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雪中小事
第286章雪中小事
“你真要去临冬城?”
东海望的哈慕恩学士看着提利昂。
从黑城堡下发到各城堡的第一批轮休名单已经下来。提利昂因为曾在第一次战役期间挽救了东海望的一半“船队”,后来又在多次南部瓮城守卫战中担任指挥。在杰诺斯·史林特因为当了逃兵被绞死焚烧之后,他成为了东海望南部瓮城守夜人的第一责任人,全权负责对接协防的布拉佛斯佣兵,统筹管理瓮城的野人和发展那些已经回不了家的水手接受训练成为守城助力——此举让东海望在长夜期间守军始终维持着充足的人力,将瓮城管理的井井有条。
故此在守夜人第一批名单有提利昂,无人会感到奇怪。
“为什么不呢?”提利昂身上套着一层又一层的羊毛衣服,圆滚滚像颗大黑球。这颗球站在瓮城城墙上有种古怪的滑稽感,但两年半下来,东海望无论是守夜人还是布拉佛斯人,都认他这个负责人。“我在东海望守夜人南瓮城守卫队长的位置干了有两年半,表现应该算得上尽职尽责,名单里有我,我为什么不去?又不是不回来,难不成你们觉得半人出现在东海望第一批轮休名单里让城堡丢人了?”
“当然不是,”哈慕恩学士摇头,“虽然你已经披上黑衣,但你和史塔克.”
“这是坦格利安国王的安排。”提利昂满不在乎,嬉皮笑脸,“陛下还杀了我老那该死的老爹,把西境兰尼斯特家族灭了呢。学士,兰尼斯特家族已经没了,我现在是守夜人。”
提利昂脸上不在乎,心里却不这么想。和异鬼打了两年仗下来,他其实已经放下了对兰尼斯特家族和凯岩城的执念,可即便是披了这身黑衣,很多人却还是在心底对提利昂打着“兰尼斯特”的标签。
这个身份标签根深蒂固。
每次黑城堡会议,卡特·派克宁愿带着不识字的指挥官和几个只会点头的事务官,也不带从政经验丰富、会识文断字解读政策的提利昂就是一种体现。他们非得等事务官把黑城堡那里的情况带回来,找提利昂再讨论,也不想让他在黑城堡和坦格利安国王碰面,和史坦尼斯碰面,和艾莉亚·史塔克碰面。
提利昂对这种“偏见”感到非常厌烦,他虽然总大大咧咧仿佛全然不知,可内心总还是有股子怨气。
就连坦格利安国王都能对提利昂在表面上做到一视同仁,为什么所谓的“黑衣人兄弟”却做不到,反而存着“好心”对他做“歧视”之举?原本,东海望职务繁忙,周围人可以视提利昂为正常人的话,他不是不可以为了职责,推辞这次安排。
但他现在非去不可,提利昂非得去临冬城趁机好好休沐一番,好吃好喝好睡,然后全须全尾、精神奕奕的回东海望。不止如此,回来他还要绘声绘色给指挥官和事务官们讲述临冬城的温泉和酒馆,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去享福。
相较于维斯特洛出身的守夜人,提利昂更喜欢跟布拉佛斯来的东方人打交道。说来这些佣兵大多是布拉佛斯当初招来的,协议只签了三年,直到长夜战争发生后,这些佣兵才知道为什么布拉佛斯人会那么大方,定金直接付了一半。
佣兵团的指挥官在战事平息时,常常会找提利昂喝酒,然后诅咒谩骂当初招募他们的布拉佛斯权贵。
在初期,很多佣兵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拿着布拉佛斯的契约和黄金在长城战死在漫漫长夜中后,情绪都低迷了很长一阵子,甚至有过夺船难逃的心思。幸好这些矛盾和失落的情绪随着长城几次保卫战的成功,加上坦格利安国王一视同仁的态度,并拿出了接手后续条约的条件,提利昂才有机会发挥自己的口舌,收服这些布拉佛斯佣兵的心。
东海望的指挥官卡特·派克之所以重视提利昂,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提利昂事实上是布拉佛斯佣兵和守夜人的沟通桥梁。
这次的名单里也有布拉佛斯的佣兵指挥官和勇猛的武士,虽然说是说有国王命令,可以不怕危险,可提利昂还和他们待在一起感觉心理上更安定。
从东海望出发的轮休队伍足足有五百人,他们沿着长城南麓一路赶往黑城堡,在那里和来自其他城堡的守军轮休队集结,然后从黑城堡启程前往临冬城。
长夜之下的北境野外冷的可怕,呼出热气很快就会凝结成白霜。
提利昂毫不怀疑队伍一落单,失去火炬的温暖后人就会冻死在寒冷野外。幸而长城沿线各城堡在长城防卫战期间,已经为常常需要支援的机动队伍做足了准备。在长城南麓,基本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临时营地可以防风避寒,烧火取暖。
提利昂不得不承认,韦赛里斯国王很多举措都是极具开创性的,大大减少了极寒条件下长城的非战斗减员,还保障了长城守军的高昂士气。
这当然是有物资准备充足的基础在那里,但正是因为准备的过于充分,仿佛很多事情都有备案,使得就连一直对预言之说不太感冒的提利昂也不由相信了守军们的传言:韦赛里斯陛下是七神选民,先知先觉,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这些传闻在君临贝勒大圣堂的诺斯修士抵达长城后到达了顶峰。
很多人都相信,韦赛里斯国王是“战士在世”,就连布拉佛斯佣兵,现在在作战前都会向战士祈祷。
提利昂的知识储备让他始终对这些抱有怀疑,可很多谜一样的准备和事实又让提利昂找不到别的解释,事实上,就连提利昂自己,在上战场时向战士祈祷都开始不由自主的代入到坦格利安国王那伟岸的三首巨龙身上。
诸神至今也没对提利昂的亵渎降下惩罚,提利昂有时会想,没准是七神的教会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也说不定,提利昂在君临当过代理首相,在贝勒大圣堂见过两代总主教,也曾在圣堂的七神像下见证许多龃龉龌龊。
七神总是沉默,而他见到的总主教和各大主教都是脑满肠肥,借信仰敛财的凡夫。提利昂会觉得,如果诸神会对亵渎之人降下惩戒,那些主教应该会比他先受到惩罚。提利昂总是以人心、利益来衡量一些事实,所以他私下猜度坦格利安国王在诺斯修士抵达长城后,特意安排修士到军队里传播修士那种国王是战士代行的说辞其实是为了稳定军心。
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半,而且可预见还会持续更久,按照一些古籍传言和口口相传的故事传说,长夜会持续一两代人。
提利昂认为坦格利安种种举措,在口腹上保证充足的物资保障,在精神上安排信仰的安慰,在牺牲者的身后事上给足荣光,加上这次对立功者安排的轮值休沐.无一不是在做漫长持久战的准备。
提利昂内心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战争会持续非常久,可能会久到他满头白发,变得老迈,或者在哪一天因为尸潮而死去。
死亡和变老是长城守军唯二的前路,所以提利昂不能理解,厌恶那些明明会和他一起在长城老去、战士的“兄弟”、“战友”,在这样的前景下居然仍旧对他有“兰尼斯特”偏见。
包括史塔克也一样,提利昂内心暗自在想,如果史塔克的珊莎和艾莉亚两个小姑娘仍然对他抱有敌意和怨恨,那么提利昂只能对她们的智力水平表示祝福和尊重。
说来提利昂这次去临冬城其实还有一個不足外道的目的。
他想在消息相对应该比长城畅通的临冬城打听打听布拉佛斯和君临的现状,长城自海上冻结后,和布拉佛斯沟通自此断绝,而东海望不是黑城堡,连内陆君临的情报都非常稀缺,何况隔着海的厄斯索斯大陆?
提利昂直到看到国王颁布的《得失论》才知道君临发生过的事和内陆的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
长城在进入长夜后,连信鸦送信都断绝了,直到半年前国王给城堡总指挥卡特安排了一个魔法器械,东海望的消息才相对不再那么闭塞。
但那个魔法器械只有总指挥能用,而且只在开重要会议的时候才会允许使用,各城堡之间用那魔法器械沟通战事情报,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根本不会在长城守军里散播。
布拉佛斯有提利昂好不容易找到的已经发了疯的泰莎和疑似的女儿兰娜,他想确认她们的安危,确认布拉佛斯没有在长夜里发生什么意外。
不少布拉佛斯人也存着差不多的心思,在得知提利昂要去临冬城后,很多没法去的佣兵、水手都找到了提利昂和其他一些立功轮休的布拉佛斯人,请求他们帮忙打听布拉佛斯的现状。
虽然长夜笼罩下,大概率在临冬城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但人总是要有个念想。
也不能责怪韦赛里斯对长城守军封锁大量他知道的外界情报,因为很多情报传播出去是非常伤士气的。
像罗拉斯早就失守城灭、伊班人大举投降这种情报,传出来对布拉佛斯佣兵队伍的打击会非常严重,这支佣兵团里有三分之二人是罗拉斯人,还有少量伊班人。
如果一些坏消息在守军队伍里传播开来,会让士兵们怀疑战斗的意义和目的,陷入自我怀疑和失去战斗意志。很多佣兵和平民,尤其是迫不得已留在长城从水手转为正式战斗人员的厄斯索斯人,包括维斯特洛的士兵,很多人的意识中都不存在“荣誉”和“大局”,他们只是求活的凡人,只想苟活下去,活到长夜结束,战争胜利,然后和家人团聚。
他们内心对老家现状难道没有过可怕的猜测吗?但只要没得到证实,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在长城现在的军队里,有时候一个噩耗造成的士气打击会比异鬼尸潮一百次进攻都要巨大。
长城守军里多的是没有受过教育的普通凡人,宗教和心里的念想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韦赛里斯可不敢在中世纪的部队搞军事民主那套东西。尽管说起来很残酷,但在长夜之下,可以茫茫然生、茫茫然死对很多军队里的凡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至少韦赛里斯可以保证他们不是饿死、冻死,还会在他们牺牲后有事务官为他们填名造册,通过别人描述记录他们的英勇事迹。
队伍抵达黑城堡就被安排到了餐厅,一场特殊的欢送宴会开完之后,队伍便整装出发。
比较让提利昂遗憾的是,韦赛里斯国王此刻身在影子塔方向,同琼恩·雪诺一起,趁着难得的缓和期修缮此前破开的城墙裂缝。
现在琼恩·雪诺会魔法在长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且因为他吹号角的鱼梁木魔法,一些北方人觉得他是旧神的神选。
提利昂也是被长城的卧虎藏龙震惊过,一座百里格的长城,有拉赫洛神选史坦尼斯,有旧神的神选琼恩·雪诺,还有七神的战士代行者韦赛里斯国王.现在魔法大行其道,长城的通讯都换成了国王陛下带来的魔法器械,主要指挥官被穿上了魔法战甲,哪天听到真神降世提利昂认为自己都不会感到意外。
提利昂跟随在队伍中间,在黑城堡还好好的,可刚离开黑城堡没多久,长夜堡的队伍就主动凑了近来:“小恶魔,没想到真是你,东海望的人手已经凋零到让侏儒上阵立功了吗?”
说话的是长夜堡的宋格爵士,作为长夜堡的代表在第一批轮休名单里的人,这位爵士毫无疑问在战斗中立下过大功。
对方是史坦尼斯的人,显然是路上无聊来寻晦气的,提利昂在马上耸耸肩,换了只手举起火炬:“原来是长夜堡的宋格兄弟。我也说不准名单里为什么有我,可能是陛下看我野火耍的还行吧,你知道,对战场上使用野火作战这回事,我还算是有点水平。”
宋格爵士撇撇嘴,眸子里精光一闪:“是吗?”
提利昂手里的火炬火光腾的亮起,爆燃的焰火燎到了提利昂身上的毛皮外衣,外套的羊毛厚衫瞬间被燎了一遍,火星四起。
宋格哈哈大笑:“我看你这不是连火炬都握不稳吗?”
对方露出了这一手让提利昂意识到对方无疑有着传闻中的火巫术,守夜人里都传说史坦尼斯麾下的守夜人会操控火焰,会在战场把自己的剑凭空擦出火。他们宣称那是红神的力量,并大力发展信众,不过他们的火巫术终究还是比不上韦赛里斯国王的巫术战甲和魔法器械,并没有很大效果。
他们的现状有点像当初在君临的密尔僧侣索罗斯,很难在同样展现出力量国王、旧神和七神信仰中走出一条新路。
不过对既没有国王巫术魔法力量赐予,也没有旧神力量加持的提利昂来说,宋格显然是不是个好惹的。心里有些虚,可提利昂嘴上还是不肯被占半点便宜:“我喜欢你的火焰戏法。说实话,爵士,我曾以为伱们会对火焰心生阴影,看来是我多虑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提半句那件事。”宋格眼神冷厉逼视。
“抱歉,爵士,您指的是哪件事?”提利昂状似疑惑的发问,“我忘性大,能否提醒我一下?”
说完,提利昂就后悔了。现在这种时期,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利揭开别人的伤疤,徒增恶敌。他们在说的无疑是黑水河大战,史坦尼斯军队被他在黑水河上烧的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的事。
宋格爵士冷下脸来:“好个牙尖嘴利的侏儒,小心尸鬼半夜上门,拔了你的舌头!”
“侏儒的舌头可不好拔,小心被火烧伤哩。”
“哼。”
提利昂也不知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莫名奇妙上来招惹是非,又莫名奇妙冷哼着离去。
队伍沿着积雪重重的国王大道向南走了几个大时,走到马匹疲惫难挨才终于抵达国王第二战团北上在道路旁留下的临时营地。
那营地没有拆装,几个大帐篷就这么留在一个木头营寨里,有几个大帐已经被积雪压塌。向南的队伍要在这里休整,还得先把营地收拾一番。处理积雪和扶正、修补垮塌的营帐。
军队小心翼翼,还防备着可能隐藏的尸鬼,结果在营地里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营地开始在这片营区起火取暖,烧灶煮饭。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能有个废弃营区收拾收拾用作歇脚,还能有热饭热菜简直是奇迹。提利昂当初在夏季从临冬城北上长城,都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露宿林间。
当晚上吃到热的玉米糊糊和带风干肉丁的土豆泥时,提利昂只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远离而去。
夜里休息则是上百人挤在一个大营盘的通铺里,营盘正中放两大盆火,士兵们则拿出自己的羊毛被子,就地一裹铺在刚刚烘干的麦草堆里,人挤人互相取暖。
提利昂在长城待久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居住环境。在这样的冷天甚至都不用担心虱子,除了人、马和猎狗,其他的寻常活物都在寒冷中绝迹。
在这样的冷天最难的莫过于起夜。
在营帐里浅浅睡了一觉,提利昂被尿意憋醒,万般不愿的从通铺的人群里爬起,循着夜里执勤者的火光,往寒冷的营地外艰难出行。
提利昂只是小便,也不讲究什么卫生,直接就在营帐外一个避风口就地解决。
夜风呼呼的吹,脚步踩在结冰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提利昂听到身后有声音,迷迷糊糊的寒暄一声:“兄弟,这天可真冷。”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火把摇曳。
提利昂奇怪:“你没带火炬?”
忽的一下。
火炬熄灭。提利昂一时惊醒过来,回头去看,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直接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喊救命,但对方突然袭来的手来得极快,一下就捂住了他的嘴。后脑挨了什么东西锤了一下,提利昂身子就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
他喃喃的问:“宋格?”
对方不搭话,只沉默着将裹的像个球一样的提利昂整个人抱起来,往营区更偏僻的地方而去。
提利昂头疼的厉害,迷迷糊糊察觉对方在带他往营区深处去——这片营区在搭建时是照着七八千人规格建立的,回程的轮休部队只有三、四千人,只利用了营区很小的一部分。
提利昂意识到,对方是想把他丢在营区深处冻死他。
果不其然,到某一刻,提利昂身体一轻,已经被丢在一处偏僻角落里。
脚步渐渐远去。
寒冷一点一点缠卷而上。
长夜下营帐的防御只管两个营地大门,巡逻队伍都很少,提利昂知道,他只要在寒冷的雪地里躺半刻钟,绝对会因失温而冻死。然后第二天出发时,人们发现他的尸体时,会以为他是个起夜摔了一跤把自己冻死的笨蛋。
“不!”他试图挣扎叫喊,可脑袋却晕乎乎的,嘴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含糊低吟。
提利昂很清楚现在军队里人们的心态,第二天发现他尸体的人根本不会翻查他后脑是否被重击过,只会在确认他已经冻死后迅速召集人手用野火把他的尸体烧个干净,防止尸变。
该死,难道他要死在这里?时间一点点流逝,提利昂手脚发僵,后背已经渐渐失去知觉。
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发热发烫,身体里仿佛有一个火炉在灼烧他的皮肤。
他的思绪进入了一种混乱中,仿佛自己置身在滚烫沸腾的热水里。
浑身皮肤热的可怕,在一阵阵刺激的热流下,他全身上下似乎被烫伤一样,疼的厉害。
忽然,耳畔有一阵悦耳的女声:“谁在那里?”
在昏迷前,提利昂似乎听到拔剑的声音。
醒来时,提利昂躺在马车上,马车摇晃的厉害,耳畔传来轮轴压过雪地的吱呀声响。
“你终于醒了,提利昂,你命可真大。”
说话的是一个布拉佛斯佣兵。
对方在用火把凑近他的脸,察看他的眼睛。
他的脸烧的厉害,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捂。
“别动,除非你想把鼻子上的皮撕下来。”
“我怎么了?”他还有些迷糊。
“你在雪地里差点被冻死。”对方回答。
这时,他意识到马车里燥热的很,转头看到了一口装满炭火的大黑锅。
他的手和耳朵在热气里被烧的发痒,他下意识举起双手,看到自己那粗粝的手掌发黑发紫,皮肤皲裂。
手又僵又硬,痒得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爬。
马车里的布拉佛斯人给他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东西,说:“拿着这个,可以好受一点。”
“这是什么?”
“萝卜,据说是你们的国王陛下和学士们研究出来的土办法。你该庆幸,提利昂,如果你再多在雪地里躺一会,就算你能得救,你的手指也要坏死砍掉。长夜以来不少人因为起夜摔倒冻掉了耳朵和手指,还有人丢掉了命。你应该养成叫人一起的习惯。”
提利昂接过那白色东西,果然是个被烧的滚烫的萝卜,烫的他差点失手掉到地上。
但那滚烫的萝卜放在手里,可以驱散手指那种蚂蚁爬一样的麻痒感觉,带来一种古怪的爽感。
又痛又爽的感觉让提利昂的心感到一阵古怪。
他下意识伸手去把那滚烫的萝卜送到发痒的耳朵,但那里被缠了绷带。
面前的布拉佛斯人见状:“很遗憾,你的右耳朵被冻掉了一部分。”
“什么!?”
提利昂一时难以置信,伸手去碰。但耳朵那里除了发痒发烫,再无其他知觉。
因为冻伤,他的手指传来的触觉很虚,这让他即便摸到了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摸到耳朵。
提利昂鼻子已经在黑水河挨了一刀,本就不好看的脸已经破了相,这下再加上冻掉半只右耳,以后露面该有多难看?他一时间感到一股无名火焰在胸膛燃烧,他怒骂了一声:“该死的!”
是宋格!七层地狱,提利昂心说:他才不是因为起夜摔倒,这是一场谋杀!
对面的布拉佛斯人还在安慰:“你好歹活下来了。”
“你不明白,兄弟。”提利昂想起宋格那张脸,他在心里想:早该想到,那些红神教徒都是疯子。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嬉笑:“请问,东海望的勇士提利昂在车上吗?”
这声音让提利昂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他掀开马车帘子,果不其然,宋格那双邪恶的眼睛就在外面等着他,满脸是嘲笑。
“你让我恶心,克拉顿·宋格,我本以为史坦尼斯封你骑士会让你懂得什么是荣誉,但看来即便你当过骑士,却还是跳蚤窝出身的小人物。根本不知道荣誉为何物,即便你当了守夜人,也让守夜人蒙羞。”
“哈哈哈,”克拉顿哈哈大笑,“我最喜欢看别人怨妇一样的表情了。我承认,小恶魔,我的勇气不如你,我可不敢躺在雪地里睡大觉。我怕冻掉耳朵和小弟,话说你的小弟可还好?哈哈哈。”
“你!”提利昂忽然心思一闪,克拉顿·宋格虽然也是守夜人,可身上的披风和手套却都是代表拉赫洛的红色。
而被袭击时,他在火焰熄灭前惊鸿一瞥看到对方的披风和手套都是黑色的。
尽管心里已经有把握袭击者不是宋格,但提利昂还是继续发怒大骂:“守夜人中也有法,克拉顿,你谋杀未遂,还敢来我面前嘲笑我!就是你在我起夜时从背后袭击我,把我丢到营帐深处等死!我不去找你,你倒来找我!你等着,我要把你告到史坦尼斯那里去!”
克拉顿眯眼回望:“侏儒满嘴胡言,敢污蔑我,找死?”
提利昂看对方的反应,已经九成相信不是对方袭击的他,那么会是谁呢?他绞尽脑汁,发现自己在队伍里的“仇敌”不过三家,史坦尼斯,史塔克还有坦格利安。
可坦格利安要动手,哪里需要等到现在?这里的骚动很快引起了行军队伍的注意,守夜人中的总主事波文·马尔锡前来问询:“这里怎么回事?”
提利昂和宋格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各自说了一遍。
波文主事看向提利昂:“你说是有人袭击你?”
克拉顿眼看事情闹大,听到小恶魔讲的绘声绘色,仿佛确有其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只是看不惯小恶魔故意滋事,可不想因此背上袭击守夜人兄弟的名声:“不是我,你被送回营地的时候我可一直在守夜执勤,当时一起的黑衣兄弟可以为我作证。”
很快有人凑上来:“主事,我们可以作证。”
“你们.”波文主事犯了难,这些作证的都是史坦尼斯麾下。
提利昂见史坦尼斯的人被卷进来,耍起无赖:“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主事,是谁送我回来的,不妨请他来作证?我的后脑勺被打过,是摔晕还是被打晕他应该能说清楚。”
不多时。
一个高大的骑士被请过来掺和进了这场罗生门。
“猎狗,桑铎·克里冈?”一见来人,提利昂就不淡定了,“怎么是你?”
猎狗正奇怪这里那么多人凑在队列里,闻言哂笑回应:“提利昂,你如果要感谢我救你就免了,至于你那半只耳朵,都沾地上了,实在没空给你捡回来。”
却原来是同行的史塔克艾莉亚和她的莫尔蒙家女侍卫起夜时发现了提利昂。
提利昂当时脑袋侧贴在地,被发现时生死不知,艾莉亚的莫尔蒙女侍卫紧张之下,差点直接把火炬燃油招呼上去。最后忍住杀心只把他翻动过来确认身份,已经算是大恩大德。
尽管提利昂的半片耳朵就这么被从雪地上扯了下来。
然后桑铎就被唤去把提利昂抱回了营地。
说实话,在这样寒冷的夜幕下,别人真的没空去查探提利昂是摔晕的还是被打晕的,当时他人都快冻死了,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三方人士就这么交流起来。
提利昂确认细节。
“你确定当时只有艾莉亚公爵和她的护卫的脚印,没有看到别的脚印?”
“当然,该死,去你的半人。你再怎么也该请我喝顿酒,而不是把我叫来审问。”
“这不是审问,桑铎.爵士,只是一点小小的恳求,希望您能荣誉作则,为无辜的半人找到谋害他的凶手。”
猎狗骂骂咧咧:“去你的荣誉,我也不是什么爵士。凶手,我看是仇家吧?该死的,跟你说了,我眼睛没问题,脚印我还是看得清的。”
提利昂忍不住问:“那你们当时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里除了你们自己的脚印,没有别的脚印,我却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猎狗没好气道:“去你的,半人,你以为现在的你是谁,君临的代理首相?你很重要吗?不是看你是一起打异鬼的守夜人兄弟,没把你丢在原地不管已经够仁慈的了。”
提利昂被猎狗的扎心话语怼的一时语塞,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谎言不是利刃,真相才是快刀。
是啊,提利昂·兰尼斯特现在只是个小人物,到底值得谁出手谋害?坦格利安、史塔克、史坦尼斯的人现在虽然在他心中还有嫌疑,但提利昂内心深处已经把这几家给排除了出去那么还有谁和他提利昂有仇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