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6章 资产流失
五千万对解决三厂下岗工作后顾之忧无异于杯水车薪,蓝京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工作组已经完成界定的劣资产包。
萧柏梓主持下的工作组对固定资产分类时,制订了一条简单粗暴的划分原则(如同他的风格),即仍能投入工厂生产运营的是优质资产,反之则是劣资产。
蓝京接手工作组后原想界定得更细些,后来到仓库查看一番改变主意,仍沿袭萧柏梓的原则,因为堆放的淘汰、落后、故障无法维修或维修代价太大的老机器老设备太多太多,又没达到报废年限,等于一大堆不生息不生产的废品——
萧柏梓理解的劣资产实则就是废资产,而仍勉强凑合着用、产能低下的机器设备才算真正的劣资产,那些需要以后慢慢消化。
春节前工作组就打报告申请处置劣资产以解资金燃眉之急,在省国资委那头就卡住了,没哪位领导敢签字,这也成了萧柏梓惨败的内在因素,哪怕手里稍微有点钱分放给下岗工人,大年三十都不会出现那幕不幸,也不会引发震惊全国的群体事件。
之后苗天龙暂时接手了一段时间,到底还是领导嘴大,在那期间他来了绿色通道紧急处置了两千万劣资产,其实也不算处置,而是强行摊派给辖内省属钢铁企业,不管有用没用都必须接着,这是正治任务!
关键是苗天龙处置的那部分还属于劣资产当中的上品,拿到那些省属钢铁企业后能卸下里面的零部件用于维修维护,转卖给小作坊、小钢铁厂也能派上用场。
靠着处置得来的两千万以及省财正紧急划拨的下岗扶持专项资金,苗天龙如履薄冰混过了过渡期,把烂摊子交给蓝京。
蓝京接手后上有伊宫瑜毫无保留的支持,下有孟龙等一干精兵强将,迅速从几方面着手推进改制工作:
一是压降和稀释国有股比例,发展混合所有制架构,健全公司法人治理结构,建立完善现代企业制度,转换落后陈旧的经营机制,通过战略性改组加强资产管理和经营责任追究。
二是按照“三个有利于”标准分类指导,把改革、改组、改造和加强管理结合起来,鼓励三厂旗下各经营实体落实兼并、混营、下岗分流、减员增效并实施再就业工程。
三是合理确定并严格规范各级管理人员、行正后勤人员、承包厂长等管理层薪酬水平、职务待遇、职务消费、业务消费,建立科学的改革评价机制,营造有利于改革的文化氛围,推进以建立社会保障制度为重点的配套改革。
通过以上貌似务虚其实招招见骨的措施,切实改善并扭转三厂的生产经营作风,提高了产品的市场竞争力、经济效益和管理水平,使得改制工作能够顺利进行并可持续发展。
此外蓝京采取的一个狠招、一个妙招都实实在在稳定军心的同时开源节流,为三厂深化改制铺平道路。
狠招是注资成立废钢收购公司、物流公司,强制要求三厂所有废钢废铁半两不准运出厂门,所有原材料、辅料、产成品运输须交由物流公司承运,彻底打击围厂经济,此后三厂四周除了饭店超市外,各种旗号的吸血鬼公司店铺消失得无影无踪;总部成立营销中心和采购中心,实施集中招投标采购和大营销策略,各分厂相关人员纷纷主动辞职或申请停薪留职,自谋出路去也。
按郭昊林测算,一系列狠招可每年为三厂节省一点三亿左右费用。
妙招是将上万名下岗工人拉到城北新区投入热火朝天的大工地,下岗工人每天拿到报酬,落户企业节约了费用开支,正府方面则有效推进建设进度同时消除三厂改制不安定因素,可谓三赢的局面。
但下岗工人的雷并未彻底排除,依然存在随时引爆的可能:他们当中大多数年龄偏大且缺乏知识和技术,无法适应科技含量越来越高的操作岗位;城北新区落户企业出于自身人才储备需要,也希望招聘充满活力、学习能力强的年轻人,两方面相结合,只能分流其中一部分下岗工人,问题是三厂那边减员增效力度不断加大,还将产生新的下岗工人。
对此蓝京的中长期策略是在快速发展当中实现充分就业,逐步化解下岗工人的老大难问题。
万一遇到宏观经济下行怎么办?那可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百个、上万个蓝京也无济于事,因此还必须未雨绸缪做好专项基金项目,作为下岗工人基本生活保障的最后一道屏障。
伊宫瑜给的五千万是第一笔钱,远远不够,蓝京考虑再处置一批残值为九千万元的劣资产以充实专项基金,说实话那些破烂闲置时间越久越锈得不成样子,早点处置还能多换点钱。
没想到苗天龙自己处置两千万劣资产时大笔一挥绿灯放行,轮到蓝京处置就忧心忡忡国有资产流失,不是典型只肯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吗?
很难说没有高楚天背后捅刀的因素,那厮落地紫寺与三厂没一点点关系,又清楚蓝京能否顺利通过考察期如愿提拔市委书记,关键就在三厂改制能否取得实质性进展。
高楚天没把握阻止趋势,但暗暗下黑手、使绊子是他最擅长的。
蓝京二话不说立即带着孟龙、陈浩前往省府大院,第一站来到苗天龙办公室,重新递交那份处置资产的申请报告,语气委婉却不容置疑道:
“三厂劣资产等于废旧品,几乎丧失生产物资价值,处置采取面向社会公开拍卖方式,公开合法透明,应该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苗省长。”
苗天龙能力水平不行,官场派头和打官腔却味道十足,慢腾腾道:
“劣资产也是国有资产,不能用‘等于’、‘几乎丧失’的带有感情色彩的字眼去形容;拍卖有没有瑕疵?我认为不能排除串通一气的可能,蓝书记说‘应该不存在’,主观性强了些吧?”
他的话里埋了个坑,即对方会反问“苗省长怎么能处置两千万劣资产”,这个坑蓝京是不会踩的,答案都预设好了“购入劣资产的都是省属国企,内部融通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蓝京反问:“怎样才能在处置劣资产过程中避免国有资产流失?请苗省长指点。”
苗天龙很遗憾埋的坑没用上,不过仍套用现成的答案:
“蓝书记可以联系省属国企的钢铁企业内部消化,价钱折低点儿也无所谓,反正省国资一盘棋……我也为蓝书记考虑,那顶帽子一旦扣上就脱不下来啊。”
蓝京叹息道:“上次苗省长主持处置两千万劣资产,七家国企钢铁厂平均每家三百万还能接受,这回九千万啊,省国资委力度都达不到,非得苗省长亲自出面不可。”
他并没有夸张,伊宫瑜亲自给七家国企钢铁厂一把手打过电话,答复惊人地一致:没能力消化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看来事先商量好了,结成统一联盟。
伊宫瑜虽生气也没办法,省国资委对辖内省属国企有管理权,主要是业务管理和风险管理,省属国企主要领导的任命权仍在省·委组织部,简单地说就是一句话:
我可以坏你的事,不能坏你的人。
苗天龙怎肯帮蓝京出面?上次强行分解两千万还是省·委主要领导旗号,披着“正治任务”外衣压下去的。
遂摇摇头道:“我也很为难啊,蓝书记,坦率讲省里钢铁企业日子都不好过,半数以上都在咬紧牙关苦撑,实在不想节骨眼上增加他们的负担,甚至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怎么办呢?”蓝京道,“除此之外只有公开拍卖处置,我愿意承担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只要能让三厂度过难关。”
苗天龙道:“我欣赏蓝书记的勇气(暗指跟自己吵架那件事),我也希望和蓝书记共同承担(那是做梦),但国有资产流失是根高压线,作为主管省领导我不能坐视灾难的发生。”
明确拒绝继续讨论蓝京提交的劣资产处置方案。
当然也在意料之中,蓝京原本就将苗天龙作为铺垫的第一站,吃了闭门羹才能争取屠省事支持。
越过苗天龙就是越级汇报,会让屠省事比较为难,官场规矩繁琐有繁琐的道理,只要在这个圈子混就必须遵守。
“噢,很现实的难题……”
听完蓝京汇报,屠省事道,“介于规则与生存的选择题,你为了三厂生存、推进改制的做法没错;苗省长防范国有资产流失风险的规则也是对的,当前现有体制就经常面临这样的矛盾冲突,说到底还是经济体制改革到了临界点,是猛推一把大步前进,还是踌躇不前?非常关键。”
蓝京诚恳地说:
“本来不想惊动屠省长,但现在我连勇于担当的机会都没有,然后坐视劣资产腐蚀生锈,下岗工人隐含风险逐渐积累,我坐立不安……恳请屠省长以适当方式支持工作组公正公平透明处置劣资产的权利,尽快变现换得喘息空间。”
屠省事定定看着他,隔了半晌道:
“可以,不过你必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