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革命时期的樱桃(1)

1.革命时期的樱桃(1)

人的相遇是偶然的,分离是必然的,也许人生的一次相遇会让你铭记终身。***

这事还得从鲁岩说起。那还是上山下乡的时候,鲁岩在知青队老喜欢惹点事,被郑晓天揭挨批判后,贬到生产队去看樱桃园。他住在樱桃园的小窝棚里,离我住的凤凰村知青队有二里多地。他父亲是大学教授,老右派,臭老九,至今还蹲在牛棚里。我家也是黑帮,父母进干校,我俩人常在一块聊,有点惺惺惜惺惺的感觉。一个春天的傍晚,我来到樱桃园外。刚下过一场雨,四周湿漉漉的,鞋踩在泥路上直黏。这樱桃园并不大,长着百十棵樱桃树,四周用木篱笆围着,上面爬着些藤蔓,藤蔓波浪般卷曲前行,如女子卷曲的梢,透出几分柔媚来。樱桃树有两人多高,树冠蓬松着,显得很慵散,如晨起梳妆的女子,际凌乱,尚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睡态。绿绿的樱桃坠在枝上,仿佛挂在女子白皙脖上的一颗颗翠珠,在阳光中闪耀。圆圆的樱桃透出水汪汪的劲儿,像檐下摇摇欲坠的水滴,闪着迷人的光泽,仿佛一不小心会跌落到手心里,化出一片绿来。这秀逸的果实,不由让人的性灵迷醉;这精巧的青翠,足以让人的魂灵怅然。我走到樱桃园门口。大黄摇头摆尾向我跑过来,围着我转,亲切地舔我的手。它是条黄色的大狼狗,黄毛中杂有灰色的毛。它性格温顺,是鲁岩在山里砍柴时捡回来的。当时它又瘦又小,站都站不起来,鲁岩可怜它,把它带回了樱桃园。现在长得高大威猛,俩耳朵支棱着,毛长长的,油光锃亮,瞧它撒欢的样子,又调皮又可爱,我很喜欢它,常逗它玩。我摸着它背上柔软的毛,向前走去。

我走进樱桃园里,向四周望去,园子里另是一番景象。太阳的余晖洒落在树林中,映着叶上的水珠,晶莹的闪亮,射出诱人的光。林中飘浮着一层淡淡的烟霭,弥漫着浪漫的气息,黄昏的柔在草地、在枝头、在叶片间缠绕。微风拂过,飘来一股悠然的澹香,那香味清幽幽、甜丝丝的,如饮一杯清香的茶,在舌尖留下淡淡的苦涩,而滋滋的甜味却从喉咙深处冒了出来。清甜的气息馨满了你的心肺,人的五脏六腑像洗过般洁净,你就像回归了自然,有一种圣洁的感觉。在香息的包裹中,香甜注进了你的心,久久不愿散去。品尝着这份清雅,人陡然高贵了许多。人陶醉其中,无所思,也无所忆,只有那袭扰着黄昏的蜜意与柔。我见大黄摇着尾巴,从自己身旁向他跑去,也不叫,乖乖地蹲在了他腿边。他正坐在窝棚边树下的石桌旁看书,看得入了神,对我的到来一点觉察也没有。他长得又黑又瘦,像根烟熏的柴火,被搁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他身后的窝棚半高架在地面,深褐色带树皮的原木墙与黑色油毛毡屋顶,在一片绿色的遮掩下,孤零零地呆着,有点像沈从文笔下湘西江边的木屋,颇有野村寒舍的味道。他面前的青石板石桌不成个形状,方不方圆不圆的,搁在一个树桩上,面上挺毛糙,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也算派上了用场。旁边摆着四个石凳,是四块不成形状的黄石头,表面很光滑,上面较平,不会硌屁股。石头很沉,把地都压出个坑,能把它弄来,真够费力的。蜡黄的石凳与青色的石桌相配,色调挺和谐。石桌边长着棵硕大的樱桃树,高出别的樱桃树好几丈,据说它的树龄最老,好几百年了,瞧它那威风凛凛的样子,颇有着大将的风采。老乡称它是树精,是棵神树,是保佑他们的,谁也不敢动它。传说,明末清初的时候,曾有两只大鸟落在这棵大樱桃树上,\"叽哩叽哩\"地叫,当地人称为吉利鸟,又称凤凰,小村也由野鸡岗改名为凤凰村,可活着的人谁也没见过。这树好多年不结果了,今年出奇地挂满了樱桃,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树结果之后,十里八里的乡亲闻讯赶来,他们在树边点上三炷香,合掌跪拜,口中默默祈祷,走时嘴里还念叨着:\"奇事,奇事。\"那时树下一片红香火,星光烁耀,枝叶中烟云弥漫,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他说这棵大树长得壮、能结果,是他上肥上的,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不过经常冒出点臊臭味时有所闻,这里离窝棚近,倒是方便。我瞧他专心致志看着书,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冲他大叫一声:\"鲁岩!\"他忙把书往身后藏,惊恐地回过头来,一见是我,眯着眼笑了起来,说:\"这鬼灵精,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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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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