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意料之外的召唤兽
“哪个都不是朝来吗?”庄淑娴不耐烦地踢了踢闻人谕。
闻人谕看了看观人定,摇了摇头,一边驱使着翡翠帝江去撞击半空一片乌黑的浓云,一边对几个同伴解释:“有某种奇异的屏障,将梦境包裹起来了。我觉得和冉遗鱼的效果是一样的,但是比冉遗鱼更强。我们恐怕要先撞碎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才行。”
“是通道吗?”观人定皱眉。
“大概吧。”闻人谕也觉得不乐观,“我觉得可能是华盖又鱼,那玩意和鬼车鸟一样,都能制造出这种黑糊糊的通道,隔绝某个场景。”
“之前的那个女萝,应当也是这类情况:女萝包裹了整个梦境,依托梦里的场景和记忆制造出封闭的空间,让小李在里面受到袭击,失去意识。”观人定点头。
“帝江能找到这个通道,但未必能打开它。人的主观意识在梦里是很强大的,除非里面的人招呼我们进去,不然我们凭借外力,一时半刻没什么办法。”闻人谕不乐观。
“可如果那样,朝来怎么进去的——谁喊她进去的?”庄淑娴咬牙切齿,“她就不能喊一下我们?”
“如果你能进去,说明里面也到了绝境了。”观人定往前走一步,看了看脚下的影子,“你还记得朝来看的那本书吧,也许是海妖喊她进去的。”
“所以他们还在奋斗——心电图是这么说的。”
观人定看着脚下延伸开空荡荡的一片纯白雪景:“估计朝往也是这样,抵抗着那个想要进入他的深层梦境的魇师——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
“那我们到底能怎么办?!你看这些雪!这肯定是小沈师弟那个撒糖幻术!他都用上这玩意了!说明里面的情况很紧急啊!”庄俊逸着急。
“等等,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好像是小沈师弟在喊我们。”庄淑娴抬起头来看着并不存在的天空。
“这是第几层啊!怎么可能有声音传过来!”庄俊逸喊道。
“这已经是第三层梦境了。”甯心知淡淡地开了口,“我已经分不出这到底是朝来的梦境,还是那个沈濯弦的梦境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又冷冷一笑,“说不定,这里其实已经是云朝往的梦境了。”
“啊?为什么?”庄淑娴不解。
“因为我闻到了狡猾的狐狸味儿。”甯心知挂着那抹冷笑,“因为比起你们,我更了解他——我更恨他,那么干脆就丢下——我觉得就是他。”
“你有没有觉得,也许云朝往挺恨你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海妖示警般焦急短促的尖叫,一抹红衣出现在一扇门后,花非花靠在门上,手里还掐着那只朝来见过的海妖。
“不,我觉得朝往哥很爱她。”濯弦下意识地站在了朝来身前,只有害怕她受到梦魇的伤害,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哦?”花非花挑了挑眉毛。
“有多了解梦魇,就有多害怕它们的魔爪抓伤自己最重要的人。”濯弦盯着花非花,“这恐惧日夜不休,深入思想,才会在最悲伤惊恐的梦里,梦见那个人变成了梦魇。”
“你说的也对,这就像孩子的噩梦是丢了玩具,学生的噩梦是考砸期末考试,恋人的噩梦是分手——云朝往的噩梦,就是梦魇吞噬了他的妹妹。”花非花舔了舔嘴唇,露出个竟然很明朗的笑容。
濯弦盯着花非花的每个眼神动作,全身戒备。
“你这么理解,倒是挺健康的,很像那家伙。”花非花笑意更浓,“只是我就是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家伙。”
“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也看不上天上飞的老鹰!”朝来死死地咬紧下唇盯着花非花,不知道是不是愤怒代替了恐惧,朝来觉得她现在面对这个红衣魇师,没有一丝战栗。
“那么你呢?”花非花一哂,不搭理朝来的话,自顾自地转向了濯弦,“你不是也很爱她?”
“是。”濯弦瞪着花非花。
“爱到即便是她的家族灭了你全家,也没所谓吗?”花非花弹了弹指甲,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濯弦捏了捏朝来的手,很平静地回答:“你可以看不惯我的作风,但别侮辱我的智力。”话音一落,漫天火雨向着花非花和他身后那些“朝来一样的怪物”倾泻而去。
“让沈家惨死的到底是猎人还是魇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朝来的手上银光流动,不着痕迹地落到她的脚下,蔓延开去。
“你也相信他的话?不怕他有一天反水,或者干脆养起梦魇,成为魇师?这一路他是什么作风,你们都看在眼里。”花非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红色的伞撑在头顶,伞盖顶着着火的羽箭微微颤抖,垂落下的细弱的触腕摇动着,像是伞盖边缘垂落的流苏在随着热风飘舞。
濯弦皱眉,这伞好像是个活物,是梦魇么?
“信或者不信,我可以用一辈子来回答他,但没有义务回答你!”朝来的声音奇异地响在花非花的头顶,银色的细链在那些门把手上来回缠绕,翻绳游戏似地,绕出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她灵巧地跳起来,吊在网的一处,博浪锤朝着花非花狠狠砸下。花非花躲开了这一击,却又因为朝来瞬间滑到了另一侧,而险些被她的火焰灼烧,不得不拿出那把乌贼似地怪伞一顶。然而朝来的火焰集中,比濯弦的火箭威力要大,那怪伞被烧得叫了起来,喷出一片乌黑的汁液落下去,将这奇异的下坠的空间烧出了一个黑色的洞。
“是冉遗鱼肚子里那个通道!”濯弦一把捞起朝来,“小心!”
“华盖又鱼!小心!这玩意是个任意门!被沾了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去!”朝来大声喊道。
那黑色通道里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正是李少爷案子里第三个死者,那照片上清纯漂亮的少女,此时此刻一身惨绿,下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蛇,上身披着藤蔓一样的头发,双手长满了吸盘,除了那张脸,已经看不出这还是个人类了。
“是女萝和美人蛇?!竟然还能这么混种!”朝来大吃一惊,“不,那些触手……妈的真是相柳!”
随着那少女走出黑色通道,那些开开合合的门都全部敞开,墙面皲裂,伸出细细的女萝藤蔓,有的藤蔓上还结着果子,而已经熟成的果子变成了人形,变成了那些打扮成朝来的怪物!
“这是你们天才的梦境,现在也落在了我手里。我的女萝可以遍布四面八方,控制空间的梦魇;美人蛇可以变幻成人;两者被相柳结合,或者两个人也可以因为相柳完全融合,两个人格都能因为相柳心神合一。连我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奇妙的效果。云朝往,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艺术吗?这是创造的艺术!”花非花纵声大笑,一副畅快至极的模样。
朝来看着这个花非花,心里冒出来个奇怪的疑问:为什么这个花非花,没有给她自己带来从前那种窒息的压力?
“艺术啊!就像是织锦一样,不同的丝线,相柳这样的织布机,可以创造出最华美的锦缎!这就是艺术!这是天国的锦缎!”花非花狂笑着。
然而濯弦和朝来没有时间去品味这可怕的艺术,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随着那少女走出的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睡衣,抱着一只兔子之类的长耳朵动物毛绒玩具,脸上挂着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依靠着一扇门,懒洋洋地开了口:“哥哥回来,不欢迎一下?”
“啪!”
博浪锤正面打在云朝往的身上,将他扇飞起来,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这么浓烈的傲因的臭味,你以为我们都没长鼻子吗?”朝来踩着银链缠绕成的网,在濯弦的流星火雨掩护里再度甩出博浪锤,又朝着云朝往招呼过去。
“你的心可真狠啊,对着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下手。”花非花的声音里含着惊讶。
“那只能怪你捏的这个娃娃演技太差!还有他穿的睡衣是我的!”朝来再度出手,砸中了那女萝少女。女萝少女没有那古怪的伞,被这一砸敲开了心口,濯弦默契地将火箭送进去,一瞬间那少女便被烧成了一个火球。
火焰里少女嘤嘤哭泣,似乎真正的少女的记忆还残留在这混种梦魇的身体里,哀哀地哭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啊——”
“你说,另一个娃娃身体里,有多少你哥哥的记忆呢?”花非花踱步而来,“想要撕裂云朝往获得他的记忆,可真是不容易啊——你说错了,他不是老鹰,他才是老鼠,最会躲的老鼠!否则我早就把他炼成梦魇!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照顾他的身体。”
“去死吧你!”朝来的声音骤然响在花非花的耳后,黑色的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背后。
“不对……”濯弦倒吊而下,一把抓住朝来,猛地扯到了自己怀里,“那不是朝往哥的记忆——他说话的语气和这个家伙是一样的!”
靠着门,懒洋洋,那分明是花非花的语气!
“讹兽!”朝来盯着落在地上的那个毛绒玩具。
濯弦二话不说,一只黑色重箭已经离弦,瞬间将那毛绒玩具击中——毛绒玩具抖落那层伪装,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它的敌人,似乎在掂量对方的实力。
“长耳红眼,形容姣好,果然是讹兽!”濯弦吃惊,这个花非花到底搜集了多少的梦魇,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
“诶呀,你们也知道,我的农田很多,所以收获当然丰富。”花非花一笑。“我坏了规矩,我不该把普通人也牵扯进来,不过你们不满就来弄死我呀!”
显然朝来也看清楚了眼下的形势——花非花虽然只有一个人,可他却是魇师,且不论他自己的实力如何,只说他拥有各式各样的梦魇,和那些能力诡异不可测的混种,这个局面就不是朝来和濯弦能够应付的。
甚至于眼前这个花非花,都不是他本人,只不过是个幻影而已。
然而如果放弃这一次——朝来看着那幻化出的朝往,就觉得害怕——如果错过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万一这个花非花已经从海妖那里问出那果冻的秘密,万一他穿过碧绿湖水——朝来几乎可以确定云朝往为了躲避这个花非花,藏在了连他与花非花都无法控制的地方,那埋藏在潜意识里最深沉的梦境——“诶!”
朝来突然想到什么,看着花非花身后那扇门。那扇门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门,通往云朝往坠落悬崖之前,那个猩红的噩梦。他们刚才已经见识到了那个梦境的不稳定,也见识到了那仿佛是包裹着透明玻璃罩子的空间的奇异——“那是不是——”
“你是说——”濯弦也明白了朝来的意思,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要去阻拦朝来,“那太危险了——”
朝来定了定神,咬牙切齿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冲动的。”
濯弦稍微松了一口气,可他很快又绷紧精神。
这个满是门的古怪境地,那些“像朝来一样”的怪物像是得到了统一的口令,朝着他和朝来猛扑过来。
濯弦一握玉韘,换上黑色重箭,破开最前面的两个看不出品种的怪物,紧接着泼油点火,一道火龙瞬间爆起,呼啸着扑向了后面两只蒍虎。
朝来灵活地穿梭在银色链条之间,应付着那些穿着她的衣服竖着她的头发的梦魇——幸好这么大的数量没有办法各个都设置成傲因那个程度,否则朝来觉得现在她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你小心身后的,不要靠近门!”濯弦对朝来喊道。
一道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那是一只皮糙肉厚的怪物,身形如猛虎,头上双角尖锐如利刃,长了一张很像是人的面孔,只是嘴巴部分裂开得太大,直接连到了耳畔,露出满口狰狞的獠牙,一张嘴那头颅几乎像是裂开两瓣,朝着濯弦就咬了下去!
“沈濯弦!”朝来猛地扑到濯弦眼前,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那只成年梼杌一口吞下朝来,转头就跳进了花非花身后的大门里。花非花也对濯弦一笑:“抓不到她哥和你,抓她也一样有用。”说着,花非花闪身进入那猩红的噩梦之中。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快得濯弦连眼睛都来不及喊一声朝来的名字,就被关在了门外。没有了花非花的控制,那些朝来一样的怪物都遵循着狩猎的本能,扑向了濯弦。
“轰——”漫天火光和爆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连濯弦自己都不能幸免地被火焰燎伤了后背,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顾不上背心的灼痛,摘掉了他的玉韘,毫不犹豫地将玉韘砸到了那扇雕花大门上。
一下,两下,三下。
那扇雕花大门被奇异地砸开了裂缝,而那玉韘也裂开了翡翠般晶莹剔透的水波光纹,那是翡翠川的光芒。
“闻人谕!观人定!庄淑娴!不管是谁!快点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