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申家店伙计戏老板雷雨夜府台杀道台(4)
贺道台突然痛呼一声,双手紧紧捂住了肚子,霍地转过脸,怒睁双目盯着曹瑞,吭哧吭哧一句话也说不出。突然一道亮闪,小路子真真切切看到,贺道台那张脸苍白得象一张白纸,豆大的冷汗挂了满额满颊,只一双眼憋得血红,死盯着自己的两个仆人,半晌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我遭了恶奴毒手……”
“对了,贺露滢!”曹瑞哼地冷笑一声:“咱们侍候你到头了,明年今日是你周年!”说着一摆手,瑞二和他一同饿虎般扑上炕去,两个人用抹桌布死死捂着贺露滢的嘴,下死力按定了。瑞二狞笑着道:“人家跟当官的出去,谁不指望着财?你要作清官,我一家子跟着喝西北风——”一边说一边扳着贺露滢肩胛下死劲地揉:“我叫你清!我叫你清!到地狱里‘清’去!”
上天象是被这间小店中生的人间惨案激怒了,透过浓重的黑云打了一个闪,把菜园子照得雪亮,几乎同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震得老房土籁籁落了小路子一脖子,旋即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里。只那倾盆大雨没头没脑地直泻而下,狂风呼啸中老桑树枝桠颠似地狂舞着,**的树叶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解开他的腰带。”
小路子木头人一样看着:刘康和李瑞祥都已凑到了灯前,李瑞祥手忙脚乱地半跪在炕上,解着贺露滢的腰带,站到炕上往房梁上挽套子。刘康满头热汗,用残茶冲洗那只有毒的杯子,煞白着脸急匆匆地说道:“不要等他断气,就吊上去。不伸舌头,明儿验尸就会出麻烦……”说着将毫无挣扎力气的贺露滢脖子套上环扣,一头搭在房梁上,四个人合力一拉,那贺露滢只来得及狂喷一口鲜血,已是荡荡悠悠地被吊了上去。
一阵凉风裹着老桑枝卷下来,鞭子样猛抽了一下小路子肩膀,他打了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幕可怖的景象并不是梦。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他透过窗纸又看看,却见曹瑞正在穿贺露滢的官服,一边戴帽子,一边对刘康说道:“许下我们的三万还欠一万五,这是砍头的勾当。大人你若赖帐,小人们也豁出去了……”瑞二道:“我们只送你到二门,灯底下影影绰绰瞧着象姓贺的就成。”小路子再也不敢逗留,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两条麻木冰凉的腿,贴着墙很慢慢离开北窗,兀自听见刘康沉着的声音:“记着,明儿我坐堂,不管怎么吆喝威吓,一口咬定是他自尽……把他写的东西烧干净,手脚利索些……”
小路子轻轻转过北房才透过一口气来,心头兀自怦怦狂跳,冲得耳鼓怪声乱鸣,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早已一点也不疼了,只觉得心里空。头晕目眩,腿颤身摇要晕倒似的,听瑞二隔墙高唱一声:“贺大人送客了!”小路子勉强撑住身子回到门面,见侧门那边瑞二高挑一盏油纸西瓜灯在前引着知府刘康,李瑞祥侧旁侍候着给刘康披油衣。当假贺露滢将刘康送到侧门门洞时,小路子心都要跳出胸腔了,睁着失神的眼看时,只听刘康道:
“大人请回步。卑职瞧着您心神有点恍惚,好生安息一夜,明儿卑职在衙专候。”
那假贺露滢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便返身回院。小路子缩在耳房,隔着门帘望着刘康、李瑞祥徐徐过来,只用惊恐的眼睛望着这一对杀人凶手。外间申老板巴结请安声,众人脚步杂沓纷纷离去声竟一概没听清。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刚刚干过惨绝人寰坏事的刘康,居然那么安详那么潇洒自如!
人都走了,临街三间门面杯盘狼藉,郝二带着几个小伙计骂骂咧咧收拾着满地鸡骨鱼刺,申老板进耳房,见小路子双目炯炯躺在床上出神,刚笑骂了一句:“你跑哪里钻沙子去了?在后院屙井绳尿黄河么?”因见小路子神气不对,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蜡黄——别是撞着了什么邪魔吧?”
“六叔,我没什么。”小路子瘟头瘟脑坐了起来,神恍惚地望着烛光,许久方颤着声气道:“我只是头疼,兴许在后头冒了风……”申老板审视着小路子的颜色,越看越觉得不对,说道:“我开这么多年店,什么病没见过?象是走了魂似的,再不然就是受了惊吓——”正说着郝二进来,说道:“东家,我想起一件事。东院贺老爷住的那间房有几处漏雨,贺老爷好性儿,就是不说,可是明儿进去咱们面上也不好看呀,你看这雨一时也没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