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二十三(1)
天命到水库,就投入到火热的大坝工地上。他不是被安排去打夯,就是去拉土,从早上很早起床,到晚上很晚睡觉,大伙你争我抢的忙得不亦乐乎。一天下来尽管挺累,可心里高兴。他来前秀青已有喜了,这事让他多少有些意外和惊喜,干起活来也浑身是劲。
最近,主体大坝已到了上土的关键期,晚上大伙都得加班。面对劳累了一天的民工,连长得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有人采取了一种最原始、最有效的办法:叫号子,打擂台。叫号子是以一个夯的小组为单位,一个人叫,其他人跟着呼应;打擂台,则是以一个夯的小组与另一个夯的小组对叫,互相鼓劲,彼此促进。
天命在水库算得上是半打子文人,都知道他能编号子,连里同伙就鼓动他写一些顺口溜、快板之类,他推托不过去,就利用吃饭和睡觉的空隙挤点时间,写一些反映战地生活的小作品,送给水库的广播站。这样,他的名字就时不时地能在广播上听到。
刚到工地时间不长,天命他们就遇到了一场鹅毛大雪。
一天夜里,天上飘着雪花。为赶进度,大伙顶风冒雪垫土打坝。天命被大家的精神所感动,即兴创作了一小诗:“夜拉黑脸别凶,天飞大雪甭猖狂,水库坝上灯辉煌,热火朝天吼阿宫。”
大伙常常让天命带头叫号子,与其他连队打擂台。有些连队叫号子的人水平太低,想啥叫啥,啥热闹叫啥,只为逗人乐。天命不同,为此,他专门编写了一套既逗人笑、又粗犷的号子:
拦大坝哟嘿呦,修水库哟嘿呦。
灌良田哟嘿呦,多打粮哟嘿呦。
为子孙哟嘿呦,汗流尽哟嘿呦。
对方一听心里不服气便叫劲道:
先得英子呦嘿,后骗秀青呦嘿,
两个妮子呦嘿,美若天仙呦嘿,
天命狗熊呦嘿,贼有福气呦嘿。
天命在这一边听了,知道他们在调侃自己,更不服气地呼应道:
有贼心哟呦嘿哟,
没贼胆哟呦嘿哟。
对方听着好气又好笑,心里却乐滋滋的。
吃着碗里味全无哟呦嘿哟,
瞅着锅里涎水流哟呦嘿哟,
如此这般反复着,叫板着,大伙既不感觉累,也没延误进度。没觉着,不一会儿,便将分给自己的活干完了。回去的路上,大伙边往土梁上的一排排窑洞走,仍边叫着:
光棒下工不想回,人人心里怕天黑,
夜里做梦娶媳妇,梦里常寻天仙配。
热闹过后,别人都回窑洞睡了。天命却想秀青了,想着想着又想那两个孩子了,不知不觉又想起了英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谁,也许都想吧。
天命心里烦,一人拿着杨财东的那杆铜笛,来到河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悠扬地吹起自己编写的曲调来。
这时,福娃来到身边,说自己也学着写了一打油诗,想念给天命听,让他指导指导。
天命对福娃稀里糊涂、黏黏糊糊的性格不感冒。自从在“四清”中福娃跟德贵合起来整秃子后,他在秃子跟前就不吃香了,当得好好的会计也当不成了。其实,福娃真不是为帮德贵,他是为自个。他知道秃子有问题,怕一旦把秃子查出来,自己肯定脱离不了干系,所以,他必须告秃子。他深信一旦秃子倒了,他自己就保住了。保住了有啥用,他还得找个靠山吧,于是,他就想到了德贵。他想如果秃子倒台了,德贵上台。那德贵总会念他帮忙告过秃子的分上,会重用他的。然而,福娃的算盘打错了。他和德贵非但没把秃子告倒,德贵没上台,他自己反被亮得圆哈哈的。这不仅让秃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还丢了会计一职。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档子事让福娃心里很憋屈。
会计当不了,福娃就算自己不来水库,秃子也会派他来的。幸亏他聪明,主动提出到水库锻炼忏悔。对此,秃子巴不得呢,也就顺水推舟,让他到了水库工地。可他不安分,老爱给人说,是自己要来的,是为躲媳妇黑凤女的。
天命想不明白,福娃这种人一天累不累,总想明哲保身,可到头来老遭报应。就这,他还老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