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来了(中篇小说)(30)
我笑了起来,这个周副县长,怪有意思的,他不仅给我们送来猪肉十全,而且还煞有介事地教我腌制肉。***笑归笑,真正等他走后,我的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很是怕他出去后碰见石磊,更怕他去办公室找他。管他的!干活吧,活儿还有一大堆,阳台上的两个猪后腿谁来劈?等石磊吗?他才不劈。他回到家越不像话了,油瓶子倒了他都不愿扶起来。等春叶回来?她一来就不停点地干这干那,忙里忙外,够累的了。还是我来劈,肉不能再放了,再放就要变味。农民喂一头猪不容易,千万千万不能放坏。
打开周副县长送的“猪肉十全”箱子,只见里边猪心两个,猪尾巴两个,猪肚两个,口条两个,猪蹄子四个,腰子四个,猪肝75g,分割肉1kg,肉丝250g,肉片250g,肉馅250g。每一样都用透明纸包装密封好了,真可谓十分地精细,十分地周全,十分地可意,就连年三十包饺子的肉馅都替你想到了,都预备的是现成的,根本不用你费力气切呀剁呀,哧哧吭吭半天。再看看那肉丝和肉片,隔着透明的塑料纸,红艳艳,嫩乎乎地,一丝肥肉都不带,又嫩又新鲜,不吃看上去都是香的。
天下竟有如此美的事!当个小处长就能享受到如此优厚的待遇,那么如果做个局长、市长、省长、该又是何种礼遇呢?
无功受禄,愧之又愧。我们到底做了什么?有何贡献?使这么多人趋之若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顶风冒雪,翻山越岭地来给我们拜年?不是我们,是他——石磊,而他又该怎样工作怎样努力怎样鞠躬尽瘁才能对得起这些好东西?才能不辜负这些精美的食物?至少该把路铺好吧,不要搞豆腐渣工程,不要刚铺过去的路没几天就开始无休止地补“补丁”。
我一件一件将肉从箱子里拿出来,再一件一件地放进冰箱冷藏室。一个“猪肉十全”,已经塞满了冰箱的冷藏室。剩下的肉只能腌起来,年后慢慢吃。即使吃坏肠胃,我也得把它们克化了,绝对不能使这些好东西变成垃圾而白白地扔掉。
猛然,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子傻劲,我风风火火地去阳台上取回另外两条猪后腿,把菜墩搬到地上,挽起袖子,活像一个杀猪卖肉的屠户,举着一把老斧头,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跪着。不出一个多时辰,竟然把三条猪后臀骨头是骨头,肉是肉的剥离开来,切成大小不一的方块,排在了案板上。
连自己也不能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竟然能砍骨头剔肉。坐在地上缓口气,接着继续干。留够了要炖的骨头和肉,其余全一层一层地腌在了那口六十公分大的铝锅里。
当我再次拿起剪刀,欲将最后几条鱼尾剪完时,我的手指再也不听使唤了,胳膊和指头的每一根关节都在隐隐疼痛,肩膀更是疼得钻心。秋叶和孩子们怎么还不回来?快11点了。
马马虎虎洗把脸,跌跌绊绊走进大房子。头脑麻木,四肢僵硬,灯也顾不上开,黑摸到床前,胡乱拉开被子,一头歪到枕头上去了。
秋叶她们几时回来,似知而非知。眼前恍恍惚惚,交替重叠浮动着周副县长那张肥胖的油脸,还有那双突出的金鱼眼睛,那空荡荡的袖口和难看的左手。
十一
梦,绵延不断。
七月中伏,一个火热的上午,我和石磊为买两条凉席,跑了几条大街,对比来对比去,最终在解放商场买回一大一小两条凉席。大的78元,小的45元。大的铺在我们俩的大床上,换下铺旧了的已有几个小孔的竹篾凉席;小的铺在维维的小床上,换下原来的苇秆草席。
中午,我们三口正在吃饭,忽然,有人按门铃。石磊放下碗筷去开门,我和维维也只得放下筷子从饭桌前站起身子。
来人便是周副县长,那时他还是个局长。只见他手里提个沉甸甸的塑料箱子,由于东西太重,爬五层楼梯,加上他大腹便便,进门后满脸汗珠子,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没有人去接他手里提的箱子,他自己将沉重的箱子靠在沙旁边的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