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第二辑中篇小说・蜃楼(82)
她心意决定了,对吴一粟也完全绝望了,所以那一天晚上,于吴一粟上床之后,她一个人在电灯下,竟写了三封同样的热烈地去求爱求助的信。
过了几天,两位先生的复信都来了,她物质上虽然仍在感到缺乏,但精神上却舒适了许多,因为已经是久渴了的她的那颗求爱的心,到此总算得到了一点露润。
又过了一个星期的样子,李文卿的回信也来了,信中间并且还附上了一张五块钱的汇票。她的信虽则仍旧是那一套桃红柳绿的文章,但一种怜悯之,同富家翁对寒号饥泣的乞儿所表示的一种怜悯之,却是很可以看得出来的,现在的郑秀岳,连对于这一种怜悯,都觉得不是侮辱了。
她的来信说,她早已在那个大学毕了业,现在又上杭州去教书了,所以郑秀岳的那一封信,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接到。顾竹生在入大学后的翌年,就和她分开了,现在和她同住的,却是从前大学里的一位庶务先生。这庶务先生自去年起也失了业,所以现在她却和郑秀岳一样,反在养活男人。这一种没出息的男子,她也已经有点觉得讨厌起来了。目下她在教书的这学校的校长,对她似乎很有意思,等她和校长再有进一步的交之后,她当为郑秀岳设法,也可以上这学校里去教书。她对郑秀岳的贫困,虽也很同,可是因为她自家也要养活一个寄生虫在她的身边,所以不能有多大的帮助,不过见贫不救,富者之耻,故而寄上大洋五元,请郑秀岳好为吴一粟去买点药料之类的东西。
二十五
郑秀岳她们的生活愈来愈窘,到了六月初头,他们连几件棉夹的衣类都典当尽了。迫不得已最怕羞最不愿求人的吴一粟,只好写信去向他的叔父求救,而郑秀岳也只能坐火车上杭州去向她的父母去乞借一点。
她在杭州,虽也会到了李得中先生和李文卿,但张康先生却因为率领学生上外埠去旅行去了,没有见到。
在杭州住了一礼拜回来,物质上得了一点小康,她和吴一粟居然也恢复了些旧日的爱。这中间吴卓人也有信来了,于附寄了几十元钱来之外,他更劝吴一粟于暑假之后也上山东去教一点书。
失业之苦,已经尝透了的吴一粟,看见了前途的这一道光明,自然是喜欢得比登天还要快活。因而他的病也减轻了许多,而郑秀岳在要求的那一种火样的热爱,他有时候竟也能够做到了几分。
但是等到一个比较得快乐的暑假过完,吴一粟正在计划上山东他叔父那里去的时候,一刻也少不得男人的郑秀岳又提出了抗议。她主张若要去的话,必须两人同去,否则还不如在上海找点事做做的好。况且吴一粟近来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快复原了.就是做点零碎的稿子卖卖,每月也可以得到几十块钱。神经衰弱之后,变得意志异常薄弱的吴一粟,听了她这番话,觉得也很有道理。又加以他的本性素来是怕见生人,不善应酬的,即使到了山东,也未见得一定弄得好。正这样迟疑打算的中间,他的去山东的时机就白白地失掉了。
九月以后,吴一粟虽则也做了一点零碎的稿子去换了些钱,但卖文所得,一个多月积计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元,两人的开销,当然是入不敷出的。于是他们的生活困苦,就又回复到了暑假以前的那一个状态。
在暑假以前,他们还有两个靠山可以靠一靠的。但到了这时候,吴一粟的叔父的那一条路自然的断了,而杭州郑秀岳的父母,又本来是很清苦的,要郑去非每月汇钱来养活女儿女婿,也觉得十分为难。
九月十八,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和中**阀相勾结,打进了东三省。中国市场于既受了世界经济恐慌的余波之后,又直面着了这一个政治危机,大江南北的金融界,商业界,就完全停止了运行。
到了这一个时期,吴一粟连十块五块卖一点零碎稿子的地方也不容易找到了。弄得山穷水尽,倒是在厂里做着夜工,有时候于傍晚上工去之前偶尔来看看他们的冯世芬,却一元两元地接济了他们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