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风雪暖炉,精血淡薄
风声呼啸,乔羽飒躺在床上,一时间竟是有些睡不着,因为这时候月份有些大了,所以这段日子胎动很是明显,尤其是到了神庙之后,腹中的孩儿更是兴奋,时不时的便要动两下,似乎是急于出来一般的,乔羽飒初为人母,自然是有些喜悦的,但是孩子的父亲又不在身边,在身边的也只有一个天天连话都和她极少说的白衣道人。
于是忍不住斜眼看过去,就见白泽正端坐在蒲团上打坐,浑身上下竟是连面纱也不曾有意思的抖动,大概是入定了。
腹中的动作猛地大了一些,似乎是一脚踹在了她的肚皮上,乔羽飒没有防备,开口便哎呀了一声。
衣袍之声细碎作响,好像是那道人转过头来,乔羽飒面色微窘:“可是打扰到道长了?”
白泽却是没有回答她,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她的小腹之上,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乔羽飒只觉得,那隐藏在面纱之后的面容似乎是柔和了一些,只听他问道:“是他闹你了?”
乔羽飒轻轻嗯了一声,抱着被子便坐了起来,她身旁被褥极厚,而且离火炉也近,自然是不冷的,但是白泽却是坐在正对门口的神台前,乔羽飒看着,就觉得那里定然是极冷的。
白泽的目光又缓缓收了回去,好像是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夫人眉目清和,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腹中孩儿,他日定然也是厚泽之人。”
一般道人若是说些漂亮话,总是会吹捧那个从未见过的孩子命运坦荡,多金多福,但是乔羽飒听着这人的语气,倒更像是说这孩子日后平和安好,为人之母,自然是希望孩子福泽绵长,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安康,乔羽飒听得眉上一喜,柔声道:“道长这么说的,倒真是谢谢你啦。”
白泽微微一笑,又忍不住开口道“平时,他一定很乖的吧?”
作为母亲自然是极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的,虽然乔羽飒觉得这位道长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对她也是若即若离,但是他主动提起,她自然也是愿意回答的,于是点头,声音中也浸染了不少的柔色:“他一直都很乖的,只是这几日也不知为何,好像是比平日兴奋了些,不管白天晚上,总是要动上一动,好像是生怕我将他忘了一样的……”
乔羽飒忍不住便打开了话匣子,说了半晌才发现白泽并没有回话,于是连忙住了口,歉然一笑:“对不住了道长,让你在这里听我罗里吧嗦的半天很烦吧?打扰你啦。”
白泽轻轻摇头,心里道:你便是这么一直说下去,我也不会烦的。
于是柔声道:“没有,你若是想说,多说一点也是无妨的。”
听他这么说,乔羽飒反而不好意思开口再提自己的事情,左右两个人都睡不着,她又好奇这道人的身份,便问道:“道长是从哪里来的?家中可还有其他什么人?”
这世间修行之人极多,很多都是一副道人打扮,并不代表便是出家人,乔羽飒听他声音甚是年轻,却是莫名有种熟悉感,心中难免好奇,本来也是不打算能听到他的回答的,谁想到他的声音竟是低低的穿过外面寒风的尖啸声传了过来。
“我只是个云游的道人罢了……家中……家中,有个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乔羽飒的错觉,总觉得他说妻子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柔和怅然,于是接口道:“道长的妻子,定然是个温柔贤淑的大美人。”
白泽的目光缓缓落到她的身上:“哦?”
乔羽飒笑道:“道长风姿卓然,只怕是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你。”
白泽弯腰轻轻咳嗽了两声,胸腔好像是被人撕开了一样,点点的鲜血从口鼻中喷出,将他一只苍白的掌心染得通红,他掏出帕子慢慢抹掉,又直起身子轻声道:“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哪里会配不上我。”
乔羽飒听着他语气中似乎是对那位妻子很是敬爱,但他现在孤身一人云游,大概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那位夫人,只怕是不在了,也不好多问,于是扯开话题:“道长真是好福气……”
白泽忽然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
乔羽飒一愣,连忙住口,侧耳一听,只听见外面风声更见凌厉,但是空气中却是隐隐透出一丝不寻常来。
白泽没有动,乔羽飒却是觉得他周身气场似乎是冷硬了些,刚刚说话时那一派温文尔雅之态无存,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攻击的凌厉之态。|
乔羽飒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寻常。
忽然想起前段日子全国各地一直天灾不断,尉迟烨看过奏报,说是各处有妖孽作乱,才惹得四处民不聊生,难不成那些妖邪之物,竟然已经蔓延到了京城之中?
这可是天子脚下,有尉迟烨的王者之气压制,竟然也被这些东西踏足了。
西南一战之后,苗人被打散,却也并不意味着没有落网之鱼,乔羽飒在西南之战中发现自己有的身孕,回来之后便大病一场,对于各中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若真是西南余孽,她身上的这一个,极有可能便是那些东西的目标。
忍不住便向白泽望去,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白泽微微偏过头来,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乔羽飒不知怎么的就放下心来。
这几日,这人对她一直照顾有加,若是有他在场,乔羽飒相信自己一定没事的。
寒风之中隐隐传来“哒哒”的几声锐响,那声音极是奇特,好像是钝重的物体落在地面之上,却又有些尖锐之声,那声音持续了一阵,慢慢的靠近神庙。
乔羽飒一颗心提了起来。
这里是神庙,就算是常年没有香火,毕竟有神灵的神像在,一般的妖邪之物根本不敢靠近,可是那声音根本就无视此地,声音一直在接进,莫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白泽依旧没有动,斗笠一直面向着门口的方向,似乎是连时间都静止了一般的,只听见银碳在火盆之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乔羽飒不敢动,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连呼吸都轻了许多,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大门。
“咯咯咯”几声,那声音已经到了门口。
白泽身形未动,连衣角都不曾掀起,乔羽飒却是觉得一阵凌厉的罡风从他身上喷出,直冲门外而去,那咯咯咯的声音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什么东西重重抛出破开风声的声音,不久之后便是一声落地的重响。
寒风之中模模糊糊的传来战场上的厮杀之声和兵刃交错的声音,又真切又模糊,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又是突兀又是惊悚,乔羽飒大概猜出,这门外之物,大概就是死于战场之上的亡魂附兵刃之上衍生出来的什么怪物,因为战士上战场之前也是要祭拜神灵,所以这怪物大抵也是不怕神庙之中的神像的。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只剩下依旧不断的风雪之声,乔羽飒动了动僵硬的手臂,下床准备去瞧瞧那东西究竟走了没有,只是脚刚落到地上,便听白泽轻喝一声:“别动!”
她立马站住不动,回过头去,便听见噗的一声,竟是白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乔羽飒大惊,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连忙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道长,你可还好?”
白泽猛地伸手将她推开。
乔羽飒浑身上下如遭雷击,一阵说不住的感觉顺着她托住他的手臂的地方霎时间传遍全身,竟是让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楚,白泽将她推开的时候她也没反应过来,身子向后一倒,心下大惊,只是还没落到地上,便见白影一闪,一只手便托住了她的后腰。
雪白的面纱微微一晃,乔羽飒从下面看到这人的下半张脸,肌肤若雪,唇瓣苍白,沾着一点的血迹,分外的触目惊心。
这半张脸,她定然是见过的。
动作比脑子更快,她猛地一伸手就向那面纱探过去,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那掀起一半的面纱,一只苍白冰凉的手从半途中探出,轻轻松松的截住了她的手掌。
白泽低沉的声音从斗下面传了出来:“我无事,夫人不必担心。”
说着便放开了扶住她后腰的手,乔羽飒站直了,目光微眯,直直的落到了他的面纱之上,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想了半天,总算是看出来哪里不对了、
刚刚他喷出一口鲜血在面纱之上,颜色不对。
这人的血色,竟是淡的有些过分了。
人的血都是鲜红色,但是他喷出来的血,却是粉红色,倒像是掺水掺的有些多的朱砂。
乔羽飒心里一动,忽然便想起一件事来。
成了精的异兽,精元与生息便存于鲜血之中,若是生息越旺,血色越是鲜艳,若是生息淡薄,那血色便越是浅,待生息耗尽,精怪体内的鲜血,也变作了透明的白水一般,瞧着这人的血色,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那样。
难不成将她救出,这几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竟是一个成了精的异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