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革命时期的樱桃(7)

7.革命时期的樱桃(7)

六十年代初,中苏关系恶化。***校领导鼓励他戴罪立功,写几篇有深度的理论批判文章。他先后表《论大国沙文主义的哲学基础》、《苏联哲学界的教条主义现象》等文,在理论界引起较大反响。校长在给他戴上右派帽子的大礼堂,又隆重地在全校大会上为他摘了帽,并官复原职。摘帽大会上,他无意中又看见屋顶上的那一丝光,像一滴水,在空中悬着,晶莹剔透,在热烈的掌声中舞动着身子,秀色可人,充满着诱惑。晚上,他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把皮帽往桌上一放,对妈妈说:\"摘帽了,得庆祝庆祝。\"妈妈高兴地抱着他,头依在他肩上,欣喜地说:\"总算熬出头了。\"这时,他却挣脱了母亲的拥抱,又郑重地把皮帽戴上,一本正经地说:\"想摘就摘,想戴就戴,那还不容易?\"他把帽子歪戴在头上,半睁着一双眼,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那顿饭母亲炒了好多菜,还喝了红葡萄酒,这是鲁岩人生第一次喝酒,没想到酒这玩意还挺好喝,那餐饭吃得特别香,是家里最好的一顿饭,肚子都快撑破了。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父亲的优秀理论文章,又变成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制度的大毒草。借苏修之尸,还纳粹之魂。他主持编撰的《西方哲学史》,成了宣扬资产阶级思想的有力证据。摘帽的大礼堂,成了批斗会的新战场。父亲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写着两行黑字: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德国特务,大右派,中间打着一个鲜红的大红叉。父亲的腰弯成九十度,像只大马虾,花白的头在鲜红的叉上摆动,汗水顺着挂在脖子上的铁丝向下流,淌下的汗水洇湿了牌子上的字,像流下了黑色的泪。父亲又看到一片灰色的光,在眼前波动,极壮阔。

在\"反动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口号声中,在\"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的理念指引下,大批判运动也逐步升级,父亲被戴高帽子游街,高帽从废纸箱板展到三合板,又从三合板展到铁皮。父亲游街回来,头上被铁皮高帽磨得鲜血直流。妈妈用碘酒给他搽,把他疼得\"嘶嘶\"地直往嘴里吸气,他咬牙忍着疼,还指着高帽说:\"这不,又戴上了,一次比一次质量高。\"父亲的轻松让他们的心更加沉重。在与人相斗,其乐无穷的日子里,国人唯有折磨人最富有想像力,各种招式,层出不穷。

鲁岩抬头望着一棵棵在风中摇摆的樱桃树枝,一串串青得灰的樱桃在那无力地晃荡着。

看书是件有意思的事。

昨天晚上,我蒙着被子看了一夜书,白天干活直犯困,下田锄草一点劲都没有,腿软。女知青们还议论我半夜学毛选,假积极。爱说说去,歪嘴和尚念真经,好啊!看外国小说真上瘾,尤其是男女感方面的事,好像在写自己似的。怎么他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心\"怦怦\"直跳,是不是中毒了?女生为什么会喜欢男生,喜欢上一个人,老想跟他在一起说话、聊天,感觉是生命中最有意思的事,不见面,心里还老惦着,一旦见了面,又跟没事儿人似的。想想爱这玩意真怪,不去想,啥事没有,可一招上,还直往心里去。脸烧了,手也笨拙起来,又锄掉一棵玉米苗,真见鬼。我四下瞅瞅,还好,没人看见。为爱牺牲,你也值了,还是人民公社好,要是给地主干活,准得挨两鞭子。

太阳当头照着,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风还透点凉。他们干得快的早到树阴下歇着了。只听见\"加油,李辉\"的喊声,原来李辉正从我对面锄过来。这帮男知青,喜欢瞎起哄,见李辉一回头,顿时哑了。李辉和我是一个院里长大的,他长得堂堂正正,一米八几的个,一双大眼睛透着神,上面卧着浓而有力的眉。浑身的肌肉膨胀着,那三角形的背,惹来多少女生的羡慕。他从小爱体育,是学校篮球队长,又学过点拳脚,三四个人近不了身,他是知青中的领衔人物。他比我高两届,和鲁岩同班,跟我不在一个学校。他父亲是我爸抗战时期的老战友,老下级,我爸任县委书记时,他父亲担任县敌工部部长,他父亲因抗日打仗时受伤被俘,被伪军关了起来。因伪排长同抗日,加上敌工部长与敌伪接触多,关系也广,让他只身逃了出来。\"文革\"前担任省委组织部长,比我爸晚倒台几个月,红卫兵抄了省委档案室,现他曾经被俘的历史问题,被列为叛徒,在干校劳动改造。我总想不明白,我爸早说过,他的历史问题组织上早已清楚。\"文革\"为什么要翻这些陈年老账,是为了纯洁**的队伍,还是为打倒政敌故意制造理论依据?我觉得他爸挺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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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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