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章 一别沧海
哺时初刻,齐夫人派了1个丫鬟过来,说正房那边传晚膳了。
“今日这么早就用晚膳?”夏鲁奇和李嗣昭尚未分出胜负,不想离开练武场。
“我还要回皇宫拜别圣上。”李存勖神秘地眨了眨眼,“而且,我得去宫里接1位大美人。”说罢,转首朝李嗣昭挑起1边剑眉,邪谑地笑了。
清姿微微撅起了樱桃小嘴,心里莫名地升起几许不快,从草地上迅速站起,快步地走开了。
李存勖见状,诧异地叫住她:“清姿妹妹,你不1起去用晚膳吗?”
清姿站住,回头淡淡笑道:“我跟娘亲都在西院自己用膳。”
李存勖皱了皱眉,突然对清姿落寞的小小背影挥手喊道:“喂,等等,我也去!”
1边追上去,1边回头拌了个鬼脸:“我去云夫人那里尝尝鲜,邦杰替我给你母亲说1声我不去了!”
说着脚步如飞追着清姿过去了。
夏鲁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了看李嗣昭。
李嗣昭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少主人解释1下,线条刚硬的嘴唇动了动,却1句话也没说出来。只得歉意地深鞠1躬,抬手拱了拱,转身健步追李存勖去了。
留下夏鲁奇和那个正房丫鬟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娘亲,世子要在咱们院用晚膳!”清姿刚踏进院门就如枝头喜鹊般欢快地喊。
云怀珠连忙放下手中绣活,抬手理了理鬓发,惶惑不安地走了出来。
见清姿果然与李存勖并肩走进来,午后阳光洒满少年明蓝色的窄袖衣衫,勾勒出他修长秀挺的身姿,好似天边的骄阳,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云怀珠眼神有些恍惚,清姿清脆的声音响起:“娘,快让小厨房准备晚膳啊!”
云怀珠这才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玉颊扬起1抹美艳动人的笑影:“世子贵步临贱地,妾荣幸之至,今日当亲自下厨,为世子治1桌接风宴!”
清姿噘着嘴扭了扭身子:“娘亲好偏心呐,你都不曾为我亲自下厨做菜!”
“哈哈哈……”李存勖疏狂地哈哈大笑,衫袖轻扬,大步流星进了正厅。
见窗下的卷草纹梨花木书桌上放着1卷书,拿起来看了1眼封面,念道:“《李尚书集》。”转首惊喜地问清姿,“云夫人也喜欢李益的诗?”
清姿甜甜地笑着道:“娘亲和我都喜欢,最近是我在读。”
“哦?”李存勖挑起英挺的剑眉,“这本诗集你通读了?”
“嗯!”清姿点头,黑玛瑙般的大眼睛闪着自信的光芒。
“那我考考你,‘塞上笳鼓断人行’。后面1句是什么?”
清姿呆了呆:“这……李尚书作过这句诗?”
“咦,你才说你通读了。”李存勖邪邪地坏笑道。
“我确实通读了!”清姿急红了脸。
“读过1遍可不1定都能记住。”李存勖笑得越发促狭。
“我都记住了!不信你随意考我!”清姿几乎要急哭了,灵动的大眼睛泪水渐涌。
“那好,我再说1句,看你能否说出下句。”李存勖并不翻开书看,凭着记忆道,“几处吹笳明月夜,下句是……”
“何人倚剑白云天!”清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从此无心爱良夜……”李存勖迅速吟出1句。
“任他明月下西楼!”清姿再次应对如流。
“别来沧海事……”
“语罢暮天钟!”
“天山雪后海风寒……”
“横笛偏吹行路难!”
……
两人你1句,我1句,如同行云流水,无有半分滞碍。
如此对了上百句,李存勖见清姿有些气喘,方才停下,击节赞道:“看来这本诗集你果然都记住了!”
清姿嫣然1笑,绽出浅浅的梨涡:“我不曾虚言吧,你刚才那句诗,绝不是《李尚书集》里的!”
“当然不是,那句诗是我随口作的!”李存勖忍不住大笑开来。
两人说说笑笑间,菜肴端上来了。
烛光轻摇,美酒浅斟,肴馔具陈。
云怀珠纤纤玉手提起酒壶,柔声问李存勖:“世子能喝1点酒么?”
李存勖摇摇头,眉间露出无奈:“我父亲颇好杯杓,常想让我陪他喝。只是,两位母亲都不许我喝酒……”
“两位母亲?”清姿好奇地发问。
“嫡母刘夫人和我生母曹夫人。”
“亚子哥哥也是庶出?”清姿脱口而出,忽觉失礼,忙掩了小嘴,“抱歉,我……”
“无妨,我本就是庶出嘛!”李存勖立即对她展露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只是嫡母膝下无子,大哥前年跟随父亲攻打魏博时不幸殒命疆场。此后我便成了父亲最年长的儿子,嫡母对我也越发看重起来。”
云怀珠出神地听着,竟忘了手中还提着酒壶,不知不觉就倒满了1杯,酒水都溢了出来。她“哎哟”1声,忙放下酒壶,手忙脚乱地擦拭。
李存勖也起身要帮忙,云怀珠摁住他:“世子安坐,妾来就可以了。”她柔美的声线里带着微微的颤栗。
用过晚膳,云怀珠和春莺撤掉残羹碗碟,李存勖和清姿靠在窗边书桌,两人翻开桌上堆的书卷,论诗品词,谈笑风生。
这时,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起,两个人1前1后走了进来。
为首1人宽袍大袖,长须飘飘,云怀珠和丫鬟春莺见了,忙放下手中的活,深深1福:“老爷!”
李存勖和清姿也立刻从书桌边转过身来,李存勖深深1躬:“夏世伯!”
“爹!”清姿也蹲身行了1礼。
夏谨言抬手作了个免礼的手势。
李存勖却朝着夏谨言又是1揖:“世伯,不知伯母是否生小侄的气?”
刚才齐夫人备了满桌美味佳肴,让丫鬟去请李存勖赴宴。李存勖却跑到云怀珠这里来用膳,他此刻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以他的性子,倒未必在意齐夫人,而是担心伤了夏鲁奇。
他虽年少,却深知男人都偏爱年轻貌美的,所以也吃准了夏世伯不会为此事生他的气。
果然,夏谨言满眼都是宠爱,捋着胡须,摇头笑道:“你这孩子,不光相貌跟晋王酷肖,连脾性都是1般无2!”
李存勖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再瞅瞅夏谨言身后的夏鲁奇,见他也1脸爽朗笑意,想是并不介意自己拂了他母亲面子。
“好了,存勖,赶紧收拾准备走。”夏谨言肃容道,“你还要回宫拜别圣上,切莫迟了。”
“亚子哥哥要走?明日还来吗?”清姿像被1道闷雷劈头打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明日我便要回父亲驻军地,然后就回河东了。”李存勖摸了摸清姿柔软的秀发,“清姿妹妹有空到晋阳来盘桓,我带你到城外骑马打猎!”
清姿仰起头,眼里滚动着两颗大大的泪珠:“刚才那首词咱们还没填完呢……”
“清儿,不许耽搁世子!世子要进宫辞驾,不可误了时辰。”云怀珠1向轻柔和悦的声音微带了严厉。
清姿1瑟缩,后退了两步,低头咬着下唇,拼命忍住眼泪。
李存勖朝云怀珠和清姿作了1揖:“多谢夫人和妹妹款待,后会有期!”言毕,快步走了出去。
清姿追出门,见李存勖修长英挺的身影在微暗暮色中穿过庭院,夏谨言、夏鲁奇和提着行囊的护卫李嗣昭匆匆跟在后面。
走出仪门时,李存勖像是心有灵犀,忽然回过头,朝清姿挥了挥手。
刹那间,清姿只觉滚烫的泪水弥漫了双眼,视野顿时1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送完李存勖出府,夏鲁奇回到西院,在房门口探了探头,见云怀珠正在点灯,问道:“云姨娘,清姿呢?”
“哦,她在后面厢房……”云怀珠将脸别过去,嗓音里似乎带着1丝嘶哑。
夏鲁奇有些奇怪,顾不上多想,转过廊道,见清姿坐在厢房台阶上,手托面庞,眼眶红红的,腮边挂着晶莹的泪珠。
夏鲁奇俯身朝她脸上看:“咦,你哭什么?”
“不曾哭。”清姿噘起小嘴,小身子扭了过去。
“舍不得李亚子啊?”夏鲁奇嘿嘿笑起来,在她旁边坐下。
“亚子哥哥正教我填1首词,你们就把他叫走了。”清姿吸了吸鼻子。
“亚子急着回宫嘛,除了皇上,还有1人在宫里等他……”
“是他说的那个美人?”清姿忽然转过脸来,红红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夏鲁奇,“是皇上赐给亚子哥哥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