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一]

眼下,发生在阮萌身上最大的悲剧莫过于被薛嵩下了“无法直视”的定义。与此相比,寝室卫生得到“严重警告”的评价实在算不上什么挫折。可是两件事发生在几乎同一时间段内,其叠加效应不可估量。

阮萌当然没有勇气去质问薛嵩自己到底哪里“无法直视”了。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觑起眼睛望向严重警告红字后面的原因一栏:窗台上堆放发霉食品。

堆放?发霉?

无论哪个词都触目惊心。

其他寝室的女生们在路过布告黑板时难免一阵点点戳戳——“这寝室的人该是有多脏啊”。

阮萌胸中那股无名业火从食堂一直燃到这里,都让人头晕目眩了。闺密在一旁若有所思:“是因为王琼放在窗台上的苹果吗?我记得你长假之前就让她要么吃掉要么扔掉了啊。”

阮萌将寝室门重重砸在靠近门口的橱柜上,寝室里坐着的两个女生同时转过头看向门口。

“王琼!你的烂苹果能不能扔掉啊!”

名叫王琼的女生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坐在书桌前完全没有动弹:“我还要吃呢。只坏了那么一点又不碍事。”

“你要吃你别放在窗台上。”

“我没地方放。你无聊吗?自己的橱柜那么乱还管我。”

“橱柜乱没乱在外面,你把烂苹果放窗台上今天都严重警告了。”

“你别一口一个‘烂苹果’的瞧不起人。你家有钱了不起,几个苹果你看不上,这就成眼中钉了?”

“谁说过是有钱没钱的问题吗?提醒你讲卫生把东西收拾一下关有钱没钱什么事?”

“呵呵,你敢说你不是仗着家里有钱从进门第一天就瞧不起我们?你橱柜乱就不是乱?我放几个苹果就罪不可恕了?这不明摆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遇上这样的神逻辑,阮萌被气了个半死,眼下烂苹果已经不是主要矛盾。关键是王琼到底从哪儿看出来自己瞧不起她了。“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仗着家里有钱从进门第一天就瞧不起我们’?”

“你不是得了什么高贵冷艳的洁癖病吗?看看你自己的橱柜再来大放厥词吧!”

阮萌家境确实稍好一点,除了校服还带了不少便装,相比起来,寝室里分配的橱柜不够使用,衣服塞得有些凌乱,可阮萌认为,这和把食物囤到腐败变质的那种脏乱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不过对方提到“洁癖”,她终于明白了这仇是怎么结下的。

[二]

刚入校的时候,同班同学都还不熟,更多的情况可能是整个寝室一起行动。中午在食堂吃饭也是整个寝室坐一起,每个人要的菜不一样,阮萌有点介意的是,另几个女生总喜欢互相共享吃的菜。

大剌剌地说着“这个给我吃点”就把筷子伸向别人的餐盘,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阮萌生活在连家人间共同进餐都很少互相夹菜的家庭,甚至在家吃饭需要分食的时候也会使用公筷。

遇到这种“亲密无间”的进餐环境多少有点介意。她自然不会主动去夹别人的菜吃,可是室友似乎并没有觉察出不妥之处,依然肆无忌惮地伸筷子讨菜吃,总让阮萌整顿饭如坐针毡。

阮萌拉不下面子和室友明说。

如果让室友们当场丢了面子,很可能造成以后自己一个人被五个人排挤的局面。她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每次和闺密戚可馨买一样的菜,然后坐得比闺密距离她们远一点,这样想吃这样菜的室友可能就只会把筷子伸到闺密面前就停止。虽然有点“卖队友”,不过闺密好像并不介意别人夹菜这件事。这个困惑以牺牲阮萌吃自己想吃的菜为代价,基本得以解决,直到有一天。

阮萌和闺密两人在体育课后被老师指定收拾体育器材。其余同学都比平时早十分钟去食堂,而阮萌和闺密是正常时间去的。等她们俩排队打完饭找到室友们所占的座位,另几位室友已经差不多吃完了。

当时王琼做了一个让阮萌大吃一惊的举动。明明已经放了餐盘,准备离开餐厅,见阮萌她们来了,居然又折回窗口前拿了一双新筷子回到餐桌边,对阮萌说:“我尝尝这个。”边说就边从阮萌餐盘里夹了一块茄子。

阮萌脸色有点难看:“你不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啊,看到你打了这个又想尝尝。”说着夹了第二块茄子、第三块肉。

阮萌仿佛能看见她的筷子沾了唾液又转移到自己的菜里,把几个菜毫无例外地污染了个遍,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对不起王琼,我有洁癖,不喜欢跟人共用碗筷。”

王琼含着半块肉,愣了两秒,脸突然涨得通红,却装作对阮萌不屑一顾的样子说道:“嘁!小气!有什么了不起!”

王琼把自己的筷子直接扔在桌上,头也没回地走了。

那菜阮萌根本没吃,她叹着气回窗口重新打了一份自己喜欢吃的。

事隔几周,阮萌已经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王琼仍耿耿于怀。现在阮萌知道了,王琼的蛮不讲理,是源于早结的仇,这时候议论什么是非对错她都不会听进去,如果进门时提出抗议的人是闺密而不是自己,也许她的态度会截然不同。

[三]

“听王琼的意思,她好像还记着那件事呢!”等到盥洗室只剩下两个人,戚可馨才又和阮萌谈起刚才的争执。

“可不是呢!真小心眼!那件事明明是她错在先,我只不过不淡定了点。我还没记恨她呢。你瞧她说的话多难听,阴阳怪气的。”

“王琼家庭条件是我们几个中最差的,我也发现她确实有点敏感,总觉得别人每时每刻嫌弃她都是因为她穷。”

“穷怎么了?穷就天下无敌了?本来不关穷不穷的事,就是个人卫生习惯的问题,她非要往贫富差距上扯,简直胡搅蛮缠。”

“没错,我听着也觉得胡搅蛮缠,真是太难以沟通了。我觉得干脆别沟通了,咱们明早晚点出门偷偷把她的烂苹果从窗台上扔下去吧。看起来就像风大刮下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阮萌微怔:“这样……行吗?”

“谁让她放窗台上?放窗台上就要考虑到有掉下去的可能性啊!”

经过戚可馨这么一壮胆,阮萌也觉得这主意可行,顿时没那么烦躁了。回到寝室,另几个人已经无视阮萌和戚可馨的缺席爬上床关了灯。明明距离熄灯时间还有五分钟,不用说,关灯的那个人肯定又是王琼。

阮萌忍着气不想再跟她计较,拿着手机当照明,利索地爬上了床。

寝室里没安静十分钟,又从王琼的方向响起了呼噜声。

阮萌听着噪音就睡不着,她和王琼的床临着,便伸手到被子外拍了拍对方的床护栏。呼噜声立刻停止,可没过五秒,又响了起来。

这个人,醒着尚无法交涉,更别提熟睡状态。

阮萌放弃了。她睡不着,索性钻进被子给陈峄城发起了短信:“薛嵩后来还说过什么吗?”

不一会儿,陈峄城回过来:“没再发短信。不过回寝室后问了我为什么问起你。”

“那你怎么说?”

“放心,我才没出卖你。我说我看你漂亮随便问问。”

阮萌快吐血了。这么蠢的借口恐怕没说完就已经被薛嵩那种高智商识破了吧。

没等她回复,陈峄城又追加来一条:“刚才夜聊,我们寝室的人都在说你黑头发漂亮。薛嵩也说了。”

诶?怎么会成为他们男生寝室夜聊的谈资?女生内心有点窃喜:“薛嵩怎么说的?”

“薛嵩说‘嗯’。”

女生盯着那个“嗯”字足足呆了三秒,继而顺手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再也不想理他。过了一会儿又想起更重要的事,给他回了条:“你明天早点进教室,把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

[四]

“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认认真真抄作业。”阮萌一边抄一边发下宏愿。

她说话的神情和内容反差太大,让陈峄城有点无语:“你认真的方向错了吧!怎么也应该是认认真真做作业才对啊。”

“我不会做。”

“整张卷子都不会做吗?”

“不会。”

“……也是一种厉害。不会做你找人给你讲讲,比如,薛嵩。你请他教你,这样你也有机会和他培养感情了。”

这主意也不错,那么多偶像剧都是从男主给女主辅导功课开始的,如果能让薛嵩辅导自己的话,至少能成为对他而言特别的人,不是普通同学。

阮萌从练习卷上抬起头,回过去看向薛嵩,没想到对方也正好朝自己看过来,女生被吓得不轻,继而浑身一阵燥热,可表面上除了脸红完全做不出正确的反应。

薛嵩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

阮萌听不清。

男生又说一遍,眉头紧蹙,同时比画着手势。

阮萌意识到,不是自己听力有问题,而是对方并没有发出声音,只做着嘴型,为什么不发出声音呢?嗓子哑了么?

身后的陈峄城飞快地把自己和阮萌的两张卷子夹进收好的一沓试卷下。阮萌暂时把薛嵩抛在脑后,追过去叫道:“哎你怎么就拿走了,我还没……”

没等她说完,陈峄城一个箭步迎上来:“早自修了,待会儿再说。”话虽这么说,可他眼神却在示意阮萌回头看看讲台。

班主任终于开口发话:“还在乱跑的同学赶紧回到座位上。没听见预备铃声吗?”

这才明白了。

原来薛嵩打的手势说的暗语只不过是在提醒陈峄城班主任即将从前门进来。

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阮萌趴在课桌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泄走了。

自作多情什么的,真是够了。

不过仔细一想,薛嵩为什么要提醒陈峄城?难道知道自己正在抄作业?怎么会知道的?难道陈峄城昨晚收到短信就向薛嵩揭发了自己?太过分了!一定是这样!陈峄城到底是情商低还是故意的啊!

与此同时,薛嵩内心OS:一大早奋笔疾书不是抄作业难道是做预习么?抄作业也就算了,一点警惕性也没有,两人还有说有笑,真是悠闲国couple!

[五]

这天中午,从女生寝室410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好在接下去的那声惊呼预示了这并非命案现场。

“谁把我的苹果偷走了!”

戚可馨还没进门,但也听得一字不落。阮萌吃过午饭就直接去了教室,没打算回寝室。戚可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推门进去:“王琼你怎么啦?”

女生愤怒地从窗台边回过头:“我那袋苹果被偷了。”

戚可馨心说“你那烂苹果有谁会要”,可表面上还是装出关切的神色:“不会吧?别的东西没少吧?应该不至于偷苹果。”说着故意俯身往窗外楼下望去,“诶?王琼你来看,下面那袋是你的苹果吗?”

王琼看过便死了心:“怎么会掉下去的?”

“对啊,之前刮那么大风也没掉下去。”戚可馨附和道。

“一定是被谁扔下去的。不会是宿管吧?”

“宿管要扔你几个苹果还用得着伪装成掉下去的吗?今天黑板上没再警告咱们,说明上午宿管检查卫生之前这苹果就已经不在了。其他寝室的人也不至于无聊到特地跑来做这种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寝室自己人干的。你还记得今天早上谁最晚离开寝室吗?”

“是……阮萌?是阮萌吧?她不是老爱睡懒觉吗?她早看我的苹果不顺眼了,就昨天晚上还在借机发难。她又有动机又有作案机会,一定是她。”

“我想应该不会吧……不过,我今天离开寝室时,这里确实只剩阮萌一个人还在睡觉了。”

王琼咬牙切齿起来:“这家伙真不要脸,背地里搞这种小动作,表面上还装什么清高,呵呵,好像她多有教养似的。什么洁癖!说一套做一套。”

“还不能肯定是她做的呢。这么做确实不磊落了点。要不你当面问她一下,万一不是她,岂不是冤枉人了。”

王琼冷笑一声:“我不仅要问她,我还要打她。”

[六]

高中入学不久,男生们有点难以理解女生之间的矛盾怎么就白热化到这种地步了。这才第一学期未过半,就有女生在教室里当中揪头发打架,姿态实在有点难看。

先发制人的王琼在打架过程中反而没能占上风,虽然开始揪住了阮萌的头发,可很快就顺利激怒了阮萌,引起拳打脚踢的反击,直接被掀翻在地,牢牢地锁住了两只手。阮萌摆脱了她的纠缠后气急败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八卦怎么能少了陈峄城。他也追了出去。

虽然在刚才两个女生的骂架中,众人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竟然是为了几个烂苹果,怎么听都是王琼小题大做不占理。可陈峄城怎么能满足于这点概况,他紧跟着阮萌就出了门。

“跟来干吗?”阮萌此刻见谁都烦。

生气的原因并不在于王琼的无理取闹,而是她上来就动手打人,不还手肯定得吃亏,还手就变成两个疯婆子半斤八两,昨天才被薛嵩吐槽说“无法直视”,这下还真无法直视了。

“王琼她至于吗?为了几个苹果?”陈峄城认为,王琼这个人,虽然平时脾气暴躁耐心差是有目共睹的,但打架和吵架有本质的区别,又不是原始社会。

“我哪知道她发什么神经!何况那苹果还不是我扔的!简直要六月飞雪了好么!”

“不是么?”

“虽然我早看她那几个烂苹果不顺眼,可是今天早上我根本就睡过头了,一觉醒来都七点一刻了,吓得我头发都没梳就冲过来抄作业。我哪有闲情去关心她的苹果?”

“那就奇怪了,她为什么认定是你?”

“早看我不爽了呗。昨天晚上寝室因为烂苹果被严重警告,我说了她两句,她就阴阳怪气了好一通,‘有钱了不起啊’之类的。”

“哦?你已经有钱到让人不爽了吗?”

“完全没有。目前已赤贫,饭卡无法吃到月底,还请接济。”

“这个月才过去几天啊!”

“我染头发也要钱的啊!”

“那你就不要来回染啊!”

吼叫了几个来回之后,阮萌终于平息了愤怒恢复了沮丧:“你说,薛嵩会怎么看我啊。”

“打架很厉害。”

“啊?”阮萌有点无语,“你以为他是你啊。”

事实其实是,在下午大课间一起去买饮料的路上,没等陈峄城提起这事,薛嵩便主动发表了观点:“阮萌打架怎么那么厉害?”

男生看问题的角度果然是一致的。

陈峄城愣了一愣,真想揪阮萌到现场来聆听,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那是!”

“幸好你开学时没被她追上。将来谁娶了她会被家暴吧。”

“……你操心得太多了。”

[七]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薛嵩都对阮萌操心得太多了。

阮萌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每次出糗倒霉都能被薛嵩逮个正着。

这天轮到阮萌做值日,下午大课间时经过反复的内心斗争,她还是决定先去超市买点零食充饥,因此没及时擦黑板。等吃着膨化食品慢慢踱回教室,在门口与薛嵩擦肩而过,正准备脸红心跳,男生突然开口了,语气还不怎么友善。

“说到底,其实你不是不爱干净,而是只想着自己,自私自利吧?”

阮萌含着半口零食呆了两秒,意识到自己的痴呆表情后赶紧咽下去:“什么……意思?”

“中午不是还为了寝室卫生和王琼打架么?”

“不是我和她打架,是她打我。”有本质的区别。阮萌急急地辩解。

薛嵩根本没关注这点,兀自说下去:“妨碍自己的时候,寝室卫生就成了大事。与自己无关的时候……那黑板上满满的字是留给下一门课老师舔的么?讲桌脏成那副模样,好像你也能宽容得了嘛。”

“……你是在帮王琼说话么?”

“我是在说,你这个人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男生不屑地丢下这么一句,就又恢复事不关己的神情出了教室。

阮萌蹙着眉转着眼睛回到自己座位。

她可不认为薛嵩突然路见不平杀出来呛自己两句是为了公义。薛嵩一没这么闲,二没这么爱多管闲事。唯一的解释是——

他喜欢王琼?

怎么可能!阮萌被自己的猜测恶心得打了个寒战。

怎么不可能?说起来王琼也不丑——虽然跟自己比还有点差距,阮萌想着撩了撩发梢,自己不算10分也有8分美吧,竟然被薛嵩说“无法直视”?可见他根本不是地球人的眼光,既然如此,那看上王琼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阮萌忍不住往王琼的座位偷瞄过去,人不在,可是那课桌也太出挑了,别人的桌子都是白色的,只有她的是深灰色。开学大扫除别人都用洗洁精擦桌子时她去哪里了啊?这是怎么通过检查的啊?

算了,自己现在也没资格说人家,不管怎样,先把黑板擦了吧。

[八]

俗话又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阮萌今天本不想和薛嵩再有任何交集了,没想到下午第二节数学课,又倒霉地被老师点名上讲台做题,照例不会做也就算了,就像是为了起反衬效果,老师接着点的人是薛嵩。

压根不能指望对方会有什么绅士风度,在全班面前替自己考虑颜面问题。薛嵩不仅毫无顾忌地上讲台做了,而且还做了三种方法。阮萌退到一旁,又没得到老师“回座位”的允许,只能尴尬地站着。

明知道学渣会尴尬,还旁若无人地做出三种方法,如同无限地拖延了使对方无地自容的时间。一般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吗?还真是薛嵩的无情无义风格。

好像批斗大会。阮萌心里半是委屈半是埋怨,数着秒数低头站着,既没看黑板,也没看讲台下同学的表情。即使没看,也知道下面有多少幸灾乐祸的目光,至少王琼得算一个,阮萌仿佛听见了来自那个方向的嗤笑声。

“老师!”哪里突然起了响亮的一声。

阮萌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过去,是陈峄城。

男生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说:“您这题出错了啊。”

“诶?”随着老师不经意发出的语气词,薛嵩写黑板的动作也骤然停止。

薛嵩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打量了一遍题设条件。

老师却采取了更直接的方法,转头问陈峄城:“你觉得哪里不对?”

身为得意门生的陈峄城没有忸怩,直接走上讲台,拿起粉笔画起了示意图:“根据您给的条件,其实答案不是唯一的,‘在河边建电厂’并没有说河对岸不能建电厂,用薛嵩这种辅助线确实只能做出一种答案,但是我换了圆锥曲线计算,得到四个答案,因为河的宽度这个条件您没有给出,所以很难判断这两个位置哪个更合适。”

老师有点失面子,勉强地点点头,说道:“啊,你就自学到圆锥曲线啦。那个内容高二才学,这个题还不需要考虑这么多种情况……”听着像狡辩,自己又觉得不妥,最后还是选择肯定学生,“不过你说得对,题确实应该出得更严谨一些。你们都下去吧。”

阮萌被包含在“你们”中间,终于也获了大赦。除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之外,还有点对陈峄城的感激。

被他这么一插手,自己和薛嵩的对比似乎没那么悬殊了。薛嵩也是人,不是神,也会局限,连题目有漏洞都没看出。

就像长的线段被擦去了一截,短的线段明明没有改变,却显得没有之前那么短了。

虽然陈峄城也许是无心之举,但比起薛嵩实在太温暖人心。

阮萌在座位坐定后往陈峄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男生竟也看着自己的方向,还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

咦?难道是有心的“英雄救美”?

[九]

拔刀相助的理由,按当事人的说法就是“看你们俩相爱相杀实在太虐了”。

阮萌为之前和王琼打架后对陈峄城态度恶劣感到有点内疚,把仅剩的半包薯条递给陈峄城:“哪有相爱?我可是一点也不喜欢薛嵩,薛嵩对我又没感觉。”

男生不客气地接过来往嘴里塞,还略略有点不满:“就这么点啦?你一个人怎么能吃那么多?”

“中午没吃饱饭。还剩这点算不错了。”

“我觉得薛嵩对你绝对有感觉。”

“你不会是为了骗更多吃的才这么说吧。”

“哪能呢?我看起来像那么馋的人吗?”

“像的。”

男生不接话茬:“你没发现薛嵩特喜欢欺负你吗?”

从“头发颜色让人觉得热”到“无法直视”,再到“说白了你就是自私自利”,没错,薛嵩对待自己时根本就是白雪公主的后妈。

阮萌脸色有点难看:“所以他对我是特别有想欺负的感觉吗?”

“说不定薛嵩是那种类型呢?像小学男生一样,越喜欢一个人,就越欺负一个人。”

“薛嵩看起来像那么幼稚的类型吗?”

“他挺幼稚的,你别看我这样,平时都是我让着他。啧啧,真搞不懂你们女生到底喜欢他哪点。”

听他越扯越不着调,阮萌从走廊栏杆上跳下来,白了他一眼:“不管喜欢哪点,也比你好那么一点。”说着把薯条袋子抢了回来。

男生本来就只是靠着栏杆坐着,很快甩着长腿跟上来:“别这样啊。我们是盟友嘛,别对盟友这么冷漠嘛,还有六根我们一人一半吧。”

“谁跟你是盟友。”

[十]

晚自修快结束时,戚可馨突然神神秘秘地跑来,和阮萌的前桌换了座位:“阮萌,你想报复王琼么?”

“唔?”阮萌作业还没抄完,从本子上抬起脸来,“报复?貌似是她被我打了吧?”

“可是挑事的人是她啊。”

“也对。”女生放下笔,“怎么报复?”

“我刚才课间去老师办公室补交本子,老师不在,我趁机看了下他电脑里的成绩单,王琼这次英语考砸了,倒数第一呢!我顺手帮你把成绩单拷贝了,明天早上你早点到教室,把它往投影上一放,按顺序排列拉到最下面,这样人人都知道王琼倒数第一了。”

阮萌没像闺密期待的那样表现出极大热情:“还是别了,我自己成绩也不怎么样,我英语过得去,可数学差啊。这么做我也没什么好处,‘损人三千,自损八百’的事我才懒得干。”

“嗯,那好吧。”戚可馨挠挠头,“我只是替你打抱不平。被那种疯狗无端咬了,真窝气。”

“知道是疯狗就没什么好计较了,哪见过人咬狗的。”朋友时刻想着帮自己,阮萌已经挺高兴的。一高兴,又拉上她去食堂吃了两碗馄饨做宵夜,阮萌请客。

快到寝室门口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值日,黑板没擦,地也没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平日,依阮萌随心所欲的个性,想着“第二天早点过去打扫”就把自己安慰妥了,实际上第二天懒觉也是照睡,后一天值日的同学自然会无奈地帮忙收拾残局。

可今天不一样,白天刚被薛嵩呛过。要是第二天他到得早,看到这幅景象,还不得把人损得体无完肤?

戚可馨对阮萌突然退着走的行为感到奇怪:“怎么啦?”

“我忘了值日,我去去就回。”阮萌说着转身就跑,没搭理闺密在身后喊着“晚归寝室要被扣分的呀”。

没错,晚归导致寝室被扣分也不好,又会给王琼落下口实。所以决不能晚归,地就不用拖了,反正一天不拖也看不出差别。只要把黑板擦了,表面工作做做好就赶紧回来。阮萌一边在夜幕里狂奔,一边如此盘算。

从喧嚣的宿舍区到已归于寂静的教学区,路程比平日显得漫长,夜晚被切割成几段,昏黄的路灯在道旁指着方向。

她抬头往教室望了一眼,灯还亮着,希望门也开没关,否则这么晚又要硬着头皮去男寝楼下找薛嵩要钥匙。

幸好,教室里好像还有人在。

阮萌气喘吁吁地撞开后门,但当她看见那人时连呼吸都停止了。黑板已经被擦过,水迹干得不均匀,潮湿的部分反射着耀眼的白炽灯光。

女生被那几个发光点晃了眼,逐渐适应后,少年静止的身影才从背景中脱颖而出。不是别人,正是薛嵩。

和白天时咄咄逼人的他不同,这时的他支着拖把站在凌乱的课桌椅中,显得有点疲惫又有点温柔。

女生不知所措,百感交集地愣在原地,等他无奈地朝自己叹了口气。

[十一]

薛嵩该不会,真的像陈峄城所说的“像小学男生一样,越喜欢一个人,就越欺负一个人”吧?

“当面指责背后帮忙”的行为还真有点口是心非的暧昧。

想到这种可能性,阮萌不仅重新燃起了希望,而且心跳一直维持在140以上激动不已。

薛嵩已经做了一半,干脆承担了剩下的拖地工作,指挥她把课桌椅对齐就行。平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工作,大约需要用时十分钟,此刻花了双倍的时间仍做得差强人意。那些课桌椅不听使唤,就像她的心律一样不齐。

男生并不知道她那么多心理活动,瞄了一眼她已完成的部分,不禁又叹了口气。收拾完水桶拖把后,薛嵩甩着钥匙敲了敲教室后门,喊停她:“别做了,再不回去寝室要被扣分了。”

“嗯!好的!”女生转身一步一颠跑向门口。

男生忍不住多问一句:“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天气热。”

不能理解,十一月的晚上,哪里热了?

薛嵩蹙了蹙眉,懒得追问,关好灯,锁了门,自顾自走了。女生的发呆有两秒惯性,过后才匆忙跟上来。

教学楼整体已经熄灯,四下更安静了,只听见彼此的脚步声以及……

被无限放大的加速的心跳。

不知薛嵩是不是也能听见呢?

他真的喜欢我吗?

跟在几级台阶之上的阮萌脑子里突然闪过奇怪的念头。这种情况下,要是假装失足摔下去,薛嵩应该会像偶像剧男主那样扶住自己,顺势把自己揽进怀里吧?

谁知,这么一想,脑内剧场太过丰富,脚下突然踩空,还没等阮萌自己反应过来她就毫无准备地摔了下去。

思维停顿了几秒,眼前的景象也是急速一闪而过,完全没看出所以然。

其间似乎撞到了男生的身侧,却又与他擦肩而过,腾空的停顿后,接踵而来的是几个痛感鲜明的触点。

最后终于停住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下。

没有扶住,自然也没有被揽进怀里。

阮萌忍着从身上各个部位爆发而来的疼痛,在第一时间回头去仰视薛嵩。

男生仍站在事故初始时他所走到的位置,准确地说,是石化在当场。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接着才慢吞吞地走下来,折腰在女生身边,拎着她的胳膊想扶她站起来,可是对方却没有反应。

过了长长的两秒,薛嵩开口问:“还能动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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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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