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十六章处处有他们(6)
我曾经做过几次试验,让一些德行高尚的文化人来排列古代、现代、当代的文痞型小人名单,结果居然高度一致,可见要识破他们并不难。但是,在当今中国,文痞型小人仍然特别具有欺骗性和破坏性,因为他们利用广大民众对于文化的茫然,对于报刊的迷信,把其他类型小人的局部恶浊装潢成了一种广泛的社会污染。因此,他们是所有小人中最恶劣的一群。
影响虽大,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这可能要归功于中国古代的君子观念的渗透。历来许多文人有辞偏激、嘲谑成性、行止不检、表里不一等缺点,都不能目之为文痞型小人。
四
值得深思的是,有不少小人并没有什么权力背景、组织能力和敢死精神,为什么正常的社会群体对他们也失去了防御能力?如果我们不把责任全部推给此前的**王朝,在我们身边是否也能找到一点原因?
好像能找到一些。
第一,观念上的缺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社会上特别痛恨的都不是各种类型的小人。我们痛恨口出狂的青年,我们痛恨死死纠缠异性的痴,我们痛恨极端的激进派或保守派,我们痛恨跋扈、妖惑、酸腐、固执,我们痛恨这痛恨那,却不会痛恨那些没有立场的游魂、转瞬即逝的笑脸、无法验证的美、无可检收的许诺。
很长时间我们都以某种意识形态的立场决定自己的感投向,而小人在这方面是无可无不可的,因此容易同时讨好两面,至少被两面都看成中间状态的友邻。
我们厌恶愚昧,小人智商不低;我们厌恶野蛮,小人在多数况下不干血淋淋的蠢事。结果,我们苛刻地垂顾着各色人等,却独独把小人给放过了。
第二,感上的牵扯。
小人是善于做感游戏的,这对很多劳于事功而深感寂寞的好人来说正中下怀。
在这个问题上小人与正常人的区别是:正常人的感交往是以袒示自我的内心开始的,小人的感游戏是以揣摩对方的需要开始的。小人往往揣摩得很准,人们一下就进入了他们的陷阱,误认他们为知己。小人就是那种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却曾有很多人把他误认为知己的人。
到后来,人们也会渐渐识破他们的真相,但既有旧牵连,不好骤然翻脸。
我觉得中国历史上特别能在感的**阵中识别小人的是两大名相:管仲和王安石。他们的千古贤名,有一半就在于他们对小人的防范上。
管仲辅佐齐桓公时,齐桓公很感动地对他说:“我身边有三个对我最忠心的人,一个为了侍候我自愿做太监,把自己阉割了;一个来做我的臣子后整整十五年没有回家看过父母,另一个更厉害,为了给我滋补身体居然把自己儿子杀了做成羹给我吃!”
管仲听罢便说:“这些人不可亲近,他们的作为全部违反人的正常感,怎么还谈得上对你的忠诚?”齐桓公听了管仲的话,把这三个小人赶出了朝廷。
管仲死后,这三个小人卷土重来,果然闹得天翻地覆。
王安石一生更是遇到很多小人,难于尽举,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谏议大夫程师孟,他有一天竟然对王安石说,他目前最恨的是自己身体越来越好,而自己的内心却想早死。王安石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先死,您就会给我写墓志铭,好流传后世了。”
王安石一听就掂出了这个人的人格重量,不再理会。
只有像管仲、王安石这样,小人们所布下的感**阵才能破除,但对很多人物来说,几句好话一听心肠就软,小人要俘虏他们易如反掌。
第三,心态上的恐惧。
小人和善良人们往往有一段或短或长的谊上的“蜜月期”。当人开始有所识破的时候,小人的撒泼期也就来到了。
平心而论,对于小人的撒泼,多数人是害怕的。小人不管实际上胆子多小,撒起泼来有一种玩命的表象。好人虽然不见得都怕死,但死也要死在像样的地方;与小人玩命,他先泼你一身脏水,把是非顛倒得让你成为他的同类,就像拉进一个泥潭翻滚得谁的面目也看不清,这样的死法多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