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别陵阳

第五百八十章 别陵阳

夜宴摆在了城楼。

抬眸,可见夜色深沉,明月藏在云后若隐若现,低眉,向前看,是灯火通亮的陵阳,往后瞧,是整座皇城。

高台上置着两张高椅,一张食案。

案上酒水温热,一缕白烟自壶口袅袅,香味被微凉的夜风卷进清妧鼻尖,叫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好香……”

卿流景勾唇拂袖,一众宫婢尽数退下,他牵着清妧走到案前,而后亲自提起酒壶,斟了两盏酒。

他一边将酒推到清妧手边,一边笑言:

“四岁离陵阳,我虽不舍,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舍,直到那一年于景春湖再遇阿妧,我方才知晓,何谓平生不知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又回韩,我心下的满腔思念无处寄托,便和韩王宫的御厨学了酿酒,想着来日和阿妧重逢,请阿妧品鉴。”

清妧低眉,看着杯中淡绿色的清酒:“这是你酿的?”

“恩。”

“那我可得尝尝味道如何。”

清妧端起酒盏,品了一口。

酒香醇厚,初品,味如人跌入深山密林,迷失于浓稠的雾气,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细品,又觉雾气微有涩意,涩意之下,却有暗香浮动,寻香而走,看到了——

“红豆?”

卿流景唇角的笑意更深:“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酿酒是为寄托相思,故而此酒又名长相思。”

清妧手心一颤,一丝酒溢出杯盏,自杯底一滴滴坠落,酒滴

砸碎在桌上,似是一团团情人泪。

“我——”

话未出口,她已先哽咽。

尤记得在怡红院遇见芳君的时候,她见他眉目含情,当他是满心算计的登徒子,讨厌极了。

全不知道他是怀着多深沉的思念,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不厌其烦地向她袒露真心,可她却因为种种顾虑或视而不见,或心生怀疑,她真是……

悔恨的泪水在她眼底盘旋,几欲落下,对面的人儿急忙伸出手,歉意又慌乱地触摸她的眼角:

“我说这些可不是要弄哭你啊……”

她立时转哭为笑。

昨日不可追,好在,她和他还有一辈子的来日,以后,她定会好好地爱眼前的人,还他一片真心。

“你酿得长相思还不错。”

“那可不?”卿流景傲气扬眉,“酒全埋在大明宫的庭院,有好几十坛,你哪一日想喝了,尽管叫星回去挖。”

“皇帝陛下,为何要找星回?找你不行吗?还是说,陛下自觉贵为帝王,不能屈尊降贵去挖酒?”

“若我在,定亲自去挖。”说罢,卿流景淡笑,笑声飘渺,藏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怅惘。

清妧觉得奇怪,本地地抬眸,想要探查他的眼底,他却先一步侧身,举目远眺陵阳城。

“今夜的陵阳城真美。”

美吗?

清妧侧身。

陵阳是溱国都城,自然是要比别处美些,可这美不是今夜独有,而是自溱立国,有了很多年。

“你瞧,游人如织,

灯火璀璨,即便隔了这么远,还能感觉到小贩锅炉里的热气,听见老人和孩童的欢笑声。”

的确。

陵阳城一直极美,但今夜的陵阳城又美得不同往日,彷佛灯火更绚烂,人声更喧嚣,安宁更深远。

说起来,再有两日,便是中秋了。

卿流景回身:“我知道阿妧不想我去苦白,如果可以,我也不愿去,可我不能不去,因为我是溱帝。

岳父伤重,军心不稳,若我不去,苦白必失,苦白一失,夷军长驱直入,届时,眼前的安宁便会被击碎。

待到那时,陵阳城或将火光一片,齐整的街道被摧毁,无数百姓被屠戮,溱将消失于人世间。”

远处忽而吹来一阵凉风,卷得几案一侧的火光骤然大亮,。

那剧烈耸动的火光倒映进芳君的眼底,落在清妧眼里,有一种触目惊心的伤痛,彷佛,他说得可能不是可能,而是必定会发生的事实。

而这必定,又似乎是他早已亲见过!

这份莫名的猜测,和过往有过的那些,至今无解的猜测在她心里交缠叠加,最终交织成汹涌的焦躁。

“芳——”

卿流景再次侧身,避过她焦灼的追问:“人力虽微,但我却想叫陵阳、溱国的盛世存得更久些。

为此,即便万般不舍,我也要披上戎装,杀去苦白。

我要击退北夷,我要平定天下,我要把天下一统送给阿妧,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送给所有溱国的百姓!”

豪言不响

,却在静谧的夜色下显得如此的铿锵有力,有力到轻而易举地击碎清妧心里狂躁的焦灼和不安。

是啊,芳君不止是她的夫君,更是溱国的帝君,他不能只顾着卫家,他更该护着他的国和民。

清妧抿唇,终是露出一丝笑意,她提起酒壶,替自己和芳君添满酒,而后,她举起满溢的酒杯:

“此去苦白,山高路远,我只盼君常记家中妻子,谋断行军时能慎之又慎,既能大败北夷,又能平安归来。”

“溱一定能大败北夷。”

说着,卿流景举起酒杯,杯盏在半空相撞,发出一声清脆而悦耳的“嘭”,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

“我不在陵阳时,溱国就交给阿妧了。”

“放心,我,孩子,溱国只会是你坚强的后盾,绝不会成为你的负累,待你大胜归来,陵阳之繁盛必会更盛。”

“对此,我深信不疑。”

不知不觉,夜色更深了,清妧瞥着全然隐到云后的明月,淡劝:“你明日要出征,今日便早些歇息吧。”

卿流景人不动,笑言:“再喝一杯吧。”

“你若喜欢,待你回来,我陪你大醉三百回。”

三百回吗?

可惜,他等不到那时……

天色更暗了,笼中烛火烧得若隐若现,卿流景举着杯盏,目光沉沉地看着清妧,看得她又生不安。

“好,听阿妧的。”

说罢,他放下酒盏,站起身,牵着她走下城楼,走到一半,他忽而顿步,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陵阳

城。

此时,灯火像是一道流光,由远及近地暗去,喧嚣的人声,在夜风里消隐,一只蝉蜕坠下枝头。

不知不觉中,夏日要尽,秋日将来。

八月十三,溱帝点兵十万,出征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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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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