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22.凝视的方式(2)
“一个房间,里面有很多照片。***”辛老师严肃地问道,但她却一点儿都没有生气。
“去过……”我小声说,手指一边绞着衣角,“和林林一起,对吧?”她说。
“和林林一起。”我说。“他也是为了帮我。”迅速地,我又本能地这样添上一句。当时的景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做了出格的事,并且从未认为它能被彻底掩埋过每一个人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不知道?”——是我的错觉吧?辛老师居然挑了挑眉毛,那刚刚修剪好的精美绝伦的成熟女性的细眉——我辩不清哪一部分是用眉笔涂染的,哪一部分是辛老师自己生长的——但无疑,它们参在一起的效果是那么和谐。
“辛老师,我错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作为那时的自己,除了道歉没有更加有底气的语,然后我下意识地望向林林熟睡的地方——他睡觉时总露出绝大部分眼白,即使在现在的状态下,他还是更愿意露出多数眼白,我争取让自己不要介意他责任的那部分,于是努力镇静地说道:“但王老师已经批评过我们了。”我说了一句所有孩子在这个时候都会说的,既没有力道却又不得不拿出来使用的推辞,似乎因此就能挥挥手,将面前的质问者支走——这么做能行吗?
“不,不,我没有怪你。”辛老师向我解释道,这样担心孩子们害怕自己的老师,直到后来——我接触了更多教师,也实在找不出和她相似的那个。她修完了左边的眉毛,现在正在修右边眉毛的左端——她的这些行为无疑在向一切人们宣告两层意思:我的生活依然如此——那个人还没有离去。我是这样想的——那想法的总结来源于多年后依然记得这个画面的结果。而我到底没有机会亲自询问她的感受——你的眉毛最终修的满意吗?那个人知道吗?你是否一直坚持着这个行为,直到他认同了你的行为,并亲自说出:“有劳你了,辛媚”这样的话来。直到后来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出现——直到我在意此事的记忆渐渐回缩,它也没有亲自送我一个与我关系不大却意义非同寻常的答案——她是否还在修眉?如果是,那眉毛已经不仅仅是面容的一部分,而是生命本身了——我知道我能理解她。
“啊?”即使被告知这样的解释,我却还是吃了一惊。
“你觉得那叔叔帅吗?”辛老师突然很认真地问我。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然而我又立即警觉地想到一个事实——这个男人,他和那疯女人的愤怒有关——辛老师胳膊上还未消退的抓痕,纷纷和他有关——即使你以照片这样怯弱的形式存在,还是摆脱不了自己直接的责任——你是让她们失去稳定的生活,和理智的凶手。
“老师也这么觉得。”她又从那个小盒子里拿出另一件精细的工具,似乎一旦停止对自己的修饰,就会觉得不安,“不过,你们初到那个房间,不感到害怕吗?那么多,又那么巨大的照片——你和林林,在某一瞬间,一定有这样的感觉吧——好像他是真的,这个人,他就在你们身边,此时,现有来访者观望自己的背影,会有一些得意的神色。当然,还必须在你们所不知道的角落。”辛老师越说越投入,让我感到那个房间里的照片,随时会冲破厚重的木门,幻化成同等大小的人类站在我们身边。
“不害怕。”我如实回答,“一点儿也不。”第二次加重程度的保证,让我不知道自己的意义何在。
“暮暮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辛老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顶,“有勇气是好事,但以后……”辛老师的手骤然僵硬,“别像老师这样。”她立即节制住了自己,轻声说。
这一次我决定大着胆子,让自己的好奇——担心被解答一次:“为什么不能像老师呢?我觉得辛老师是勇敢又让我佩服的人。”
“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吗?”辛老师眼圈通红地问道。我庆幸她没有涂睫毛膏,不然泪水浸染后的眼妆,是无论如何也不匹配她的——在苍白面色和带有轻微倦意的眼周皮肤的反衬下,她眼中的潮意居然显得,和晚霞一样美丽——如果有人因贪恋这样的美丽而故意惹她伤心——我甚至这样想——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