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花台欲暮春辞去
第206章花台欲暮春辞去
苏瑾：
我和顾晚舟认识得有些俗套，就是简简单单地高二文理分了班，我们两个人就认识了，但是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顾晚舟有那么一些相互看不顺眼的意思，虽然没有明着做些什么让对方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但是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高一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的，不对，其实小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只是听到的传言，都与她听到的关于我的传言一样，都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这也是会多少影响我们对彼此印象的主要原因。
不过总的来说，我刚上高二的时候，对顾晚舟就不是怎么熟悉的。
但是对程景良却算得上有那么一些了解的，他是唐思羽的初恋，上初一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不过这段恋爱的时间短得让人觉得可怜，一个礼拜都不到，原因就是因为唐思羽在打群架的时候程景良没有来帮忙。所以唐思羽当时果断地提出了分手，后来我和唐思羽成了好友，对这样的男生也是不屑得要死，后来程景良转学到了宁远三中，我们原本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却没想到又在宁远一中相遇了。
和顾晚舟开始有交集，是在高二第一个学期的那个12·9的文艺汇演活动上，学校安排每个班组织排练一个以红军革命为主题的话剧表演，偏偏我们班的女生是最多的，所以作为文艺委员的未夏自然是要多想一些可以博人眼球的东西来提高班级的比赛分数，于是，我们班的话剧便穿插了一段开国大典的舞蹈。
顾晚舟就是跳舞的其中之一。
一开始总觉得顾晚舟实在是不适合跳舞，还不如跟我一起演一演被关在牢里绣红旗的小姑娘，只是班里女生虽然是多，但是愿意出力做这些事情的人却不多，更何况还需要几个有舞蹈基础的人，未夏和顾晚舟是曾经的小学好友，自然是相信她的，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好多说什么的了。
后来顾晚舟的表现也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舞蹈部分的节目也参与得很给力，我们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慢慢说起了一些话的，那个时候的顾晚舟还有一些胖，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里总有那么一些自卑和羡慕，我也挺适应这样的羡慕，到了文艺汇演结束后，我们在班里的关系也从不说话到了不时下课一起围成一圈说说笑笑的程度。
再后来，两个人的话题变多，才发现原来两家人是早就认识的，我们也是到了高二那年的冬天才知道，原来我们两个人的妈妈也是同学，惊喜之余，总还是不免提到家里面的一些让人总觉得是家丑，却还是忍不住要提一提的难念的经。
我和晚舟，小时候的经历其实很像，不能说像吧，但是两家的成长环境是真的不怎么好。
晚舟的家里重男轻女，顾妈妈在生下顾晚舟以后遭受了不少冷眼，好在顾爸爸即便是希望可以生下个儿子，但是对顾晚舟这个女儿也是宠得不得了，只是顾妈妈还是难免会受到家里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就晚舟的亲叔叔，都不知道在晚舟七八岁以前做了多少让人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太人道的事情。
而我，我的家里，其实重男轻女的思想不重，但也还是有，可是比晚舟幸运一些的是，我叔叔家里生下来的也是个女儿。但是也有不幸的，就是我这个从小混到大的姐姐，从来都是个被只小了一岁的妹妹比下去的人，家里的人总是喜欢用我和妹妹作比较，街坊领居提到我和她，也会说，苏家小妹真是个厉害的丫头，学习好得小学中学都是尖子班，而提到我，就是说，苏家那个大丫头，真是不够省心啊，学习不好，还留了级。
晚舟以前常说，小时候感受家里的重男轻女，总是觉得自己不懂事，什么都没有太在意，没有去想过大人们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有怎么样的初衷，更何况当家里只有她一个孙辈的时候，纵使爷爷奶奶再不喜欢，也不可能不疼惜这个唯一的孙女。
很多认识晚舟的人都很奇怪这样不愁吃穿的家庭里长大的姑娘为什么会倔强至此，也不懂为什么会懂得如何去牺牲，可是我知道，晚舟从小遭受的白眼足够她在同龄人里更加早熟。
我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就是我和晚舟刚开始交心的那一段时间，他们家里就有过一段顾家母女又被家族里的人欺负的一幕大剧，顾爸爸虽然顾家，但是那段时间顾爸爸刚好游离在出轨和愚孝的边缘，只是这件事情一直到了高三，顾晚舟才知道是真的。我呢？我则是被我自己家的爸爸从小打骂的那一类人，经常经常，我爸都会对着出门找同学的我冷不丁嘲讽一句：“怎么，又出去骚吗？”
这样的话，的确就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说出来的。
我也的确就是留了级，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认识这么多人的，认识路桠，认识依晨，认识晚舟，还认识了长汀。
我和晚舟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习性，相同的心胸和相同的脾气，但是我们也有不同的地方，这些不同的地方往往也让我们彼此互补了不少值得的东西。女生和女生的友谊，往往就是很顺其自然却又很按部就班的，通常在交换过了彼此的家庭情况以后，就一定开始交换一下彼此的感情经历。
我的感情经历，在宁远县城来说，其实就像是公开的秘密，顾晚舟听着听着还能插上几句嘴，只是换到了顾晚舟的时候，就是我死都不愿意闭嘴地在问她各种问题，直到我们最后，一定会问到程景良。
其实我刚上高二遇上顾晚舟和程景良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就总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有些什么的，那个时候还总觉得顾晚舟这个人真是不知检点，毕竟当时也是为了作为我好姐妹的唐思羽打抱不平一下，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早已经有了一个高一就在一起的男友，所以那个时候对晚舟的不满，大概总还是因为我自己看顾晚舟实在是有那么一些不太顺眼。
只是到了后来，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会有和顾晚舟这样惺惺相惜的一天。
高二那年的舞蹈比赛，所有参与进来的姑娘们大约都和我们想的一样，会像话剧表演的时候可以让我们的感情更好一些，然而很可惜的是，这样的事情往往总是不尽如人意的，我们终于在练了一个月以后，彻底决裂了。
那段时间，顾晚舟都快要疯了。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么长的时间里，程景良对顾晚舟的那一份不离不弃。
算是不离不弃吧？我觉得算是的。
我总是忘不了那段时间里，程景良每天下午上晚自习以前总会提着一袋酸奶送到他们班的教室对面，那里就是我们特意找学校要过来的舞蹈教室，我们每天在那个教室里练到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回班里，我和晚舟还有未夏往往在更晚的时间才能回教室，我们三个总是在舞蹈教室里看着视频学习第二天需要教的新动作，每个人每天晚上可以熬夜到两三点。
但恰恰就是这样费尽了心力的一个比赛，付出的代价则是我们整个班级里的感情。
我这个人一向喜欢记仇，但是我也是一个会记得恩的人，可是我的确就是不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与丁洛可他们和好的，大概的原因就是班主任把我们一大波人叫进了办公室十几个女孩子在办公室里哭肿了双眼，然后就欢欢喜喜地和好了。其实，这样的和好，倒是挺符合高中女生的青春的。
班里的事情和解了以后，我和顾晚舟的交情算是越来越深了，我们终于从各种擦边球的边界上交流得无趣了，最后还是脱不了俗地谈到了感情上。
而一向都心直口快的我，便直接了当地问了顾晚舟：“真是不太明白，你和程景良的关系，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啊？”
我问这句话的时候，顾晚舟的脸上是非常坦荡又觉得我好笑的表情，她看着我的脸轻声一笑，躲着讲台上老师的视线说：“怎么所有人都对我和程景良有这样的疑惑啊，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啊，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很久以后的我才知道，说出这几个字的顾晚舟，是有多心碎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顾晚舟却不知道，其实她演戏的样子有多假，而我却觉得，既然顾晚舟不愿意说什么，我又何必去追问那么多呢，说到底，顾晚舟和男孩子们的关系又不是一个两个都那么像一对了。
高二时候的我总是觉得，顾晚舟身边的男生对于顾晚舟而言，应该总是一样的。
所以我到后来还忍不住怼了顾晚舟一句：“如果是我当初从小学升初中上来，遇见一个对我那么好的程景良，我才不会放过。”
看，这就是我和股晚舟最大的区别，也是我们最互补的地方。
我从来都不吝啬于表达我对待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的感情，而顾晚舟却不，她往往总是不愿意表达她内心里最深最深的那点点感受，也最不愿意说出她心里隐藏了最深的想法。
我也是在认识了顾晚舟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因为和顾晚舟成长了那么多年的家庭有关。
顾晚舟那个时候也会提到，不到五岁的小姑娘，坐在顾妈妈的自行车后面，声音低低沉沉地，问了她妈妈一句：“妈妈，你说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重男轻女该有多好啊？”
顾晚舟说，很多年以后她才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蠢成了一头猪，小孩子的时候不明白事，从来都不知道说出什么话会对其他人听见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该，就像那个时候的顾晚舟，她就总会不明白，那样的话会对原本就在顾家遭受了不少白眼和委屈的顾妈妈带来多大的心理伤害。
顾妈妈也总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委屈到了头。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止我的家里伤痕累累，还有晚舟家里，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我比晚舟惨一些的是，我小的时候还会被自己爸爸用来当成出气筒，我还记得我和顾晚舟说到过，我爸曾经有过一次，直接把九岁多的我从沙发前面一脚踹到了电视前，气得整个身体都在我的正前方发抖，不过是因为我打翻了一杯水。
那时候的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这样对我，我也从来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爱我如宝的爸爸会突然变了性情？
这大概也是我为什么总是被顾晚舟说成是小女人的原因吧？
毕竟我在小女孩的时候应该得到的疼爱，我都不曾得到过。
而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顾晚舟却总是那么争强好胜，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骂她，做女生做得比男生还男生，难怪程景良不要她而要了一个路玥玥。
可是我当时又哪里知道，八九岁的顾晚舟，曾经与顾家那边重男轻女的老人们做了多少次反抗呢？
村子里的女人们往往都是在嫁了人以后变成长舌妇的，顾晚舟自小从来都不会缺这样的长舌妇在自己面前数落顾妈妈的肚子只能生得出个赔钱货，尤其是在顾爸爸的弟弟家里出生了顾家唯一一个孙子以后，村子里的那些长舌妇们又怎么可能放得下自己满肚子的讽刺呢？
一根两米长的钢筋棍，打到那个中年妇女肩头的时候，顾晚舟的的确确只有九岁。
顾晚舟说，那次事情，顾爸顾妈没有怪过她一句，顾爸爸还利用人脉摆平了这件事情，反正是没有影响到顾爸爸那以后的仕途，左不过就是一个肩胛骨骨裂而已，乡镇里的干部们带着点钱去慰问过以后便再没有人来顾家多说一句话了。
顾晚舟自小都是被顾爸爸当作儿子养大的，但是也从来都不缺养女要富养的那份心思，所以顾晚舟的坚强和隐忍，往往都是从顾妈妈这么多年在顾家的委屈堆积而成的一个反映而已。
所以程景良才总是不记得关注关注这个姑娘的情绪，因为顾晚舟总是愿意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深不见底。
于是那段时间里，纵使我也不得不承认程景良和顾晚舟的的确确是很配的，但是始终都不愿意看好程景良与顾晚舟的关系。我那个时候就总觉得，程景良啊，这个人哪里配得上顾晚舟呢？
可是舞蹈比赛以后的那件事情，却让我对程景良的印象大大改变了。
那天程景良脸上的慌乱是真的，一路上抱着顾晚舟跑到了医院里的拼命也是真的，还有在顾晚舟进入急诊室的那一瞬间跪倒在急诊室的门口满脸泪痕的样子也是真的，就连那样可悲的不敢在众人面前冲上去抱住刚被推出来顾晚舟的小心翼翼也是真的。
只是最假的，就是他也和顾晚舟一样，在我面前承认了一句，我和晚舟的关系，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天我们所有人离开了医院以后，程景良是红着眼睛回到学校的，在离开医院门口之前他抓着依晨，眼神带着不理智的凶狠，他问依晨：“都是你们班里那几个跳舞的人是吧？都叫什么名字？”
依晨当然没有把名字都告诉他们，但是程景良像是疯了一样，完全听不进去乐依晨一句又一句劝慰的话，名字是我给程景良的，我还带着他和陆祁一起回的学校，未夏和依晨拉不住我，又担心我们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便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学校。
那几个耳光全是程景良一个个地扇过去的，连我们身后的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在我们班的教室里，在晚自习看新闻联播的时候，我们回到学校以后也才知道丁洛可和夏琪是被家长先带回家了，剩下的那么一些人，便全都回到了教室上晚自习。
五个人，坐在三个组，我站在门口一个个地给程景良指清楚了位置，他黑着一张脸进去，一人一个耳光，一个不少，个个响亮。
那几个人追出来的时候，却全被陆祁和段临笙抓住，程景良站在几个人的面前，音量不高，却足以让班里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充满了威胁：“这是警告，如果晚舟今天出了什么事请，我一定会让你们悔不该当初。”
那之后，班里那五个女生哪怕是和顾晚舟走在一起，都会心慌会不会再遇见程景良，我们班后来的课间操的检查也全部都被在学生会工作的程景良全部换成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只是每天课间操解散以后总是会特意走到最后一排来看一看晚舟，摸一摸她的头。
看，其实演技差的人又何止一个顾晚舟呢？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程景良明明只是刚与自己当时的女朋友分手而已。
其实那段时间学校总有一些关于顾晚舟和程景良的一些传言，只是晚舟那段日子专注于如何报复蒋莫然，外界对她的那些评价她一概都不愿意理，或许也不是不愿意理吧，只是因为习以为常无所谓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