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一辑闲书・寂寞的春朝(20)
日本人的庭园建筑,佛舍浮屠,又是一种精微简洁,能在单纯里装点出趣味来的妙艺。***甚至家家户户的厕所旁边,都能装置出一方池水,几树楠天,洗涤得窗明宇洁,使你闻觉不到秽浊的熏蒸。
在日本习俗里最有趣味的一种幽闲雅事,是叫作茶道的那一番礼节;各人长跪在一堂,制茶者用了精致的茶具,规定而熟练的动作,将末茶冲入碗内,顺次递下,各喝取三口又半,直到最后,恰好喝完。进退有节,出入如仪,融融泄泄,真令人会想起唐宋以前,太平盛世的民风。
还有“生花”的插置,在日本也是一种有派别师承的妙技;一只瓦盆,或一个净瓶之内,插上几枝红绿不等的花枝松干,更加以些泥沙岩石的点缀,小小的一穿围里,可以使你看出无穷尽的多样一致的配合来。所费不多,而能使满室生春,这又是何等经济而又美观的家庭装饰!
日本人的和服,穿在男人的身上,倒也并不十分雅观;可是女性的长袖,以及腋下袖口露出来的七色的虹纹,与束腰带的颜色来一辉映,却又似万花缭乱中的蝴蝶的化身了。《蝴蝶夫人》这一出歌剧,能够耸动欧洲人的视听,一直到现在,也还不衰的原因,就在这里。
日本国民的注重清洁,也是值得我们钦佩的一件美德。无论上下中等的男女老幼,大抵总要每天洗一次澡;住在温泉区域以内的人,浴水火热,自地底涌出,不必烧煮,洗澡自然更觉简便;就是没有温泉水脉的通都大邑的居民,因为设备简洁,浴价便宜之故,大家都以洗澡为一天工作完了后的乐事。国民一般轻而易举的享受,第一要算这种价廉物美的公共浴场了,这些地方,中国人真要学学他们才行。
凡上面所说的各点,都是日本固有的文化生活的一小部分。自从欧洲文化输入以后,各都会都摩登化了,跳舞场,酒吧间,西乐会,电影院等等文化设备,几乎欧化到了不能再欧,现在连男女的服装,旧剧的布景说白,都带上了牛酪奶油的气味;银座大街的商店,门面改换了洋楼,名称也唤作了欧语,譬如水果饮食店的叫作fruitsparlour,旗亭的叫作cafévienna或barcelona之类,到处都是;这一种摩登文化生活,我想叫上海人说来,也约略可以说得,并不是日本独有的东西,所以此地从略。
末了,还有日本的学校生活,医院生活,图书馆生活,以及海滨的避暑,山间的避寒,公园古迹胜地等处的闲游漫步生活,或日本阿尔泊斯与富士山的攀登,两国大力士的相扑等等,要说着实还可以说说,但天热头昏,挥汗执笔,终于不能详尽,只能等到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来写了。
一九三六年八月在福州
原载一九三六年九月十六日《宇宙风》半月刊第二十五期
欧洲人的生命力
最近,路透社曾有一通电,转述伦敦《每日邮报》记载的新闻一则,说:弗兰克·史威顿咸爵士,在伦敦卡斯顿汤与爱尔兰卫军军官未亡人尼尔古特里夫人结婚。史威顿咸爵士,本年八十余岁,作为新娘的那位军官未亡人,当然总也已有五十岁以上了无疑。以这一件喜事作标准,欧洲人的生命力的旺盛,实在足以令人羡慕。
我们东方人,尤其是居住在热带的东方人,像这种高年矍铄的人瑞,该是不见得多吧?当然,在欧洲,这也已经是并非寻常的事了。
做一分事业,要一分精力。耆年硕德的老前辈,还有这一种精力,就是这种族,这国家的庆幸。
我们中国人的未老先衰,实在是一种很坏的现象。当此民族复兴,以抗战来奠建国始基的今日,这改良人种,增加种族生命力的问题,应该是大家来留心研究,锐意促进的。
至于令人想到这问题的重要的史威顿咸爵士本人,与马来亚当然更有一段密切的关系,因为他是四十余年前的马来亚护政司,后来也是海峡殖民地的总督。
他对于马来人及马来文的了解,实在是深沉得无以复加,这从他的种种著作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非但是一位政治家,并且也是一位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