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鳏夫奎五(3)
不久,春花出嫁了,嫁给邻村一个跑短途客运的青年小伙。村上人都说春花有福,嫁了个好主。其实,这主要还是因为男方的家庭经济状况不错,给了春花家一笔比较丰厚、足够给哥娶媳妇之用的彩礼而已。
有了钱,父亲的底气足了许多,心绪也舒展了。那段时间,父亲把儿子的婚事当作全家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来抓,今天托张家明天托王家,三姑六姨齐动员,全力以赴给奎五提亲说媒。奎五为人实诚、厚道,庄稼活里十八般行当他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可现代社会的青年男女之事,怎一个“三十亩地热炕头”了得?况且长相平平的奎五,在部队经受了那场惨重打击之后,便铁了心认定自己就是这个苦命,只愿实实在在务庄稼,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日子,不愿再有其他什么奢望。在这样的状态下,媒人给奎五说对象常常作难:瓜一点、蔫一点的,他看不上,毕竟自己还是个在外面的世界里走过几年的复员军人;聪明一点、灵醒一点的,又看不上他,每次见一面之后便没有了下文。如此这般,使得奎五两年之内又饱受了相对象屡相屡败的折磨。有人断,奎五命里注定没有女人缘。
终于有了个峰回路转。可就是这个峰回路转,却给奎五的后半生埋下了深深的悲剧伏笔。那是奎五又一次相亲之事泡汤后,邻村有一个长相姣好、身材不错的女子,经人牵线与奎五见了面。结果,就在奎五暗自懊悔不该见这个条件如此之好的女子时,不曾想,女子竟爽快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女子名叫玉芬,是个三年高考未能中榜的学子,由于屡屡与大学之门失之交臂,失去耐心的父亲不打算再供女儿念书,非要把她嫁给一个比女儿大十多岁的镇办酒厂的老板。玉芬死活不依,并以死相威胁,硬逼着家人把已收下的几万块钱彩礼给退了。正巧本家六婶前来提亲,说男方是寨子村一个复员军人,年龄相仿家里没有负担。玉芬如释重负般应承下这桩亲事,而且没过多久就和奎五结了婚。
躲过家人逼婚、脑筋清醒之后的玉芬,回过头来仔细审视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这才现奎五有诸多的先天不足。复员军人,在农村应该是受人仰慕的见过世面的人,玉芬几个年大一点的女同学专嫁复员军人,而且一个个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村里人谁见了都眼红。可奎五,不但军人的气质荡然无存,而且没有一丝现代青年的气息,更没有能让她过上美满幸福日子的本事、能耐和着力改变家庭清贫面貌的远大志向。久而久之,心高气傲的女子,深深感到自己是一枝鲜花插到了牛粪上。时间一长,便感到绪烦躁,精神压抑,胸口堵,常常无端地摔盘子扔碗给奎五脾气,被医生怀疑是患上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一次,玉芬回娘家小住,正巧娘家请了一位江苏小木匠在做家具。那小木匠个子不高,但心灵手巧,充满活力,做的家具更是款式新颖、玲珑别致,人也长得聪明帅气。有文化且很有些姿色的少妇玉芬,对这个有事没事总和自己套近乎的小木匠很有些好感,冥冥之中,她感到这小伙子面熟,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虽然男女有别,在这个小小的农家庭院里,他们不好意思当着家人的面说太多的话,更不敢有亲昵的举动,但四只眼睛却在频繁地传送着秋波,传递着爱的信息。那几天,玉芬总感到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自己浑身上下是轻松舒坦的,压根就没一点生病的迹象。每每想到病,玉芬常常忿忿然:我怎么会有病?作为有文化的女青年,幸福日子我一天都还没过呢,怎么会有病?在娘家的那几天,虽然和小木匠相处的时间很短,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在他们彼此之间深深地孕下了根苗!玉芬甚至感到,这个单身小木匠就是自己心目中盼望已久的“白马王子”!而这一切并没有被忙着赶做家具的玉芬父母所现。
“奎五家神经病媳妇跑了”!就在奎五全力张罗着给媳妇治病之际,村里突然传来这样一个消息,而且有人看见玉芬去了长途汽车站。奎五立即撂下手中的活儿,骑着自行车火速赶到汽车站、大路口去找,没有找到;到所有的亲戚家找,也没有结果。玉芬怎么跑的,和谁跑的,几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就连一条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年迈的父亲见倾尽家财娶下的儿媳妇一夜之间无了踪影,气急之下,老病复,躺倒在炕后再也没有起来。弥留之际,老人喃喃地对奎五说:“咱罗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你妈去世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兄妹俩拉扯大,没留下啥家业,眼下的日子也很清贫,可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媳妇寻回来、把病给她治好,然后好好地过日子……”话还没说完,就咽了气,眼睛还睁着。奎五含泪安葬了老父亲,又踏上了漫漫的寻妻之路。他背着干粮、挎包和军用水壶,猫在汽车站、火车站,一天一天地蹲守查看。半年过去了,没见人影,一年过去了,仍然没有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