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缘起(3)
他站起来准备告辞,嘴角往上一挑,有些难过:“也是。***人非圣贤,哪个都有个江郎才尽的时候……”
“再喝一杯吧老兄。你不是说,要包我一个夏天的茶叶吗?”我还是忍不住了。
我自认为还没有到江郎才尽的时候,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有才。和有才的人相比,我太可怜了。但他所认为的那些能拿奖的故事,虽然还没有讲出来,我并不知道是不是有价值,却引起了我的兴趣。这兴趣并不是针对那奖。诺贝尔奖太遥远,是另一个星球的事,不可望也不可及;国内茅盾、鲁迅等有些名的奖项,也不是我等能得到的。我明白自己的能耐,和奖项无缘。之所以感兴趣,是想弄点儿故事来写写,消磨时光。我的爱好太有限了,仅茶和写作。茶没喝出健康来,写作也没带来名和利,可这两样爱好都上了瘾,很难戒除。也没想到要去戒,反正无害。何况程品兄的闲话往往激我的灵感,我希望这一回也一样。
我感到这一回他肚里有货。
“喝茶,总得找个闲话来说说。要不,再好的茶,也喝不出滋味来,遇到不识货的人,还说你这是假冒伪劣。”程品兄有些不愿的样子折回身来,又往杯子里添水。“我说过包你一个夏天的茶叶,是叫你陪我回老家桑树垭去一趟,可你不答应啊。”
“那你就说吧,啥事?”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让兴趣在脸上表现出来。
“小老弟你晓得,我是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更没有你编故事的能力,不像你能把老鼠能说成老虎,把猪娃能说成大象,哄死人还叫人高兴。我只晓得,那些现成的故事真是绝了。不说你,就是天底下顶尖的故事大王,都编造不出来。那是天然的,自然的,原本就存在的,真实得就不像是个故事。”
“是原始的,”我说,“或者说是原生态的。”
“对,用你们文人的说法,是原始的,是原生态的。”程品说,“你想加工,都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除非你想把它整得没用了。”
我给他斟上茶。“你说清楚些。”我说,“这半天了,我还是不明白,像在桑树垭早上的雾中。”
“这一月时间,我没有到你这里来说闲话,到哪去了?回我们的家乡桑树垭去了。”他一口气喝下一杯茶水,慢慢地开口了。好像他的肚子里装满了茶叶,这水喝下去,泡出滋味来了。“回桑树垭去干啥?老家的人缠着我,要我修宗谱。我没事,正好找点事干,就答应了。其实,他们要找的人是你,怕你没时间,又怕央不动你,就瞅上我了。”
“哦?你已经办理离休了?”我问。这老兄,不吭不哈的。
“不办,能有时间回去?我喜欢把事办了再说,是实干派,不像这阵的年轻人,牛皮吹上天,牛是啥样子,有几条腿,根本就不知道。”他不满地看我一眼,嫌我把他的话打断了。凡是当过领导的人,都有这臭毛病,唯我独尊,唯此为大,老子天下第一。
他端起茶杯和我的杯子碰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的嘴只喝茶,别插话,洗耳恭听就行了。
“我从小就在外面浪荡,小老弟你是晓得的,对我们程家的起根苗,一点不清楚。这阵清楚了,也没你清楚得透彻,我就不说了。”他又接起了先前的话头。“我要说的是,这一月时间里,我重新走遍了桑树垭的旮旮旯旯,弄清了我们桑树垭程家从我们往上三辈人的事。那可真叫是事。我要是能说会道,就开场子说书去,保准把那些牌桌上的、扭门撬锁的,全吸引过来,改邪归正。不说挣钱,单说为了社会的安定和谐,都是极大的贡献。政策法律的框框套套,领导的讲话动员,一次又一次的运动,统统会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程品兄显出胸有治国安邦要诀的样子,显出很有成就感的样子。稍停,喝一口水,整理一下思绪。
“还是从头说起吧。时间久远了,为了不混乱,有些人物,我就直呼其名,你不介意吧?”
我点点头。
“那就按家族说,从高辈子往下说。先从一个幺爷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