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七章三峡(2)

22.第七章三峡(2)

瞿塘峡、巫峡、西陵峡,每一个峡谷都浓缩得密密层层,再缓慢的行速也无法将它们化解开来。连临照万里的太阳和月亮,在这里也挤挨不上。对此,一千五百年前的郦道元说得最好:

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水经注》)

他还用最省俭的字句刻画过三峡春冬之际的“清荣峻茂”,晴初霜旦的“林寒涧肃”,使后人再难调动描述的词汇。

过三峡本是寻找不到词汇的。只能老老实实,让飕飕阴风吹着,让滔滔江流溅着,让迷乱的眼睛呆着,让一再要狂呼的嗓子哑着。什么也甭想,什么也甭说,让生命重重实实地受一次惊吓。千万别从惊吓中醒过神来,清醒的人都消受不住三峡。

僵寂的身边突然响起了一些“依哦”声,那是巫山的神女峰到了。

神女在连峰间侧身而立,给惊吓住了的人类带来了一点宽慰。好像上苍在铺排这个仪式时突然想到,要让蠕动于山川间的人类占据一角观礼。被选上的当然是女性,正当妙龄,风姿绰约——人类的真正杰作只能是她们。

人们在她身上倾注了最瑰丽的传说,好像下决心让她汲足世间的至美,好与自然精灵们争胜。说她帮助大禹治过水,说她夜夜与楚襄王幽会,说她在行走时有环佩鸣响,说她**归来时浑身异香。但是,传说归传说,她毕竟只是巨石一柱、险峰一座,只是自然力对人类的一个幽默安慰。

又是诗人先看破。几年前,江船上仰望神女峰的无数旅客中,有一位女子突然掉泪。她终于走向船舱,写下了这些诗行: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沿着江岸

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

正煽动新的背叛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舒婷:《神女峰》)

船外,王昭君的家乡过去了。也许是这里的激流把这位女子的心扉冲开了,顾盼生风,绝世艳丽,却甘心远嫁草原。她为中国历史疏通了一条像三峡一般的险峻通道。

船外,屈原故里过去了。也许是这里的奇峰交给他一副傲骨,这位诗人问天索地,最终投身汨罗江,一时把那里的江水,也搅成了三峡的波涛。

看来,从三峡出的人,无论是男是女,都比较怪异,都有可能卷起一点旋涡,起一些冲撞。他们如果具有叛逆性,也会叛逆得无比瑰丽。

由此可见,最终还是人——这些在形体上渺小得完全不能与奇丽山川相提并论的人,使三峡获得了精神和灵魂。

后辈子孙能够平静地穿越三峡,是一种莫大的奢侈。但遗憾的是,常常奢侈得过于麻木,不知感恩。我只知道,明天一早,我们这艘满载旅客的航船,会又一次鸣响结束夜船的汽笛,悄然驶进朝霞,抵达一个码头。然后,再缓缓起航。没有告别,没有激动,没有吟唱。

点评一:

作者多,一汪水变做一行诗。自然山水经由作者妙笔点化,一点一滴落在纸上,凑成诗句。灵性三峡孕育出无数精魂,由于他们的存在,亦幻亦真的巫山**,寄住在每个人心中,成为一种久远的文化滋润。(老愚)

点评二:

三峡自白帝城始。长江自白帝城夺峡而出,如野马狂奔,有自由不羁的大欢乐。李白的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洋溢着人心与大自然于此珠联璧合的愜意。

文字流传的三峡,前有刘白羽的《长江三日》,后有舒婷的诗歌《神女峰》。舒婷的诗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是所谓新时期文学中,诗歌出的对女性主义的最初吁请。作者的与思,谦逊地止步于既有的对三峡书写的文字前,有如李白面对崔颢《黄鹤楼》所:“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马策)

点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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