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2)
“是的,我们原来在城里,那里有暖气,刚搬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每天靠大家生炉子。***”那女人一边擦着脸,一边也不好意思地说。
“不过,以后就会好的,将来我们这里就是市委,城里是革命委员会,这样就分开了。”那女人津津有味地笑着说。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高仲男一边笑着,一边打趣地说。那是因为他前两天才在农场看了场电影,叫做《列宁在一九一八年》。
“你就是爱说笑,嘴里老是没有正经的。”高觉玲嫌他在生人面前说笑话便提醒说。
“有什么奇怪的,这是事实!”文城也笑了说。
这位年轻女人,她叫宋红叶,据说是当年一个中专毕业学生。那年月,正赶上“文革”,她一出学校,世事就乱成一锅粥,还没有工作就被赶到了农场,先叫五七干校。她在那里度过了好些年。直到前不久,才从那里分配到市革委会生产组,只是这次分家才调到宣传组来,就在办公室工作。
“你们是哪个高校的?”红叶笑着问道。
“我俩是江大中文系的,文城是历史系的。”高仲男主动介绍说。
“哦,你们还不是一个专业!”红叶说着拿出了表让他们登记,说。
“是的,不仅不在一个专业,也不是一个系。我俩是中文系,文城是历史系。”高觉玲笑着说。
三个学生填了表格,先后报了名,先把他们按处室一一分配了。高仲男在办公室,高觉玲在新闻处,文城在理论处,他们各自回到了所在的处里。
一会儿,红叶叫他们把行李先搬到楼上的空房子里,准备让他们先住在那里。高仲男放好了行李,把衣服上的尘土打了打说:
“好了,‘四人帮’把我们赶到了农村,如今还是**又让我们从农村回到了城里!”
这时候,他也想起了在离开学校时,那是康生把他们赶出学校的。从美丽的江大校园,赶到了黑水县的深山里,又吆到黄河滩的解放军农场。如今他们转了一圈,还是又回到了大城市。
想当年批判臭知识分子,以为**就再也不用大学生了,就用那叫铁生式的人就行了。如今“文革”还没有结束,大学还是要办的,**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其实文科大学在中国也是要办的,人类自从创造了文明,创造了知识,知识就是有用的。正因为这样,高仲男在“文革”稍后一段时间里,就不再参加运动了,他奋读书,学专业,学理论,学文化,学政治,学习一切有用的知识。
如今看,他那打算是对的,在跳跳蹦蹦的,将来出校后没有那专业,吃饭还得靠专业知识。
是呀,他心里知道,有靠头的人,靠父母,等将来父母从牛棚里出来,解放了,重新工作了,是什么长的,还是什么长,不是官复原位即使降职使用,他们还是官,官的儿子当然还是那**。
可是,高仲男他们就不同了,他们是农家子弟,古代叫布衣子弟,就是劳动人民的儿女。他们靠什么,是要靠他们自个儿,靠自己的努力,自己学到的知识。所以他们不同于人家,还是自量一些。他们深知这些道理,所以才那么下苦工夫读书。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高仲男回想起来,觉得好幼稚哟,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他们从那荒凉的黄河滩里出来,来到了这城市,来到了这城里的政治中心,全市最大的领导机关,市委大院,也确实不容易,正如文城说的,我们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啊,还会进这大城市,还能到这大的机关来。
的确,他们许多人没有想到,特别是在那些年月,谁能想到,就连高仲男在农场,当他的许多稿子被老鼠咬坏以后,书箱子潮沤烂以后,以为舞文弄墨的年月,一去不复返了。
当高仲男保存在家里的书稿被造反派烧炕时烧毁以后,他再也没有想到写作,再也没有著书立说的想法了。
他常常说,一场“文革”毁了我的青春,毁了我的一切,他也心灰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