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残梦,惊醒(3)

第4章 残梦,惊醒(3)

第4章残梦,惊醒(3)

我瞬间浑身紧张地打了个冷战,又忽地觉得这个身影好熟悉。是他?程枫!程老师正站在办公室窗前看向我这里!他看到我了吗?我急忙紧张地看看周围,除了一棵还算粗壮的大树是个有点利用价值的遮挡物之外,就只剩些低矮的花花草草了。于是我冲那边窗子露出个夸张的笑脸,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心中却惴惴不安,要是他知道我以物理奥赛为由旷课可怎么办啊!

无心在校园继续溜达,因为我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我似的,却又不禁自嘲起来,十年都过去了,对老师的畏惧却丝毫未减。这可真是我在假山上看风景,程老师在窗前把我当风景看,吓出我一身冷汗啊!

恰巧今晚又是程老师跟班晚自习,我照惯例跑到讲台上向程老师提问。他仍是谈笑风生地跟我讨论题目,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今天白天的事情,想探探口风问他到底看见我没,又怕不打自招自寻死路。

“如果孪生弟弟坐上宇宙飞船绕地球转十年,而孪生哥哥却在地球上待十年,你觉得谁会看起来比较老?”这种相对论的问题早已超出了高中物理学科的范畴,但是我俩讨论起来相当兴奋。

“呵呵,所以说时间也只是个相对的概念,未来到底和过去有什么区别,谁也说不清。”程枫被我逼到死胡同,只好说些无关的话来打圆场。

可是他这一句,让我这个从未来回来的人直接内伤。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程老师,那个,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我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这样犹犹豫豫的不像你啊,什么问题,问吧!”程枫笑着道。

“那个,假如啊,只是假如,要你十年之后写一封信给我,你会写什么?”我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实在太荒谬,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临终前给我的信里到底写的什么,不过狠不下心加上“临终前”这个设定。

“啊?这个……”程枫果然被我搞晕了,有点尴尬地看着我。

“那个,要不这样吧,现在要你写一封信给十年后的我,你会写什么?信是给十年后的我看的啊,不是给现在的我看的。”我无奈之下选择了“曲线救国”。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要不我回去想想,然后再说吧。”程枫若有所思地答道。

“好的,好的,不着急,你慢慢想,呵呵!”我干笑道,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好像我在逼他一样,随即又急忙补充道,“要不干脆你就现在写好信等十年后交给我,我十年后再看。”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不就跟十年后才接到他的信一样了?我还是没法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呀!

程枫却意外地笑了,很爽快地答道:“这个提议好,那我今晚回去就写,然后十年之后交给你看!”我一听瞬间头大了,这事情让我办得完全顺应历史发展了。

“所以你现在就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了,也不许再假借要参加物理奥赛的名义翘课了!”程枫补充道,随即狡猾地一笑。

听了他这话我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他果然知道今天在假山上发呆的人是我!完了,完了,估计这会儿,他已经把我看成了花季犯花痴的懵懂少女了!

我带着沮丧的心情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却看到乔苒大步走过来,往我的课桌上一靠,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心情不好根本不想搭理他,于是默默地继续收拾书包无视他。

“哎,夏未央,你怎么不理我啊?”乔苒有点失落的样子。

我心想你知道我不想理你就走呗,还在这问什么。

“夏未央,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学校文化节要办一个朗诵比赛,你来参加吧!”乔苒见我仍不理他,便直接开口道。

我看看他,懒洋洋地回答:“没兴趣,不想参加。”

“哎哎,不要没兴趣啊,你朗诵这么好,去了肯定拿奖!”乔苒依旧不放弃。

我看看他,这家伙一向是学生工作积极分子,什么校庆、艺术节、文化节的肯定少不了他。可是这次他怎么会想到找我呢,我一向不热衷于参与这些事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朗诵好啊?”我随口说道。

“就是上次你在物理课上朗诵《锦瑟》的时候啊,你不知道你念得超有感情吗?”乔苒眼睛发光地说。

天,又是那次的《锦瑟》,又一件让我想要撞墙的糗事。

可是正当我准备不再理他的时候,汪露露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夏未央,朗诵比赛就参加呗,你看大家都记得你朗诵很好呢!”

哎哟,汪露露这酸溜溜的语气,真是让我彻底无奈了。

看到汪露露,我却忽然想起来了,确实有朗诵比赛这么回事。当年我一时兴起就报了名,结果比赛前拉肚子拉到脸色苍白地上去背到一半却忽然记不住了,最后拿了一个优胜奖,也就约等于没奖,因为只要参与就能获得优胜奖。然后汪露露不负众望,在她的应援团各种欢呼声中拿到了第一名。怎么着,这回她是故意用激将法不想让我参加吗?那我偏不顺着她,高中时班里我最讨厌的女生就是她了,理由略去一万字。

于是我看看她,又看看乔苒,便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希望我参赛,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乔苒拍手欢呼,汪露露却一脸不屑。我只告诫自己,比赛前不要乱吃东西!5.小雪听到我要参加朗诵比赛,立马“精分”起来,坚持把这件事说成是我同汪露露的对决。我看着她小屁孩的模样还热心地帮我研究对策,心里不禁觉得好笑。高中时代的大家就是喜爱各种争斗,这样也反映出这个年龄层的人心智不成熟。不过反过来一想,我都是老了十岁的人还在这跟人家较真,还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啊!惭愧惭愧。

关于朗诵的内容,大部分参赛选手都选择了课本里的古诗词和古文。可是我想来想去,想起大学时参加一次比赛时朗诵的一篇近现代文《墓畔哀歌》,很悲情,也很煽情,当时我配上了沉重的钢琴曲,博得了全场的眼泪与掌声。可悲催的是现在是2000年,我那时候还没有MP3,我也不能自由地上网寻找合适的配乐。确切地说只有我一个人想到了朗诵配乐这件事,所以费尽力气和小雪沟通良久,我们决定用现有的资源做到一个极致的方法。

比赛当天我的穿着打扮全是小雪帮我设计的,上穿一件白衬衫,下配一条牛仔裙,最得意的是白衬衫领子那里还系了一个黑色的丝带蝴蝶结。与别的参赛同学千篇一律的校服比起来,我的打扮算得上是令人耳目一新。

我走上台,手里并没有拿稿子,拿的是一个卡带随身听,里面放着一盘磁带。我走到麦克风前面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按下了播放键。“啦啦啦”的声音顺着麦克风响彻全场,是《广岛之恋》的前奏,随即我定了定神,用略带忧伤的声音开始朗诵起来:“我由冬的残梦里惊醒,春正吻着我的睡靥低吟!晨曦照上了窗纱,望见往日令我醺醉的朝霞,我想让丹彩的云流,再认认我当年的颜色。

“披上那件绣着蛱蝶的衣裳,姗姗地走到尘网封锁的妆台旁。呵!明镜里照见我憔悴的容颜,像一朵在风雨中颤动的苍白凋零的梨花。

“我爱,我原想追回那美丽的皎容,祭献在你碧草如茵的墓旁,谁知道青春的残蕾已和你一同殉葬……”

我真的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热爱石评梅的这篇悲文,从第一次看到就“爱不释手”。虽然我根本不了解这位“民国时期四大才女”之一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与她的爱人相知相恋再到生死相望,可是莫名其妙地就是对这篇文章有种亲切感。然后今天,已经得知了程老师死讯的我从十年后回到十年前,对着台下安静聆听的他,居然背出了这篇文章,我忽然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我念完最后一句“我再不醒”,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任凭《广岛之恋》的结尾部分音乐回荡在整个礼堂。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看到台下众人带着压抑与悲痛的神情,心里暗暗笑道:我成功了!

隔了一会儿,报幕员走出来示意我下台,我便又鞠了一躬走下去,台下掌声雷动,我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那一双温暖的黑眸。只是这时,程枫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却蕴藏了无限的深意。那是什么?他眼波流动的是什么?我隐隐好似体会到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体会到。

我的眼光又扫到年级主任——我们的英语老师洪姐,她已经面容扭曲到了极点。我马上退下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这大肆宣扬不健康思想的行为,看来已经深深地惹怒她了。

小雪捧着我的手激动地大叫,我知道大家还是被我感动了,但是随即又有点罪恶感,这样宣扬爱情确实不是时候啊!排在我后面的汪露露往死里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她的压力很大,但也懒得把这些放在心上了。

比赛结果出来,汪露露以一首《水调歌头》拿到了第一名,而我依旧是优胜奖。我不由得感慨起来,果然历史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吗?不过当我看到台下的学生愤愤不平地低语时,心中便也舒坦了许多,就算历史改变不了,人心还是可以变的。

乔苒有些愧疚地来找我,可我并没兴趣理他。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也不管周围的评委老师们,大声地对我说:“夏未央,我觉得你的朗诵是最棒的!”我淡定地挣脱开他,笑着说声“谢谢”便准备开溜。

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学校,我心里始终难以理解程老师的那个眼神。也许只是我想太多了吧?可能程老师只是和其他人一样,也被那一刻我朗诵的文字感动了而已。我心里隐约涌起一股成就感,不管结果怎样,我做到了十年前的我做不到的事情。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我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却猛地被身后的一个身影吓了一跳。程枫,他居然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心里开始各种纠结,要不要同他打招呼?可是他应该早就知道前面的人是我了,怎么也不叫住我呢?现在这个局面实在很窘,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十米。

也许很多人常常会遇到类似这种尴尬的距离,比如偶然间发现一个不怎么熟的“熟人”就在你周围不远处,你们却没有交集。这种时候为了避免尴尬,要么就是双方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视线,假装谁也没看到谁,让这次的相遇默默地过去;要么就是其中一方主动靠近,打个招呼以化解尴尬,不过这也要背负面对冷脸的风险。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左右为难,今天更是如此。

想来想去,我心一横:算了,谁叫我是学生他是老师呢。我硬着头皮走过去,笑嘻嘻地说了声:“老师好。”

他看到我主动靠近似乎有点吃惊,但随即展开温暖的笑容道:“看来你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嘛!”

“啊,什么?”我一下子有点蒙,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以为我因为比赛结果而失落呢。我不由得暗暗好笑,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失落的?他察觉到我隐藏的笑意,更加开心地说道:“就知道你不是个爱消沉的孩子,这点小挫折不算什么。”

我心想那你干吗还刻意跟我保持这十米的距离不敢靠近啊?但嘴上还是笑嘻嘻地说:“嗯,一个朗诵比赛而已嘛,上台参与过就够了,结果不重要,嘿嘿!”

他脸上绽放的笑容慢慢收敛,继而用非常严肃认真的眼神看着我,说道:“其实我和乔苒的看法一样,我也觉得你的朗诵才是最好的!”

他那么真诚的神情,让我心中不禁一颤,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安静了一分钟,他始终盯着我,目光灼灼。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烫,于是把脸转向旁边,看到信号灯早已由绿变黄了,便转移话题问道:“程老师这是去哪儿啊,直走还是转弯?”

他听到我的话,才好像恍然醒悟似的,马上移开视线,四下张望着道:“我去第一小学接我女儿。”

我一听才想起来,程老师的女儿——笑笑,和我小时候上的是同一所小学——第一小学,正好就在我家附近。

我马上换回笑嘻嘻的模样,说道:“那咱们顺路啦,我家就在一小附近啊,笑笑也要上二年级了吧!”

他微笑着答道:“是啊,下半年你们高三,她就上二年级了。”

提起他的女儿,我看到他脸上闪闪发亮的慈祥父爱,心想也真是难为他了。

笑笑的妈妈生下笑笑不久后便常年在外地工作,于是照顾笑笑的重任就由程老师和笑笑的奶奶来承担了。因为要带我们应届毕业生,我们上高三那年笑笑便一直住在奶奶家。而笑笑的妈妈居然也在那一年和程老师提出离婚,于是两个人的婚姻仅维持了七年就结束了。那时候这些事其实是很隐秘的,而这些都是从我的同桌小雪那里听来的八卦。我俩当时是真心地为程老师打抱不平,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英俊潇洒又温柔体贴的男人会被妻子甩。可现在看来,时间和空间果然是对爱情最大的考验,异地多年,能保住感情的又有几对呢?我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想着接下来的十年他将经历的种种辛苦,不由得悲从中来,淡淡地说道:“程老师,你一边照顾笑笑,一边又为我们操心,真是辛苦你了。”

他有点惊讶于我刚刚的话,神色恍惚了一下,随即笑道:“看不出你这个调皮的小丫头还会说这么贴心的话啊。”

我暗自苦笑,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老师表达了感激之情,就这么被误会成拍马屁了。忽然又想起他肝不好的事情,我忍不住又问道:“程老师你爱喝酒吗?”

他更加诧异地看着我,缓缓地说:“喝一些,怎么了?”

“那个,我能求您一件事吗?”我听到他的回答,马上接着说。

“什么事?”他已经完全被我搞晕了。

“我想求您,以后不要再喝酒了,还有,油腻的食物也少吃,尽量多吃蔬菜和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碱性高的食物也比较好……”我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养生之道。

“哈哈,哈哈哈——”程枫忽然大笑起来。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起来不健康吗?”程枫笑着看着我。

我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心想我这还不都是为你好!“那个,我就是前几天看到电视上讲的,操劳的人要注意养生,呵呵。”我真想对他大喊一声“十年之后你就知道了”。

“不喝酒,高兴的时候怎么办,悲伤的时候怎么办?”程枫依旧笑着问我。

“这……高兴的时候可以唱歌,可以找朋友出去玩,不一定要喝酒;悲伤的时候可以哭,可以找朋友诉苦,喝酒也不会减少悲伤。”我很认真地把自己多年禁酒的理论拿了出来。

“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喝酒了。”程枫看到我格外认真的样子,也收起了笑脸认真地答道。

我很感激地看着他,目光交接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好似清泉缓缓流动。这一刻,我看清了,他眼中缓缓流动的是温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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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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