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人为与人言(108)
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喜欢打牌这样的游戏的原因。在游戏中我们失去了现实中的身份,我们统一地获得了一种平等的游戏参与者身份:牌手。一个优秀的牌手就是那种忘我地投入到游戏中的人,即使他的合作伙伴在生活中是他的敌人(如敌),他也会倾心协作,不折不挠地支持他的合作伙伴,即使他的对手是他的妻子,他也会将她视作仇寇,不给丝毫的谦让。在游戏中我们获得一种平等的游戏参与者资格,我们是对等的主体。这就是打牌的魅力。在牌局中意味着我们处于没有历史的平等中,以前的一切(工作中的成败、生活中的得失,社会性的人际关系)都消失了,留下的是真正的游戏者,他们共同的精神叫做游戏。
我们喜欢打牌还有另一个原因:抵抗时间对我们的追踪。我们平时的生活都太紧张了,时间像一个可耻的小偷,他拿着了我们的金钱(生命)疯狂地从我们身边逃跑,我们的生活就仿佛是和它在赛跑,我们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连停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得了一种奔跑症-在这个世界上无休无止地奔跑己经成了我们的生活形态。我们在大街上奔跑为了追赶己经启动的公交车的车轮,我们在股票交易所的大厅里奔跑是为了追赶股市价格的脚步,我们在办公室里奔跑是为了赶在我们的同事前面进入领导的视野,甚至我们在公园里还是在奔跑:为了锻炼我们的身体使他在其他的地方奔跑时能胜任我们的要求。现在我们放弃奔跑,我们坐下来,我们拒绝关注时间,就仿佛时间停止了一样,我们在时间中游戏:以此抵抗时间对我们的压迫。为什么打牌会使我们对时间如此慷慨,我们就像一个时间大户慷慨地挥霍时间?因为我们的同事、领导都参与到了这个游戏中来了,打牌是一种集体性的游戏,它必须由至少四个以上的人参加,这就构成了一种时间参照:每一个参与打牌的人都想,他们不也在玩吗?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用于工作,既然这样,我也无妨慷慨-我不会因为打牌而在工作中落后于他们。在这样的时间参照中我们拒绝了我们对于时间的形而上学的认识,相反我们展了一种时间上的相对主义:我们在游戏的过程中放弃了我们对时间的现实主义领会,而使用一种游戏的态度-生命的短暂和虚无感被我们的游戏的态度克服了。我们和我们的牌友一起经历时间的这种相对主义,从而将我们的生命意义扩大到在虚无(游戏)中经历时间这样的领域里来,打牌对我们来说是对时间的不使用的使用,我们在打牌的过程中正使用着我们的时间,但是打牌又是一种游戏,它对我们的实际性的生活似乎没有直接的价值,这样我们对于这段时间又似乎没有加以(有效)使用(利用)。
打牌使我们学会在虚无-在对时间的不使用的使用中一体验时间的消溃,时间消溃和价值积累的等式打破了,虚无也拥有了生命的本体意义:在虚无中我们也能体验生命的欢腾,一种游戏的欢腾。
所以人们喜欢在黑夜,在夜晚的光线中打牌,夜晚是时间的另一面,它使时间变得迟缓而散淡,人们对于时间的体验变得松弛了,因为夜幕的笼罩,我们难以看到别人的奔跑姿态。因为夜幕我们对别人的想象性认识只能是睡眠,我们将这样的时间看成是冗余出来的,醒着的我们在意识中以为这一段时间是单单属于我们的,别人(睡眠的人)所没有的。这样,我们对这段时间感到了一种特殊的拥有感-富余感,在这样的时间里,我们进行打牌这样的游戏真是再好不过了:其次我们喜欢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打牌。独特的优美的风景使人感到生命的短暂-大自然在这里千年不变,而来来去去的气流却己历经无数的更替,死亡是人的必然性:在大自然的美丽的恒常中,我们照见了自己的短暂者属性:在这样的宿命感中,我们想到的是游戏,打牌;在时间的流失中一掷短暂者的虚无和空洞,一种幸福的感伤流溢于我们的牌局中,在游戏中经历短暂者之短暂,这是多么感伤而又多么富于魅力的一种诱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