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洛神赋 (5)
原非流一下子把脚收了回去。
东玉抬起头,昏黄黯谈的烛火在他乌亮的长发淌过一道光影,更显玉容苍白而清俊,紫瞳闪烁着恐惧,复杂难言。
东玉只得蹲着上前几步,抓回他颤抖的脚,将一只靴子为天子穿上,然后把鞋绑上的草鞋打完。
东玉完成了手中的工作,嗯了一声,点头道:“这样就好了,穿这种鞋最不宜留下脚印,天湿路滑,草鞋最防滑了,到时就算有危险,陛下还能逃得快些。”
东玉直起身子,天子却俯身看她,俊颜放大在她眼前,谨慎地看着她:“朕怎么觉着卿对于朕才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东玉对原非流鼓励一笑:“下臣的心魇症好多了,已经很久没有无故伤人了,陛下的心魇症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原非流“哦”了一声:“那如果有一天,卿的主上要卿杀朕呢。”
东玉奇道:“微臣的主上不就是陛下吗?陛下为何要微臣杀您自己呢?“
东玉满头黑线,这话真熟悉,又是一个让我杀皇帝的皇帝……
她猛然警醒,瞪着原非流。
原非流的双瞳中紫轮更为灿烂,森然道:“如果朕败给小彧,他必会下令,让卿亲手杀了朕。”
东玉拍了拍脑门,耸了耸肩:“微臣放点水,让陛下先溜。”
原非流双目炯炯道:“内卫虽行事狡诈,却极重手足,若是小彧以卿的同袍威胁,一定要卿提朕的头颅来见呢。”
话说
这跑路的晚上说这些,多不吉利啊!
东玉垂首继续将另一只靴子打上草鞋,淡淡道:“那陛下就强一些,不要败给那破影卫呗!其实,微臣一直觉得陛下不过是武功弱了点,却不会为坏人所打败。”
原非流却执拗地喝道:“那万一就被打败了呢,那坏人还命卿来杀朕,卿待如何?“
东玉也烦了,抬头,清亮的双瞳对上紫瞳,恶狠狠道:“那陛下就找个恶人去对付那个坏人,这个恶人现如今正为您打草鞋呢。“
原非流忍禁不峻,嘴角微弯,心中渐升信心和温暖。
东玉结束手中工作,抬起身来正待告退,却见原非流忽然下地,与她平视,一双紫瞳闪着星辉,在她耳边如梦如幻道:“总算不生气了罢?“
东玉昂首冷笑:“总算不试探了罢!”
原非流别开眼,咕哝道:“那谁让你不糟蹋我了?”
东玉奇道:“陛下说什么?“
原非流爬上炕,飞快地脱下靴子,惊喜道:“爱卿的草鞋打得真好!“
东玉回神慢慢明白原非流方才所言,不觉混身燥热,这便起身出了暗室,暗室外无一人守着,自己便坐下来靠着岩壁,闭目平复激动的心情。
天子来到门口,静听东玉的喘息之声,心中滚烫甜蜜,不觉甜笑起来。
忽然,张三好出现在眼前,东玉一下蹦起来,却听张三好进屋道:“飞信传来,贵客被要事担搁,改为明日此刻相见。”
“胆校尉
已假传信鸦,东校尉因要事先回长安了,主子安心。“
天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好,你先去休息吧?”
东玉暗想,果然龙胆知道这事,难怪辛追让他和我前行。
接下去东玉依武士仪单膝跪坐于暗室口,守卫天子。
原非流因东玉的到来,半是激动半是安心,很快陷入了梦想。
他梦到混身是血的东玉脑袋被打开了花,梦中的那个暴君,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却残酷地将她四脚躯干斩开,放入水中,做着试验。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东玉还活着。
他心跳如雷地醒了过来,立刻下床,打开门想确认东玉的平安,可是门口早已换作沈金鳞守卫,东玉已无踪影。
原非流焦急地问道:“东校尉呢?“
沈金鳞担心道:“主子爷的面色很不好,卑职去叫太傅过来吧!“
原非流不奈烦道:“朕问你东玉去哪里了?“
“太傅怕东校尉辛劳,就轮到微臣职守下半夜,让东校尉去我房里休息了。“
她怎么可以到另一个男人的房中休息呢!
天子万分不悦,瞪了一眼沈金鳞,便快步前往沈金鳞的房中,不想打开门一看,东玉也不在沈金鳞的房中。
原非流焦急地拉住另一个士兵询问,那人指着溪边道:“校尉似是做了个恶梦,到溪边洗脸去了。“
原非流快步来到洞边,却见东玉只着白色内衣蹲在水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非流柔声唤
道:“东玉?”
天子走到近前,却见东玉左手拎着昆吾刀,长长的乌发未束,从耳边倾泄而下,轻巧地沾着潺潺的溪水,她神情极为专注地贪看着水中的漆黑的倒影,已陷入幻像之中。
所谓关心则乱,原非流见她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涧水中,担心她着了凉,,便取了自己的狐皮上前,轻轻披在她的身上:“腊月里,怎么还站在水里,也不怕着凉!”
东玉却全然听不见,她全然沉浸于水中倒影,那些前世破碎的回忆正零零碎碎地在水中呈现。
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曾经紧紧抱着那个有着肖似面容的皇族男子到达欢乐的顶峰。
指腹间温柔的探索……
温暖炽热的拥吻……
“你喜欢这样吗?
“你抱着我是因为你的指令,还是因为我是我?”
“那你喜欢这样吗?
“你抱着我是因为想尝尝我族类的味道,还是因为我是我?”
黑暗中那人声音甜腻而低沉:“当然是因为你,我要你长长久久地陪伴着我,看着我重新我们的银河系!”
然后那低沉温柔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你不能背叛我!
“如果你敢背叛我,我会让你永生永世地承受痛苦!“
然后,她看到她的四肢和头颅被斩开放在不同的培养皿中,无数的白衣人做了一个又一个试验,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只是痛苦而窒息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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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非流将狐皮轻覆在东玉身上,深陷回忆里的东玉
猛然警醒,左手刀已快如闪电地奔向原非流的咽喉而去,原非流躲得再快,肩劲处也被划开一刀。天旋地转间,自己已被东玉压在身下,所有的柔情蜜意转瞬一扫而空。
“你放肆……!”
幽云浮动,遮蔽清月,原非流看不见暗夜中东玉的神情,他只觉一种死神一般的气息,忽然脸上有冰凉的水滴滴落。
却听上方的她冰冷地问道:“你喜欢这样吗?“
“你抱着我是因为想尝尝我族类的味道,还是因为我是我?”
什么?
风雪卷滚,吹走暗云,露出一轮清宇,照亮东玉的表情,却见她的面上无法言喻的悲淒绝望,泪水正从空洞的双目滑落,滴滴落在原非流的脸上。
如利刃划破天子那颗柔软而火热的心脏,竟感同深受那种痛苦和绝望。
他轻轻抚向东玉的小脸,这才发现她的额头烫得惊人,他轻叹一声,拭去她的泪水,柔声道:“我想抱着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不为别的,若能永生永世与你相守,那便是无上恩赐,朕愿奉上一切。”
东玉累世的问题似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回答,她脸上的狰狞和愤怒渐消,混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下子瘫软在原非流的怀中。