎东山和葵叔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真是见了鬼了,兄弟们把法租界翻了个底朝天,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法国领事馆找了吗?”
“你说什么?”
苏唯说得太快,裴剑锋没听清,苏唯也没再解释——裴剑锋只是个探员,他没资格去领事馆搜查,说了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而已。
假如昨晚不是在法国领事馆门口遇到徐广源,苏唯也绝对想不到这个可能性——如果阎东山是徐广源的手下,徐广源又可以自由出入领事馆的话,那么他们把逃犯藏在领事馆的可能性很大。
但正如沈玉书所说的,再严密的推理没有证据做基础,也只是推测而已,所以为了证实推理,他必须拿出确凿的证据,也许在这一点上他可以帮到裴剑锋。
“我现在马上去麦兰巡捕房,你等我。”
苏唯挂了电话,匆匆跑出去,半路又想起小松鼠,只好跑回去问它。
“我要出门,你是跟我?还是跟沈玉书?”
小松鼠转转眼珠,从绳子上窜下来,很灵活地钻进了苏唯的口袋。
苏唯摸摸它的头,赞道:“花生酱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敢保证你跟着沈玉书的话,很快就会变成花生干的,这样你就有幸成为第一只由他解剖的松鼠了。”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小松鼠打了个寒颤,把头缩进苏唯的口袋,打死都不出来了。
苏唯匆匆赶到麦兰巡捕房。
他原本的打算是先跟裴剑锋了解案件的后续,再看看能不能从死者身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以便追踪凶手,但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对尸检了解得不多,看尸检报告就像在看天书。
裴剑锋也没有提供到更多的情报,他能做的就是调动人马大范围的搜索,连各大帮派都打过招呼了,火车站、海港码头还有公路要塞都埋伏了人,结果却一无所获,那三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一点踪迹。
这个现象跟虎符令一案中狙杀者的失踪方式很像,苏唯猜想他们要么是藏进了法国领事馆,要么就是他们的同党有一个很安全的藏身之所,是普通人绝对找不到甚至想不到的地方。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无法锁定目标的话,根本就是大海捞针,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外,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不过最让苏唯恼火的不是这个,而是好巧不巧的,竟然让他在麦兰巡捕房遇到了陈枫。
跟昨天相比,陈枫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打扮整洁,在律师的陪同下从里面出来,一脸的意得志满。
苏唯向方醒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警察厅副厅长施压,再加上陈枫的行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陈家交了一大笔钱,就把陈枫保释出来了。
——什么叫没造成实质性伤害?长生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难道真等到出了人命,那才叫伤害吗?
要不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苏唯一定过去好好问候陈枫一番。
陈枫也看到了苏唯,还不怕死地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
“这么巧,是你啊。”
“是啊,我来看你死没死,没想到老天不长眼,你不仅没死,还保释出来了。”
面对苏唯的讥讽,陈枫耸耸肩。
“没办法,谁让我家有钱呢。”
“可惜你家的钱还没多到可以买下天下第一这个名号,否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地下棋了。”
“没关系,经过这次的事件,我看开了,把人当棋子来对弈也挺有趣的。”
这家伙真是欠教训!
苏唯咬着牙根想,脸上却依旧春风满面,还主动帮陈枫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
“那你今后可要小心,别让人当棋子用了,你看,这刚换的衣服就蹭上灰了,下次再被关起来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件衣服啊。”
谈笑间,苏唯妙手空空,将陈枫的东西都乾坤大挪移,移到了自己身上。
陈枫完全没有觉察,冷笑道:“还是记得提醒你的搭档吧,听说他无凭无据就指证别人,差点犯了诬陷罪,这个罪名可不轻啊。”
“不劳您惦记,您亏心事做多了,也要小心走夜路撞到鬼。”
被接连嘲讽,陈枫终于恼了,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的律师见状,指着苏唯警告道:“你这是恐吓,你最好马上道歉,否则……”
“滚!”
别看苏唯平时笑嘻嘻的,他冷下脸来,样子也很吓人。
律师被他大吼,不敢再往下说,转头看看其他巡捕,想找人助阵,大家却都装作看不到,一个个看天的看天,闲聊的闲聊,谁也没把他当回事。
“你、你们!好好好,我不会跟下等人一般见识的!”
律师有气没处发,撂下这么一句,追着陈枫跑了出去。
他色厉内荏的样子惹来一阵哄笑,洛逍遥道:“早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有点钱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啊。”
苏唯想起了端木衡,不过端木衡不无辜,跟他相比,陈枫根本就是跳梁小丑。
当然,小丑也有小丑的价值,尤其是他身上的东西。
苏唯从巡捕房出来,走到没人的角落,拿出刚才顺手牵羊的东西——一个很鼓的钱包;一个名片夹;一盒香烟跟打火机;还有绣了陈枫名字开头字母的手帕,手帕还熏了香料,拿在手里,香气扑鼻而来。
“一个大男人用这种手帕,真骚包。”
苏唯不屑地撇了撇嘴。
陈枫的东西不少,但有价值的不多,苏唯打开钱包,拿出里面的钱,路上经过一个石桥,他随手把钱包丢去了桥下河里,钱给了沿途乞讨的几个乞丐,在大家的道谢声中扬长而去。
下午,苏唯来到法国领事馆,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拴在小松鼠的脖子上,做出在附近遛松鼠的样子,找机会观察领事馆内部的状况。
小松鼠对被遛的做法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在路上蹿来蹿去,把苏唯弄得手忙脚乱。
不到半小时,他就热出了一身汗,除了了解了领事馆里面建筑物的设施分布和警卫的巡逻时间等细节外,也弄清楚了一件事——松鼠不是狗,所以不要自作聪明地遛松鼠玩,简直就是身心疲惫啊。
观察完地形,苏唯带着小松鼠回了侦探社事务所。
事务所静悄悄的,沈玉书竟然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过苏唯放在门口的早餐不见了。
如果不是肚子饿,他可能连这道门都不会出。
苏唯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火气上来了,直接走到实验室门前,一脚踹在门上。
“沈万能,我也是有脾气的,你闭门思过也要看场合,现在大家都忙成一团,你还在那闭关,丢不丢人?”
他这一脚踹的声音太响了,沈玉书没法再无视,房间里传来回答。
“我在思索,麻烦不要吵。”
“啊哈,原来你还活着呢。”
“还活着,死人不可能吃饭跟思考。”
“那谢天谢地。”
这句话是出于真心的,如果沈玉书再不回应,苏唯真会怀疑他是不是受不了挫败自我了断了,刚遛完松鼠,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撬门救人。
“那你还要思索很久吗?”他隔着房门问道。
里面又没回应了,不过知道沈玉书没事,苏唯放了心,去楼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夜探需要的道具,又趁着时间还充裕眯了一觉,养精蓄锐。
这一觉睡到傍晚,直到电话铃响起,把他从梦中叫醒。
苏唯爬起来,首先看到的是斜照进来的夕阳,他揉揉眼睛,确定沈玉书不会去接电话后,他只好爬起来,去楼下听电话。
话筒那头是个很年轻的声音,有点熟但又不是很熟,听起来很焦急又慌乱的样子。
“我找沈玉书,快帮我接沈玉书!”
真没礼貌,苏唯翻着白眼,道:“沈玉书不在,再见。”
他说完就要挂话筒,对面急忙叫住他。
“不要挂!我要死了,只有沈玉书能救我,快帮我找到他,求你了!”
叫声中夹杂着捶桌子的声音,声音打着颤,充满了恐惧感,苏唯终于想起他是谁了,难怪他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因为陈枫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大了。
“你是……陈枫?”他不太肯定地问。
对面立刻连声回复,“是是是!”
“是上午和我见面时还耀武扬威的那个陈枫?”
“是是是!”
“是你啊,那就抱歉了,沈玉书只对死人感兴趣,哪天你死了,他会第一时间去看你的。”
长生因为陈枫的私心差点死掉,苏唯觉得自己没揍他已经是宅心仁厚了,所以他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恶棍身上。
发觉他要挂话筒,陈枫叫得更惨,连声道:“不要,救命啊!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请救救我!”
耳朵都被震痛了,苏唯揉着耳朵,对陈枫前倨后恭的态度很不理解,心里有点解气,又有点好奇,冷笑道:“你不是很有钱吗?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
“有!有很多!有人要杀我,只有沈玉书可以救我!”
“亏心事做多了,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只要你们救我,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们想要多少钱,多少都可以!”
陈枫看似吓坏了,说话时声音颤动得厉害,对苏唯的讥讽也全不在意,哽咽着不断叫救命。
看到他这个样子,苏唯出了口恶气,冷冷道:“谁稀罕你的钱?想活命是不是?那就登报道歉,承认你伤害长生的罪行!”
“可以可以!没问题!”
苏唯的眉头皱紧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枫时,陈枫身上至少还有几分属于文人的倨傲,没想到在危险面前他这么没骨气,这让他对陈枫又看轻了几分,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一定记住!”
“不过沈玉书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会帮你转告的。”
就算在,以苏唯对沈玉书的了解,他也不会来听陈枫的电话,他只会说——如果他被判入狱,我就去见他。
听了苏唯的话,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陈枫不肯定地问:“你一定会转告他吗?”
苏唯再次做出放话筒的动作。
怎么每个人打电话来都是找沈玉书的,朋友也罢了,竹马也罢了,前未婚妻也罢了,为什么连对头也点名找他?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动作,陈枫慌忙叫住他,“你别挂电话,我说我说!”
“那还不快说!”
“是这样的,有人要杀我……”
“那你该做的是请保镖。”
“那个人太厉害了,保镖没用!他是江湖杀手,叫……叫……”
不祥的预感涌上了苏唯的心头,他想起了那个叫金狼的金牌杀手。
陈枫证实了他的预感,道:“他叫金狼,是个死囚,但他居然可以随意出入大牢,出来杀人。”
“说到金狼,你不是前不久还雇佣过他杀谢老板灭口吗?怎么一转头他又要杀你了?”
“雇佣金狼?你说什么?我压根就不知道他!”
陈枫说得气急败坏,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苏唯问:“雇凶杀谢老板的不是你?”
“不是,我根本就没想要杀谢天铄,他那天污蔑我,我还以为他是被你们唆使的,在做伪证。”
这样说的话,那就奇怪了,既然金狼不是陈枫雇佣的,那他不早不晚,在那个时候出现攻击谢天铄又是出于谁的指使?难道是谢老板自导自演的?看起来也不像……还是跟徐广源有关?
短短的几秒钟,苏唯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疑惑,问:“既然杀谢老板的事与你无关,那金狼又怎么会找上你?”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枫在对面都快哭出来了,道:“总之我一回来就收到了金狼的恐吓信,说要来杀我,让我等死,我在这里又不认识什么人,那帮警察都是饭桶,如果请他们,只会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行踪,太危险了,所以我就想到了沈玉书,现在只有你们能帮我了,希望你们不计前嫌,救救我!”
金狼送信恐吓?
谢天铄被金狼攻击后,苏唯曾查过金狼的资料,金狼好像没有在杀人前留书恐吓的习惯——杀手最大的目的就是完成任务,事前恐吓就失去了意义。
而且金狼还被关在大牢里,这一点端木衡已经证实了,所以他怀疑恐吓陈枫的事是其他人冒充金狼做的。
不过恐吓者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那就耐人寻味了,苏唯没兴趣救一个恶棍,但金狼之谜可能与假老王爷被杀还有青花的逃狱有关,所以这条线索很重要。
想到这里,苏唯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藏在朋友的别墅里,这里很偏僻,我谁都没告诉,请通知沈玉书马上过来,越快越好。”
陈枫啰啰嗦嗦了半天,才把自己藏身的地址报给了苏唯,苏唯记下来,道:“我们会尽快赶过去,在此之前,你不要跟任何人联络。”
“好的好的,不过你们要快点啊!”
陈枫带着哭腔说完,又啰嗦了一些拜托的话才挂了电话。
苏唯放下话筒,跑去找沈玉书,他抬起手正要敲门,半路又停了下来。
陈枫的话是真是假还不清楚,他还是先去探探路比较好,沈玉书擅长的是思索推理,飞檐走壁这种事让他参与,只会拖自己的后腿。
苏唯临时改了主意,他跑回会客室,取出纸笔,写下了陈枫的地址,又在地址下加了一句——陈枫来电求救,我先去看看情况。
他写完后,将纸折好,塞在小松鼠的食物袋里,又打手势把它叫过来,挂到了它的脖子上。
“你在家看门,记得现在沈玉书就是你的饭票了,你要定时去提醒他。”
苏唯说完背上包,目光扫过桌子,桌上还放着陈枫的私人物品,他大概在收到恐吓信后,发现随身物品不翼而飞,更加重了恐惧感,也就是说自己的偷窃无形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真是时也命也啊。”
苏唯发出感叹,将那些物品随手丢进抽屉,整装出发。
正如陈枫所说的,他藏身的地点非常偏僻,所谓的别墅只是一栋陈旧的木质楼房,楼房与树林相邻,周围没有其它住家,到了夜间,更加人迹罕至。
这里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场所,但也是杀人的好地方,就算在附近开枪,大概也不会惊动到他人。
天已经黑了,二楼某个房间亮着灯光,苏唯透过窗帘,隐约看到一道人影在来回踱步,显得很焦急,应该就是陈枫了。
“幸好金狼不用枪,否则这家伙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苏唯感叹完,目光扫过楼房附近,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判断是否有危险。
夏季夜间燥热,再加上草木繁茂,有不少蚊虫在眼前飞动,让人心烦,不过让苏唯烦躁的不是小飞虫,而是无名的不安感。
这一行做久了,人也会变得越来越敏感,明明理智判断这里没危险,他却依然不放心。
苏唯伸手拍拍额头,自我安慰说这大概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了,这两天连续发生了不少事,导致精神无法松懈,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胡思乱想的。
他提高警觉,慢慢靠近木楼,却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楼房后面,踩着突起的地方灵活地攀到二楼。
二楼的阳台门锁着,这难不倒他,轻易就开了锁,来到走廊上。
房子里很静,除了陈枫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人,苏唯先观察了楼房内部的格局,然后来到陈枫所在的房间。
房门没锁,随着他的推门吱呀开了,苏唯很惊讶,没想到陈枫连最基本的危险防御措施都没做。
陈枫正在看窗外,听到声音,他回过头,就看到苏唯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向后晃了晃,震惊之情不言而喻。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唯把房门带上,环视着房间,随口道:“连房门都不锁,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看房间布置,这里应该是书房,靠墙摆着配套的桌椅,另一边是沙发跟茶几,家具做工精细,价格应该不菲,只是有些陈旧了,在灯光的映照下,带着褪色的年代感。
茶几上放着茶水和干果,陈枫没有动过,苏唯遗憾地想没有带花生酱来,否则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它一定乐疯了。
陈枫穿的还是跟白天同样的衣服,气色却完全不同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发红,见苏唯不回答,他很暴躁,再问:“大门我锁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那个大门锁跟没锁没什么两样,”苏唯懒得解释,直接问:“恐吓信呢?”
“沈玉书为什么没来?我是要沈玉书来帮忙的!”
“一定要沈玉书吗?”
“是!”
“那等明天吧。”
苏唯说完掉头就走,反正现在担心被杀的人又不是他。
果然他没走两步,就被陈枫叫住了,道:“好吧,你、你也可以。”
这话听着总感觉是那么的勉为其难。
苏唯挤出笑脸,问:“那请问,我‘也’能做些什么?”
陈枫上下打量苏唯,苏唯的衣着打扮还有他的言谈让人感觉不那么靠谱,但他没再说什么,跑去书桌那边,取出一张纸递过来。
那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只有一行字——今晚取尔狗命。
下面附了金狼的落款。
字是用毛笔写的,字形颇大,不是特定的字体,但下笔有力,甚至可以说很漂亮,看笔力应该是出于男人之手。
苏唯看完,摸着下巴,道:“看不出这个杀手还有点文采嘛。”
“这跟文采有什么关系?这就是恐吓信,你快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抓住他。”
“不用这么胆小,金狼还关在大牢里,这多半是别人伪造的。”
听了这话,陈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苏唯没忽略他的微妙反应,看来恐吓信并没有那么简单,陈枫一定还有什么秘密没坦白出来。
发觉他的注视,陈枫更慌乱,急忙请他落座,又拉开窗帘,开窗通风,顺便倒了茶,递上前来。
苏唯接过茶杯,却没喝,而是放在了茶几上。
陈枫的表情有些僵,干笑问:“你不会是担心茶有问题吧?”
“呵呵,小心使得万年船。”
尤其是在面对陈枫这种小人的时候。
听了苏唯的话,陈枫更紧张,连连摇手,道:“茶绝对没问题,这是我亲手泡的,我还想让你们救命呢,怎么会害你?”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他特意拿起茶杯咕嘟咕嘟连喝几口,苏唯挑挑眉,心想难道你不会提前在别的杯子里下毒?做戏做得这么拙劣,真把我当傻子啊。
他重新看了一遍恐吓信,准备等陈枫演完戏后再追问细节,谁知陈枫喝完茶,口中突然发出古怪的叫声,紧接着茶杯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苏唯抬头看去,就见陈枫双手掐住脖子,因为惊恐跟痛苦,眼珠暴突出来,他嘴巴半张,咳咳咳的喘息声中,白色泡沫从口中涌出,随后蜷曲着滚倒在地。
这是很明显的中毒症状,苏唯惊讶之下,本能地看向摔碎的茶杯——柳长春中氰化物时也是这样的反应,陈枫不会也是中了这种剧毒吧?
他急忙上前扶住陈枫,连声问:“你怎么样?能不能吐出来?”
陈枫还有意识,紧盯着他用力点头,苏唯靠近他,正想学着沈玉书的做法帮他催吐,忽然发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虽然陈枫的眼瞳里透着恐惧,但少了份不甘,当一个人临近死亡时,他的眼神应该更加疯狂,是那种为了活下来而散发出的疯狂。
危险信号传达给苏唯,他推开陈枫,想往后躲,却已经晚了,一个手帕向他挥来,包在手帕里的药粉整个喷到了他脸上,苏唯只来得及感觉到那药粉的香气很怪异,神智便开始模糊,跟着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恍惚中好像有脚步声靠近,接着是说话声,苏唯努力想睁开眼睛,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远,终于什么都听不到了。
之后的事他都完全不记得了,直到一些杂乱声传来,他的意识才慢慢回归。
响声好像是从门外传来的,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却恍恍惚惚的无法听清,他想睁开眼睛,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眼前晃得很厉害,所有景物都变成了奇怪的形状,像是置身在了异境中,到处都是红色,是那种刺眼的红。
苏唯想揉眼睛,却发觉手上很黏稠,他抬起手,手掌也是红色的,他想睁大眼睛看清那是什么,却有心无力。
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有人在撞击房门,响声震得他的头更晕,其中隐约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沈玉书的叫声,在叫他的名字。
苏唯松了口气,他想既然沈玉书赶到了,那不管眼下面临着什么危险,他都有办法解决的。
房门终于被砸开了,第一个冲进来的果然是沈玉书,但是跟苏唯想的不一样,沈玉书冲到他近前,当看到房间的状况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沈玉书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苏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模糊的,他听到有人在惊叫,叫声太杂乱,无法听得明白,到最后他只听清了沈玉书对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你要杀人?”
巨大的罗网向苏唯笼罩而来,他明白自己被算计了,张张嘴想要解释,意识却再次变得稀薄,沉入昏迷前,他唯一想到的一句话就是——捉了一辈子的鹰,今天居然被鹰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