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粉我师友(下)(2)
有一天,他终于买了一台进口的手提电脑,我们都暗暗地期待着他能尽快地写起来。但是除了看见他整天把手提电脑挎在身上之外,就没看见他有更多关于电脑的动作,好像那个手提电脑仅仅是一种象征。有人开始调侃他,说整天背着电脑又没看见你写。他辩解道怎么没写?买到手提电脑的第一天,我就到国际大酒店的酒吧里写了一个下午,写出来的稿费还抵不上那个下午的最低消费。我知道,胡红一又在为自己寻找不写作的借口了,理由是没有书房。我对他说这个理由不充分,就像农村的孩子不能因为没有鞋子而拒绝走路。他笑笑,除了不写作什么都干,太阳照常升起,他的收入也在不断地增加。这使我一次又一次地犯傻,心想,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干的事就是写作。
然而,在胡红一的心灵深处,始终有着写作的结,有着被人称为作家的虚荣。一次,我和他以及张仁胜在一家酒楼里吃火锅,我们一边吃一边为他飘浮不定的绪深感不安,都觉得这样吃吃喝喝的,总不是个办法。张仁胜说今天你最好作出一个决定,是跟东西写那种纯粹的小说呢,还是跟我写写“五个一工程”的作品。当时胡红一毫不犹豫地回答张仁胜,我还是写你那种的吧。过了不久,自治区党委宣传部的李启瑞副部长给了他一个写广播剧的机会,他的创作潜能一下子被激活,在当年就轻松地拿了一个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像是受到了鼓舞,他从此一而不可收拾,把张仁胜在广西的活儿一概揽了过来,什么歌词,什么电视短剧,什么晚会台词,什么电影剧本,全都干上了,拿了好多党和政府给的奖不说,居然还得了国际电影节大奖。以至于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潘琦部长在广西文艺界一次很重要的会上,半开玩笑地把胡红一叫做“胡三得”,说他来了广西之后,得名得利得老婆。而我却以他的调侃为榜样,说他是驻马店的枳,一到了南宁就变成橘了。他带着窦娥一样的冤屈,无奈地笑了笑。
突然,我接到胡红一的电话,他说他开始写小说了,说是要把他写的电影剧本《真三人行》改写成小说出版。这个电影我清楚,从他写剧本到张罗着拍摄,差不多经历了一年半的时间。电影出来之后,得到了专家和观众较高的评价,而让他最得意的是该片在南宁映时,竟然把几个领导感动得哭了。我想这应该算得上是胡红一的最高成就了。两年前,他在没有拿到全部稿费的况下,数次修改剧本,以不计得失的精神把剧本交给别人,这在以不讲信誉著称的影视界,无疑是一种冒险。但他的真诚终于换来了电影的开拍,为此他比那些投资的、当导演的、当演员的还要兴奋,他比他们更把这个电影当一回事,到处奔走呼吁,让大家来关心这个电影。当时我就觉得他的精神投入以及兴奋程度,与他在该片中的编剧位置不太符合。然而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兴奋的人,有时候甚至为和自己一点儿也不搭界的事而兴奋,比如朋友丁工开了一个酒吧,他比自己开一个酒吧还兴奋;比如别人写出了好作品或者卖了影视版权,他像自己卖了版权一样喜形于色,掏自己的腰包请客庆祝,而且还在他编辑的版面上大肆宣传。一个能在朋友的身上分享快乐的人,肯定会把自己制造的快乐用足用够。况且,这种快乐马上就要延伸到这部叫做《真三人行》的小说上。假若说他对同名电影的兴奋有些过头的话,那他对这部小说不管怎么兴奋都不为过,就是三天三夜不睡,就是喝去一整箱茅台都是应该的,因为这是他一个人的孩子,而不是与别人共生的。
和他一起兴奋的当然包括我,原因是多方面的。他从没有作品到有作品,从没有代表作到有了代表作,成为名副其实的作家仅仅是五年的时间。这五年,他在生存的压力之下,一边采访、开会、策划、泡吧、喝酒一边写作,没有后门可走没有后台可靠,完全凭自己一颗聪明的脑袋征服这座他陌生的城市,不得不让我正视在他嘻嘻哈哈的游戏态度后面埋藏着的毅力。此外,还有一个令我兴奋的原因,那就是他终于回到了小说的路上,并且开始学会了拒绝,能够抵挡住别人的茅台的诱惑,安心地坐在家里一口气把几万字的小说写完。我仿佛看见一颗文学的种子,在经历了太多的飘荡之后,最后落定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也许就是他当初设想的所有人生意义的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