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7天堂口(1)
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窗帘一打开,满室的阳光,带着沙漠中白炽的亮度,预告着一个非常闷热的天气。***李黎早就起来了,我们匆匆地收拾、装车、退房,回程十五个小时,到旧金山要半夜了。
十五号公路笔直,东到拉斯维加斯来的方向车辆拥挤,西去的却为数廖廖。我车速很快,道路两旁是浅褐色的沙漠,到处生长着一丛丛的荆棘,干透了的枝条缠成一个个球状,被风吹着在沙漠上翻滚。
“美国人也真是奇怪,你看这沙漠,荒凉得就和西出阳关差不多。可人家硬是在戈壁滩上造出个人工城市来,而且要多奢华有多奢华。”李黎说道。
“奢华?塑料的奢华,你搬到这里试试看。跑到哪里都是钱币叮叮咚咚的响声,人不疯掉才怪。”
“你怎么啦?我又没说要搬到这儿来。我是那种追逐奢华的人吗?”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倒是觉得拉斯维加斯很符合男人的世界,你看,每个人都认为今天自己的手气特好,钞票就放在那里等着你去拿。拿到了就有豪华房间、漂亮的跑车、醇酒美人。你说拉斯维加斯是不是男人心中的极乐世界?”李黎有些挑衅地问道。
“女人也一样,物质世界就像个大垃圾桶,男人女人都跑不了。”
“你不能否认男人对赌博更为投入。”
“从现象上来说也许不错,从心态上来说都一样。男人喜欢下大注,下狠注,是赢是输就看这一把。女人呢,喜欢坐在吃老虎角子机面前,一个夸特两个夸特地玩上一整天,最后的输赢还是一样。”
“谁像你,脑筋一冲动,一百五十万就投进一块石头里去了。”
我黑着脸没答话。这种事是不可轻易拿来说的,输赢还是小事,但当面说人判断失误实在是揭面子。李黎以前是个很精乖的人,现在怎么了?
李黎并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悦:“其实我觉得一个人有多少财产,是命中注定的。就和一个人出生在何地、做什么职业、娶妻何人、有几个小孩一样,都是已有定数的。人可以凭了聪明,受的教育,来改变一些具体的境遇,但是大的命格却动摇不了。”
我阴沉地问了一句:“这么说,人的努力都会落空?那大家像猪一样活着就可以了,傻吃傻喝,一切让命运来安排好了。”
李黎说:“不见得,人是最盲目的,明知虚幻,但还是像飞蛾投火般的一个劲地扑过去。在金钱上如此,在感上也是如此。”
话中有话,我说:“你想讲什么?痛痛快快讲出来好了。”
李黎沉默了一会儿,说:“天农,我脑子也很乱,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近来想的很多,想得头都疼。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谈这个问题吧。”
“既然你已经开了头,谈谈也无妨,我想听听你的是怎么想的。”
李黎转过身来:“天农,你一直叫我小老婆,我也自称小老婆,这实在不是个很好的词。你可以理解成比男人小很多的老婆,但是更直接浮上来的是另有一个大老婆在那儿,名正顺的大老婆,一家之主的大老婆,操生杀大权的大老婆。我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个,天农和我是真正相爱的。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每次和你在一起时,‘偷’两字就不由自主地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越想摆脱越是摆脱不了。我想搬出来也许会好些,但你每次做完爱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间接地提醒我只是个暂用品。你说我是怎么个味道……?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吃醋,或者干脆说我无理取闹。不是的,我并不恨咪咪,相对说来,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人,能干而且大方。我想她多多少少察觉到你我之间有些什么,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既没声色俱厉,也没挑我的毛病。有一次我错把一百美元当成二十找给客人了,她对了好半天账觉是我弄错的,也没说什么,只是要我下次小心点。我平心想想她实在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但我必须恨她,作为一个女人我不恨她就没法跟她共事一个男人。我必须把我自己放到她的对立面去,否则我的心态不会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