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布局

第七章 布局

第七章布局

一阵风驰电掣后,车开到了偏僻的路上,沈玉书这才得以抬头,他揉着酸痛的脖子,叹道:“我这几天可真够倒霉的。”

“哈,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诬陷我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报应到自己身上吧,也让你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苏唯幸灾乐祸地笑,沈玉书也笑了。

“挺好的。”

“啊?”

“这叫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苏唯砸吧砸吧嘴,不说话了,沈玉书问:“你们来得这么及时,是方探长透露的消息?”

“是啊,探长说你帮了他很多忙,这次算他回报你的,金狼的案子他也会申请重新调查,不过上头会不会审理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他,飞扬,下次见到他,麻烦替我转告。”

“咦?神探你不亲自跟他道谢吗?放心吧,等案子破了就没事了,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抓到凶手的。”

云飞扬乐观地说,沈玉书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案子最复杂的不是抓凶手,而是背后牵扯到的各种关系,有人要陷害他,就像当初陷害苏唯一样,绝不会给他出声的机会,甚至让他没办法再在上海混下去。

冯珺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只怕没那么简单,除非有人证明马泽贵被杀时沈大哥不在现场。”

“两个,”苏唯伸出手指,道:“一个是我,但我是逃犯,帮不了忙,还有一个是金狼,可惜他也是逃犯,更帮不上忙。”

“我但求他不来杀我就好,作证什么的就算了。”

冯珺问:“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去我家,大家不用担心,那是我家在另一处的公馆,平时很少用到,我跟端木先生不同,一个小跑腿的,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里,所以应该比较安全。”

正如云飞扬所说的,他带大家去的公馆位置较偏,公馆的外观是西洋建筑风格,带了个大院子,附近相邻的房子也不多,再加上时间尚早,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

云飞扬让冯珺把车直接开进院子里停好,他取出房门钥匙,跳下车,跑过去开门。

已是清晨,长生撑不住睡着了,沈玉书把他抱下车,小松鼠想吵他,被苏唯揪着尾巴拽过去,他提前准备了松子,在食物的诱惑下,松鼠没有反抗。

大家进了公馆,里面长时间没住人,带着淡淡的潮气和霉味,云飞扬把周围几个窗户打开,为了掩人耳目,他拉上了窗帘,道:“楼上楼下都有卧室,你们随便找个喜欢的房间休息就好,我出去买点必需品,再去向逍遥他们打听下情况,那边有电话,万一有事,我打电话给你们。”

“好。”

云飞扬走后,沈玉书在一楼转了一圈。

一楼有三个卧室,他找了间最大的,把长生放下,道:“大家都住得近一点,万一有情况,可以相互照应。”

“那我先去洗澡,折腾了一晚上,臭死了。”

苏唯走后,冯珺看看沈玉书,明显有话要说,沈玉书道:“先休息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事明天聊。”

苏唯洗完澡,跑去了另外一间卧室,折腾了一天一夜,现在总算可以睡一觉了,他躺到床上,三秒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正香时,胸口有些重,闷闷的喘不上气,苏唯翻了个身,那重量又转移到了他的腰部,苏唯睡得迷迷糊糊,随手一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随着他的拨弄掉去了一边,但很快又跳到了他身上。

苏唯被折腾醒了,睁开眼,抬头看向打扰自己睡觉的某只罪魁祸首。

“花生酱,如果你不想变成真正的花生酱,就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大概感应到了来自苏唯身上的杀气,小松鼠一甩尾巴,从床上跳下去,跑出了房间。

苏唯被它闹得睡不着了,打着哈欠坐起来,掏出怀表一看,才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还不到十点。

他跳下床,看看那身脏衣服,不想穿,随手抽过浴巾围在腰上走出去。

隔壁卧室门开着,长生还在睡觉,小孩子累到了,睡得正香,小松鼠在他床上蹦跶,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唯不说话,给小松鼠做了个出去的手势,小松鼠乖乖跳下床,跟随他来到客厅。

客厅传来早餐的香气,沈玉书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牛奶、面包还有烤香肠。

冯珺坐在餐桌另一边,苏唯看到她,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女孩子,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房间换衣服。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跟着一套衣服丢在了他头上,沈玉书道:“这是换洗的衣服,云飞扬拿过来的。”

云飞扬的衣服苏唯穿着有点小,不过这时候有得穿就谢天谢地了,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自己的衣着,这才跑回客厅。

沈玉书也换下了脏衣服,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衣装发型都很整齐,看报纸的状态还特别悠闲自得,苏唯不由得揉揉额头,怀疑他被通缉的事是不是自己昨晚做梦。

冯珺把苏唯的那份早点放到桌上,苏唯问:“这是哪儿来的?”

“云飞扬半路回来了一趟,这些都是他买来的,他怕有人怀疑到自己,说先离开,等傍晚再过来,饿了吧,先吃饭。”

苏唯摸摸肚子,睡了一觉,是有点饿了,但问题是眼下这种情况,某人居然还如此享受。

他没好气地说:“大少爷,你好像忘了自己还是通缉犯。”

“没忘啊,不过被通缉也不能不吃饭吧,”沈玉书上下打量苏唯,“我可不想跟你当初那样狼狈。”

“呵呵,你好像忘了是谁害我那么狼狈的?”

“没有我,你一样也会被陷害。”

“那不等于说你也可以跟着陷害我!”

苏唯不高兴了,冲过去要和沈玉书理论,冯珺啪的一拍桌子,问:“吃饭不?”

苏唯看看早点,又看看沈玉书,最后屈服在了早点的香气中。

沈玉书笑笑,继续低头看报纸,苏唯吃着饭,问:“有没有提到大世界的事?”

“提了,还写得很详细呢。”

沈玉书把报纸递过来,苏唯一眼就看到了头版头条上印着大世界发生命案的加粗黑体字。

再看下面的记事,内容基本跟昨晚发生的事件一样,唯一有区别的是凶手确定是沈玉书,记事上还写着警方正在全力缉拿凶手,并悬赏重金,请知情者提供消息,旁边还登着沈玉书的照片。

“看起来很糟糕啊。”他摸着下巴道。

沈玉书点头附和,“是啊,没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了,这照片把我拍得实在是太丑了。”

“这种照片都是这样的,通缉犯你还想要多帅?当初我上头条时,拍得比这更丑。”

苏唯感同身受,两个难兄难弟相对嗟叹,冯珺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打断他们,道:“昨晚发生的事,今早就上报了,证明陷害沈大哥的人是有预谋的。”

“是的,问题是陷害我的是谁。”

沈玉书看向苏唯,苏唯呵呵了两声,“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照你睚眦必报的个性,也是不无可能的。”

苏唯举起了拳头,沈玉书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想说——你不该回来的,你忘了,象不可以过河,象的作用是防守,而不是进攻。”

“不,你说错了,象最大的作用是保护自己的帅,所以必要时他不在乎过河冒险。”

“苏唯……”

“你不需要用这么感动的眼神看我,我这样做只是为自己,回来后隐藏身份跟踪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背着逃犯的名一辈子背井离乡啊。”

“什么隐藏身份?”

“哈,你没注意到吗?医院的清洁工啊,拉黄包车的车夫啊,还有巡捕房端茶的啊,不好意思,都是区区在下扮的,所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怎么样?福尔摩斯先生,被人跟踪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你是不是有一点点的挫败感?”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沈玉书哑然失笑。

“你还真会伪装啊。”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偷苏十六。”

“那你说的回来是为了自己是指……”

苏唯正要回答,客厅门口传来脚步声,长生醒了,听到这边的说话声,他赤脚跑了过来。

苏唯站起来,“我先带长生去洗一下,这件事慢慢再说。”

“你不是想借口拖延吧?”

“不,我想到了现在,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苏唯看看冯珺,冯珺点头道:“我也是。”

自从跟着沈玉书和苏唯开始混以后,云飞扬做事细心多了,他帮长生准备了合适的衣服,长生洗漱完,苏唯带他回到客厅。

沈玉书吃完饭了,还在翻报纸,苏唯拿起一个面包塞进嘴里,问:“谁先说?”

沈玉书看看长生,冯珺道:“他是马家的子孙,这些事他也该知道的。”

长生用力点头,抱着小松鼠坐去一边。

冯珺道:“我先说我的吧,不好意思隐瞒你们这么久,我叫马玿兰,就是那个冒牌货一直用的名字,我祖父是前清宫里的侍卫,他曾近身服侍过光绪帝多年,在光绪帝驾崩的前两年,我祖父的身体也不太好了,再加上看厌了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便以年事已高的借口离开,我们一家远走他乡,在广州住了下来,光绪之死的秘密也好,皇陵宝藏的秘密也好,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但徐广源利欲熏心,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西洋有种黑魔法可以改天换日,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曾在皇帝身边服侍过的旧人,认为他们知道启动魔法的秘密,后来他找到了我们家,我祖父当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他就丧心病狂将我一家灭门。”

说到这里,冯珺一拳头捶在桌上,长生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冯珺稍微按住怒火,苏唯斟酌措辞,道:“好像传言说马家大小姐因为抗婚,和情人私奔了,那你的情人在哪儿啊?还是你们分手了?”

“都没有,那些都是我爷爷特意散出的流言。”

沈玉书和苏唯对望一眼,冯珺道:“长生说的没错,我从小跟随祖父习武,骑马射箭开枪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女红那些玩意儿,两年前广州一个高官的儿子看上我了,上门提亲,我爷爷瞧不上,于是就使了个计策,让我偷偷离开,他们再对外说我抗婚出走,又花了一大笔钱去周旋,这事儿就算是顺利解决了。”

“我从小就在洋人办的学堂上学,仗着会洋文,在外地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等工作稳定后,我就以亲戚的名义给家里去信,直到后来家里出了事,我一直等不到爹娘的回信,觉得奇怪,乔装赶回去询问,才知道我们家被盗贼血洗了。”

“巡捕房的人说那是流窜作案的强盗干的,但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因为这么大的案子都没上报,而且匆匆就结案了,我就在家的附近打听,最后问到了沙三这个人。”

“难怪勾魂玉的案子中,你让我去偷沙三的东西,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徐广源吧?”

“是的,我甚至不知道沙三的名字,我是从问到的一些对话还有他们的口音中猜想他们或许是来了上海,我就改名换姓女扮男装来上海,找了份开出租车的工作,我想那些人既然可以只手遮天,肯定是有钱有势的人物,那么他们去俱乐部会所玩的可能性也很大,也许我可以问到什么线索。”

“但你没想到长生还活着,他在广州被人贩子拐卖,中间经历了一番周折,反而比你晚到上海。”

“是啊,我那时候一门心思就想着报仇,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而唯一的线索就是沙三脸上的刀疤,我每天都在那些会所之间往返,就是想找到有刀疤的男人,后来就认识了你们,知道我弟弟还活着,我一开始是想着相认的,可是想到那样做或许会被仇人发现长生还活着,对他不利,而且我报仇的话,多半命也会没了,相认只会让长生伤心,倒不如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起来。”

“后来那个冒牌货出现了,她居然可以把马家的事说得清清楚楚,我就知道她是凶手派来探听情报的,他们发现长生还活着,想通过他问到魔法的秘密。”

“也未必单单是这样,”沈玉书道:“徐广源也怀疑我知道一些什么秘密,他把邵兰送进来,也是想通过她探听我的底细,但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提供不到消息出来。”

“哼,看她每次都装可怜无辜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恼火了,后来长生受了伤,我突然改了念头,我觉得以前的事长生该记起来,至少该知道,不能被那个女骗子骗了,要是认贼作父,那就后悔莫及了。”

苏唯问:“所以那时候在医院你才急着让长生记起来对吧?”

“是啊,我还怕女骗子害他,寸步都不敢离开,还好沈大哥聪明,戳穿了她的伪装,可不像苏唯,到现在都觉得人家是好人,哼!”

苏唯摸摸鼻子,不敢搭腔。

“姐姐……”

长生抹抹眼睛,带着哭声叫,冯珺斥道:“你是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长生扁着嘴不敢哭了,苏唯提醒道:“你这么凶,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冯珺一瞪眼,冲他举起拳头,苏唯向后缩缩,表示不敢再乱说话了。

冯珺放下拳头,叹道:“我就想着报仇,没想过嫁人,我的名字一开始认识时沈大哥就说了,我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来的,至于冯,那个两点水就代表了我和长生两个人,我们马家的子孙可没有怕死的!”

“嗯,我不怕死!”

“你闭嘴,我是说仇由我来报,你的任务是好好活着,你是马家的独苗,你要是有事,我九泉之下都没脸见爷爷和爹娘。”

“姐姐……”

“那个……”沈玉书清清嗓子,举起手来,“虽说理解你们破釜沉舟的心情,但做人嘛,能不死当然还是不死的好。”

冯珺看他,“徐广源身边有的是打手,有办法杀了他还可以全身而退吗?”

长生也跑过去摇沈玉书的胳膊,问:“沈大哥,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啊,我不要姐姐死。”

沈玉书不说话,看向苏唯,苏唯回过神,指指自己的鼻子,“你问我?你个大神探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那些先说出来,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我们还不止三个人。”

冯珺和长生一起看他,目光殷切,苏唯叹了口气,把脖子上的怀表摘下来,放在桌子上。

“我进过慈禧的地宫,一切还要从这块怀表说起。”

苏唯从他和搭档方简接受委托开始说起,接着是他们遭遇危险,方简把唯一生存的机会给了他,之后他去找牵线的朋友质问,但那朋友已经死了,他只能靠着一些微薄的线索辗转寻找幕后主使。

后来他在广州无意中遇到了沈玉书,沈玉书酷似地宫人俑,出于神偷的直觉,他跟随沈玉书上了船,一路来到上海。

沈玉书听着苏唯的讲述,拿起怀表凝视,苏唯说完,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陪葬的人俑应该就是你的祖父了,我记得你曾说过看着这怀表眼熟,我猜你幼年的时候多半见过它,因为它原本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沈玉书点点头,当年一家在北京分离,之后父母再不提祖父的事,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感,但听到祖父葬在地宫,心里还是很难受,抚摸着怀表,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不过我有一点一直没搞得懂,”苏唯道:“既然你爷爷对光绪忠心耿耿,最后又怎么会陪葬在太后墓里?”

“我懂,因为徐广源认为他陪伴君王左右,一定知道那个所谓的魔法的秘密,但我祖父没有告诉他,所以他为了报复,便让我祖父为太后殉葬。”

苏唯挠挠头,还是不太理解,沈玉书自嘲一笑,道:“他是不想让我祖父为光绪帝殉葬啊。”

“简单地说,就是你不让我达成所愿,我也要让你含恨九泉?”

“是的。”

“这老混蛋也太坏了,你爷爷也许不是不说,而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个什么……什么魔法的普通人哪会知道呢?”

沈玉书沉默了半晌,将怀表还给苏唯,苏唯摆摆手。

“这是你家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吧。”

“不,你跟它有缘,也帮我解开了多年的疑惑,相信祖父在天有灵,也希望你收存它。”

既然沈玉书这样说了,苏唯也没再客气,道:“我见过徐广源随身也佩戴了跟这个相似的怀表,我猜这表也许和魔法有关,他还派人搜过你家,是不是你家里还有其它的怀表?”

“那倒没有,我猜他执着汲汲以求的是这个。”

沈玉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绢帕,他把绢帕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小松鼠原本在餐桌一角啃榛果,看到有趣的东西,它窜过来用爪子拨拉,沈玉书推了它半天都没推开。

看着眼前的闹剧,苏唯冷静地拿起一颗榛果丢去了墙角,小松鼠马上放弃了眼前的东西,追着榛果跑走了。

沈玉书万分佩服,叹道:“还是你有办法,你不知道,自从你走后,花生酱动不动就来烦我,它太吵了。”

“你总算知道我的用处了。”

苏唯搓搓手,拿起绢帕里的物品观看,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冯珺也很惊讶,道:“去年办的案子里好像出现过这个图案。”

“就是虎符令嘛,还是一半的,看这做工还挺精致的,赝品应该花了一番心血,我有点想认识认识这位老行家了,备不住什么时候还可以请他帮忙做做家伙什么的。”

苏唯翻来覆去地检查,随口说道,沈玉书看着他不说话,苏唯反应了过来,试探问:“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

稍微沉默后,苏唯又问:“你知道真的意味着什么?”

“当然知道,真的虎符令可以调动兵马,它是我在我们常玩的那个棋盘里发现的,为了不被有心人盗走,我把它藏在你帮我做的特殊鞋跟里。”

“什么?你这个笨蛋,这个掌控天下兵权的东西啊,你竟然把它踩在脚下!?”

苏唯的眼睛瞪圆了,沈玉书摊摊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随身携带外,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至少正常人想不到它会藏在我的鞋跟里。”

苏唯想了想,沈玉书说得也有道理,再听了他发现虎符令的经过,苏唯的眉头挑了起来,长生也很好奇,凑过来摆弄着那东西,冯珺道:“如果它是真的,那就是传说中的兵符了。”

“是的,我猜虽然我祖父不知道魔法的秘密,但他从光绪那里拿到了兵符,要知道光绪驾崩前的那段日子,身边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他把唯一重要的东西给了我的祖父,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去日无多,不想让兵符落到奸人手里,但我祖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兵符,所以思来想去,最后把兵符收在了棋盘当中,转交我父亲,让他带走。”

“所以你才会去调查徐广源等人,想知道这个秘密?”

“是的,但很可惜,我什么都没查到。”

“很正常,因为你没有搭档嘛,当初要不是你陷害我,把我逼走,由我来查的话,说不定早就查个水落石出了。”

又开始被抱怨了,沈玉书也很无奈,道:“谁让你处处隐瞒我,我哪知道你也和皇陵有牵扯啊,当时我是想不管是机关图也好,虎符令也好,都跟你毫无关系,所以把你支开,免得蹚这滩浑水。”

“那也未必,你们有没有想过徐广源真正想要的也许不是图或兵符,而是这个怀表呢?”

苏唯拽拽颈上的怀表,沈玉书和冯珺都没懂,一齐摇摇头。

冯珺道:“这种怀表宫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自己就见过好多,这表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有,也许用对了,它的价值比兵符更大。”

沈玉书的眉头微微皱起。

苏唯道:“我刚才说了,我见过徐广源随身也佩戴了跟这个相似的怀表,这表多半和你们提到的魔法有关,我这可不是随口说的,相信我这个神偷的眼力,徐广源对怀表非常在意,怀表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证明他随身携带多年了,像徐广源那种人,如果那东西不是对他有特别价值的话,他不会这么重视的。”

冯珺一拍巴掌。

“我想起来了,我来到上海后调查线索时,是听过有传闻说一些西洋的钟表被注入魔法,可以改天换日的。”

“无稽之谈,”沈玉书摇摇头,嗤之以鼻,“到目前为止没有科学实验证明时间可以进行修改,这些传闻没有任何逻辑,不可信。”

“可是也没有科学证明时间是改变不了的啊,也许只是你们这些科学家没找对办法呢。”

苏唯摊摊手,沈玉书语塞了,冯珺道:“是啊,而且这种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而是徐广源相信这是真的,他妄图改天换日,重塑大清国的辉煌。”

“是的,所以这时候那个什么魔法啊怀表啊的存在就很重要了。”

苏唯道:“兵符的确可以调动千军万马,所以徐广源和青花等人都想得到它,但是满清已经灭亡了,现在是民国,各地军阀割据,这些家伙整天为了金钱和权力斗来斗去,所以能调动军队的不是兵符,是大笔的金钱,也就是地宫里的陪葬品,所以我猜兵符只是他们进入定东陵的借口,充其量不过是把钥匙,让他们师出有名,徐广源处心积虑,花多年的时间寻找线索,甚至利用我们这种人先去地宫打前锋,他的目的可远远不止那点钱。”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徐广源没有拿走我祖父的怀表,而是任由他带着怀表殉葬?”

“我猜……都是我猜的,徐广源现在拿的怀表才是你爷爷的,而我这块是当初徐广源用来掉包的,他当然也可以直接抢走,但备不住沈老爷子一个不高兴,中途叫喊出来坏了他的好事,所以索性做得漂亮点,反正他手头上有相似的怀表,对调下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老爷子岁数大了,也未必看得出真假来。”

沈玉书沉吟不语,苏唯说得合情合理,他猜当时的情况多半就是这样了,但祖父是没看出真假,还是看出来了却没有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冯珺道:“徐广源费尽心机调查与皇陵和黑魔法有关的事,会不会是想进入地宫里面做法啊?”

苏唯一拍桌子,“那肯定是啊,他是皇太后的人,他要是想扭转乾坤,当然是要在老佛爷跟前来显摆啊,回头老佛爷要是真活过来了,他就是大清国第一功臣啊!”

沈玉书摇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苏唯道:“你别说那些合不合乎逻辑的话了,既然有人相信一尊观音像可以治病,那相信改天换日把人复活也不是无法理解的吧,这就是个信仰问题。”

“对的,就像我以前上学的学堂,那些洋人老师都信上帝一样,而沈大哥你呢信的是科学,大家只是信仰不同而已。”

再加上徐广源私下和河北军阀马泽贵私下来往,还暗中运输炸药,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沈玉书想他们说的应该离真相相差不远,道:“看来我们要赶在徐广源之前到达皇陵,阻止他们毁坏陵墓,更重要的是打碎他复辟的美梦,让那些被他蛊惑的人醒过来。”

“不错,至少我们要搞清楚定东陵的秘密,搞清那些惨剧背后究竟是谁在捣鬼,到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苏唯伸出手,冯珺二话不说把手搭上,接着是沈玉书,长生也想搭手,被冯珺拍掉了,道:“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回头你跟着小姨,等我们回来。”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是男人,是马家的男人!”长生急得脸都红了,大叫道:“你不带我去,我就和花生酱一起去,总之我一定要去!”

“臭小子你又皮痒是不?”

冯珺撸袖子要揍人,苏唯拦住了,拉着长生的手放在大家的手上,道:“这孩子说到做到,还是带着他吧,免得他一个人爬火车,到时更危险。”

冯珺想想也是,只好点头了,又警告长生,“到时你要一切听我的指挥,我让你往东你不准往西。”

看她松口了,长生连连点头。

“懂的懂的,什么都听你的就是。”

云飞扬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四个人在公馆里平静地度过了一天,快到傍晚了,云飞扬才过来,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里面放的都是吃的。

看着他把餐点一样样的拿出来,苏唯满是感叹,道:“怎么感觉咱们都跟花生酱是同类了?”

“这就是在学花生酱啊,这些都是储备粮,以防我被绊住来不了,你们也不至于饿肚子,你们不知道,全城戒严了,车站码头还有一些要道都是警务处巡捕房的人,就是防着你们逃跑,所以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千万不要出去。”

冯珺马上问:“这么说想坐车乘船都不可能了?”

“是啊,盘查得特别严,说起来金狼还挺幸运的,出了昨晚的事,现在根本没有人去管他了,啊……”

说到这里,云飞扬总算反应了过来,眼神在他们几人之间打转。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想逃跑啊?”

“不是逃跑,而是徐广源和青花他们很可能去了定东陵,他们想挖墓盗宝,我们得去阻止,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

“哇,他们要挖慈禧太后的墓,胆子也太大了吧?”云飞扬挠挠头,又说:“你们会这么狼狈都是徐广源害的,这个仇是得报,不过你们要走大概不那么容易,这得问问端木先生,也许他有办法。”

“说到那块木头,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他去哪儿了?”

“他还在公董局打听情况呢,大家都知道他和神探是好朋友,所以他怕被盯上,不敢马上过来,今晚应该会来,到时再听听他的想法。”

云飞扬怕自己的行踪也被留意到,他聊完了事就要走,沈玉书叫住他,把一份单子递过去,道:“这上面的东西你帮我准备一下。”

云飞扬接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惊异,却什么都没问,点头应了下来。

端木衡和洛逍遥是半夜才来的,两人一前一后相差了不到几分钟。

长生睡下了,四个大人坐在一盏小台灯前,看报纸的看报纸,写文章的写文章,苏唯闲着无聊,把两把椅子拉近,躺在当中悬空练功。

他第一个听到声音,从椅子上跳下,就见洛逍遥气冲冲地走进来,没多一会儿,端木衡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进了客厅。

云飞扬去倒了水,递给他们,问:“有什么进展没?”

“进展就是巡捕房上上下下没人听我的解释,总探长下了死命令,限期三天破案,活捉沈玉……咳咳,我哥。”

洛逍遥看看沈玉书,忽然笑了,道:“哥,如果我现在捉你回去,可以拿到五千大洋的悬赏呢。”

“好值钱啊!”苏唯听得直鼓掌,赞道:“比我那时值钱多了,你们都闪开,捉人这事让我来!”

“你自己还是逃犯呢,还想着悬赏,”沈玉书把苏唯拉开,问端木衡,“你那边的情况呢?”

“一样的,玉书,看来徐广源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你,现在所有警力都放在搜查你这上面,连我的行动也被监视了,要不我也不需要拖到现在才过来。”

“徐广源呢?”

“不清楚,我找了个借口去徐家打探,没见到人,管家说他不在,喔对了,验尸官证实了马泽贵是被落在现场的那把枪所杀的,上面的指纹被抹掉了,但钢笔上有你的指纹,所以上头都认为你就是凶手。”

苏唯耸耸肩,“得,冤案就是这样来的。”

“不过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周旋的,实在不行,还是用老办法,送你去广州。”

“这办法不错。”

洛逍遥一听沈玉书这样说,他急了,问:“哥你不会真要离开吧?你是神探啊,你可以自己查这个案子的。”

“是可以查,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是想要离开上海,不过不是去广州,而是河北,阿衡,你能想办法送我们上火车吗?”

“你们?”

端木衡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在沙发上睡觉的长生身上。

冯珺道:“是的,我们所有人,包括长生。”

“啊你们都去啊,那我也去!”

云飞扬急着说,苏唯道:“我们是去跟徐广源算账的,你去干吗?进陵墓里面给鬼拍照吗?”

云飞扬语塞了,端木衡问:“你们怀疑徐广源是去了定东陵,要阻止他们挖掘陪葬品?”

“差不多是这样,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破案,就要先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听端木衡这样说,洛逍遥立刻举手。

“我也要去。”

“小表弟你不要胡闹,你是巡捕,怎么能擅离职守?”

“你还在公董局做事呢,为什么你就可以擅离职守。”

“我那是闲差啊,可以巧立名目。”

“既然你们大家都去,总不能把我一个人撂下吧,也带上我吧!”

云飞扬再次举手毛遂自荐,沈玉书制止了他。

“大家一起走太招摇,所以人越少越好,而且这一行很危险,你不会武功,你去了,我们反而要分心照顾你。”

“那为什么长生可以去?”

“因为长生是冯珺的弟弟,他们和徐广源有不共戴天之仇。”

到了这时候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沈玉书将冯珺和长生的身世简单说了,又对洛逍遥道:“逍遥你也留下,我们都走了,小姨跟姨丈怎么办?”

听沈玉书提到父母,洛逍遥没话说了,垂头丧气地坐到椅子上。

端木衡道:“那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不过我的行踪也被盯上了,不方便自己操作,我得找人帮忙。”

“你找的人没问题吧?五千大洋啊,人家会不会一转头就把我哥卖了?”

听了洛逍遥的担忧,端木衡微微一笑。

“放心吧,五千而已,我想他还没放在眼里。”

端木衡说做就做,第二天中午他找机会来到公馆,告诉沈玉书说已经订好车票了,还是个包厢,明天一早就可以上路,他还顺便把大家路上需要的物品都置备齐了。

一听说可以顺利启程了,大家都很兴奋,只有沈玉书反应平淡,端木衡问:“是不是我有什么遗漏了?”

“没有,不过阿衡,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我们兄弟之间还需要这个请字吗?你有话直说。”

“我想回家一趟,见见小姨跟姨丈。”

自从大世界出事后,沈玉书和长生就一直躲在公馆里,所有消息他们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沈玉书几次向洛逍遥问起小姨跟姨丈的情况,洛逍遥都安慰他说父母没事,也知道他们现在都很安全,没有太担心。

但沈玉书知道两位老人家是在意的,只是为了不给他们增添负担,不表现出来罢了。

这次河北一行危机重重,就算一切平安解决,他身上还背负了命案,只怕短时间内很难再回上海,所以临行前他想给两位老人家报个平安,让他们可以放下心。

听了沈玉书的请求,端木衡沉吟不语,长生也跑过来道:“我也想见小姨跟洛叔,我要跟沈大哥一起回去,端木哥哥你就帮帮忙啦。”

“洛家也被监视了,你们回去太危险,不如这样,我想个办法把监视的人引开,让手下带伯父伯母过来,不过时间不能太久,免得被人怀疑,影响到明天的行程。”

“多谢。”

沈玉书向端木衡拱手道谢,苏唯和冯珺也跟着一起拱手,端木衡笑着按下了他们的手,道:“等我的好消息。”

有端木衡从中周旋,云飞扬负责开车,傍晚时分谢文芳和洛正夫妇顺利来到了公馆。

日头已经落山了,客厅里有些昏暗,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沈玉书急忙迎上前去。

谢文芳手里拿了个小包裹,和洛正一起走进来,她看到沈玉书,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

他们这两天没休息好,眼中的焦虑透露了他们的不安,沈玉书想起自父母去世后,小姨跟姨丈对自己的照顾,不由得心潮起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撩起前襟向他们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谢文芳吓到了,慌忙上前拉他,叫道:“好好的,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快起来!”

沈玉书没有起来,正色道:“自从回到上海,我不仅没帮到小姨和姨丈的忙,还接连给你们带来麻烦,连累你们担惊害怕,是我不孝,这几个头是我该磕的。”

说完,他还要再磕头,被洛正拦住了,说道:“你的事,我们都听阿衡说了,你父亲过世后,我和你小姨就把你当亲生儿子来看,莫再说这种连累不连累的话。”

“姨丈……”

“我们都知道了,你想去皇陵,想找出你祖父生前的秘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们不拦你,我们夫妻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宫里那些事,但我们相信你祖父的为人,也相信你的抱负,玉书,你不是池中物,不该埋没在这里,去闯荡一番也好,男人便该当成就一番大事业。”

一番话堂堂正正地说下来,端木衡不由得看向洛正,头一次,他对这位不善言辞的男人多了一份敬重。

沈玉书听得心头发热,哽咽道:“姨丈,当年我提出留洋时,你也是这样说的,我一直想着回来后可以有一番作为,好好报答你跟小姨,却没想到……”

“不,我们从没想要你的回报,你是,逍遥也是,对父母来说,只要你们小辈过得好,就什么都值了。”

沈玉书还要再说,被洛正硬是拉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教训道:“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今后不要乱跪。”

沈玉书正要回应,旁边有人探出头来,道:“一见面就突然下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闪开也不好,不闪开也不好。”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家大小姐陈雅云,沈玉书看到她,不由得一哂,低声问:“是谁告诉她我在这里的?”

“我。”

云飞扬举起手,他怕沈玉书生气,急忙道:“这次真不关我的事,这位大小姐一直追着我问,我不说,她就威胁我说要把我以前干的事都告诉我父亲,我实在怕了她了。”

“不过这次陈小姐还真的帮忙了,”端木衡道:“要不是她拖住那些巡捕,我还不太容易把伯父伯母带出来。”

被表扬,陈雅云挺挺胸脯,但想到沈玉书的遭遇,她眼圈就红了,对他道:“你出事后,我怎么都想不通,大家都说你是凶手,我就知道肯定不是,是有人陷害你的对不对?”

沈玉书无奈地道:“你都跟过来了,还问对不对?谢谢你帮忙。”

陈雅云破涕为笑,道:“不用谢不用谢,只要你答应让我陪你一起去皇陵就行了。”

沈玉书看向云飞扬,云飞扬心虚,缩着脖子躲去了大家身后。

陈雅云拉着沈玉书还要再说,苏唯抢先一步把她拉去一边,又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来应付大小姐,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长生也跑过去向陈雅云打招呼,沈玉书看向谢文芳,谢文芳将手里的包裹塞给他,道:“这里面是几件衣服和盘缠,留着路上用,还有这平安符,是我去庙里帮你们求的,你们都戴在身上,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她将平安符分别给了大家,最后冲苏唯招招手,苏唯跑过来,冲两位老人裂嘴笑笑,道:“小姨洛叔,对不起,其实我没离开,一直都藏在法租界呢,迫于无奈才瞒着你们的,您二老可千万别生气哈。”

“傻孩子,谁跟你生这门子的气,看到你啊,我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你和玉书在一起久了,焦不离孟的,没有你,万能侦探社都不能叫侦探社了。”

谢文芳把平安符塞到苏唯手里,苏唯向两位老人道了谢,又冲沈玉书昂昂下巴,意思是——你看,小姨都知道我有多重要。

旁边传来呜呜呜的哭声,大家转头一看,却是云飞扬,他眼窝浅,看着大家说话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沈玉书原本很难过,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忍不住好笑。

苏唯也笑了,正想开口嘲笑他,忽然看到谢文芳手里还握了个平安符,他好奇地问:“小姨,这符是给谁的?”

“这……是给自家人用的。”

谢文芳把平安符塞进了口袋,长生原本急于为家人报仇,可真当要分开时,他又不舍,想到洛正夫妇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料,也学着沈玉书的样子,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他还要再磕,谢文芳慌忙把他拉起来,连声说使不得,长生手里攥着平安符,抽搭抽搭地掉眼泪,谢文芳很疼爱这个孩子,想到分离在即,不由得又红了眼圈,掏出手帕擦泪。

眼看着气氛低沉,端木衡适时道:“伯父伯母,我们只是出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的,沈玉书被陷害这事也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帮他洗清冤屈,请你们放宽心。”

苏唯也配合着道:“是啊是啊,小姨,你不要再哭了,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来来来,吃饭吃饭,我做了几道小姨和洛叔喜欢的菜,大家一起来尝尝看。”

晚饭早已置办好了,食材是云飞扬负责买的,由苏唯亲自掌勺烹调,时间仓促,他只做了几道简单的菜肴,请洛正夫妇坐到上座,其他人依次坐下开饭。

为了不引人注意,大家没有在公馆久留,吃了晚饭,端木衡带洛逍遥先离开,云飞扬开车送走洛正夫妇和陈雅云后,又瞅着机会把车开回了公馆。

第二天清晨,端木衡照约定时间赶了过来,众人已做好了乔装,坐上云飞扬的车,直奔车站。

路上沈玉书把云飞扬那晚抓拍的照片还给了他,让他转交方醒笙。

这些照片也许不能定徐广源的罪,但至少是证据,至于方醒笙能不能用上,那就由他自己来判断了。

时间尚早,车站里外却人潮拥挤,周围有不少巡捕把守,检查进出的行人,有些甚至还翻查行李。

云飞扬把车停在附近,看到这一幕,他咋舌道:“都过了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严?”

端木衡道:“是上头有人在施加压力,他们想要的不是玉书,而是他拿的东西。”

“还好我们早有防备,跟大神探比聪明劲儿,他们还差得远了。”

云飞扬拿起礼帽戴上,他今天穿的衣服和沈玉书的一模一样,再戴上礼帽,除了身高有点差距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云飞扬跳下车,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目光在大家身上转了转,一副不舍的模样,苏唯下了车,拍拍云飞扬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记得这段时间好好写你的稿子,别忘了我们都是你最忠实的读者。”

“我会记得的,你们也要小心啊。”

云飞扬说完,快步走进车站。

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后,余下的人也下车往前走,快到关卡时,突然有人叫道:“逃犯,那人是逃犯!”

云飞扬听到叫声,立刻用手按住帽沿,转身就跑,有人在后面紧追,又叫道:“上头悬赏五千大洋抓他呢,快来帮忙啊!”

一听是悬赏重金的通缉犯,那些巡捕们也不顾得搜查了,都跑过去抓人,生怕赏钱被别人抢了去。

站口少了巡捕把守,沈玉书几人趁机加快脚步进车站,他们拿着端木衡事先给的车票过了检票口,眼看着就要进去了,一个巡捕突然过来把他们拦住。

“车票!”他伸出手,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又道:“帽子都摘下来,检查!”

端木衡把帽子摘了,道:“刚才不是都检查过了。”

“再查一遍。”

大家做了伪装,巡捕没认出端木衡,见他不配合,上前推了他一把,催促他们拿票,苏唯怕夜长梦多,抢先把票递过去。

巡捕正要细看,旁边传来尖叫声,一个女人匆匆跑过来,她跑得太急,一时刹不住,撞到巡捕身上,把他撞了出去。

“妈的你……”

巡捕火了,转头就要骂,却发现是个漂亮女子,女子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发,涂着浓艳的口红,她衣着华贵,身上戴满了珠宝,尤其是颈上的蓝宝石闪得人睁不开眼,巡捕那些骂人的话就没敢骂出来。

女人撞了人还不依不饶,上前抓住巡捕的衣服乱晃,叫道:“我的钱包丢了,这什么世道啊,你们这么多巡捕怎么还能把贼放进来,你快帮我找回来!”

巡捕被她晃得头晕,道:“小姐,小姐你冷静下,我们不负责抓贼的……”

“不抓贼你们这么一大帮人杵在这儿干嘛?当麻将摆好看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叔叔是谁?我的钱包要是找不回来,你们今后都别想再在法租界混了!”

说话敢这么大口气的可不是普通探长级别的,巡捕的脑子里努力在想公董局的那些老家伙们,谁家的侄女这么漂亮,随即一沓钱塞到了他手里,女子喝道:“钱就算了,钱包是我叔叔送给我的礼物,丢了可不得了,你赶紧去把人抓回来,啊对,肯定是那个逃犯,他没钱,就偷我的钱包,这些该死的家伙!”

女子的声音尖锐,巡捕被她吼晕乎了,再看到手里的钱,想也没想就照办了,跑去跟着同伴抓逃犯。

就在她撒泼的这会儿,沈玉书一行人已经过了站口,走出一段路后,沈玉书转过头,女子举起手,像是在跟他们挥别,然后昂首挺胸朝着巡捕跑开的方向走去。

“那是……陈大小姐?”

女子的妆太浓艳,沈玉书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唯笑道:“可不就是她嘛,早跟你说了女人化妆是乔装,你看我们这帮人的乔装跟她一比,简直就是望尘莫及啊。”

接下来再没遇到险情,大家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月台上。

列车已经停在站上了,列车员站在车门旁,例行公事地检查每一个上车的人,端木衡给沈玉书使了个眼色,他负责打头阵,主动将车票亮给列车员。

列车员没细看,摆了下手就让他过了,接着是苏唯和冯珺,轮到沈玉书时,他才拦住打量。

沈玉书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头上包着头巾,下巴跟唇上还贴了胡子,和通缉照片上的一点都不一样,可是偏偏他被拦住了,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还好长生机灵,在旁边大声咳嗽起来,还喘个不停,一副肺痨的样子。

列车员立刻捂着口鼻退开了,嫌弃似的冲他们挥手,沈玉书趁机上了车,跟在端木衡身后一路来到车尾的包间。

大家都进去后,端木衡把门关上,冲长生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演得像。

长生红了脸,玩着小松鼠的尾巴,道:“不是不是,是沈大哥提前跟我打过招呼,所以我才能帮上忙。”

“总算是有惊无险,希望飞扬和陈小姐没事。”

“放心吧,我安排了手下在车站附近接应,他们会处理的。”

列车即将启程,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苏唯把伪装的小胡子撕下来,又掏出手绢,准备擦去脸上的灰渍,走廊上突然传来说话声,却是列车员在挨个搜查车厢,说是为了保护旅客的安全。

才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马上又变得紧张,苏唯迅速将小胡子贴回脸上,嘟囔道:“什么保护安全,根本就是想借着缉拿逃犯进行讹诈。”

“如果真是讹诈还好,就怕……”

端木衡摸摸腰间,这次出行大家都带了家伙,他在暗示先礼后兵,但这是下下策,真要在车上动了手,不仅没办法顺利乘车离开,还会打草惊蛇。

苏唯看看表,不由得发急,还有二十分钟才开车,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列车员把整个车厢都搜个遍了。

沈玉书打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继续侧耳倾听,就听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搜到他们这里了。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连小松鼠都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难得地缩在长生的口袋里动也不动。

脚步声终于到了他们的包厢门前,门把手被按住,就在这时,走廊上有人跑过来叫住了列车员,说这间包厢不用查,没多久又有人走过来,先前那人向他连声道歉后,带着列车员离开了。

门把手再次被按住了,是那个后面来的人,大家猜不到是谁,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

包厢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洋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一瞬间,沈玉书明白了列车员态度如此恭敬的原因。

“雅克!”苏唯叫出了声。

眼前这位洋人不是别人,正是虎符令事件中的受害者雅克,他是法国贵族,曾在客轮上和苏唯跟沈玉书有过过节,但后来阴差阳错,接受他们的帮助,反而成了朋友。

雅克生性风流,各种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苏唯这半年多都没见过他,不过有关他的花边新闻听得不少,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他再见。

“你好像发福了。”打量着雅克,苏唯惊讶地说。

要不是和他们有交往的洋人不多,这乍然看去,苏唯还真没自信能认出他来。

半年不见,雅克胖了一圈,再加上蓄着小胡子,更有中年发福的感觉,还好他长得算不错,弥补了肥胖的遗憾。

雅克很夸张地耸耸肩。

“没办法,谁让这里的饭菜如此美味呢,回国后,我会想念这里的,当然,也会想念你们。”

想到雅克或许在吃一只烤鸭或臭豆腐时联想到他们,苏唯有点无法接受。

沈玉书看向端木衡,端木衡平静的反应让他明白了一切,微笑道:“原来他就是你说的可以帮忙的人。”

“是的,我相信雅克还是很讲义气的,而且他平时和我们没有来往,他包包厢也不会引人注意,不过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送行。”

“因为我也要走了,难得来上海后认识了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所以来向你们道个别。”

喂,奇奇怪怪这个不是什么好词吧?

苏唯对这洋人的中文措辞很无奈,问:“你也要出门?”

“是回法国,家母来了数封电报催我回去,我想偶尔也该尽尽孝道,所以送走你们后,我也要离开上海了。”

“这么快?”

“是啊,当今局势动荡,还是早做打算比较好,不过上海是个好地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认识了很多人,也经历了很多事,现在要走了,倒有些舍不得。”

想到来到上海后的总总遭遇,雅克不无感慨地道:“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沈玉书向他拱拱手,道:“那就也祝你一路顺风,将来有缘再见。”

“大概要说后会无期,所以就各自珍重吧。”

在上海住了这么久,雅克的汉语说得越来越好了,跟他们道了别,离开时又转回头,提醒道:“我叔叔并没有回国,我听到消息,他好像和徐广源那伙人混在一起,应该也去了河北,你们要小心。”

“谢谢。”

雅克离开没多久,外面就传来列车即将开出的广播,而后汽笛响起,列车开始缓缓前行,大家相视一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车速越来越快,苏唯坐下来,拿出两颗榛果逗弄小松鼠,笑道:“总算是有惊无险啊。”

沈玉书正要回应,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包厢的门咣铛一声被推开,洛逍遥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还好赶得及,围堵云飞扬的那帮家伙太难缠了,我好不容易地脱身,水,有水吗?渴死了。”

刚才就是洛逍遥吆喝云飞扬是逃犯,把巡捕们引开的,大家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在众人的注视下,洛逍遥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就要倒水,端木衡拦住他,问:“你怎么在车上?”

“我买票上的车啊,花双倍的价钱才弄到票,简直太黑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要跟来?你知不知道这次行动很危险?”

“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跟来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洛逍遥推开端木衡,仰头咕嘟咕嘟地灌水。

沈玉书道:“下一站你下车。”

“不。”

“逍遥!”

“劝我的话你们就不要说了,我既然上了车,就没打算下去,还有,别拿我爹娘来压我,这次可是他们逼着我跟来的,当然,我本来自己也想跟。”

“你说小姨跟姨丈知道?”

“是啊,我娘说我运气好,皮又厚,比你们这些文人抗揍,要是有危险,让我一定要冲在最前面,她没跟你讲,就是知道要是提前说的话,你一定会反对的。”

沈玉书想起昨晚小姨手中那个没送出的平安符,原来那是留给逍遥的,想到二老对自己的关怀,不由得心潮翻涌,他们明知此行凶险无比,还把独子派出来帮忙,这份恩情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是。

洛逍遥推推沈玉书。

“你不用这么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我娘就是看我成天在家里呆着,嫌我烦,就找点事来让我做,我顺便还要盯着某只大尾……狼,免得他使坏。”

洛逍遥瞥瞥端木衡,长生捂着嘴吃吃地笑,端木衡也笑了,道:“小表弟你想多了,我可是好人呢。”

“哼,是不是好人,自个心里明镜儿似的。”

“那飞扬呢?他那边没事?”

“没事,大家追上他,一看不是,差点揍他,还好大尾……狼的手下及时出来帮忙,人家见他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就没为难他,我让他帮我请假,对了,陈小姐还让我转告大家,让你们路上小心。”

端木衡问:“你要出来的事没跟方探长说?”

“当然没有,虽说头儿帮过哥,但这次事关重大,我跟谁都没敢提。”

“你这一走要很多天,再加上你和玉书的关系,到时恐怕方探长也保不住你了。”

“保不住就保不住,我这不是还有药铺嘛,大不了回去帮我爹开铺子。”

洛逍遥是铁了心思要跟随,沈玉书也就没再坚持,点点头,同意他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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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不见王(全五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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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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