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回顾(12)
为什么会生这么多让自己实在无法理解的事呢?为什么在学校里,在电视上,在报纸上告诉我们那么多的光明,并总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们保证我们这一生肯定能在光明中前行;把我们推出学校后,却让我们自己单独去面对现实中的疑惑和不解?为什么不在学校里电视上报纸上做出同样的努力去告诉年轻人,我们的现实存在着疑惑和不解,同时又能经常和他们讨论怎么去对待现实中的这些疑惑和不解?听说,省电视台还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为了让更多的人思想保持一致,绪保持稳定,禁止在黄金时段播出反**的电视剧和涉及社会黑暗面的涉案警匪片。真是不可思议,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自欺欺人?还表现得如此弱不禁风?还使用行政手段干预文艺创作?
当齐神父跟邵长水谈完话回来,立即打电话告诉她,他已经把那份材料交出去以后,她一下呆住了。当时的感觉只有一个:最后的审判日到了。但那时,她还没想到要离开这世界,只是不知道该跟谁去说说心里的恐慌和郁闷。劳叔不在了。祝磊也已经抱憾地离世了。顾,她是绝对不会再去找的了。还有谁?父亲?老师?图书馆的领导?他们就更不是谈这种层次问题的人。她想到了李敏分,想起了很多回小雨梨花下,傍晚幽窗前……虽然他不是个十分有主见的男人。实事求是地说,他为人并没有坏心,就像这世界上无数没有坏心也没有特别大的决心去做大好事的男人一样。制造他们,让他们最后定型的,只是环境、机遇。他们并不属于他们自己。仔细想想,他从没有伤害过她。也许能跟他谈谈?她拨通了白杨深处的电话。这是她在给齐神父打电话前,拨出的最后一个电话。李敏分在家,在修理一把多年前从古旧市场淘买来的一把硬木藤椅。好些年已经决心洗手不玩古董的他,近来因为家藏一匹唐三彩马被一个行家鉴定为晚唐时的真品,而再度激了他收藏和把玩的热。这时谁要上家里来看到他,一定会认为看到的只是一个修旧货的老工匠——戴着老花镜和深蓝色的袖套,穿着皮围裙,脚边放着斧凿锯刨一整套工具,手指头和指甲缝里都沾满了腥臭的骡皮胶。李敏分一边接电话,还一边歪过头去悉心地打量着那把只修了一半的椅子。最近也有人拿着一张早已黄的照片来告诉他,这把椅子很可能是从当年关东军侵华总部流失出来的珍品。
应该说,李敏分的这个电话最后促使曹楠下决心去拿起了刀片。曹楠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那样一种心。说自己原想能从你们这些长者和前辈们身上找到自己人生起步的精神依托,想得到一点借力,但是……曹楠刚说到这儿,李敏分抱歉地、但又略带一点讥讽地对她说道:小楠,能容我技一个别的时间来再跟你探讨这些人生哲理,行不?我这儿手头有个急活儿……难道说修理您的那些老古董,比跟我探讨这些人生哲理还重要?曹楠说道。她听出他在人生哲理这四个字上所附加的讥讽意味来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在修理老古董?李敏分换了一只手拿电话,并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去面对电话机,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世界上除了你们的事,好像就再没有别的更重要的事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样下去,你一定吃大亏。
曹楠不作声了,李敏分也不作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问:你还在听着吗?曹楠答道:我听着。李敏分说道:你说你希望这些长者和前辈还要怎么对待你?你怎么老是那么天真?你们要依据,你们要借力,这愿望不错:但你把他们当作谁了?幼儿园里的阿姨?中学校里的教师?还是大学校园里的政治辅导员?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他们在处理种种繁复沉重的人事纠葛和经济事务之余,需要一个短暂的清静的歇息。他们需要你这种清纯和单一来消解中和稀释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繁杂和沉重,你的清纯和单一恰好是这样一种最美妙的消解、稀释的中和剂。你难道从来也没想过。那么多女孩都想接近这些同志,都想进入他们的圈子。为什么偏偏让你进入了。让你接近了?这些话,我本不应该跟你挑明了的。我也不想替他们来说些啥。但我觉小丫头你近来好像有点不大对头。说话傲事,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有时说出话来,还挺刻薄的。这就不好了嘛。你要失去了原先的那点清纯和单一,这些长辈还会喜欢你吗?还能放心地来让你接近他们吗?谁愿意身边搁一个尖酸刻薄的刁蛮婆子?即便再年轻,再漂亮,也不行啊。嗯?你在听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