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重庆:挂球了,挂球了!(2)

2.5 重庆:挂球了,挂球了!(2)

伯父一家住的这个北碚小镇,是重庆有名的风景区,因附近的硫磺温泉而出名。富人常到这里来泡澡健身。伯父是牙医,他儿子维克托是内科、外科、妇科全科医生,父子俩在全村唯一的“诊所”工作。这个“诊所”就是几间屋子,里面除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水、电、厕所和任何医疗设备。

伯父有时能拔几颗牙。每次伯父拔出一个牙齿都高兴地说:“现在可以吃肉了(猪肉比牛肉贵一倍)!”假若有机会做假牙齿,就像在德国做的那种陶瓷假牙和生橡胶牙托,收费比较高一些,还可以留下一点钱,买一两块美金保存作应急用。伯伯必须自己烧制打模子用的石膏。他和维克托的医疗器械从柏林带到上海,又一路随他们逃难,带到重庆。没有这些器械,他们无法开业求生。他自制了一个脚踩的牙钻,带一个又老又钝的钻头。我是不想让他用这个钻头给我钻牙的。伯父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因为这里没有一个机构来监管什么开业执照一类的事。

每当有警报的时候,我们全家就躲到山底下的公共防空洞里。晚上我们坐在一起,在菜油灯的微弱光照下,维克托的太太戴安娜教我们打麻将。

堂兄维克托在我们来的第二天就教了我几句中国话。那个给我们挑水的苦力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想和我到嘉陵江去游泳。我可以用中文对他说:“好,我们走!”伯父的太太佛莱德尔惊叹道:“他只来了三天,就已经开始说中国话了!”

维克托他们不愿努力融入新生活。来中国有七年了,会说的中国话不超过十个字。他们学英语,但带有很浓的德国口音。维克托至少还努力学,但没有他的中国太太当翻译,他也很难和病人沟通。这是很大的问题,特别是对医生来说是很大的障碍。他们就靠着德语将就过,感觉德文对他们更重要,不愿意费劲学哪怕一点儿当地语,或许他们以为,他们不会在中国生活很长的时间,而且他们不太愿意和中国人聊一聊。

一个星期以后,维克托要到温泉附近一个朋友家里,去取放在他那里的显微镜。显微镜是维克托从德国带来的,很珍贵,怕日本飞机轰炸损坏了,就保存在朋友家的防空洞里。维克托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我当然愿意啦。早饭后,我们就沿着泥土路走了很久,从公园到温泉大约十公里左右。事办完后回家,他问我愿意走路还是愿意乘小船,如果走路,省下来的钱就可以买藕粉吃。藕粉是莲藕淀粉做成的布丁,很好吃。我肚子饿了,选择了藕粉。吃到一半,现藕粉里有一只苍蝇。维克托把伙计叫来,指给他看,伙计就又给我盛了一碗。维克托羡慕得差点也抓一只苍蝇放在碗里面,但他手不快,肯定抓不着,只有看着我狼吞虎咽。我们回家的路上,突然变天了,又是雷又是雨的。我们没有一点准备,在泥泞的路上淋得像落汤鸡。我的鞋是德国战时生产的,后跟中间夹的是纸板,只有最外面一层是皮,鞋底泡湿后钉子冒起来顶我的脚。天很快漆黑一片,只有借着闪电,才能看得见。我试着用石头把钉子锤回去,还是不能走路,最后我只有把鞋跟撕下来。维克托的鞋很快就不行了,他不能赤脚走路,我就把自己的鞋脱给他穿。(我可以打赤脚。以前当孩子时一到暑假,我就光着脚到处跑,而维克托规规矩矩,从来不赤脚。)直到午夜,我们才回到家。我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我着抖,累得精疲力竭。都是维克托这个吝啬鬼,提出这个倒霉的藕粉建议。(他一直都这样。如果要买什么,带的钱刚好够用,从不多带一分钱,以免受诱惑多花钱出去。我们说他吝啬,他反驳:“你不能让钱从两只手上溜走!”)我誓,这辈子再也不靠他!

到中国后的开头几个月,我父亲完全没有收入。他和伯父弟兄俩准备从北碚到重庆去,看能不能找到工作,凑凑和和过日子。我们的小村庄在嘉陵江畔,嘉陵江往南流入扬子江,而重庆城就在两条江的汇合点。于是我们三个挤上一艘老式的机动船,和船上的一百多人当天抵达重庆。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重庆往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重庆往事
上一章下一章

2.5 重庆:挂球了,挂球了!(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