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进局(二十七)
在医院连续住了一个多星期以后,乔兮月终于能出院了,在坐车回家之前,她特地去了一趟梅妍的外家,原以为他们会对梅妍的一切都极为反感排斥之时,没想到,几位长辈们在听完转达后,全都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尽管乔兮月已经很含蓄将了隐藏原因,甚至都不期待他们能听懂的情况下进行转述。
“我早该想到的,我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那种模样?她是那样有骨气的孩子,不勉强,有原则,对于任何事情都不讲究。哪怕有那么多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觉着她不结婚把年龄拖大了,往后没处哭去,但她就是坚持不婚。还有学医也是,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班上最勤奋的学生,为了练习扎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练到手抽筋。她说姥姥,我学医,以后等你老了,行动不便了,我就去照顾你。她是那样有孝心的孩子,我怎么……………我早该想到的啊~~~”
梅妍姥爷情绪也分外低落,嘴里一个劲儿得嚷嚷着,“原来这才是她的大劫,一直都只顾着她身体健不健康,却没想到这种事情上…………”
见乔兮月满脸问号,梅妍的舅舅悲伤着从旁解释,“小妍那孩子既然肯托付给你,必然是相信你的,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很多年以前,在她出生后不久,我父亲就请人替她算了一卦,卦象不是太好,说她在如今这个虽说有一大劫。闯过去了往后就是宽敞大道,一切苦难尽为消失,若是闯不过去,一辈子浑浑噩噩,不得善终。”
“得了这样的卦象,家里人心里都不好受,嘴上硬着说不相信,实则大家伙都记在了心里,一直关注着她的成长。从把她接过来以后,我们就让她从小锻炼身体,培养她的品格,就怕她长大后一时行差踏错,无法回答。整个上半年都过去了,全家人都是小心再小心,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你们是她在世上最为珍惜在乎的人,她被你们教养的很好,有节气,有原则,有底线,真诚善良…………就是运气不好了一点。她临别之际,都是希望你们不要为她的离去而伤心,如今的选择是她权衡之下最遵从意愿的选择。”
乔兮月没有在那里久待,完成嘱托后就起身告辞了。
整个返回车站的路上,她的心情都颇为沉重,一直到看见疯狂朝她挥手的家人们,她才又感觉到自己真切的活了过来。
“来弟,赶紧的,快来呀,车快来了。”
“对啊,二姐,东西好多,我们拿不动,你赶紧的!”
……………
所有关于梅妍的一切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若是有朝一日,她们还有缘再见,想必她已经获得了新生。
曾经乔兮月很绝望自己为什么穿越到了大山里的村庄里,交通闭塞,生活困苦。如今,出去了一段时间,再次踏入熟悉的地界,呼吸着特有的新鲜空气,乔兮月能感觉到她浮躁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很平和,很安心。
村子里的生活平静又带着琐碎。
进村的那一段路,自然又是万众瞩目的,幸好,经历得多了,李翠红她们都已经麻木了。
回家的第一餐是丰盛的,大家都吃的很满足,心情不错。吃完晚饭,乔三妹她们在医院憋了几天没洗澡,很不容易回到家,自然是要争着抢着要用第一锅水,乔兮月也懒得同她们费口舌功夫,直接让了。
等收拾完碗筷出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下乔守义一个人,他坐在屋檐底下,朝着人招手,“闺女,过来坐,今儿正好有机会,咱们爷俩聊聊天。”
听到这句话,乔兮月心里是忐忑的。
是的,在医院时,她有过想坦白的冲动,但人都是自私的,都贪恋温暖,尤其在回到她熟悉的村庄,熟悉的家,乔兮月不知道,如果她们不要她了,她一个人能去哪里。
她分外拘谨坐下,整颗心疯狂跳动,在胸腔内“咚咚咚咚”得作响。她想如果一切都说开了,她们要赶她走,她就不要脸得求她们收留她,只要能留下来,她都可以的……………
就在思维发散之时,耳边冷不丁传来乔守义温和的话语,“闺女,你原本叫什么?”
最后一点侥幸破灭了,乔兮月手颤抖得扣着膝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垂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兮月,我………本名叫乔兮月。”
“哦,好巧,是一个姓哩!是夕阳的夕,月亮的月吗?”乔守义摇晃着蒲扇给乔兮月扇蚊子,语气没有半分改变。
乔兮月摇摇头,“不是,兮是感叹词的那个兮,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那个兮。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是文学教授,他和我母亲感情非常好,据说他第一次像我母亲诉说自己喜欢时是在晚上,那天是圆月,月光皎洁,场景很美,刚好我也出生在圆月,所以名字里带着月这个字。至于兮,无论男女都从这个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乔守义的脸色,很可惜,她竟然看不出什么。
“那你来了这里,你的父母…………”
或许已经在这里得到了补偿,曾经对此一直惦念的乔兮月在谈起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悲伤了,她坦然解释:“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车祸去世了,我们整个家族非常庞大,人齐心不齐。我父亲没有什么经商才能,性格温和,他从我爷爷那里继承的财产成了他和母亲的催命符。我爷爷很有才能,又或者他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的一切,多留了一手,导致那些有贼心的人哪怕再看我不顺眼,也不能拿我怎么办。有好几年确实过的很艰难,好在都熬过去了,我成年的时候把一切都拿回来了。后来出了意外,就来了这里,然后莫名其妙成为了来弟。”
说了这么多,她已经没有那么慌张了,只是心里还是满满的愧疚,“我很抱歉我欺骗了你们,可,我能保证我绝对没有害过来弟。她的离开同我没有关系,我是她离开以后,才来的。”
“真的,我可以发誓,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撒一点慌,若是我………”
“不用发誓,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孩子,若真是个心思不纯的,你不会一次又一次为了这个家去奋不顾身。”乔守义的话戳的她眼睛发酸,眼泪哗啦哗啦往下落,“爹,你还会………认我当闺女吗?”
乔守义伸手抹了抹她的眼泪,心疼道:“哭啥?你不一直都是爹的闺女吗?怎么可能不认你。”
“我今这些,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妈看你从在医院开始就心里藏着事,不开心了,也不喜欢笑了。她就猜到你可能是想岔了,自己怕起了反效果,就让我跟你聊聊。”乔守义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也担心自己说不好,也怕你啥都不说,幸好,你这娃实诚,真心实意拿我当爹。”
乔兮月抽了抽鼻子,“我不开心是因为我心里愧疚,我占用了来弟的身份,才有了今天的一切。我感觉自己很像一个小偷,我欺骗了你们的感情,所以,心里一直很愧疚,很对不起你们。”
“哎,平时看你咋咋呼呼的,还以为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结果,你这孩子只是心思藏的太深了。”乔守义说着,长叹一口气,“这个家,除了你大姐至今还蒙在鼓里之外,其他所有人估计都早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为啥不说?还不是怕你心里有负担?人跟人之间的感情是处出来的,有没有真心对待对方,也是能感觉出来的。”
“闺女,你怕啥呢?”
乔兮月惊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爹,你的意思是,妈…………妈………她也知道?”
乔守义点头,“自己养大的孩子,咋可能不知道出了变化?就算你装得再好,那感觉不对就是不对!来弟那孩子,性格比你大姐还内向,不爱说话,啥事都往心里搁,一句话不对都能怄半天。也是我们爹妈没做好,忽略了她的感受,最后导致她…………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能多给她一点关心,一点耐心,可能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所以,你来的当天,我就知道人换了。可她已经没了,你要是也再没了,我们怎么活呢?我一直以为你妈不知情,直到后来有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来弟,梦到她跟我说她要离开了,她也不怪我们的,希望我能好好的。醒过来以后,我就听到你妈在哭,巧的是,她也跟我做了一样的梦,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她也是也感觉出了不对,只是她不敢想。清明的时候,我和你妈还偷偷半夜去河边给她烧过纸。我知道你也去了,但是你不知道是,你小弟和你三妹也都去了。”
乔兮月愣住了,“这我确实不知道。”
“最开始,我和你妈也有自己的私心,你在面前,我们就能骗骗自己来弟还活着。那场梦以后,我们就真正拿你当另外一个闺女了,若是来弟下辈子能投去一个好人家,选一对好爹妈,过上好日子,今生缘分尽了,也就尽了吧,是我们没有把握住她。”
于此同时,屋内的乔大姐已经震惊得嘴巴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以至于,在李翠红在拿着她二妹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痛苦流泪时,她都没能上前去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求证般地看向李翠红,“妈,爹………爹说的都是…………真的吗?来弟………真的已经………”
“嗯,她已经走了。从河里救起兮月那天,我和你爹一直浑身不踏实,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情。你爹是眼皮一直跳,我是胸口疼,钻心的疼,当时没有多想,只当是上了年纪不舒服。一直到兮月醒过来,后来又听说母女连心,我才怀疑可能是…………”李翠红声音沙哑着,眼睛红肿无神,“你妹妹不喜欢上学,小时候哪怕我用竹棍逼她去,她都不去,说是学不进去,为这个事情,我不知道怄气多少次。为着她的名胜,我一直说是家里供不是,其实是她学不会。后来确实是家里没条件,才没能让你们读下去。你妹妹的脑袋瓜从小不是读书的料,比你还要差许多。试想想,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主动去学习文化?还进步神速?”
“那你们对………现在的妹妹………你们…………”乔大姐也不知道该怎么陈述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急得烦躁揉头。
李翠红却是明白她的意思,“不会,你爹已经说了,刚开始确实是觉着她在,来弟就没走,可后来,你妹妹托梦来了,我们就都知道她是彻底离开了。现在的就只是兮月,不是谁的替代。”
乔大姐放心之余,又不免感慨自己的脑袋,“哎,又是我最慢。”
“慢一点也好,因为你是真的不知情,所以兮月才以为我们真的不知道,否则,大家的感情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乔大姐:我感觉哪里有点问题,可我就是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