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一章美丽深渊(1)(12)
小曼的思想也是这样。她的思路被一种莫名的障碍所打断,像那小孩弹钢琴一样怎么也连贯不起来。她一会儿想到如何跟“头儿”辞了那份工作,一会儿又想到白宫对她的爱。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几乎每天、每一刻都在面临抉择。是自己太贪心、太虚荣、太容易动摇了呢,还是聪明的人都应该这样,不断调整自己,做出最明智最适合自己也最有前途的选择?这些念头东一片西一片的,好像春天杨树上被风吹落下来的絮片一样,那些念头的分量很轻,几乎没有自重似的,被风吹到哪就是哪了。
春天在十九层楼上是根本感觉不出来的,小曼自从来了北京,四季有些颠倒混乱,裙子衣裳也都是四季乱穿,没有什么季节区别。这在他们平城是要遭人耻笑的,冬天穿那么薄的裙子、夏天穿条密不透风的牛仔裤,人家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都管你叫“那疯子”。平城是一个保守的内地小城,任何事都有它固有的规矩,就像罕剧,几百年唱的就是那几出戏。
小曼感觉不出春天的到来,可春天也还是来了。
小曼隔着一层带网眼的窗纱往外看,天空被分成许多小块,看不太确切。隔壁的琴声越断气断得厉害了,这回弹得像个吃力的老人在上楼梯,一步一喘,让看的人都跟着他吃力。小曼的思绪越加游移不定,刚才白宫打来电话,是从学校里打来的,因为白阿姨在旁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嗯嗯地点着头,匆忙把电话就给挂了。
白宫约她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谁来的电话?”
白阿姨瞪着眼睛看上去有些生疑。
金小曼支吾着说:“哦,是我们头儿打来的,说是晚上台里有个活动……”白阿姨说:“晚上要是出去就早点回来,省得电梯没了,还得爬楼梯。”
金小曼觉得她话里有话。上回她和白宫在外面玩到十二点钟,电梯没了,他们就是一层一层地爬上来的。她和白宫的事,说是没人知道,可是那个不不语的素儿全都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素儿是藏在这个家里的一双静静窥伺的眼睛,她来自偏僻农村,原本一无所有,到城里来干活为的是挣几个小钱回去,顺便见见世面。可见过一点世面的人心就不如以前安稳。这种不安稳是藏在她貌似平稳的外表下面的。
每回小曼和白宫约会总是怕被素儿看到,所以战战兢兢,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像做贼。白宫平时住在学校,只有星期五晚上才能回来。他们表面上仍保持过去那种相安无事的关系,饭桌上客客气气,谁帮谁添一碗饭都要说声谢谢。那是做给大人们看的,白阿姨不允许白宫在上学期间谈恋爱,可是他却把恋爱谈到家里来了。小曼现在正处于人生的转折阶段,她知道要不了多久,事就会有定论,结局无非是两种:要么从这个家里搬走,要么接受白宫那炽热如火的爱,成为这个家中长久的一员。
小曼叫人在外面打听过,在北京租一间房子的价钱几乎等于她半个月的工资,这还是最一般的房子,要是稍微好点的,成套的,带暖气煤气的,她把现在一个月的薪水都拿出来也不够住一个月的。她现在住在白阿姨家,白阿姨连伙食费都不让她交一分钱,待她也算够好的了。但她一旦得知小曼在和她儿子谈恋爱,她一定会把她赶出门去的。小曼没有北京户口,又没有正式工作,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呢?人家当你是客人才对你客气的,一旦得知你侵害了他的利益,让他觉得“吃亏了”,他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的。
可是,白宫的爱也让小曼觉得难以割舍。他们虽然并没有展到很深的程度,可小曼觉得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了。小曼当时单纯地想,一旦要是给了他,将来就一定要跟他结婚的。他也曾不止一次地许诺,说要一辈子对她好,小曼相信他的话。有几次他们都和衣躺到了小曼那张窄窄的小床上,白宫的手盲目地在她身上摸索着,这时候小曼的头脑里挣扎得很厉害,稍一松懈一切就成定局了,小曼想自己就再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