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殡
天亮之后,灵堂里又传来吵杂的声音,我睡眼惺忪的走到屋外,看到周村长带着村委会的人来了,不过今天因为要出殡的关系,来凑热闹的村民明显少了很多。
爷爷和周村长交谈了一会,示意我和张小水跪倒在毛奶奶的棺材前,他开始念叨起祭词。
祭词讲的是毛奶奶的生平,说她本名姓尤,是贵州人氏,早年嫁给路过的货商毛东生,就一路跟到湖门村落脚。
爷爷还说毛奶奶是天生祥运,不存在所谓的克夫,克子,现在她走了,希望她在天之灵能保佑湖门村这片土地。
祭词的内容很多,爷爷把毛奶奶夸的天花乱坠,张小水偷偷的捏了我一下,一脸坏笑的表情,分明在说我爷爷和毛奶奶肯定有一腿。
我让张小水正经一点,现在是出殡呢,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爷爷好不容易念好了祭词,示意我和张小水一起进行食压钵的仪式。
这种仪式是我们这儿的传统,爷爷准备了一个瓷罐,不停的往里面倒各种蔬菜和肉,然后我和张小水轮流用手把这些食物压下去,直到再也装不下为止。
等到食物装满之后,爷爷在最上面盖了一个大白馒头,插上一双用白丝巾捆住的筷子,就算是完成了食压钵的仪式,据说这瓷罐一会要和毛奶奶的棺材一起埋到土里。
爷爷把瓷罐放到一旁,又交给我一只碗,一只破药罐子,说是让我一会斩殃。
斩殃也是我们这的一种习俗,就是等会起棺的时候,必须在棺材后面摔一只死者生前用过的碗或者药罐子,有斩殃杀祟,祛灾除祸,保佑湖门村的村民百病不侵的意思。
等到早上九点的时候,爷爷大喊一声准备起棺,围观的村民就开始跟着我爷爷绕圈,先是在左边绕了三圈,然后又从右边绕了三圈,每绕一圈就浇奠一次。
六圈之后,爷爷停下脚步,喊道:“孝子贤孙起棺!”
张小水负责顶棺,就是用他的背把棺材顶起来,这是抬棺最重要的一步,通常都是由死者的子女来做的,等到他把棺头顶起来,抬棺人会帮着他一起抬棺,我在背后斩殃,就算是完成了起棺。
但是让我有点囧的是,张小水憋足了劲,顶了好一会,棺材竟然纹丝不动,他反而憋红了脸,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我让张小水别演了,够逼真了,赶紧把棺材顶起来,过了时辰不吉利。
周村长也在一旁催促,还说他像个娘们一样没劲,连棺头都顶不起来。
“卧槽,真他娘的重,不信你们试试,我真顶不动。”
我看张小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连忙问爷爷怎么回事,棺材加上毛奶奶也就百来斤,不可能一点都顶不起来。
爷爷皱着眉头不说话,倒是周村长显得很焦急,他说别管什么仪式了,让抬棺的村民一起上,直接把棺材给抬起来。
四个抬棺的村民一拥而上,抓起棺木抗在肩头,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竟然和张小水一模一样,脸色涨的通红,也没能把棺木抬起来。
这怎么可能,四个壮汉加上张小水,竟然连一个棺材都抬不起来,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围观的村民害怕了,他们说毛奶奶死的突然,不愿意离开老宅,想要留下来,让我爷爷一定要想办法把棺材抬走。
周村长更是吓的面无人色,脸色惨白,他说这事儿太邪门了,我爷爷是村里公认的端公,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拿个办法出来。
爷爷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让我把手里的碗和药罐打碎,然后又咬破手指在棺材上画了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阿慧,落叶归根,新家已经给你找好了,莫要为难小辈,我让罗平和张小水给你披麻戴孝,就是不想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爷爷说完重重拍了一下棺材,示意张小水赶紧顶棺,说来也是奇怪,爷爷来了这么一手之后,张小水真的顺利的把棺材顶了起来。
“起棺!”
四个抬棺手把大红棺材抬了起来,爷爷拿着引魂幡在前面开路,我和张小水捧着毛奶奶的相片紧随其后。
走出毛家老宅之后,周村长和村委会的人沿路不停的撒纸钱,意为买通沿路的鬼魂,可以让毛奶奶顺顺利利的落葬。
围观的村民一直把我们送到了村口,按照我们这的规矩,剩下来的路只有送葬的队伍才可以去。
爷爷一路把我们带到了村北的集体墓地,这里事先早就挖好了一个大坑,抬棺手把棺材放入坑中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我问爷爷什么时候埋土,爷爷拿出罗盘看了一阵,说还不到时辰,让我和张小水耐心多等一会,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罗爷爷,到底什么时候埋土,这都天黑了,我妈一个劲的催我回去呢。”
我也等的不耐烦了,村北是集体坟地,这里不知道埋了多少死人,四周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特别的渗人。
爷爷又拿出罗盘看了一眼,说道:“时辰到了,现在可以埋土了,等会你们两个在给毛奶奶种个火就行了。”
种火是我们这儿的一种习俗,死者的亲属在落葬的当晚在坟头烧一些纸钱和稻草,一是为了给死者暖身,二是为了给死者生火烧饭。
种火的仪式一般要持续三天,而且必须一天比一天要晚,直到第三天晚上,除了纸钱和稻草之外,还要放一包火柴,并且向死者祷告,告诉死者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以后就自己在下面烧饭吃吧。
我和张小水按照爷爷的指示在坟前种火,不断的往燃烧的稻草里烧纸钱,爷爷一言不发,表情看上去非常的落寞。
大约烧了半个多小时,爷爷说可以了,让我们回去休息。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爷爷亲自向毛奶奶祷告,他还拿出一封泛黄的信封出来,握在手中握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丢到火堆里烧掉。
“阿慧,五十年前你没有拆开这封信,今天我把它烧给你,我所有的苦衷全都写在里面,希望你泉下有知,可以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爷爷在一旁自顾自的祷告,张小水一脸坏笑的拉了我一把,他说他没猜错,我爷爷年轻的时候肯定和毛奶奶有一腿。
我让张小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毕竟毛奶奶才刚刚入土,要尊重一下死者。
毛奶奶入土之后,爷爷一个人在家闷了四天,连最喜欢的书评都不听了,这种事我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由着他去了。
吃过早饭之后,爷爷依然在发呆,张小水过来找我,他说周村长带着市里的拆迁队过来了,说是要把毛家老宅拆了,问我去不去现场看看。
关于拆迁的事,村里很早以前就在传了,说是要在我们这一片建一座超大型的药厂,还要给所有被征地的村民一大笔补偿金。
大部分的村民都签好了协议,但是因为毛奶奶一直都不肯签字,所以这件事就这么拖了下来,很多村民都有意见,但是碍于毛奶奶的年纪大了,也只能背地里说说。
我家和张小水家都签了协议,如果真的拆成了,至少可以拿到二十万的补偿,这对我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我说我有兴趣去看,我还没见过拆迁现场呢,张小水说马上就要拆毛家老宅了,让我赶紧跟他一起去看看。
我们两人刚准备走呢,谁知道爷爷忽然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