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顽童时代之欺负我弟弟的就是敌人

张老师没有像对待其他犯错的学生1样，1跨过办公室门槛，不问青红皂白，不管是男是女，抬腿1脚。他的“临门1脚”，在学校赫赫有名。

我不得不感叹，张老师对2哥还是真好！我弓着腰，站在教师办公室外的窗台边，偷瞄着里面的动静。

张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语重情深地说：“瑞仁，你是4年级学生，又是班长，遇到事要先讲道理，不能上来动手。这样，在同学们面前，才能更好树立威信不是？”

“我是讲道理，但对欺负我弟弟的人，没理可讲！”2哥站在办公桌旁边，斩钉截铁地回答。

“武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雷锋叔叔不是说，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才秋风扫落叶吗？胡滨是你的同学不是敌人，不能那么冷酷。”

“凡是欺负我弟弟的，就是敌人！”

“嗨，你这孩子，年龄不大，怎么这么护犊子？”

“反正谁敢欺负我弟弟，1准揍他，1直揍到服了为止，再踏上1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2哥顺嘴把我们游行中喊的口号秃噜出来。

“平常挺懂事，怎么遇到你弟弟的事这么轴？”张老师提高嗓门，脸也沉下来。

胡校长背着手，挺着滚圆的身子，1直若无其事地站在旁边听着，眼见张老师说服不了2哥，便插话进来，“瑞仁，说得不错，谁忍心看着自家人被欺负呀？不过你还小，慢慢会懂得张老师讲的道理。保护弟弟也要分清是非，讲究方式，不能耍蛮耍横。”说完，轻拍下2哥肩膀，准备向外走。

我转身跑回教室，坐到我的座位，趴在课桌上，望着黑板呆呆发愣。

过了1会儿，2哥在我们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进门走到我的书桌前，严肃地递给我1本书，“这是校长给你的新语文书，好好学习，不要胡闹。”又瞪了胡滨1眼，转身走出教室。

拿到新语文书，我心里美滋滋的，刻意在胡滨面前“哗哗”翻着书页，油墨香扑鼻而来。

胡滨装模作样看着自己的书，不做理会。

1个白色的东西，划着1条弧线，打到我的脑门。这是彭老师的独门暗器——粉笔头。

不知彭老师是怎么练就的这门绝技，从讲台到最后1排书桌大约有十几米，只要有学生不好好听讲，用粉笔头打脑门，1打1个准。

放学后，我经常满教室捡彭老师丢的粉笔头，回家照着练习。练了小半年，也没多少准头，心中不得不佩服彭老师功夫了得。

彭老师是个3十5、6岁的女老师，个子不高，从1年级开始教我。因爱人在公社上班，生活富足，皮肤保养得白净细腻。

她为了在我们面前保持威严，时常绷着脸，鼻尖像1个钩子，好像要勾起下面两个嘴角呈几乎3十度菱形的1张小嘴。每当说话，1字1句，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碰出来，而是从排列整齐、紧密的牙缝里挤出来，像春节放的窜天猴，“吱”1下、“啪”1声，清脆又有穿透力。不过偶尔笑笑，也是弯眉明眸，粉脸红唇。

我不害怕她，甚至有些喜欢，尤其是夏天，当她穿上那件白底蓝花的小褂时，觉得好圣洁。有时会因此上课走神，只盯着老师的小花褂，不看黑板。

“瑞僖，好好听讲！”

我乖乖安静下来。

快乐其实很简单，当心里感觉到获得了某种满足，或是困扰得到了纾解，也就快乐了。

我心里很快乐！

彭老师1宣布放学，我没有像往常如同离弦的箭1样冲出教室，而是慢慢踱到门口，挺胸背手站在门边，直视着胡滨垂首低眉在我身旁走过去，然后，颇有底气地低声哼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歌曲，在同学们注目、嬉笑中，英雄般地迈着轻快步伐走街串巷回到家中。

天完全黑下来了，1家人开始围在炕桌边吃晚饭。

2哥吃饭快，3口两口吃完，准备下炕坐在躺柜边，另点1盏油灯学习。

我坐在炕桌的西南角，右边贴着爹，左边贴着2哥。今儿高兴，1见2哥如此刻苦，1时心血来潮，打算也学习1会儿。用筷子紧扒拉下粥碗，把肉眼可见的最后几粒玉米糁扒到嘴里，又把碗倒扣在脸上，往嘴里倒倒，放下碗，跟着2哥跳下炕。我早已熟知，碗里剩下1粒米、1滴粥，爹都不会让我放下饭碗。日子过得紧巴，节省。

炕桌上的油灯忽闪了下，挨着2哥、屁股斜坐在炕沿炕桌角的大哥，1手端着粥碗，1手用筷子指着我说：“瑞僖，和你2哥站在1起比比个，看最近长高了没有？”

我和2哥站在1起。

2哥像1棵挺拔的黄花松，我却像1根细小的麻秆立在旁边。

坐在另1边炕沿的姐，吞下1口能粘住嗓子眼的红薯面窝窝头，仰起黑红的脸取笑我：“1家人每天都是吃1样的饭，看你大哥，人家都上初中了，学习不比你累，长得胖乎乎像个小牛犊子。可你顿顿不少吃，怎么长成这么1副瘦猴儿模样！准是个没良心的人。瘦点也就瘦点，还胆小如鼠，离开你2哥，是不是连门都不敢出？”

大哥收起笑容，把粥碗撴在饭桌上，拉长圆嘟嘟的脸盯着姐，撒气地说：“我是小牛犊子，你好！1个十78岁的大姑娘，本该长得杨柳细腰、细皮嫩肉，可你照着镜子看看，粗胳膊粗腿厚肩膀黑脸膛，跟匹高头大马1样！”

我和姐、2哥都是瘦长脸，瘦高体型，长得随爹。大哥、4弟随娘，脸稍圆，体型稍敦实。

大哥是长子，爹从小娇惯放纵1些，能在爹面前耍耍小性子。我们大气都不敢出。

姐白瞪了大哥1眼，端起粥碗低头喝起粥来。

“嘿嘿，瑞僖这是先长骨架子后长肉。古书上讲，这叫骨骼清奇，是大才之相。再有，瑞僖遇事那不是胆子小，是懂得掂量思考，不莽撞，说明他从小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瑞俪呀，你是上眼皮看下眼皮，目光太浅。”爹坐在靠近窗台，炕桌中间正座上说。

“我也觉得瑞僖不1般，可就是看不出头势。爹1说，这才算明白。”姐端着粥碗，不好意思地回应1声。

坐在炕桌东南角、爹身边的娘，坐在娘和姐中间的4弟，看着我和2哥笑个不停。

我1直为自己的瘦小、胆怯而苦恼，往常听到姐和大哥的嘲弄，都会躲起来生1阵闷气。今天，听爹这么1讲，顿觉信心倍增，精神愉悦。原来如此，我是非同1般啊！攥起拳头，暗暗下了决心：自此，我不但不再以瘦弱的体型为遗憾，不再以遇事心惊肉跳为耻，而且要以此为傲！

不过，长得像2哥1样，还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紧贴着2哥坐在躺柜边的长板凳上，手忙脚乱地摊开书本后，问：“2哥，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得像你这么高这么壮啊？”

“那着什么急？等你到我这个年龄，说不定还会超过我呐。你掰着手指头算算，我大你两岁，过了这个年，再过1个年，你会赶上我。”2哥侧头看我1眼，笃定地说。

我把2哥的话牢牢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