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人间过场(5)

第464章 人间过场(5)

余非洗漱完毕,不敢再耽误,马上走到大马路上等。

等了半天,他左右张望仍然没有看到那辆半旧的面包车。

他有点百无聊赖,拿出手机,随手点开1首歌。

耳机里1段旋律倾泻而出:

青春如风吹过身旁

转眼容颜渐渐沧桑

为爱疯过为梦也曾轻狂

怀念那时的模样

功名利禄忽下忽上

虚无的像云在飘荡

经历多了喜欢望着月亮

举杯敬那些过往

谁还不是来人间走个过场

不管你背着什么行囊

都要经历1样的寒来暑往

酸甜苦辣也都要品尝

谁还不是来人间走个过场

不论平凡或光芒万丈

在这没有返程列车的路上

每段风景都值得欣赏

功名利禄忽下忽上

虚无的像云在飘荡

经历多了喜欢望着月亮

举杯敬那些过往

谁还不是来人间走个过场

不管你背着什么行囊

都要经历1样的寒来暑往

酸甜苦辣也都要品尝

谁还不是来人间走个过场

不论平凡或光芒万丈

在这没有返程列车的路上

每段风景都值得欣赏

······

正当他摇头晃脑地跟着歌曲哼唱的时候,岳父张习武的车已经到了。

余非连忙拔了耳塞,坐上副驾驶座。

车开了1段距离,张习武说:

“余非,我最近主要的工作就是带你熟悉1下我们的老客户,你自己要用心记1下,跟他们要搞好关系。

你的两个妹妹今年和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我得回家去陪陪她们。

我准备中秋节之前就回老家,这个废品收购站就留给你跟小漪了。”

余非刚才听老婆说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怎么当回事。

以为是她怕自己不好好干活,鼓励自己的话。

现在岳父亲口说出来,他不免有点惊讶,他说:

“爸,你这么快就要回去?”

张习武点点头,无限感叹地说:

“在农村,我已经算是个特例了。

5十多岁还敢跑到温州来创业。

别人都在家里抱孙子了。

现在我自己想想都有点后怕。

但你也看到了,我只能做这种最简单的生意。

收点废品,收点破烂,其实是被很多人看不起的。”

余非看到岳父大人有点伤感,就安慰他:

“爸爸,你别这么说。

我就觉得做这1行挺好的。

说小1点,我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辛苦劳动赚钱。

说大1的,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资源回收,资源再利用嘛。

别人我们不管,反正我跟小漪都从心里敬佩你。”

前面是红灯,张习武点了刹车停了下来。

余非又说:

“爸爸,你说把这里留给小漪和我。

但我们现在也没有钱给你啊?”

张习武白了他1眼,说:

“我跟你提过钱了吗?

小桃和小梨读大学的费用,我这两年也已经赚到了。

家里的小超市每个月多少有点进账,我跟你妈以后的生活也不用发愁。

你们好好干,也不用挂念我们。

这个废品收购站,我是说,留给你们,难道还找你们要钱?

我和你妈都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

余非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说出了心里话:

“但是,毕竟这里也是你辛苦打拼出来的,我也不能捡现成的。”

张习武说: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做父母的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下1代。

小漪的身世你也知道,是我抱回家养大的。

她的外表很坚强,但是内心是很敏感,很脆弱的。

从她开始找她的亲生父母,你就不离不弃地1直陪着她。

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她好。

就这1条,我和你妈就非常感激你。

再加上你也是个有想法的孩子,也能吃苦。

所以,我才愿意竭尽所能帮你1把。

余非,虽然说起来不好听,这个小小的废品收购站,就当是我给小漪的嫁妆了。”

余非沉默不语,1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张习武拍拍女婿的肩膀,说:

“余非,你接手这里之后,好好做,我相信你肯定能把我留给你的生意发扬光大的。

把你们的小日子过好,好好待小漪,好好培养小孩,我跟你妈就放心了!”

余非点点头说:

“嗯,我1定好好干。”

今天要去的这家5金厂,叫辉煌5金模具厂。

就是张习武第1次开始谈业务,被保安驱赶的那1家。

张习武用锲而不舍的毅力终于还是拿下了这家厂的废品收购业务。

他没有食言,他真的回来了!

辉煌5金模具厂的老板老金,是江西人,跟张习武年龄相仿。

余非发现,他们见面在办公室聊天的情形,根本不像是见客户,而是老友重逢。

老金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1罐好茶,笑着说:

“老张,知道你好这个,极品铁观音。”

张习武笑眯眯地,坦然接过茶杯。

老金扶了扶眼镜架,问他:

“这是你的公子?”

张习武更正道:

“我没有儿子。是女婿,是大女儿的姑爷,叫余非。

这次带他来,就是认认门,跟他金叔叔打个照面。”

金老板上下打量了1下余非,说道:

“很好,这小伙子长得精神,帅气。”

张习武看了看手中的茶杯,茶叶在开水的刺激之下,已经全部舒展了开来。

他说:

“金老板,你是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在上高中。

1个今年高考,1个明年高考,我这两年1直在温州,很少回去。

亏欠孩子的太多,也该回去陪陪孩子了。”

透过厚厚的镜片,老金的眼睛里闪过1丝讶异,他问道:

“老张,意思是你要不干了?

哦,我明白了,你今天是过来跟我辞行?”

张习武抿了1口茶,说:

“老哥啊,之前不觉得,出来温州这两年才发现家里的老婆子和孩子的重要性。”

老金也有同感,无奈地两手1摊,说:

“那我呢,365天,天天上班。

碰到1些疑难杂症,有时候我还要亲自动手。”

张习武哈哈笑道:

“老哥啊,你跟我不1样。

你是家大业大,这么大的1个厂,关系到几百个人的营生。

我就不1样,我只不过是1个走街串巷收废品的。

说走就可以走,没什么好挂念的。”

老金摇摇头反驳道:

“老张,说句势利的话,如果你真的只是1个收废品的小贩,还真喝不到我这杯极品铁观音。

我这个人自己不咋地,交的朋友倒是个顶个的优秀。

你那里,我上次不是去看过吗,整得有模有样的。

你女婿接手以后,稍微再提升1些厂区的形象,就是1家不错的公司了。”

老金看了看时间,打电话叫来了仓库主管,交代他说:

“你们以后的废料就跟这个小余老板联系。

余非,你过来,跟我们仓库主管去厂里转转,熟悉熟悉。

我要跟你老丈人好好杀1盘。”

余非起身跟着仓库主管走了。

辉煌5金模具厂的老板老金见到张习武非常高兴,两人在办公室的茶几上玩起了楚河汉界的游戏。

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是他们那1代人很有代表性的娱乐项目。

老金又吩咐食堂的主管:

”你去安排炒几个小菜,单独给我拿到办公室来。

再给我准备1壶热的米汤。”

食堂主管领命去了。

老金敲着棋子问张习武:

“老张啊,你真的决定退居2线了?”

张习武淡然1笑,说:

“不是退居2线,而是完全交权。

以后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我的睡眠不行,身体也不好,虽然我比你还要小3岁,已经没有像你这么好的精神了。”

老金有点遗憾地说:

“你也就是晚出来了两年,不然的话,在温州的摊子可不止现在这么大。”

张习武笑着摆了摆手说:

“不行,我的思维已经全面落后了,从做生意的角度讲,只会这种老把式,跟不上时代。”

他拿起棋子,跳了1步卧槽马,说:

“将军!”

老金思索片刻,看看无解,只得认输。

他笑道:

“还说什么跟不上时代,你看,这不就赢了我?”

张习武说:

“我7、8岁就开始下象棋了,这次能赢你也是侥幸,算不得数的。

老金,你听说过直播没有?”

老金扶了扶眼镜框说:

“听是听说过,没见过。

听说是年轻1代在玩的新鲜玩意。”

张习武笑着说:

“你说得没错,前两天,我的侄子整了1个直播间,在手机上卖货,短短3个小时,业绩两万多。

这还不算平台其它的收益。

他们才只是刚起步,如果成熟起来,那还得了?

所以说,我真的不是谦虚,是真的跟不上。

他们玩的那套商业模式,我看都看不懂。”

老金频频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他说:

“我的大儿子大学毕业以后去了香港,做证券分析师。

女儿大学毕业了以后成立了1家互联网金融公司。

他们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不也是看不懂。

问他们,他们也没有耐心跟我讲。

但是老张啊,你比我幸福。

你的女婿至少还愿意接你的班。

而我呢,他们都看不上我这个小厂。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以保重身体的理由,都劝我要么卖了,要么直接关了。

我当时就生气了,说,你们现在看不起我这个小破厂,那是我毕生的心血。

没有这个小破厂,我能供得起你们两个上大学?

他们见我真的生气,以后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但是,人呢,还真的不得不服老,我再撑两年也要打道回府了。”

张习武感同身受地说:

“你的小孩也是好意。

现在这个时代变化太快,把什么都改变了,连做生意的方式也变得非常多元化。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智能手机,有多少人在里面做生意?

又能做多大的生意?”

老金笑着说:

“你比我强,已经开始用智能手机了。

我到现在还在用这个老古董。

算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守在这1亩3分地吧。”

2人边聊边下,轻松惬意。

第2局对弈,2人的棋势平分秋色,最终握手言和。

老金饶有兴趣地准备开第3局,厨房的两位师傅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进来。

老金有点恋恋不舍地把棋盘抬走,招呼张习武和余非说:

“来,来,来,过来坐。

今天就随便吃1点。

老张,等你回家之前1定要记得通知我,我们下馆子,好好喝1杯。”

余非手脚勤快地帮着盛饭,他笑着说:

“金叔叔,我听我爸说,您特别懂酒。

我们老家那边的东木老米酒很有名,以后我每年给你带1点过来。

只有冬天酿的酒才正宗,所以产量少。”

老金也不推辞,他说:

“那太好了。

我平生就喜欢3件事,做模具,喝酒,下棋。

你老丈人这1走,就没有人陪我下象棋了。”

吃完饭,张习武知道老金习惯要下车间,就带着余非跟他告辞了。

回程的路上,余非很好奇地问道:

“爸爸,你怎么跟这个5金厂的金老板这么熟?”

张习武笑着说:

“这个说起来话长。

老金这个人呢,做技术出身,骨子里有1股傲气,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当时,我刚刚把废品收购站开起来,在各个工业园区转。

看到这家辉煌5金模具厂就想着能不能签下协议,收购他们的废弃金属材料。

我猫了好久,终于等到1个机会,塞了两条烟,才跟他们的仓库主管搭上了线。

仓库主管说,他们老板非常精明,看的紧,特别是卖金属废料,老板要亲自过问。”

余非猜测说:

“然后你就想办法进了金老板的办公室找他?”

张习武笑着说:

“没错。我那天敲门进去,他只抬头看了我1眼。

就不理我了,1直盯着茶几上的棋盘。

我也不管了,就凑近瞄了1眼。

1看,是个象棋残局。

正好,我在1本棋谱上看到过这个残局的破解之法。

就张口说了个123来。

他按照我的路数,果然解了残局。

破了残局,他心情舒畅,最后谈起来很顺利。

也很顺利地拿下了他们厂的收购废品的合同。”

余非笑着问道:

“那你有空就过来陪他下棋咯?”

张习武笑眯眯地说:

“是啊,我每个星期1来收1次货,他就拉着我下1盘。

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每次都杀得他片甲不留。

让他有点念想。

这老小子精得很,开始我只能收到1些散货。

值钱的金属他还是卖给别人。

跟他死磕了1年多,才全部拿下他们厂的业务。

再后来,我们聊天聊得多了,加上他又是江西老表,我们年龄相仿,就成了朋友。”

余非笑着说:

“想不到因为1盘象棋还能拿下1个工厂的合同。”

张习武笑着说:

“这个事完全是个特殊情况。

谈生意要因人而异,要学会揣摩别人心理活动,要学会察言观色。

有1些油盐不进的老板或者主管,你也只能放弃,不必浪费太多的时间。”

余非有些担忧地说:

“爸爸,会不会等你离开了温州,金老板就翻脸不认人,又把废料卖给别人吧?”

张习武平静地说: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必大惊小怪。

生意场上,还是以利为主,所谓的情和义往往都要靠边站。

但你该做的客户维护还是要做。

就像你刚才向他承诺的东木老米酒,即使他忘记了,你都不能忘。

要言出必行,信守承诺。”

余非点点头说:

“这个事我会认真处理的,特别是我还主动开了口。

我准备今年年底买几十坛存起来,今后人情客往的,肯定用的着。”

回到家里,余非烧好1壶开水,把岳父的茶杯洗干净,重新给他泡了1壶茶。

张习武问女婿:

“余非,你知道仰义镇最大的工厂是那1家吗?”

余非不确定地说:

“应该是高峰卫浴吧?”

张习武满意地笑着说:

“不错,仰义镇最大的工厂就是高峰卫浴。

他们每个月的废弃纸皮的数量非常大。

我通过里面的老乡打听到,今天是他们物流部经理的生日,要在酒店摆酒席。

这个经理也是我们广林老乡,你准备1个3000块的红包。

晚上你跟着老乡去1下,你们年轻人出面更合适。”

余非有些心痛钱,他说:

“爸爸,这素味平生的,第1次见面就包3000的红包是不是有点多?”

张习武则很认真地告诉他,说:

“他们这种大厂的大大小小的主管、经理,经常收供应商的钱。

我们如果送少了,根本拿不出手。”

余非不再坚持,答应道:

“好的,爸爸,我等下到街上取点现金。”

张习武从卧房拿出1个包,递给余非5千块现金,说:

“不用,我都准备好了。

3000的红包,剩下的2000你先拿着用。”

又递给余非1条中华烟,说:

“我是我过生日,你2哥拿给我的。

这个烟我抽不习惯,还是习惯抽湖北老家的红金龙。

你在外面交际,用的着。”

天快黑的时候,余非出门了。

他跟张习武所说的老乡已经联系好,在今晚摆酒的振瓯大酒店门口碰面。

对方姓王,40多岁的样子,大腹便便。

1见到余非就很热情地打招呼,1看就知道是那种很会来事的人。

余非塞了两包中华在他手里,谦虚的说:

“小弟我刚入行,以后还要王哥多多提携!”

王哥笑起来,眼睛完全迷成了1条缝,他1边推辞1边把烟装进了口袋,说:

“都是老乡,有机会大家1起发财!”

他把余非拉到花坛的后面,两人点上1支烟,用家乡话说:

“你老丈人已经跟我说明了情况,想承包我们厂的废料收购。

今天过生日的是我们厂的物流部经理,叫王彪,是我们1个村的本家。

按照家乡的辈分,我跟他的爷爷同辈。

但现在世道变了,我在厂里开叉车,在他的手下做事。

平时他经常开大会,我也连带着被训得像孙子似的。”

余非笑着附和道:

“是呢,我们村里也有发了大财的人,眼睛长在头顶上。

过年回家看到我们,就像是看到空气。”

王哥有些忿忿不平:

“tm的,这个王彪狗屁能力都没有,还不是靠着他姐夫的关系才做上经理职务。”

余非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信息,追问道:

“他姐夫具体负责哪1块?”

王哥往花坛里吐了1口唾沫说:

“他姐夫倒是有实权的人物,也确实有两把刷子,是我们厂主管生产的副总。”

他靠近余非的耳朵,说道:

“实话跟你说吧,你们想要拿下我们厂的废品收购权,搞定这个王彪只是第1步。

他也就能帮忙传个话,探个路。

最后,还得是他的姐夫陈金国点头。”

余非眉开眼笑,他说:

“多谢王哥指点迷津!

我从老家带了两罐好酒过来,这个周末请你去我那个小地方吃个饭。

还希望王哥赏脸。”

王哥称赞道:

“小余,你跟着你老丈人张老板学到了不少东西。”

余非握着他像熊掌1样厚实的手,看着他肥胖又贪婪的脸,有点恶心。

但他知道这是岳父的放的长线,在商言商,为了利益,他余非这点委屈还是可以承受的。

而如今,岳父已经仙逝,想起他手把手教自己做生意的1幕幕,不禁眼泪吧啦吧啦地掉了下来。

处理2叔张习武的丧事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张小虎的肩上。

虽然他管理着那么大的公司,做事也是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但在安排叔父的葬礼,他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原因只有1个,那就是他对2叔的尊敬,以及对家乡这种传统的丧葬文化的敬畏。

他亲自带着厚重的礼物去几家长老家请教,这丧事要如何铺排。

各种丧葬用度,他都是选用当下农村最高规格的。

所有的宾客都齐聚张家大湾。

基于张小虎这种优秀企业家的身份,连镇里都专门派人上门吊唁。

在盛大的丧葬礼仪的排场下,张小虎怀着悲痛的心情把2叔张习武送上了山。

第2天,宾客散去。

温小美小心翼翼地跟丈夫商量:

“小虎,2叔刚走,渺渺和刘漓的婚期又临近了。

你看,要不要跟亲家商量1下,把婚期顺延1下。”

张小虎摇摇头,有些伤感地说:

“我2叔是个活得很通透的人,他1定不希望,因为他的离世而影响孙子的婚期。

我想,我们不要做改变,反过来是对逝者的尊重。

其实,形式没那么重要了,我们内心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他对身边的张渺和刘漓说:

“你们的2叔已经走了,走得很安详。

希望不要影响你们的心情,好好去准备你们的婚事。”

儿子和儿媳都恭顺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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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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