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为与人言(1)
人们聚在一起想什么?
集会-游行:作态、狂欢、旁观
作态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这样写道:
萨宾娜对国家当局最初的内心反感,与其说是具有道德性,还不如说带有美学性。***她倒不怎么反感当局管辖下的丑陋(把荒废的城堡变成牛栏),却厌恶当局企图戴上美的假面具-换句话来说,就是当局的媚俗作态。当局媚俗作态的样板就是称为\"五一节\"的庆典。她看见过这种庆典游行,是在人们依然有热或依然尽力装出热的年代。女人们穿上红色、白色以及蓝色的衣裙,游行者队伍齐步行进时,阳台上或窗子前观看的老百姓便亮出各种五角星、红心、印刷字体。铜管小乐队伴随着一个个游行群体,使大家的步伐一致。当某个群体接近检阅台时,即使是最厌世的面孔上也要现出令人迷惑不解的微笑,似乎极力证明他们极其欢欣,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完全认同。不仅仅是认同当局的政治,不,更是对生命存在的认同。从无条件认同生命存在的深井里,这种庆典汲取了灵感。没有写出来、没有唱出来的游行口号不是\"某某主义万岁!\"而是\"生活万岁!\"这种白痴式的同义反复。
这是这样一个集群,他们呼喊的都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或者所反对的,但是他们只要走上了街头就是一群地道的好演员,他们盛装投入,参加一场虚演出。但是在这场演出中他们没有扮演任何其他人,而是扮演自己,通过扮演他们忘记了真实的我,而投入到另一个被当局塑造起来的自我中,这个被塑造起来的自我的惟一目的就是反对那个真实的自我。作态的群集,他们带到大街上的只是他们的躯壳,而他们的灵魂被取消了,他们呼喊得越多也就失去得越多,他们越是说话便越是使自己成了一个他人,一个和自我敌对的人。
狂欢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描写了巴黎市民的\"愚人节\"狂欢游行。1482年1月6日的虚拟的巴黎,出现在雨果笔下的巴黎,被一种狂欢的气氛笼罩着,巴黎市民沉浸在\"愚人节\"的狂欢中。他们带着选举产生的\"愚人之王\"来到大街上,惊奇和赞赏立即传遍了整个群集。只见他长着四面体的鼻子,马蹄形的嘴,独眼,驼背,大足子,身体的高度和宽度差不多;下部是方方的,两腿从前面看,好像是两把镰刀,刀柄同刀柄相连起来。在他的种种畸形里,有种不容怀疑的坚定、严肃、勇敢的态度,这就是民众将要献出的愚人之王-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加西莫多。人们把他抬在肩膀上,到大街上去游行。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青年喊道:\"爱斯梅哈尔达来了!爱斯梅哈尔达在广场上!\"这个名字立即引起了魔术般的效应,所有的人都蜂拥到格雷勿广场。广场上,靠卖艺为生的吉卜赛女郎爱斯梅哈尔达正在一张随便铺在她脚下的波斯地毯上跳舞。她轻捷、飘逸、快乐。整个广场的狂欢气氛达到**。人们被热烈的气氛左右了。在中国也有类似的狂欢性节日。《檀香刑》中莫描写了农历八月十四的\"叫花节\",这天叫花子可以大摇大摆地沿街乞讨,他们将自己打扮成皇上,穿上龙袍,坐上大轿在街上游行,街上的人一边观看,一边把准备好的钱粮投进他们的乞讨钵里。叫花子在这个时候的表现是超越了自己的身份的,比如穿龙袍,要在平时,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但是,在节日的狂欢中,没有人会这样认为。不仅他们自己不这样认为,街边的观众也不这样认为,他们相反也是这狂欢节的参与者,他们在叫花子的狂欢中领略了自己的狂欢。
狂欢是一种仪式,通过它人们完成对正邪、生死、贵贱的遗忘,它是一道门槛,跨过了这道门槛,你就是一个狂欢化的人,你可以不受人间法则的束缚,中国的\"叫花节\"上,叫花子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像皇上,巴黎的狂欢节上丑陋的教堂敲钟人可以被选为\"王\"都是这个道理。狂欢游行是群集的盛典,是让大众在生活中审美地出场,此时的群集是狂欢庆典的组成部分,是狂欢庆典本身-他们不是来参加一个己经存在的活动,构筑一个己经给定的理念,呼喊一些已经规定的口号(就如我们在\"作态游行\"中所看到的那样),他们不是被动的旁观者而且是主动的参加者,他们盛装来到大街上不是为了表演给别人看,而是自己来看自己,他们既是观众,又是演员,让大街成为他们的上演盛典的舞台,让城市成为开启人群盛会的幕布,群集真正地构筑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活动。在这个活动中他们颠倒了群集日常遵守的(等级制等)规范,成为一个狂欢化的审美的人,他们让一切外在于人群的东西都退到狂欢盛典的背景中去,而让人群来到前台,成为盛典的真正主角。尽管个人在这里并不能找到那个真正的个性的自我,但是很明显,比较于\"作态\"、\"媚俗\"的游行,狂欢化的游行的确是群集最富于抵抗意味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