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生劫难
每个人都有灵魂,活着的人灵魂主宰着身体,死去的人据传说生前行善的死后会轮回再生,而生前作恶多端的人死后会变成恶灵下地狱。
传说终归是传说,不足以信,但有些冤死或战死亡灵的亲人们却认定死去的亲人有灵魂,他们不甘于死去,所以灵魂思念亲人和家乡,这样就必须让这些冤死和不甘心死去亡灵的魂魄归家。
让死去亲人的魂魄回家谈何容易!
这些亲人都是远离家乡在外面做买卖、当兵……他们不甘于死去,因此灵魂在思念亲人和乡关。这都是活着的亲人的想法,所以他们不忍心
将死去的亲人埋在他乡成为孤魂野鬼,这样就要将死去的亲人入葬祖茔,令魂魄得安宁。因年代久远,山高路远没办法运亲人的尸身,赶尸匠行业应运而生。
湘西在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还闭塞封建,贫瘠落后,可谓蛮荒之地。虽如此,但因是水乡,所以水色天光,浆槎咿呀,乌蓬遄动。
特别是每家临水而建的吊脚楼原木青瓦,栏杆石柱,既有徽派建筑的神韵,又不同于徽派建筑,而是独有自家的建筑风格。
那原木青瓦配以飞檐吊脚,如大鹏展翅,似鹰飞蓝天,然吊脚楼朴实不失华美,在所有建筑风格上独树一帜,一时间气势无两!
这都是我们湘西值得娇傲的地方,可湘西除了这些可圈可点的娇傲之外还有最神秘也最著名的三大邪术。
其一是“赶尸”、其二是“放蛊”、其三是“落花洞女”。这三大邪术成了湘西有别与其他少数民族的神秘诡异风俗。
我其实与赶尸搭不上关系,可我生下来就是阴阳眼,一遇什么不干净东西都被我这阴阳眼给看到,所以我深受其害,身子虚弱。
爹娘为了我这阴阳眼和特异体质操碎了心。他们只能按老传统找来巫师给我看。
巫师给我看过,说我必须与他学赶尸,当他的弟子我才能无性命之忧。爹娘无奈只能将我交给师父~一个赶尸匠做徒弟,我才有了赶尸生涯。
我的赶师生涯从我拜师写起。
赶尸匠拜师不同于其它行业拜师,敬三杯茶再送点礼物就能拜师成功,赶尸匠拜师非常严苛。
学这行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是胆子大,第二是身体好,第三是相貌丑。
师父收我时说过一句话:我从不乱收徒,收徒要先辨大况,然后是实际考验,合格后再与家长签订字据,按上腥红手印,名为渡职,我才有资格跟着师父学习赶尸。
因为我在五岁时师父才认定我为他的徒弟,可是因年龄小不到赶尸年纪,所以让我学习赶尸方面的理论。
开始学习其中的傩舞、画符箓,后来长到少年能赶尸的年纪真正的面试让我吃尽了苦头,也锻炼了我的胆量,从中学到了赶尸要用到的巫术等等……
赶尸匠的职业虽有人在做,比如我,比如师父,可这项所谓的职业是被排除在36行之外的,是又卑贱又让人看不起还不入流的行业。
我之所以入了这一偏行是因为我有阴阳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特异体质让我吃尽了苦头。
阴阳眼这特异功能是与生俱来的,是娘胎里带来的,说起来平常,可拥有此功能的人却恐怖虚弱,痛苦万分。
因为我在小幼童时就身体虚弱,加上阴阳眼的特异体质,只要谁家办了白事有什么不好的、死去的将死的人物、被人看不到的景象我都能看得到,这让我的小身体和心脏不堪重负,总是闹毛病。
在一次看到“脏东西”时,昏迷不醒将到了生命极限,被巫师所救,救我前提是让我做他的徒弟。所以赶尸行业多了我一个小小少年。
听娘说,我在娘胎的时候就异于常人。
看官们会问有何佐证?听我慢慢道来:
一般的孕婴在娘胎时胎动平稳,而我注定在娘胎里便是不安分之人。
娘说一般的孕妇都说胎动在晚上活跃,可我白天晚上不停歇的律动。有时呈直线型,有时呈斜线型,有时呈弧线型。所以弄的娘亲非常的辛苦。
我娘是我们寨子里勤快美丽又善于助人的女人。所以在寨子里人缘极好。
我是家里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一个姐姐。
我娘怀我时气脉血脉都不畅通,具体表现是心慌气短,走路不稳,总是歪歪斜斜的,老头儿笑称娘如螃蟹行。
这些都算不上大事,大事是我出生时差点半路夭折。
我娘生我觉病是在子夜。子夜人们都在熟睡中,爹娘也不例外。
爹和娘睡在吊脚楼的木床上,一个姐姐睡在隔壁。
睡觉的人都是香甜的沉浸在梦乡中,有人会梦魇、有人梦呓、有人会梦游……
我们家只有老头儿会梦中有鼾声,他的鼾声很特别,是那种开始如炸雷般,然后戛然而止,然后没了声息,隔几秒又鼾声四起的那种。这种鼾声虽很吓人,但时间长了家人习惯了老头儿的鼾声,有时娘还说老头儿不在家没了他打鼾还睡不安稳。
这一晚,睡到子夜,老头儿正打着鼾声,一声超过老头儿鼾声的声音从娘躺着的方位传出:“你个悖时砍脑壳的!了啦!若搞兰(怎么办)!”
老头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睁着迷蒙的双眼问娘:“堂客,你是不是要生了?”
娘听老头儿问话,有气无力的回道:“看情形估摸着是要生了,快去宋稳婆家里请她!快!了啦!疼死啦!”
老头儿听着娘的吩咐看着娘娘的痛苦表情,如战事前将军得令般快速应答,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裤,对撩着门帘向里间张望的姐姐嘱咐道:“小妹,你在家看着你娘,我去寨西头请稳婆,等哈子就回哦。”
老头儿交待完几几便扯飞趟子消失在夜幕中。
老头儿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确切说是个女人。这女人就是请来的黄稳婆。
稳婆一进屋就奔娘的床去,她查过娘的身体后对着爹说;“莫急,宫口还未开,早着那,我眼皮来了,得嗑睡会儿。”
老头儿有些不高兴的回道:“你尽管嗑睡好了,生娃是堂客关键时候,我陪着堂客。”
然后对着发怵的几几命令道:“小妹,快去你的堂屋嗑睡!”
几几磨蹭着不肯走,爹大声喝斥道:“怎么这么米懂坨(不懂礼数)?一会你娘生小弟弟会很派赖(脏),快去自己堂屋嗑睡去!”
几几看老头儿一脸严肃,祛祛应道:“知道了老头儿。”然后手撩门帘进了自己的卧室。
老头儿回过身看到藤沙发上斜躺的宋稳婆,那稳婆躺在沙发上睡意正浓,呼噜连声,片刻有涎从她的口角流出,间或还说着梦呓着。
老头儿看着稳婆的睡相,听着自己堂客的呻吟,越发看稳婆不顺眼,所以对稳婆顿生反感,他真恨不得用自己的手像拎瘦母鸡样把稳婆给拎起来,然后掼在地上。
可老头儿转念一想,眼前的稳婆可得罪不起,因为她此时正掌控着他的堂客和肚中孕婴的生命。唉!谁让有求于人?只能哈蛮忍!
当老头儿想哈蛮忍时,床上的娘可忍不住了,破着嗓子喊道:“了啦!你个悖时砍脑壳的!把稳婆叫起看她怎么港!”
老头如遵了圣旨般唯唯诺诺答道:“奥。”
然后老头儿就走近稳婆身边用手轻推稳婆并催促道:“醒醒!堂客好照尼(可怜)她说要上茅房。”
那稳婆听了爹的催促,一个猛丁起身,麻利的走到娘的床前,随手将蚊帐放下,掀开娘盖的夹被,随后就听到一声惊呼:“不得了!宫口开了四指啦!”
老头儿搓着双手跺着双脚语无伦次喊道:“若搞兰?若搞兰?(怎么办)”
稳婆一边安慰着娘一边吩咐着手足无措的老头儿:“你硬是脑壳锈透了!去生火烧水,把帕子洗干净,把为你伢准备的小衫、小袄、小被、小褥子都拿出来!对了,还有大盆、艾叶”
老头儿听了稳婆的话,忙乱的四处翻腾着柜子。
娘在宫缩不疼的空档告诉老头儿东西所处的位置。
等到老头儿拿全乎这些东西时,就听到蚊帐里娘一叠声的嘶喊,喊声像锥子般剜着老头儿的心。
娘的呼喊由高到低,由强到弱,最后没了声息。
此时,稳婆出了蚊帐,面色灰白哆嗦的说道:“你堂客怕是难产,现在宫口开到份儿了,硬是生不下来,我指检过了,孩子是足生,真急人!”
老头儿一听稳婆如此说,知道了事态严重性。
因为啦投二听老一辈讲女人生孩子是在过生死关,孩子顺生一切吉利,如是足生,会因婴儿胳膊卡住而难产。
老头儿几乎是带着哭腔问着稳婆:“阿婆,那若搞兰?”
稳婆看着老头儿愁眉不展的样子回道:“还若搞兰?你个男客这种事情跟本插不上手,一边歇憩!不过你不能出产房这屋,一但你堂客生了,你还能搭把手。”
老头儿刚要坐下,稳婆又补充道:“等一哈烧一锅巴水(热水)备用就妥贴了。”
老头儿回过稳婆的话没马上去火塘,而是靠近娘的床边细听着,听到娘的呻吟声小了一点才反剪双手向火塘走去。
老头儿隔着蚊帐倾听是为娘担心,顺带为我担心。
稳婆出蚊帐时间间隔是越来越长,老头儿的心也为此揪得是越来越紧,娘的呻吟也越来越弱,我在娘肚子里蠕动的越来越慢。
这种令人心焦的情形持续了有一天一夜,近晌午功夫,稳婆从蚊帐中走出,老头儿忙迎了上去焦急问道:“孩子娘怎样了?”
稳婆一扫刚请来时的精神头,惊恐慌张对老头儿说道:“小妹她老头儿,刚听了孩子胎心,胎心很弱,不稳定,胎动都无力了。你堂客又没了力气,情况老火(严重),你莫离开这里,随时听我调遣!”
老头儿听过稳婆的话差点晕过去,他能不急嘛!这关乎着二条至亲的生命。
稳婆看着老头儿要晕倒的样子忙扶了一把,老头儿才稳住身子。
他带着哭腔求道:“你照尼(可怜)照尼俺堂客吧!要她平安生活!难为你!难为你!”
老头儿对稳婆再三行着礼,就差没下跪了。
稳婆回道:“我是做这种生意的,靠它混饭七,会尽力,把心放肚子里。”
后来我听老头儿说都是老头儿将饭菜拿到蚊帐里给娘和稳婆用。因为娘的情况太特殊,稳婆怕一眼照顾不到会一失两命,她担待不起,重要的是打了饭碗没饭七。
我在第三天头晌9点才不情愿的从娘肚子里磨磨蹭蹭的蹭出来。
刚出生的我全身青紫不会哭喊,是稳婆在后背拍了六个大巴掌,我才哇哇大哭起来。
我的蹭出不是自愿的,据说稳婆是用了反转大法,把手伸进产道把我的胳膊理顺我才得以顺利降生,这是我听婶婆对我说的,娘从来没对我说起过,可能娘不愿意回首痛苦往事。
可以说稳婆是我的救命恩人,娘对我而言是因生我而遭罪的那个人,我有愧于她,她的恩情大于天。
出了娘胎的我仍似在娘的腹中那般顽皮好动,哇哇大哭时还将第一次的童子雨露不偏不倚的向稳婆胸前射去。
亏稳婆反应得快,也躲得快,但还是被我的童子雨露给捎拉着点。
被童子雨露沾身的稳婆虽心里不情愿,但没挂在脸上,而是笑道:“哈哈,苗家长生和堂客,看你们的公子呦,将他的雨露给我沾了点,也好!沾了童子雨露说不定会旺家发财呢。这伢我都包妥贴了,长生你这当爹的快来接你公子呀!这当爹的都看傻了!”
稳婆的一席话将爹从傻楞状态中唤醒,忙嘴里答应着,脚步轻快的移到稳婆身前,小心翼翼的从稳婆手中接过被裹在包被中的我。
接过稳婆手里的包被,爹先是怔怔看着包被中小脸满是皱纹的我,过了数秒才醒过腔似发出心底的欢笑。
我则乌溜溜的大眼睛嗗碌碌转动着,然后看向爹,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煞是可爱!
我这笑脸一出,萌得爹欢喜异常。
随后爹发出颤抖的声音:“这是我的伢!我的伢啊!我苗长生又当爹了!我苗家有后了!老天爷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越过越好!”
开心幸福的老头儿嘴上这么甜说,心里还想着稳婆说自己的话,暗自腹诽:“谁这时刻不傻呀!不傻才怪……”
就在老头儿腹诽之时,娘在床上发出了嬴弱之声:“伢他老头儿,快点将伢拿给我看哪!我这当妈的生完伢还没见着伢长什么样呢。”
老头儿被娘一催,也顾不上许多,乐颠颠将我交到娘的怀里。
说来也怪,我在娘的怀里不哭不闹,就是无表情。
看着我的样子,老头儿自豪说道:“这淘气的伢,硬是淘气!都将稳婆的上衣给尿湿了,哈哈,这就是我苗家伢的见面礼!嗯,长大了肯定错不了!”
娘嗔怪的回着老头儿:“你呀,硬是自信,谁知伢大了会怎样,谁都猜不出,老天爷给的夙命挣也挣不来,夺也夺不去,我伢的命不会坏到哪里,好了,你去将给我煮的鸡蛋拿给稳婆七,还有那油茶汤,她为我接生也累着了,,去办喽!我要给伢喂甜水了。”
听了娘的吩咐,老头儿麻利的去火塘拿煮鸡蛋,当送到稳婆手里稳婆推辞着:“苗家男客,你就别顾我了,先顾你堂客要紧,她刚生产完身体虚得很,你要给她先补充体力,我一个老婆子,给我七白瞎了,快去!”
老头儿听了稳婆的话,忙将一小簸萝煮鸡蛋端到娘的床边:“婆娘,趁热七!”
稳婆在一边哧笑:“你平时看来顶聪明,这一时好哈,光给堂客七鸡蛋那不被噎着,应拿小米稀饭一起顺着七,嘻嘻。”
老头儿脸一下红了,忙囧囧回答:“您说得是!您说得是!我光顾着高兴竟忘了鼎罐里熬好的小米稀饭了,真是昏了头!好卵笑!”
老头儿急火火去火堂拿小米稀饭,稳婆则自顾七着煮鸡蛋就着油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