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终南何有,有花有我
第14章终南何有,有花有我
八天后。
温嘉树跟随着巴黎贝弗利公司出发上城,同行的还有布鲁斯。之前布鲁斯说没有空去上城,临出发前一天又说担心温嘉树一个人去新品发布会他不放心,要随同一起去。
布鲁斯是今天早上到的巴黎,恰好赶上了飞机。
温嘉树的位置在布鲁斯旁边,商务舱是独立的座位,她同布鲁斯隔了一条过道的距离。
经过上一次别墅的事情,温嘉树对布鲁斯的态度也有了一些变化。
今天见到布鲁斯时,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表现得过分热情,但她也不想让布鲁斯察觉出她的变化。
“听纪总说,你们上一次在巴黎很愉快?”法国人天性浪漫,哪怕是一件极其普通寻常的小事,都能够被他们说得很浪漫。虽然温嘉树也认为那几天是愉快的,但话从布鲁斯口中过滤了之后,她总觉得好像变了味道。
因为他是设计者,她是被设计者。
在这样的关系框架下,她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嗯。”温嘉树的话颇为敷衍,因为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纪总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够嫁给她,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了。”布鲁斯语重心长,但他的语重心长在温嘉树听来,带着几分算计。
哪怕他真的是为了她好,怎么可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送给纪南承?
“这是我跟纪先生的事情,叔叔您不用担心。”温嘉树的话说得很委婉,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
无论她跟纪南承是在一起还是分开,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同外人都毫无联系。
布鲁斯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察觉到了温嘉树的不悦,便也不再说太多的话。
机舱内轰鸣声很重,温嘉树的耳膜略微有些鼓鼓地疼痛。之前因为在雪地里散步的关系她本来就有些感冒了,现在开始长途飞行时,她觉得头也有些疼,好像发烧了一般。
她权当是自己晕机了就没有想太多。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如同煎熬,其实温嘉树经常往返上城和巴黎,但这一次不同,她急切的那颗心想要见到纪南承,所以哪怕是一分一秒她都感觉自己等不了。
飞机行驶平稳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舱内的灯光关闭,进入了夜间模式。
温嘉树拢了毛毯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经过消毒的毛毯上仍旧沾染着别人身上的味道,她嗅觉灵敏,一闻便全部闻出来了。
有女人的香水味道,有男人的烟草味道,还有小孩的奶粉味,一切糅杂在这张毛毯上,味道颇为呛鼻和让人不舒适。
她闭上了眼睛,为了尽快让自己进入睡眠,她一动未动。
或许是身旁的布鲁斯以为她睡着了,开始同贝弗利的工作人员轻声说话。
温嘉树的听觉也不差,一下子便听到了他们是在说自己。
布鲁斯的声音她听得尤其清晰:“纪南承现在已经买下了贝弗利大部分的股权,你们现在是在替他打工。所以,对多丽丝尊重一点儿,她是纪南承的女人。”
温嘉树听着后面的几个字倒是挺想笑的。
她自己尚且都不敢承认说自己是纪南承的女人,布鲁斯这边倒是已经拿着她这一层身份招摇过市了。这让温嘉树不禁怀疑,他到底是真心对她好,还是这么多年养她、帮她,都只是把她当成工具,待价而沽而已?如果当初布鲁斯没有将目光放到纪南承身上的话,或许他会把她送给年逾古稀的老人,又或者是已婚的中年富商?
这些想法从她的脑中蹿过,她觉得很可怕……
布鲁斯那边说了几句之后便动身去了洗手间,温嘉树听到贝弗利的几个工作人员见他离开后便开始嬉笑。
“布鲁斯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准了,把自己的侄女送到纪南承的床上,这件事情现在贝弗利人尽皆知。是香水工厂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纪南承已经包养了多丽丝。”
另一个女工作人员摇头叹息:“多丽丝也是可怜,布鲁斯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侄女看待,不过是个工具而已。而且那个纪南承,听说也是一副花花肠子。巴黎的这些华人名媛,不知道多少人都跟他睡过。”
“不会吧?纪南承看上去挺正经的。”对方惊呼,“他现在可是我们的老板,你不要乱说。”
“我怎么会乱说?这些你去华人圈打听一下,就都知道了。你想,巴黎是香水之都,纪氏工业是做香料出口的,他必然经常要来巴黎出差。一个成年男人,来出差时寂寞了想找女人又怎么了?只不过像纪南承这样的男人,不会找寻常女人做伴,要找,也找华人名媛啊。”
“有道理……”温嘉树听着这两个法国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浑身都起了寒意。
机舱内的空气流淌不顺畅,她的头疼感越发强烈,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些话刺激的,温嘉树如今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像是被一团纸屑堵住了大脑一般,连思考都变得迟钝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么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迷迷糊糊当中,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是清醒的,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是最可怕的,让她一直都处于浅睡眠状态,根本睡不够。
飞机落地时,温嘉树推开了身上味道难闻的毯子,她已经忍受这个毯子忍到了无法再忍的地步了。
布鲁斯见她脸色不快,好心问她:“是身体不舒服吗?”
温嘉树此时的鼻子已经全塞住了,她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感冒加重了。如果感冒加重,新品发布会怎么办?
要是这样的话她到时候肯定会闻不到任何味道。
“有一点儿感冒。”温嘉树如实说道。如果真的感冒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的香水品鉴会是她第一次参加贝弗利的活动,一旦失败了,她不知道贝弗利那边会怎么看待她。哪怕现在贝弗利真正意义上的老板是纪南承,温嘉树也不想被人说闲话,说她是靠着纪南承进的贝弗利,才能够在贝弗利立足。
“吃药了吗?”布鲁斯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温嘉树是他亲手栽培起来的闻香师,他不希望温嘉树出任何的岔子。
哪怕撇开了这一层关系,他一手带大了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
“之前在巴黎的时候吃过几天,后来停了,今天应该是晕机了。”温嘉树的头脑昏沉到胀痛。等待飞机落地平稳之后,她最先一个起身,急匆匆地走出机舱,一出机舱就找到洗手间便开始剧烈呕吐了起来。她从来都不吃飞机餐,最多只会吃一些水果喝一点儿饮料,十几个小时没有进主食,吐出来的也只是水而已。
她在洗手间待了很久,拿了清水洗漱了嘴之后还迟迟都没有缓过来,只觉得整个人昏沉得厉害,头脑像是要炸裂一般的疼痛。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也不看是谁便按下了接听键,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经常往返上城,但是晕机这么严重,还是头一次,前所未有。大概是感冒了加上晕机的缘故,她的体质本来就不是特别好,稍微遇到一点儿不舒服就会放大化。
“出来了吗?”纪南承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清明,平和,是熟悉的音色。
温嘉树在听到他的声音时,眸眶莫名地酸了酸。她也曾有过无助的时候,曾经刚刚到凡尔赛闻香学校时,她连基本的法语都说不好,周围所有的同学几乎全部都是法国人,而当时的她连英语都不会,更别说法语了。她孤独无助地生活了三个月,因为年纪小,很快就学到了一些基本交流的法语,但是仍旧没有同学愿意跟她这个外来人玩,那时,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孤单是什么滋味。
她一个人躲在宿舍里面哭,哭得比申沉离开她和温致萍时还要绝望,那是她年少人生中的头一次无助。
后来遇到的无助事情就更多了,温嘉树都回想不过来。但是那些时候她都能够自己一个人扛过来,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一听到纪南承的声音便想哭了。
尝过甜头之后,人便很难再一个人踽踽而行,哪怕只是一点点事情,都足以摧垮一个人。
温嘉树知道自己是尝到了这种甜头。
纪南承便是她的甜头。
“嗯……快了。”她尽量让声音保持着平稳,不想被纪南承听出来有何不同。
她甚至都不想让纪南承知道她感冒晕机了,她想要在他面前好好地表现,在新品品鉴会上,让纪南承看到她闪光的一面。而不是她总是脆弱,总是需要他的保护。
她记得知乎上那个网友说的,想让一个男人一直都喜欢你,就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独特于别人的优势。
她自认为唯一比得过别人的,便是自己的鼻子。总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鼻子失灵了吧?她挂断,心里惊喜于纪南承竟然不声不响地来接她了,而且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她的航班,他应该是去询问了别人……
她在洗手间简单化了一个妆,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涂上口红之后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布鲁斯一直都在洗手间外面等她,看到她出来,上前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对她说:“我待会儿去上城医院探望一下你母亲,你跟纪总先回去。”
温嘉树怎么会听不出布鲁斯的意思,他是在给她跟纪南承创造独处的机会。
温嘉树对布鲁斯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她厌烦于他把她塞给纪南承,但又偶尔觉得他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也是在真心实意地替她着想。
她对布鲁斯的态度仍旧不冷不热的,不想说太多,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办理出境手续和提取行李耽误不少时间,出关时已经是快一个小时后了。
期间温嘉树同纪南承发了几个微信,告诉他他们速度很慢,让他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纪南承那边没有正面给她回答。
温嘉树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走出关时,一眼便看到了纪南承。
他穿着灰色的长款羽绒服,不同于以往的西装革履,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装。他原本就是三十不到的年纪,休闲装是最适合他的。
只不过在工作时他都会穿西装,不只是为了显得正式,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年轻,他宁愿别人将他的年纪看大,如此方才显得沉稳持重。
没有人愿意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谈生意。
但是在温嘉树面前,他所有的伪装都可以卸下,哪怕是最外面的那副皮囊都可以,这是温嘉树让他觉得最舒服的地方。
纪南承有着极其清醒的头脑,很清楚喜欢的前提是要相处得舒服,其次才是其他。他不像其他昏昏沉沉陷入情爱的男人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他很清醒。
温嘉树远远地就看到纪南承,他人高腿长,在人群之中永远都是鹤立鸡群,永远都是惹眼的,哪怕远远看着,她依旧能够从他身上感觉到岁月厮磨后留下的沉稳痕迹。这些气质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以前所经历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但只要看着他,温嘉树便知道,她不需要知道。
她的男人,有着完美男人所有的品相。
她推着行李箱快步走向了纪南承,不想表现得兴致冲冲,但是走到了纪南承面前时,她仍旧是激动的。
“你怎么来了?”温嘉树的语气口气里有难掩的惊喜。
“如果不来,有些人估计又会担心我是不是真心喜欢她,是不是厌倦她了。”纪南承倒是懂得以牙还牙。
她也看得出,他对于她的质疑的确是挺不高兴的。
她轻笑,看到他的羽绒服内穿着服帖的白衬衫,一看便是刚刚从公司出来,换上了便装的。
“你很忙还来接我?”温嘉树伸手给他正了正领带。
羽绒服配领带,也只有纪南承能够将这种混搭穿得好看了。
她的手触碰到他的领带时,手指的皮肤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他脖颈上的皮肤,轻轻擦过时,温嘉树缩了缩手,她明显地看到了纪南承喉结的滚动。
纪南承没有多说,而是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你可能休息不了了。我弟弟的生日宴是今晚。”
温嘉树哑然:“你怎么不早一点儿跟我说?”
“你不需要准备什么,这样去就行。”纪南承不提前告诉她,是担心她紧张。
温嘉树现在是够紧张的,因为身体不舒服,她现在化了妆气色才稍微好点儿,她难以想象此时卸掉妆容的她是一副什么鬼样……
身体不舒服,但是她不能够拒绝纪南承,因为她压根就不想让纪南承知道她身体不好……
“哦。”她淡淡的回应,眼底有隐隐担忧,“不用穿礼服吗?”
“不用。”纪南承回答得随意。
温嘉树心想也是,只是一个小孩10岁的生日宴而已,不至于穿礼服这么隆重。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要在他车内换一件呢子裙再去。
到了停车场,温嘉树打开行李箱拿了一件浅粉色的呢子裙,钻进了纪南承车子的后座,准备换衣服。“你不能转过头来,不要看我?”温嘉树很认真地说道。
倒不是不放心纪南承,只是觉得害羞。
换衣服是一件尤其私密的事情,被看到多丢人。
纪南承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也不回答她。
温嘉树放心地开始在后座换衣服,这件衣服她是头一次穿,是在来上城之前,她让秦久陪着她去香街逛街的时候买的,是香家18年春季新款。
香家一直都是名媛气质的衣服,温嘉树不认为自己合适,但她想着日后是要跟纪南承一起出入的,总不能每日都穿得那么休闲,总要相配一些,于是她才买了这件裙子。
她脱掉自己身上原本的衣服之后便开始穿衣服,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的纪南承,见他没有转过头来才放心了一些。
然而当她低头开始穿衣服时,忽然听到前方的纪南承用极其云淡风轻的口气对她说道:“我记得你也开车。”
纪南承记得在格拉斯机场停车坪时,她开的是一辆A7,很合适她的一辆车子,低调又精致。
“嗯?”他怎么忽然这么说,难道今天是想让她开车?“你难道不知道,车子里有后视镜这种东西?”
纪南承的话音落地,温嘉树猛地惊醒……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纪南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纪南承刚才看到她防备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是担心他偷偷地看她,或许她是无意的,但这种行为还是让纪南承略有不快。
毕竟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没有男人喜欢自己的女朋友防着自己不看她。
纪南承多么强势,他更加不想。
温嘉树此时却是满脑子悔恨,早知如此,她也就不抬起头来去看纪南承了!
她也是真的忘记了后视镜的存在……
也就是说,纪南承刚才,已经将她全部都看遍了……
这种可怕的念头从头脑当中冒出来,温嘉树觉得羞愤难当。
要知道,她今天穿的内衣,是粉红色的……特别的,幼稚。
倒不是温嘉树喜欢这种款式和风格,她也不是粉色系的……少女。只是那天去买内衣,店员强烈推荐了这一款粉色的,她心想着自己反正也没有男朋友,内衣可以随便穿啊,于是就买下了,今天上飞机前就随便穿上了……
然后,现在就造成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温嘉树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没看出来你喜欢粉色。”纪南承这句话听不出是讽刺还是戏谑,总让温嘉树觉得特别难堪。
“随便买的。”温嘉树坦诚地解释。这真的是她随便买的,但解释之后,好像显得自己多刻意似的。
纪南承嘴角似是噙着笑意,温嘉树这次透过了后视镜去看他,心里羞愤难当,她微微闭眼:“我真的没那么幼稚。”
“嗯。”纪南承轻笑,这一丝轻笑让温嘉树觉得,他好像是在嘲讽她是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单身狗。
以至于对自己穿的内衣也并不在意。
虽然,事实便是如此……
“流氓。”温嘉树啐了他一句才解了心头之恨,连忙穿上了衣服。
“我看自己的女朋友,要被叫流氓?”纪南承反问的口气让她无可奈何,他倒是会钻空子。
等她穿好了衣服,纪南承才准备发动车子。
在发动之前,他从一旁的保温盒里拿出了一盒热牛奶,递给身后的温嘉树。
“热的。”
温嘉树接过,此时的她正好需要热水或者是热牛奶,现在她头昏脑涨的,要不是因为纪南承,她肯定想要马上回到酒店去睡觉。
“怎么给我准备了热牛奶?”温嘉树很担心纪南承会说一句,是准备自己喝的,喝不下才转手送给了她。
纪南承损人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所以很担心。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隆冬的傍晚就已经天黑了,车厢内早就已经变得黑黢黢的,温嘉树只能够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隐隐光线摸到瓶盖,打开瓶盖喝了一口,顿时心肺全都暖了。
她看向驾驶座上严肃开车的纪南承,追问:“嗯?”
“需要原因?”纪南承一本正经地口是心非。
明明是特意为了她准备的,却要表现出一副自己很随意的样子。
温嘉树对纪南承这一点简直嗤之以鼻……
“哦。”温嘉树淡淡地点头,“很好喝。谢谢。”
“你见过哪一对情侣之间,是会经常说谢谢的?”纪南承又成功地反驳了她,他的反驳每一次都让温嘉树接不上话。
温嘉树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淡淡地回复:“以礼相待,相敬如宾,不是很好?”纪南承又沉默了几秒,温嘉树也猜不透他的喜乐了,也不去管他,任由他去了。
然而接着,纪南承开口:“相敬如宾,指的是夫妻。看来你很想跟我结婚?”这一次不是纪南承帮她挖下的陷阱,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他把她推下去了……
男人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温嘉树吸了吸鼻,找不到反驳的话,硬是挤出了一句耍无赖的话:“说不过你。”
说不过,我不说还不成吗?纪南承见她耍无赖,只是轻笑了一下,也不继续说她。
车子在夜色当中行驶,温嘉树坐在后座,无心观察国内外斑驳陆离的夜色,只是静静地看着纪南承开车时的侧脸。明明窗外夜景如许,她就是无心去看,无心去多理会。那万千旖旎的灯光,哪有纪南承好看。
“我的脸上有钱?”纪南承一直都知道她在看他,忍不住时,问了一句。
“有啊,这张脸如果去卖了,应该价值连城。”温嘉树打趣,“等有一天你跟我吵架了,我就把你打包卖了,我应该就衣食无忧了。”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先被卖掉的人应该是你。”纪南承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温嘉树朝他吐了吐舌,这种亲昵的举动,她在纪南承面前做过很多次,但是在别人面前从来没有,也从来不敢。
她在人前一直都表现得极其无趣,但是实际上,她有趣的方面都深深地掩在心里,才不会让别人看到。
车子驶了快一个小时才到纪宅。车子开入了一个被林荫道所包围的中心小区里面。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人区,而且是千禧年往前推几十年,早一批富起来的人居住在里面。在上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中心城区的位置有一批别墅群,这是一种近乎神奇的存在。
而纪宅,恰好就在别墅区地段最好的中心位置。
纪宅已经有百年历史,是纪家祖上从北方举家迁到上城之后造下的,因此同周围别墅的构造和外观全部不同。
只不过后来翻新过,只保留了一部分老宅的样貌。
车子停靠在了纪宅门口,温嘉树的目光穿透了车窗玻璃,温嘉树看到偌大的纪宅时,才意识到,在巴黎的那幢别墅不算什么。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纪南承会有这个闲工夫闲钱,在巴黎中心买一幢别墅……
象牙白的大理石外墙,端庄肃穆,不会显得过分呆板刻意,整体华贵雍容又不失雅致。别墅被树木环绕,虽然这是冬天,树木都已经枯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即便是这样,都给老宅添了几分萧瑟的独特之感,一股浓浓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温嘉树下车,走进了纪宅当中,纪宅的院子很大,足够停下十几辆车,此时都已经停满了,应该都是来参加纪家小儿子的生日宴会的。
温嘉树用眸光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纪南承,他小的时候一定是没有像他弟弟一样的待遇的。
外室之子,原本就不受人待见。
温嘉树顿时就有一种同纪南承同病相怜之感。
“你跟你弟弟的关系怎么样?”温嘉树问道,这直接决定了她待会儿应该用哪种态度和哪种语气对小寿星说话。
如果纪南承不喜欢他的弟弟,或者是他弟弟刁钻任性,温嘉树也不会给小孩子面子。
她跟纪南承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没什么感情。”纪南承对纪冬泯的确是没有什么感情,更没有什么感觉,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这个弟弟。
纪冬泯的年纪还小,但是已经看得出他很聪明。
儿子多半像母亲,付之微的祖上出过两个状元,遗传的基因便放在那里,怎么可能不聪明?
但纪冬泯的聪明,让纪南承有危机感。
“哦。那我需要对他冷淡一点儿吗?”温嘉树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纪南承的眼睛。
她穿着粉色呢子裙,外面套了同样色系的小香外套,鞋子也换成了香家的,看上去整个人端庄度都提升了不少。
纪南承看着她,笑了笑:“还没嫁进来,就急着替我做主了?”
温嘉树一听,脸都羞红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不作答。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纪南承说:“面具,我的面具……”
“不要戴。”纪南承态度肯定。
“不行。”温嘉树坚持,“如果没有面具,我待会儿根本见不了人。”
温嘉树知道自己的性格,如果没有面具的话,待会儿她见人时肯定会很胆怯,甚至可能会说不出一句话来。
纪南承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背:“我在你身边。”
他的话足够抚慰人心,但是温嘉树此时却是怎么都听不进去的。
她摇了摇头:“不行,没有面具我见不了人,我……”
她的口气开始焦急起来,尤其是看到纪宅的院子里面有这么多的车子,纪宅里肯定是觥筹交错,人头攒动。
之前她跟着纪南承同沉香匣公司见面时她倒不是很紧张,毕竟人少,人一旦多了,她的社恐症便表现出来了,而且很严重……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纪南承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今天很漂亮,确定要戴着面具,让所有人看不到你的脸?我不希望我的女朋友遮住自己的脸。”
纪南承的话的确很温暖,用来宽慰人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温嘉树没有办法被纪南承的话稳住内心,她只想要逃避。
“抱歉……”她眼神仓促慌乱,像是遇到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人是永远都无法将心比心的动物,哪怕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发生了事情,你也无法真正意义上感同身受,这一点温嘉树一直都清楚。
哪怕她知道纪南承不会害她,也知道纪南承明白她的痛苦,但他还是不懂她现在的崩溃。
“我可能没有办法进去了。”温嘉树将自己的手从纪南承的手中挣脱出来,“哪怕你说我矫情也好,纪先生,抱歉……”
温嘉树刚刚想要转身,手臂就被纪南承拽住了:“面具在哪里?”温嘉树怔怔地看着他,他竟然妥协了……
她以为像他这样骄傲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女朋友戴着面具去见他的家人的,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况且,现场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
纪南承的行为超过她的想象,温嘉树感激之余是感动。
她垂首,讷讷地开口:“在我那个粉色行李箱里……”
纪南承轻笑,也不揪着她这件事情不放下,对于纪南承来说,温嘉树想要以何种面目示人并不重要:“还说你不喜欢粉色?”
“我没有……”温嘉树仍处于狡辩的状态,闷着嗓子说道,但还是有点儿心虚。
怎么莫名其妙地,她买的行李箱都是粉色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喜欢粉色的,但是她很多东西的确都是粉色的……
纪南承轻笑着走向了车子,从她的粉色行李箱中拿到了她的面具。
不同于上次有些夸张的款式,这次的半脸面具要普通得多,只是最普通的烫金款式,纪南承有些好奇,温嘉树到底有多少不同款式的面具。
在遇到他之前,也不知道她在多少场合都是用面具示人的。
温嘉树拿到自己的面具后放宽了心,立刻熟练地戴上,跟着纪南承走进纪宅时也轻松了不少。
哪怕戴着面具的她会更加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只要别人看不见她整张脸,她就不至于那么紧张。
刚一进门,温嘉树就如预料之中那般收到了很多异样的目光。
她知道很多目光其实都是朝着纪南承投射过来的。纪南承是纪家长子,又是现如今纪氏工业的掌权者,很多没有同他碰过面的人都很好奇,这样的青年才俊真人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纪南承这些年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他在外的风评其实并不佳,不少人都畏惧于纪南承。近两年他也将手伸长了一些,不仅仅只是停留在香料上面。
前阵子他在宁城投资的一个房地产项目,如今已经是翻倍的收益。人人都说,凡是纪南承经手的生意肯定不会差,但他的手段太过狠辣,只有不少愿意铤而走险的人,才敢跟他合作。
“他们都在看你。”温嘉树的手挽着纪南承,心已经提了起来。
以前哪怕是参加香水品鉴会,她也不会是中心焦点,所以很少接受这么多人的目光。
“是在看你。”纪南承纠正了她的话。
“不是吧。”温嘉树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我站在你身边……我有点儿紧张。”
纪南承将她挽着他的手拿开,顺势用十指握住了她的十指,想让她放轻松一些:“记住,这是纪家,我做主。”
纪南承极其强势的一句话,让温嘉树听起来都觉得宽慰人心。
她嘴角微扬:“你真是霸道总裁。”
温嘉树是一个不喜欢开玩笑的人,她自己一直都觉得自己挺无趣的,但是同纪南承在一起时,她变得很喜欢开玩笑,哪怕是呛他一句都能够让她觉得开心。
“南承,回来了?”付之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嘉树看向了她,付之微今天穿了一套极其显年轻的连衣裙。
房间里面开着暖气和电暖,所有的宾客都是裙装,虽都不是礼服出场,但也都是华服,温嘉树在心里暗自庆幸没有穿休闲装来,不然就给纪南承丢足脸面了。
“付姨。”纪南承还是尊称她一声付姨,前些年韬光养晦时,他对她毕恭毕敬,也是在揽了纪氏工业的权力之后,他的态度才不卑不亢了起来。
付之微何其聪明,当然也明白他的做法,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双方都觉得难堪。
“温小姐也来了。”付之微一眼就认识了戴着面具的温嘉树,笑道,“寒舍招待不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管家说。”
温嘉树轻轻点头:“多谢。”
“冬泯呢?”纪南承问付之微。
“哦,他在跟他的那群同学玩,来了一群小朋友,把他高兴坏了。”付之微一提到自己的儿子兴致便来了。
看得出她尤其宠爱这个儿子。中年得子,自然是百般宠爱。
温嘉树看了一眼纪南承,心想,纪南承跟付之微母子,实则估计是互相厌恶的吧?付之微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小儿子继承家业,而纪南承则是横亘在他们母子面前的一条凶猛长河。
“嗯。”纪南承牵着温嘉树走向了付之微指向的方向。
那是一个玩具房,打开门之后温嘉树才看到,整个房间全部都是按照星球大战的样式布置的。天空是星空顶,灯光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改变,到处都是星球大战当中的模拟玩具,七八个小孩坐在一起正在玩不知道叫什么的游戏。
温嘉树在七八个小孩当中一眼就找出了纪冬泯。
她之前从未见过纪冬泯的模样,但是见到这个小孩的时候,她就觉得他跟纪南承长得很像,尤其是一双眼睛,大概都是随了父亲。
“冬泯。”纪南承叫了他一声,果然是温嘉树认出的那个小孩。
孩子一抬头就对视上了纪南承的眼睛,眼神不善。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你凭什么进来?”纪冬泯的口气更加不好听,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口吻。
温嘉树听着微微皱了眉心,这小孩儿可真凶。
“今天是你生日,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纪南承仿佛是强抑制着脾气。温嘉树听得出来,纪南承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谁要你的礼物?”纪冬泯小小年纪长得极好看,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骄傲。
这一点,温嘉树觉得这两兄弟还真是如出一辙。纪家人的骄傲都写在脸上。
不过这个家族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本,骄傲到不会让人引起反感和不适。
“确定?”纪南承问,耐着性子。
温嘉树看了一眼纪南承,她怎么感觉他随时随地会爆发情绪。看他跟一个小孩子这样拉弹簧,够累的。
明明是凶几句便能够了事的事,但纪南承却是耐着性子一再地在忍受这个小孩。
“你拿着我的钱,给我买礼物,我才不要呢!”纪冬泯的口气强硬,骄傲到让温嘉树瞠目。
小小年纪,竟然就懂得这么多了?
“你走开!”纪冬泯尖声对纪南承喊道,“你小时候没有玩具房,现在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玩具房了?哼,我才是纪宅的小主人,你什么都不是!”
这一句句话都让温嘉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苦笑,付之微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孩子?一字一句都让人觉得这个孩子非常没有教养。
纪南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放到了星球大战的地毯上,深深地看了纪冬泯一眼,没有多说话,直了身体便同温嘉树一起离开了。
纪南承没有带她去宾客满朋的客厅里面坐,而是去了纪宅的后花园。
冬日的后花园上方天空里繁星点点,明亮闪耀,温嘉树仰头看,眼前星空宛如在格拉斯时,低低的星幕。
花园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这个季节没有鲜花,但是丰盛的草木也足够让人觉得心情好。冬日还没有蚊虫的困扰,她只是觉得有些凉。
纪南承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裹住了她的上半身,有了外套的加持,温嘉树顿时觉得温暖了很多。
“你弟弟看上去很不喜欢你。”
“我不需要他喜欢。”言外之意是,只要表现出我很喜欢他的样子就可以了。
温嘉树听着纪南承的话很赞同。
在这样的豪门里面,像纪南承这样的私生子,如果想要生存的话,就必须要韬光养晦,哪怕是现在,他独揽了那么大的权力,他也要养着性子,不能够太过于锋芒毕露。
起码,在对待自己的弟弟时,不能够太狠戾了。
“我记得我小时候过生日,整个家里,只有保姆记得。”纪南承看着温嘉树,沉声说道。
温嘉树苦笑:“那你好歹有保姆记得你的生日,我呢?从进了凡尔赛闻香学校开始,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是自己过的。”
纪南承俯身,伸出双臂轻轻圈住了温嘉树被裹在羽绒服里仍旧消瘦的身体。
“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陪你过。”纪南承的话只是一句尤其轻的承诺,比起“我会永远爱你”这样的话,要轻得多。
但是落到温嘉树的耳中,她却觉得分外的重。比起那些山盟海誓,温嘉树更喜欢听到这样温馨恬淡的话。
“嗯。”她点了点头,“我可以知道,你送你弟弟的是什么礼物吗?”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嗯?”温嘉树仰头看他,纪南承第一次见到温嘉树时她便是戴着面具的,但是至今为止,他还是有一些无法适应她戴着面具的样子,仿佛与这个世界是隔绝的。
“可是我很想知道。”温嘉树的口气带着一点点央求的味道。
而接下来,纪南承给了她一个让她大跌眼镜的答案:“小猪佩奇手表。”
“……”温嘉树惊呆了,她以为纪南承肯定会送给他弟弟很贵重的礼物,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恶搞的东西!
“你也太坏了。”温嘉树嬉笑,纪南承松开了抱着她上半身的手臂,见她一直都在吸鼻子,担心外面太凉,便带她一起进了客厅。
客厅里,人头攒动,大提琴低沉的曲子在空中飘荡着,纪南承带着她走到了摆盘精致的食物区,给她拿了一点儿蛋糕。
温嘉树刚吃完,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阿嚏!”她捂住了嘴巴,幸好刚才嘴巴里的蛋糕不多,但是即使捂住了嘴,还是从嘴里喷出了一些蛋糕沫沫。
“温小姐,纪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你这样的仪容,会坏了我们纪家的面子。”纪今秋在一旁挑拣了一块蛋糕,吃了一口,淡然地看着温嘉树。
眼神里面的鄙夷,温嘉树看得一清二楚。
纪今秋从在医院开始就没有给过她面子,付之微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她嫁给纪南承,如此纪南承便没有了强大的妻家后盾,而纪今秋很显然不喜欢温嘉树当她的弟妹,千方百计地想要刁难她。
纪南承拿了纸巾替温嘉树擦了擦嘴,温嘉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仰头看着纪今秋,她仍止不住的打喷嚏。
“温小姐,您这个面具是怎么回事?”纪今秋还是继续刁难着温嘉树,不给她留半点儿情面,“今天可不是什么万圣节。”
温嘉树不喜欢人关注她,更是不喜欢有人关注她的面具,只要想到这种关注,她便觉得浑身犯恶心,尤其是纪今秋还是用那种讽刺的语气对待她的。
她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逃避,若不是纪南承在她身旁,她感觉自己真的撑不住。
她跟纪南承十指相握的手紧缩了一些,浑身都在战栗。
“姐,你很闲吗?”纪南承对纪今秋开口时的语气变得冷了很多很多,再也不像是往常那般平和。
平凡无奇的几个字,纪南承的语气让纪今秋颇有一点儿生畏。
她深深吸气:“南承,今天是冬泯的生日,奶奶是最疼爱冬泯的,但是她今天没有回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吧?”纪南承沉默不语,温嘉树却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纪南承的奶奶去哪里了?
纪今秋冷笑继续说道:“温嘉树,是申沉前妻同他生的女儿,早些年就被申沉弃之不顾了。她的母亲罹患精神病多年,据说,她的外祖父曾经也是有精神类疾病,抑郁症还是什么的?温小姐,您记得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